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审讯观察室,炸鸡飘香,每个人脸上都显露出明显的轻松愉悦。虽然主犯没有抓到,但,他们抓到了人!还有了线索!最主要的是,他们不用被扒光衣服,上省厅门前跪着请罪!
想到此处,所有人都忍不住想抱在一起大哭,有资格穿着衣服去请罪真是太好了!
观察室内的警员们在工作间隙甚至生出插科打诨的心思,跟上司道歉而已,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时明轩交待完柳亦,没等秦叙白回答,就转身继续观察审讯,并通过耳麦不时和审讯室里的老刑警进行交流,调整审讯问题。
秦叙白看着他的背影,心头突突狂跳,整个人被震得微微颤抖。之前还是猜测,现在他有**成把握时明轩知道他从现场藏了东西回来!
之前在抓捕现场,在他才把纸条揣入兜里转身喂猫,时明轩走到他身后,轻拍他肩,交待他:猫咪胆小又调皮,还是把它抓进笼子里关着喂。否则,它身上带着的线索容易消失不见。
秦叙白当时刚做了坏事,正处于心慌意乱的心虚阶段,只当他是无心之言。
现在看来,那竟是第一次隐晦的警告!秦叙白攥紧那渐渐烫手的纸条,盯着时明轩背影,他为什么不揭穿自己的所作所为?这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钓不着大鱼,自己就是他需要的那条大鱼?
秦叙白苦笑,自己身上这嫌疑是越洗越黑,暂时没有白的可能了。
柳亦咬着饮料吸管,口齿清晰道:“秦老师你是要在这里继续听审讯吗?”
秦叙白推了推空了的鼻梁,又尴尬的放下手:“咳,咱们走吧。”
仓促地关上观察室的门,隔绝时明轩不怀好意的视线,秦叙白才觉得心跳没这么剧烈。
“秦老师你没事吧,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明亮的廊灯下,柳亦看清秦叙白难看的脸色。
秦叙白看柳亦,攥纸条的手松了些,他疲惫地笑道:“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
婉拒了柳亦让他休息的要求,秦叙白和柳亦抱着申请到的物证回到他之前用的会议室。
画笔、修坯工具、干涸的釉料碟、碎瓷片……林林总总铺满整个会议桌。
秦叙白戴上手套,收敛心神,强迫自己忽略裤子口袋那灼人的温度。
他拿起距离最近的毛笔,隔着袋子用指尖轻捻画笔头,道:“虽然是用来练习,但这笔的质量并不差,弹性好,出水均匀。勾线细腻飘逸,晕染扩散有度。”
趁着柳亦做记录的工夫,秦叙白暗暗瞥他一眼。随后,他拿起一件素坯,背对柳亦,不时变换各种角度查看。柳亦一边写笔记,一边往前凑。
秦叙白拨弄物证袋,换个角度,换个光照方向,继续检查。记完笔记的柳亦更是眼不也眨地凑上来,一同近距离检查。
眼角余光瞥着柳亦,秦叙白心下有了答案,他之前就觉得柳亦跟得也太紧了,很难说是跟着他学习,倒像是监视多些。现在他非常肯定柳亦是得了时明轩指示,才做到如此地步。否则也不会在他背对着检查的短短时间,就特意绕到正面查看情况。
秦叙白当下放弃了背对柳亦偷看纸条的打算。
他用强光小手电换着角度、方向照了一遍后,对着柳亦道:“这个厚薄,这个透光度不对,应该是制作胎土那一块混入太多杂质。”
他看了眼桌上搜回来的物证:“可能他拉的这个坯就是单纯用来练习做画,桌上有不少质量一样的素坯,已经进行了烧制。”
秦叙白换了一片用来练习做画的瓷片,垂着头,目光偷偷从桌子头扫到桌子尾。
他要尽快找到一个自然,不突兀的借口支开柳亦。纸条灼烧的地方逐渐扩散,蔓延全身,一点点烧掉他做表面工夫的耐心。他现在只想快些确认这张纸条上的东西是不是出自他师父。
他甚至想过悄悄替换物证袋里的纸张,无奈柳亦盯得太紧,他不好下手。
他用高亮小手电照照瓷片边缘,又照照釉面小气泡,对柳亦道:“小柳警官,你能不能去看看,检验科有没有闲置,没在使用的能谱分析仪?如果没有,争取借台显微镜回来吧。”
柳亦也学着秦叙白照照釉面,照照裂面:“秦老师想要看什么?”
秦叙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深吸一口气,分段吐出,才道:“想看看胎土成分,虽然你们用的分析仪不太一样,但调调参数,应该能将就了解。”
柳亦歪头:“显微镜也能看成分吗?”
