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才知道,空条是海洋学专业最受欢迎的学生。他出色的外貌、完美的体型、优异的成绩以及显赫的家世无不让他成为人群中的焦点。但显然他并不喜欢吵闹,因此才会跑到图书馆躲避风头。
空条比同龄人都要成熟稳重,她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但是男人像一根紧绷的弦,他的精神高度警惕且集中,眉眼间总是紧皱,仿佛有极大的负担压在他身上。
但是她看不懂。
有一天他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说:“你的头发很好看。”
第一次有人夸她的头发,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他再次出声。
“红发很好看,我有一个朋友,他也是红发。”
“他?他也是美国人?”
“不是,是日本人。”
“那他人呢?”
“…去世了。”
“抱歉!”
“没事,介意我抽根烟么?”
他一说穆尔根才意识到,除了第一次以外,她再也没有在他身上闻到过烟味。
“请自便。”
天气开始转寒,他们在图书馆外的公园散步,空条点了根烟,在她身后一点的位置吸了两口,随后踩灭。
“你的朋友,他…生病了?”实在想不到话题,她把话引回去。
“不是,是死于意外。”
“抱歉…请节哀。”
又是沉默,她羞愧的脸红,为什么要答应和他出来散步呢?出来以后又找不到话题,尴尬的她想要重新跑回去。
“你在读聂鲁达的诗么?”承太郎看出了她的窘境,再不开口,她可能会哭出来。
“啊,是的。”
“哪一本?”
“《船长的诗》。”
“还有多余的么?我想借一下。”
“啊?”她错愕,抬起头看向男人。
“没有就算了。”
“不,我以为你只会借阅专业书籍,像海洋生物学、海洋生态学这种。”
“如果有的话帮我找一本吧,聂鲁达的诗。”
“好。”
那天夜里她躺在床上,反复想起不长不短的对话。他说,‘你的头发很好看’。
很好看,是生命的红、是快乐的红、是泥土的红。她开始喜欢上自己的红发。
她被自己的头发包裹,深陷在柔软的床中。这一夜,她做了美梦。
他们的互动开始频繁起来,安静而平凡的互动。有时在图书馆,有时在公园小路,有时在咖啡厅。
空条和她一样是混血儿,日美混血。他的母亲是乔斯达不动产创始人乔瑟夫·乔斯达唯一的孩子贺莉·乔斯达,远嫁日本后便再也没回过美国。尽管丈夫因为工作原因不常在家,但是贺莉太太仍感到幸福,她有宠爱自己的父母、体面的丈夫,还有爱她的儿子。她是个幸福的女人。
“你呢?”空条反问她。
她就着掺了酒精的苏打水说了一点过去的事情,和他相比她好像太普通了一点,也太不幸了一些。
她不敢抬头,不想看到他的眼神,如果那是嘲讽的,她会感到羞耻;如果是怜悯的,她会觉得恼怒,拜托,请不要用那些眼神看她。
……
“那本《船长的诗》我看完了,”他还是那么平和的语气,仿佛刚才所说和讨论一顿晚饭没有什么区别,“还有别的推荐么?”
泪水从她眼眶划过,穆尔根抬起头,承太郎幽绿的双眼撞进她的视线。她想,她可能爱上了这个男人。
她给他推荐了《二十首诗和一首绝望的歌》,他们一如既往道别。回去的路上,她问自己,你爱上他了么?
是的,你爱上他了。
那么,你爱上他什么了?
你爱上他的沉稳可靠,爱上他对你的尊重。
或许你只是太久没被人好好对待过,那就是爱么?
是的,那就是爱。
她开始用爱的目光审视这个男人,但又总是小心翼翼。和他目光相对的时候她会下意识低下头,手中的书本还停留在胡乱翻开的一页未曾离开,她听到自己急促的、沉稳的心跳声,一种快乐从大脑分泌蔓延到身体各处,她的脸上染上漂亮的红。
1989年11月,《小美人鱼》电影首映,空条送给她一张电影票。
天是很冷的,但是犹豫再三,她在棉袄里穿上清凉的白色连衣裙,站在影院门口等他出现。
他也穿的一件白色风衣,迎面朝她走来时,手里还拿了什么别的东西。
是花,红色的花。
“谢谢。”说出来的话带着白气,她的声音都在打颤,说不清是冻的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你穿的很少?”
“总得为好看付出点代价。”
空条握住她的手,很冷,和摸到铁栏杆没有分别。
“等我一下。”他朝旁边的咖啡店跑去。
很快,他带着两杯热红酒回来,递到她手中。水果和肉桂的香气驱散了寒意,她小口啜饮。
他们一起进看完了那部电影,小美人鱼红色的头发让所有人印象深刻。
“实际上,‘穆尔根’在爱尔兰神话中也是人鱼的意思。”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和他这么说,这样听起来很自夸,但她还是这样做了。
“嗯。”
“…为什么送我这束花?”
“和你很般配。”
“只是这样么?”
“不是。”
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空条向她走近,最后抱住了她。
她尝到自己咸湿的泪水,这种喜悦任何事物无法替代。哪怕她总觉得自己还不够了解这个男人,哪怕他还有很多事情不愿意和她解释,但是没关系的,总有一天他们可以坦诚相见。
他和她说,他读完《船长的诗》‘爱’篇后最喜欢的是《岛屿之夜》。
整夜我与你同眠
在海边,在岛上。
狂野而甜蜜,你在欢愉与睡眠之间,
在火和水之间。
两年后,他们结婚。订婚照片里她穿的白裙子,是1989年11月穿的那条,而空条则穿的白色风衣。小小的照片被她和弟弟的照片一起收纳在自己胸前的项链里。
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婚礼当天,空条、不,承太郎的母亲贺莉女士、父亲空条贞夫还有他的外公外婆都到场庆祝这值得纪念的一刻;反观她这边,没有亲人,只有几个零星的朋友。
贺莉女士叫她不用太过在意,她和她说只要他们是真心相爱她便感到满足。她还和她说乔斯达家的男人都对爱情很忠心,一生只会和自己唯一的爱人结婚,她相信他们能获得幸福。
次年,穆尔根怀孕,10个月后,她生下他们唯一的孩子——空条徐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