秦叙白冷眼看面前的巨大陷阱和旁边那甩着大尾巴的时明轩,迟迟没有回答。
悠然甩着大尾巴,时明轩笑眯眯等着,没有催促。
柳亦揉揉眼睛,不是,这武侠片怎么变成东方奇幻片了?
久久没得到回应,成西眉毛一拧,就要替队长发作。
时明轩“叭”地一下,重重把尾巴甩在地上,快速用眼刀把成西的发难杀回肚里。
成西摸摸鼻子,悻悻缩了回去。
秦叙白目光透过时明轩,看向他身后的折沿盘。折沿盘在阳光的拉扯下,越变越大,他浅浅叹了口气:“……好。”
时明轩把那沓资料放在桌上,顺手拉开椅子:“秦老师快来给我们解释解释,这些画是什么意思?”
秦叙白拽紧手提包,在原地不动。
在时明轩的示意下,柳亦赶紧上前接过秦叙白的提包,把他引到椅子上坐下。
秦叙白目光定在元青花上,过了几秒,他拿起和元青花摆在一起的两件瓷器,给他们讲解他的发现。
***
阳光如同浓稠的糖浆,在院中缓慢流淌,伴随着蒸腾的热气,模糊、扭曲目之所及的事物。
秦叙白的影子被扭曲,被稀释、被拉长,最终消失在警局大门。
“你信他说的?”看着秦叙白走出警局的背影,站在窗前的成西一脸不爽。
一同站着的时明轩拿起桌上冷掉的三合一咖啡,抿了一口,眉心几不可察地轻蹙:“不然呢?”
“别喝了,外卖在路上,马上就到。”成西晃晃柳亦的平板,“咱们跟他闹得这么不愉快,他还给咱们提供这么些线索,不怕有诈?”
时明轩收回目光,视线扫过那件折沿盘。又抿了口咖啡,他若有所思,语带调侃:“万一他心胸宽大,万一他想当热心市民,又万一他想拿咱们给的表彰锦旗呢?”
成西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咖啡,“啪”地一下,拍桌上:“我跟你说真的!这些怎么办?查不查?会不会是误导咱们?还有,真的让他一起查案?”
“自然是真的,刚才我邀请他加入,你不是看见了吗?”时明轩在桌上摊开地图,圈出秦叙白建议搜查的地点。
十几分钟前,他们三人除了和秦叙白确认元青花折沿盘、清雍正珐琅彩山水纹瓶和宋汝窑天青釉玉壶春瓶这三件赝品为什么可以并案,也问了一些他们调查需要,而其他专家没有正面回答的问题。
秦叙白用他对文物的精通,对文玩市场的了解,对经典的引用,回答出一个又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成西不得不承认,即使他真的去找,未必能找到一个如同秦叙白一般既熟识文物,又了解市场的人。
想到之后要一起工作,他烦躁得两手狂挠头:“他不是嫌疑人吗?听他的真的没问题吗?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没有嫌疑,他性格这么烂,很难一起做事啦。”
“对了,”他猛地拍桌,“沈局真的同意他当顾问?”
他不提这一茬还好,这么一提,刚有些头绪,心情还蛮好的时明轩脸色立马黑了下来。
刚才他去找沈局,门才推开,一份文件兜头朝他砸来。要不是他眼疾手快,身手灵活,脸上怕是要被硬壳文件夹刮出几道血痕。
平时不苟言笑,做事雷厉风行的沈局直接化身喷火霸王龙,对着时明轩一顿狂喷:“你看看,好好看看。这案子现在被传成什么样了。”
时明轩捡起文件夹,里面是一沓从网上截出来的消息,第一页就有着抓人眼球的标题:“惊!烛龙省惊现‘怪盗基德’!”
再翻一页:“假文物欺骗老实人,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继续翻,更离谱:“居然对国家一级文物下手,是境外渗透,还是境内人心溃散?!”
时明轩合上文件夹:“沈局,网上有一群人,就专门起些悚人的标题博人眼……”
沈局背对空调出风口kuku一顿吹,觉得还不够凉快,随手拿起文件kuku一顿扇:“局什么局,我确实被狙了,你看看这些浏览量有多少?!今天省厅的人把我提溜过去好一顿喷!说我既不破案,也不关注网上舆情,准备把我衣服扒了,送到上边负荆请罪。”
他拿着文件指时明轩:“时明轩我告诉你,十天,十天你要抓不到人,我扒了你衣服,让你去省厅负荆请罪。”
他在空调前原地走了两圈:“老学长那边我也想好了,我带着酒去抱着他大腿哭!”
