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不是结束,它象征着开始。
继续攻读学业的承太郎一天比一天繁忙,他们总是聚少离多。养育徐伦的工作全权落在她身上,工作和家庭她需要费很大努力才能平衡,在她结婚三年后,她第一次感受到疲惫。
徐伦是个聪明的孩子,她很快就学会了叫‘妈妈’,也很快记住了母亲的样貌;但是‘爸爸’这个单词,她拼写的很不熟练,这是他的错。
承太郎似乎总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他在学校办公室和出差中不停穿梭,打给他的电话经常显示‘已关机’或者刚接通就被挂断。
“妈妈,爸爸呢?他为什么不在家?”徐伦经常会问她这个问题。
“爸爸他工作很忙,在出差,再等两天好不好?爸爸这次去香港出差,肯定会给jojo带礼物回来。”
“…我不想要礼物,妈妈…我想要爸爸多陪陪我。”
她做不到,今早给承太郎打过去的电话显示是关机。
承太郎是七天后的夜晚回来的,他看起来很疲惫。那时的她刚把徐伦哄睡,好不容易空出一点自己的时间,于是翻起桌子上的海洋学杂志,漫无目的的扫视。
穆尔根听到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她赶忙跑到门口。看到的是疲惫到双眼充斥血丝的丈夫,心里的责难在嘴里翻滚一圈后咽下去,最终变成满满的心疼。
他把头靠在她肩上,每一次呼吸都吐露出倦怠,他真的很累。
“你没有好好休息么?”穆尔根伸出手,温柔的安抚自己的丈夫。
“…嗯,时差没有倒过来,真是够了。”
“休息一会吧,我给你做点吃的。”
“不用,穆尔根,陪陪我就好。”他拉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我不饿。”
承太郎躺在她腿上,安静的如同睡去一般。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她看到他紧缩的眉头和绷直的嘴角。
“徐伦很想你…我也是。”她呢喃,“这次回来能多待几天么?配徐伦去趟游乐园。”
“好。”
她得到了她丈夫的承诺,她知道他是守信的人。一切都会变好的,他总不会一直忙下去,等徐伦再长大一点,他的工作也稳定下去,他们一家三口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彼此陪伴。
……
他失言了,才回家的第三天承太郎便提上公文包准备离开家门,那天是周末,他和徐伦约好一起去游乐场,徐伦已经换好了衣服,但他被一通电话叫走。
“妈妈,爸爸又去忙工作了吗?”徐伦失望的摘下头顶的帽子。
“嗯,不过他很快就会回来的,jojo等等爸爸好不好?”她抱住女儿,“妈妈忽然想吃巧克力蛋糕,徐伦要不要来帮我一起做?”
“好!”
蛋糕从清晨做到太阳西斜,她们期待的人仍未从门口出现,徐伦眼里的光逐渐褪去。
“我也不是很想去玩的,妈妈…”
她脱下整理过无数次的裙子,在她的陪伴下打开电视,电视机里各种可爱的形象吸引了小孩子的注意,徐伦从悲伤的情绪下挣脱,短暂拥抱她的精神乐园。
他会闲下来的,会闲下来的…吧?
1999年,徐伦6岁,承太郎变得更加忙碌。他频繁的出差,从美国到日本,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短。父女之间的隔阂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生长,直到那个夏天。
嘟噜噜噜噜…
“怎么了?”
谢天谢地,电话一下子就接通了。
她带着哭腔:“承太郎,jojo发烧了,很严重,现在已经103.1℉(39.5℃),你能不能赶紧回家一趟?”
“镇定一点,穆尔根,”电话那头的男人很冷静,“带徐伦去医院了吗?”
“我联系了spw的医护人员,但是烧降不下去…已经高烧三天了,再这么下去…”
上帝啊,不要再夺走她的任何一个亲人了,这样的痛她无法承受。
“jojo一直在喊爸爸,你能不能、能不能,”她终于说出自己的请求,“能不能请几天假,把手边的工作放一放,回来几天,几天就好!”
沉默…刺耳的沉默…
他和她说抱歉,随后挂断电话。
电话这边的她泪流满面,徐伦在急诊室紧急抢救,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跟上帝祈祷,不要让她的女儿离开她。
“…妈妈?”醒来后的徐伦下意识叫她。
“jojo!”她想去抱抱女儿,却又担心她身体受不住,“渴不渴?妈妈给你倒点水好不好?”
“好…妈妈,爸爸呢?”徐伦环视病房一圈,没有找到她想要看到的身影。
穆尔根倒水的手一顿,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儿解释这件事情。
“爸爸他…有一点事情,在忙,”把水递给徐伦,她柔声安抚,“一会我打个电话,jojo和爸爸聊会天?”