秦叙白知道对刚进警局的小萌新要求不能太高,要适度引导,只是他现在实在没有做科普的闲心,一心想快点打发走他。
秦叙白眼皮轻跳,竭尽全力保持温和,简单道:“显微镜用来看釉面和侧边孔隙,你拿回来,我呆会儿教你。”
柳亦听话离开,他走到门边。
然后,停了下来。
秦叙白以为他看出了什么,心头一跳:“怎么了?”
柳亦看看桌面上封装好做好标签的物证袋,又看看天花板角落的监控,回了句“没事”,转身离开。
看着门渐渐关闭,秦叙白松了口气。他不着痕迹瞄了眼监控,找了个能用桌子遮挡大腿的位置坐下。
他一手隔着物证摩挲瓷片;另一手放到桌下,一点点抽出他裤子口袋里偷偷藏起来的物证。
眼看纸条就要脱离口袋,他只要低头迅速瞄一眼,就能有决断。
此时!
“吱呀——”声响起!
会议室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
秦叙白身体一震,手迅速塞回裤兜,顿了一下,努力把要跳出口的心脏塞回肚里。他才缓缓扭头看向门边。
时明轩像是什么都没注意到,走到秦叙白身旁,问:“柳亦呢?”
秦叙白心脏扑通扑通在喉间跳动,艰难出声:“我让他去检验科借设备了。”
时明轩坐下:“有发现?”
秦叙白趁机抽出手,拿起桌上另一枚瓷片递给他:“感觉这些瓷片的气泡和孔隙不太一样,想用显微镜细看有没有线索。”
他放下瓷片:“范老二他们全交代了?”
瓷片在时明轩手上翻来覆去,没看出名堂。他放回桌上:“嗯,会场上给他通风报信的人也找到了,是个小姑娘。她说她接到一条信息,让她翻转主持台右边角落位置的气球。订金先给了五百,直接到账。她转完气球,又到账五百。我们查了,账户就是骗子收款的海外账户。”
秦叙白:“转钱给她的人为什么有她账户?”
时明轩靠着椅背,调整个舒适的坐姿:“不知道,还在查。范老二手下三人说他们是接到短信,就立马出发去接人的,遮挡板是路上顺的。派人去北门不远处工地核实了,确实丢了三块挡板。工头觉得为了三块旧挡板浪费时间不划算,就没想着去报警。”
秦叙白手肘撑桌,手支着脸颊:“范老二没有交代谁是制假师吗?”
时明轩往另一侧歪了些,调整个更好交流的坐姿:“变着法问了好几次,范老二和他手下都说不知道。他们说制假师很神秘,也不经常跟他们说话。就需要看窑火,做旧的时候才施舍似的跟他们说上一两句。范老二说,要不是幕后之人让他们听制假师的,而且又真金白银拿到钱,他们早就掀桌了。”
秦叙白:“听起来这个团队不怎么和睦啊,居然能合作这么久。”
他拿起制假师自制的工具:“对了,不是让你狗tu……小弟去波月村了吗?那里也没有消息?”
时明轩目光也落到他手中的工具:“那里不能说搬空,但也没剩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他拿起刚才秦叙白拿过的瓷片,意味深长道:“不知道秦老师手里还有没有线索能帮助我们锁定骗子的位置?”
他刻意在“手里的线索”这几个字上落了重音。
秦叙白脑子里再度炸出一片白光,表情不受控制地一片茫然。他虽跟李砚舟夸下海口,为了还他师父清白,他什么都愿意做。
此刻,踩着犯罪的红线,他不可避免地感到恐慌。他喉头艰难地滚动,想说些什么敷衍过去,可大脑像是被冻住一般,无法思考。他狼狈地错开视线,神经质地揉搓物证袋。然后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他狼狈地抓起画笔。
之前秦叙白垂头遮挡住的惊慌表情,现在完完整整地映入时明轩的眼。他绷紧的侧脸,抿紧的嘴唇,还有为了掩饰惊慌凌乱描绘证物的动作在时明轩面前暴露无遗。
时明轩的目光从他苍白的脸色移到修长的脖颈,再滑到他僵直稻草就能压垮的肩背。时明轩没有选择继续逼近,反倒,他退了一步:“秦老师,我知道你有你的目的。我可以不问你来处……”
仿佛是体贴秦叙白现在状态不佳,给他足够的消化时间。时明轩语速不快,还进行了短暂的停顿,接着道:“但我必须知道,你要去往何方!”
秦叙白猛地转头看向打机锋的时明轩,惊疑不定,诱饵?陷阱?还是……真的?
时明轩看着秦叙白,直率的目光直接落到他心里:“若你我同路,你继续安心当你的顾问,提供我需要的线索;若你我并非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