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阳光澄澈透亮,给警局院子里的银杏描上温柔的金边。银杏叶子被照得有些透明,显出清晰的脉络。不同于秋日明亮惹眼的黄色扇叶,夏日的银杏低调却生机勃勃。
踩着浅淡树影前进的秦叙白,生出了些为这片刻美景停下脚步的心情。
驻足欣赏片刻,他抬脚走向他惯用的会议室。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内里传来阵阵说话声和椅子挪动的刮擦声。
秦叙白放慢脚步,探了探头,会议室显然已经被别人使用。
他在会议室前迟疑片刻,正想随机抓个人问问柳亦在哪,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秦老师,早啊。”柳亦抱着一箱证物和一台显微镜走向秦叙白。
他指了指会议室,道:“会议室早上被别个案子的专案组征用。时队有交代,您要是来了,直接把您带到他办公室。”
秦叙白垂眼,心中冷哼,这狐狸果然不好糊弄。他没办法拒绝,只得回道:“好的,麻烦小柳警官带路。”
前一晚。
时明轩下了最后通牒:“若你我同路,你继续安心当你的顾问,提供我需要的线索;若你我并非同路……”
时明轩未竟的话语融入会议室的死寂,重若千钧压在秦叙白心上。
窗外清冷的月色被云层掩盖,草丛间偶有虫鸣逸出,点缀寂静。之后再无声响,黑夜被拉得更长。
被拉长的还有办公室内的死寂和来自时明轩的压迫感。他明明只是随意地坐在旁边,静静看着,秦叙白却觉得那身影倏地拔地而起,越长越高。
秦叙白觉得空气有点稀薄,渐渐喘不上气。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敲击鼓膜,眼前有光晕闪烁,慢慢像颜料化在一处,四下散开。
秦叙白深吸一口气,把偷藏的纸条猛地拍在桌上。他使劲咽咽口水,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我不知道是否同路,但我确实是真心想抓到这群人。”
时明轩脸上没有揭穿秦叙白的欣喜。他没有表情地看着秦叙白,习惯性想问为什么,想起自己刚说过不问来路,闭了嘴。
秦叙白站起来走到窗边,沉默片刻,才开口:“五年前那起天价汝瓷制假案最终以我师父畏罪自杀结案。”
除了李砚舟,他没跟别人提过他师父案子。时隔多年再次提起,只觉嗓子一阵阵发紧。他打开窗户,夜风扑面,舌尖品味着深夜的凉意。
吸一口深夜的露水润润干涩的喉头,秦叙白继续道:“没有人相信我跟那起案子无关,甚至师父是自杀这件事,很多人都觉得另有隐情。”
他苦笑出声:“呵,而所有的隐情的指向,就是我。随着时间推移,这件事逐渐被人遗忘。”
他转过身,倚着窗户,满脸嘲讽:“而今,相似的文物诈骗案再起,当年那些质疑再度翻涌,扑腾到我面前。而我,只是想用我自己的手,给我自己一个公道!”
时明轩没有动容,平静道:“你一开始就应该告诉我们。”
“呵!”秦叙白脸上嘲讽更甚,“告诉你们?当时那种毫无头绪的情况,加上你狗腿子那种态度,告诉你们?!是觉得我还不够黑?”
被一向温和有礼的人直接贴脸嘲讽,时明轩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要为成西辩解几句:“虽然成西话说得不好听,那也是他职责所在。”
秦叙白挑起一边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时明轩。他的意思很明显:没有你的授意,他会这么肆无忌惮?
时明轩看出来了,尴尬地清清喉咙,眼神看向秦叙白刚才拿出来的纸条:“这个是什么?为什么藏起来?”
“笃笃——”
柳亦象征性地敲敲时明轩没关的办公室门,直接走了进去:“时队,我把秦老师带来了。”
成西正大剌剌地在时明轩办公室狼吞虎咽,看到秦叙白也出现在办公室,他眼睛一凸,抖着手指着秦叙白,看时明轩。
时明轩把桌上的咖啡递给成西:“顺顺,大早上的别在我给这噎没了。我办公室里这么多东西,可不想换办公室。”
他转向柳亦他们,指指对面茶几方向:“东西放那边。”
他堪称温和地问了句:“早餐吃过了吗,秦老师?”
成西眼睛更凸了,嚼东西的嘴都不动了。
接着,时明轩端着两杯咖啡朝秦叙白他们走去:“我们这地方有限,这几天就麻烦秦老师在这办公了。”
秦叙白看了他一眼,接过咖啡,回了些客套话,便和柳亦一一把证物摆出台面上。
成西看着他们互动,不明白自己就去查抄个窑场,缺了一小点剧情,这发展他怎么就有点看不懂了?他嚼巴嚼巴嘴里的食物,顺着咖啡使劲咽下去,哑着嗓音道:“他怎么在这里?”