时明轩嘴角抽了抽,冷不丁吐出一句:“我爸最近戒酒。”
另一份文件配合着沈局的怒吼,兜头劈来:“重点是戒不戒酒吗?!”
时明轩利落地接过文件,恭敬地摆回他桌前:“十天,一定把人给你抓到!”
沈局没骂爽快,看他态度恭敬又没什么可骂的,憋了一会,最终还是忍不住骂道:“哪学来的这种要笑不笑的假笑,一天天正事不干,净整些没用的。”
时明轩:“……”
看时明轩一脸无语,也确实没什么可骂的,沈局随意甩甩手:“行了行了,赶紧出去干活,看到你我心烦。”
***
时明轩抓住成西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手,甩开:“怎么,你是想去哪个柜台蹲着当招财猫摆件?”
成西嘿嘿笑了下,坐回椅子上:“那个秦……”
时明轩眼皮一掀,脸上挂着浅笑,语调冰冷:“秦什么秦,在没有证据证明他确实涉案的情况下,他就是我请的顾问。”
他埋头看地图,视线扫到桌上成西的手机挂饰:“还不收起来?怎么?你想陪着他一起‘喝茶’?他去哪喝,现在不确定。但你去哪喝……”
顿了顿,脸上笑意更深,语调更冷:“我倒是一清二楚。”
“我已经很低调了,这是特意选的,谁知道会被人认出来啊。”成西嘟嘟囔囔,不情不愿地拆下观音像,放在手心,双手合十,喃喃些“不要怪我”“保佑尽快破案”之类的祈愿。
时明轩用笔敲敲桌子:“办公室里,搞什么呢,被人看到,今年的党课学习非你莫属。到时候别来跟我哭。”
“就咱俩,谁会知道啊。”成西不理他,继续对着观音像许愿。
看他死性不改,时明轩没有再劝,心里冷哼,念吧念吧,被发现,有人教你做人。
“咔嗒”有人推门而入。
成西吓得正襟危坐,合十的双手匆匆放到桌下,慌乱中小指狠狠磕到桌沿,疼得他直飙眼泪。
取外卖回来的柳亦不明白成西在忙些什么,看看成西,又看看时明轩:“……我……是不是打扰你们讨论了?”
“没有,你成哥为了破案,练习通灵呢。”时明轩兴灾乐祸。
柳亦分好咖啡,指指证物袋:“头儿,专家们都看完了,这几个赝品,我现在送回物证室?”
接过咖啡,一口冰凉入喉,时明轩脑子清醒不少。他目光落到那件元青花折沿盘赝品上,白炽光下,泛着刺目的冷光。像极了那个人,难以捉摸,几乎没有破绽。
他忽然想起那个一直盘旋脑中的疑问:那个人为什么突然对这件事这么积极?
没得到他的回应,柳亦小小声呼叫他:“头儿?”
时明轩回过神,看向成西和柳亦:“你们说,他为什么突然提出加入?”
这个“他”,不用提名,都知道指的是谁。
成西一听来劲了,掰着手指罗列各种可能性:“窃取情报,误导侦查、销毁篡改证据……可能性很多啊。”
越说越兴奋,最后开始口无遮拦起来:“老大,咱们派人盯着他吧。”
时明轩送给他一个优雅的大白眼,附加一声冷笑:“盯着?用什么名义?用你成少爷的名义?”
要是别人用“少爷”的身份调侃他,成西横竖得跳起来跟人干一架。但时明轩是他从小认的“老大”,他也知道,时明轩只是嘴上这么说,心里没这么想。他不只一次偷听到他老大为他辩解,尤其是他刚入队的时候。
成西默默缩回椅子里,没有多余的反应。沉默一会,他叼着吸管,含糊不清道:“那你说他为什么加入?”
时明轩往椅背上一靠,转向折沿盘方向,食指轻扣咖啡杯:“你的推理也不算错,不过是建立在他就是犯人或相关涉案人员的基础上。”
他转回椅子,看向成西:“假设你是对的,这类人,通常一开始就奔着加入来的。但,他刚来的时候,显然没有这个意思。他甚至觉得这件折沿盘赝品是不存在的。”
成西嘴硬道:“有可能是他觉得这件赝品做得天衣无缝,受害人不会报警。他来了之后,才知道受害人居然报案了,所以他就临时提出加入了。”
时明轩:“勉强算是能自圆其说,但,不合常理。一个人,知道自己做坏事被发现,下意识的反应应该是先撇清。才有后续的,比如说误导,加入监视之类的。”
成西诧异:“这么说,老大你想信他那个‘对制作赝品的人好奇’的离谱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