“爸爸肯定不接电话,他总是这么忙,他一点都不喜欢我。”
“不许这么说!他虽然没回来,但是一直很挂念jojo的身体健康。”穆尔根不希望女儿和丈夫产生误解,“这几天爸爸一直给妈妈打电话问你怎么样了,他也是最爱你的人啊。”
“真的吗?”
“当然了,我们现在给他拨回去一个好不好?”
“好!”
三通电话,没有一通接听,最后一次甚至是被对面按下的拒接,紧随其后的是她的丈夫发来的消息‘在忙’。
……
“jojo…”
“没事的,妈妈,我困了,”徐伦没有多说什么,窝在母亲怀里,“妈妈会一直陪着我对吧?”
“睡吧宝贝,我一直在你身边。”
徐伦睡着了,乖巧的躺在病床上,她的手不肯放开她,而穆尔根只能看着脆弱的女儿默默流泪,她的心里滋生出对丈夫的埋怨。
电话是第二天清晨接通的,承太郎问她徐伦怎么样。
“退烧了,”她回答,“没有大事。”
“那就好,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徐伦当时烧的真的很厉害,空条。”
“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医院给我下过两次病危通知书,你不知道医生跟我说过有很大可能徐伦会下半身瘫痪,你什么都不知道!”
徐伦还在睡觉,她在病房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歇斯底里的发疯,可最终得到的只是男人的一句‘抱歉’。
“不,这没什么,你继续忙吧,”穆尔根忽然变得平静,“是我刚才有些情绪化了,就这样,再见。”
她觉得自己也病了,病的很厉害。镜子里的人看起来很憔悴,头发如同燃烬的火,黑色的瞳孔看不出情绪。
这是你要的爱么?镜子里的女人问她。
我不知道。
你后悔么?
我不知道。
或许你不爱他,你只是渴望他把你从不幸的童年中拯救出来,你错把这种崇拜当做了爱。
…我不知道。
他们夫妻间的关系有了无法摆在明面上的嫌隙,她在努力扮演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可是承太郎无法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徐伦在一个不算健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直到有一天,她匆匆赶往学校。
“徐伦是一个好孩子,这点我可以保证!”穆尔根见到班主任后一直在道歉,“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她不会主动伤害别人的。”
徐伦和另一个挂了彩的男孩坐在椅子上,她的女儿看到她时眼睛亮亮的,却又因为自己打伤同学而不敢直视她。
“您别急,空条夫人,我们调查了监控,确实不是空条小姐的错,”班主任金小姐善解人意,“但是不管怎么说先动手就是不对的,如果空条小姐愿意道歉的话这件事情也会解决的顺利一些。”
“我知道了,我去和她聊聊。”
她走向徐伦,女孩脸上也受了伤,嘴角一块发青。
“jojo…”
“妈妈!”她扑进她怀里。
“没事的,妈妈在的,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他骂我,说我没有爸爸,还说你…”徐伦说不下去了,转头瞪向那个男孩,生气的样子和她父亲如出一辙,“我知道打人是不对的,妈妈。”
她知道的,徐伦不是不讲道理的孩子。
“妈妈相信jojo,别怕,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她没有让女儿道歉,哪怕对方的家长赶过来后大吼大叫,甚至想要动手,她也没有退让。
穆尔根用那双大面积的黑色瞳孔死死盯住对面的女士,一字一句的质问:“我的孩子我当然会教导,徐伦不会平白无故动手打人,好好问问你家孩子都说了什么令人不齿的话再回来和我对峙。”
对面被她的气势震慑住,最后抱怨着带着男孩走开。
回家的路上徐伦问她是不是她给她惹麻烦了,她说不是的,她的女儿只是做了最正确的事情而已,她无需自责。
穆尔根的童年没有人站在她身后替她出头;但是徐伦不一样,她会永远在徐伦身边,任何人都可以怀疑她的jojo,唯有她不会。
她对女儿有着病态的爱,她把徐伦当做幼年的自己、逝去的弟弟去补偿,她知道徐伦是好孩子,所以她才要更加努力的去弥补她的童年,弥补徐伦因为父亲缺失而显得不完整的童年。
承太郎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他忙的事情她始终插不进去手——他们越来越像两个世界的人。她渴望向前缩小这份差距,但是她的丈夫总是以沉默的方式打散她好不容易聚起的勇气和热情。
他们之间的谈话只剩下徐伦,这是最后一块能够拼接起他们情感的桥。
它破碎在2007年,14岁的徐伦偷了一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