时明轩耸肩摊手:“会议室被齐队他们组用了。”
成西指指楼上:“上面不是有个长期空置的会议室吗?”
“再不济,”他指指斜对面,“那里虽然小了些,临时办公也够了吧。”
时明轩埋首成西刚才拿过来的查抄波月村窑场档案,看都不看他,道:“来回走动汇报,太麻烦了。他们在这呆着,我能实时了解进度。”
成西看从时明轩这问不出什么,他转头用力盯着柳亦。
帮忙摆东西的柳亦感觉到了成西的视线,转过头。
成西叼着咖啡吸管,下巴朝门外点点。(出去说。)
柳亦用下巴点点时明轩,又点点自己,再点点秦叙白,然后摇头。(不行,时队让我跟着秦老师,给他打下手。)
其实柳亦自己也不明白时明轩和秦叙白关系为什么突然好像变好了一些。
他昨晚抱着显微镜回到会议室,就见时明轩和秦叙白并排坐在会议桌旁,一团和气地讨论还可以从哪里入手揪出幕后黑手。两个一直互相提防的人,在自己去取显微镜的短短时间,友好地坐在一起。他觉得他应该是错过了什么宏大场面,但他不敢问。
“小柳警官?”秦叙白就看柳亦紧攥纸笔愣在原地。
柳亦通红着脸,把东西递过去。
秦叙白把纸、笔置于腿上,他把瓷片放上显微镜载物台。他不止移动瓷片在物证袋内的位置,还不时调整光源、焦距。
四个人的办公室显得很安静,只有不时的键盘敲击声和调整物证袋的塑料声。
成西吃完早餐并未离开,他想知道姓秦的还能从那些破瓷片中找到什么线索。他还想知道,一夜之间,他老大为什么好像不怀疑姓秦的了。
秦叙白眼睛不离目镜,盲摸腿上的纸笔,在上面快速勾勒出简单的形状。画了几笔,他将瓷片调了个方向,手上的纸张也跟着转了个方向。
片刻后,他视线从目镜中移开,专注回手中的简笔画。他凭着记忆补全刚才简易的勾勒。釉面下如同星光一般,大小不一,互相堆叠的气泡出现在他笔下。
他没有解释,而是又换了另一片瓷片,重复刚才的操作。
成西瘫在椅子上,无聊地晃着腿,打了个长长地呵欠。看看时明轩,又看看柳亦,他强忍着困意,继续呆在时明轩办公室。
好不容易挨到秦叙白把桌上□□片碎瓷画完,成西坐直身,想看看秦叙白还能发表什么高见。
秦叙白把柳亦摞成一摞的草稿分为三类,犹豫片刻,道:“范老二只交代了波月村的窑场?”
时明轩放下手中事务,从电脑后探出头:“秦老师意思是他们的窑场不止那一处?”
秦叙白点头:“对。”
没等时明轩再开口,成西倒比他还着急些:“另一处在哪?”
秦叙白肩膀耷下:“我不知道。”
成西在坐位上弹了下:“那你刚才……”
时明轩伸手打断成西,转头对秦叙白道:“桌上的这些碎瓷是出自不同的窑场?”
秦叙白:“对,准确来说应该是不同窑形。这些都是用来试釉料的。看气泡大小、分布应该是出自不同形状的窑。”
时明轩拿起秦叙白刚才画的草图:“怎么判断?”
秦叙白移开位置,把相对应的瓷片放入显微镜载物台,示意时明轩看:“这个气泡分布稀疏,釉层中只有少量大小不一的气泡,这种一般出自馒头窑。”
时明轩点头,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秦叙白换上另一片瓷片:“这个的气泡就是大小气泡堆叠,看起来层次分明,这种一般出自龙形窑。”
时明轩“嗯”了声,示意他再换。
秦叙白换上最后一种:“这种是电窑,气泡大小集中,均称。排列看起来非常有规则。”
秦叙白看向成西:“昨天成警官查抄的是哪种?馒头形的?”
成西看了眼时明轩,看他点头,才跟秦叙白比划:“应该是吧,那个窑的顶是凸起的,然后四周下垂。”
他边说边比划:“应该是你说的馒头窑。哦哦~”
他站起来,拿起他今早给时明轩的资料,翻出图片给秦叙白看。
秦叙白接过来:“确实是馒头窑。”
他看向时明轩:“看来……他们还有另一个窑场。一个有可能作为藏身处的地方……”
絮絮叨叨~[狗头]
窑场那些是乱编的,千万莫当真[狗头][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另一个藏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