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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历史]忘川食肆 第16章 Chapter 016 白汁河豚

作者:苏明欢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2-19 22:47:42 来源:文学城

所谓「长江三鲜」,便是鲥鱼、刀鱼与河豚。

这三样鱼鲜,在历代华夏美食家眼中,犹如天上朗月,总是远超凡间诸鱼。若是翻阅古书,便能见到这漫天诗文扑面而来,对这三鲜的滋味极尽颂扬,仿佛与这般美味相比,金银也不过俗物,生命也不过刹那,却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今日云淡风轻,风光正好,唐棠提着鱼篓,闲庭信步于江畔,抬眼望去,只见那江水滔滔如龙、奔腾不息。而江面上则是百鸟汇聚,盘旋掠水,水中群鱼也正逐浪嬉戏,跃动欢腾。

此处实为长江之上的一大奇观,江流行至此处,这河道便陡然收窄,因此江水回旋、冲击猛烈,倒正适合鱼类繁衍。

“若是后世的话,这江面上该是船只如梭,往来密集。”唐棠感叹道,“那时却是极难见到这般祥和的景象了。”

不过眼前的美景固然很好,但唐棠却没有太多心思逗留于此,只因在忘川的食肆里,可还有两位大诗人正翘首以盼呢。

“就你们了吧。”唐棠观察半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轻声笑道。这可怨不得她,要怪只能怪它们上了今日的菜单。

话音未落,她在激荡的江水中精挑细选,几尾鱼儿被她虚空一抓,瞬间便稳稳落入其掌心。细细端详,不难发现这正是长江三鲜中的河豚。

这看似呆呆萌萌的河豚,刚刚还在水中与同伴们欢快地追逐嬉戏,猛然间被唐棠擒获,竟如同被充了气的气球一般,刹那间膨胀得圆滚滚的,似乎是在叫嚣威胁——“若是敢吃我,我就毒死你”。

但唐棠却对这威胁置若罔闻,她轻轻一挥手,便将它们送入了鱼篓之中。随后,她心意一动,身形已回到了忘川,未做片刻停留,便径直回到后厨着手料理起来。

此时的食肆里,苏轼作为这里的常客,依旧身着他那标志性的青衫,面容闲适,仿佛踏入此地便如归家一般自在。而在他身旁落座的,并非往常那位佛印和尚,而是一袭白衫的白居易。

这两人缘分也是着实不浅,当年白居易高居庙堂,目睹天子昏庸,朝臣纷争,为避免卷入政治漩涡,毅然自请外放去当了杭州刺史。他一生存世的诗歌有近三千首,而关于杭州的诗就有两百余首,这西湖的得名与白堤的修建,正是从他开始的。

若以后世的话来讲,白居易便是正儿八经的“西湖代言人”了。

而在白居易过后两百余年的苏轼,也曾因政治斗争两度与杭州结缘。说来也是好笑,一次是因为他极力反对变法,与王安石政见相左,被贬至杭州任通判。再后来,又因极力反对尽废王安石新法,又与司马光政见不合,再次外调杭州任太守。

苏轼既不能容于新党,又不能讨好旧党,在朝堂上却是地地道道的孤家寡人。可是他又做错了什么呢?不过是为这天下百姓,多说了几句实话罢了。

这杭州以美景抚平了他们的郁郁不得志,而他们留下的白堤苏堤以及诗文,却也让西湖成名至今。后世西湖畔边,还筑有白苏二公祠,祠堂里两人画像遥遥对望,却与如今食肆里的情景一般。

而这两人在忘川相遇,也是一见如故,极为交好。因此,当苏轼提及此刻正是品河豚的时节,白居易便欣然应允,随他一同来到这间忘川食肆了。

“我当初听说要被贬至杭州时,第一反应就是,终于能去看看白乐天笔下的西湖了。”苏轼如今回首往事,依旧那般自在豁达,“所以,倒也没那么难过。”

“哦?”白居易抿了一口茶水,同为贬谪中人,他感受着唇齿间的宜人清香,又笑问道,“那可有让你失望?”

“失望?怎么会失望。不如说是喜出望外。”苏轼回忆着当时初到杭州时的情景,很是怀念地说着,“这西湖的水好看,山也好看,晴天好看,雨天也好看,不论怎么样,我都很喜欢。只可惜……”

那时初到杭州,苏轼上访佛寺,下集民风,更是不分白昼黑夜,不论晴天雨天,不管春夏秋冬,三天两头就往西湖跑,而且常有绝妙词句信手拈来,流传于世。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如此佳句,便是在那段时光里,悠然落笔而成。

“只可惜什么?”白居易不禁心生好奇,轻声探问。

“我再度来杭州任太守时,西湖却因疏于治理,荒草蔓生,泥沙淤积。”苏轼感慨道,“往日的风光景致,早已消失不见。”

苏轼再度到杭州时,距离首次造访已有二十载光阴,此番归来,却见他昔日所钟爱的西湖,因世人围湖造田,致使湖水渐枯,泥沙淤积,往昔碧波荡漾的景色已不复存在,甚至一到夏天便大雨成灾,一到秋天便大旱成患。

“这西湖,本是钱塘江的一部分。”白居易皱眉道,“若不时常疏浚,泥沙必然淤积,阻塞水道。”

“因此,我依那《钱塘湖石记》所言,重新清淤疏浚。”面对这曾为西湖呕心沥血的白居易,苏轼邀功似地得意洋洋说着,“而这清理出的淤泥,我就沿着南北方向建造了一条横跨十余里的长堤,既能解除湖患,倒也算是为这西湖添了一景。”

《钱塘湖石记》,便是当年白居易疏浚西湖,修筑白堤后所写,为的便是向后人详细说明治理西湖的办法。如今听苏轼上派上了用场,他心中自是欣慰万分。

“如此倒是甚妙。”白居易颔首称赞,“有了这长堤,从湖的北边到南边,也就不用再绕湖三十里路了。”

“乐天先生,东坡先生,你们这两位大诗人,在聊什么呢!”刚刚踏入门槛的太平公主招呼道。

“我正与乐天兄聊当年西湖的旧事呢。”苏轼笑着答道,“正好等掌柜烧好河豚。”

“你们要吃河豚?”跟在太平公主后边的上官婉儿眉头微蹙,惊讶道,“此物可是蕴有剧毒的。”

河豚味道极为鲜美,但毒性也极为猛烈,稍有不慎便会一命呜呼,因此,这世间才会有“拼死吃河豚”的说法。

“这我自然晓得,但只需精心剔除鱼眼、鱼籽、鱼血,便可安然享用。”苏轼谈及美食珍馐总是滔滔不绝,单论他在这方面的见识,放在后世起码是个千万粉丝级别的美食博主,“你们难道不曾尝过吗?”

“唐时此物唤作鯸鮧鱼,我曾听闻,宫中御厨与京师名门的大厨倒是会烹饪河豚,但即便是他们,也不免胆战心惊。”太平公主连连摇头,神色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当年宫中局势错综复杂,每一餐都需细细查验以防不测。如果一时心血来潮想吃河豚,怕不是真的会把自己的命给送了。”

若说在皇家的饮食中暗动手脚,这过程里需买通上下,牵连甚多,稍有不慎就会走漏风声,却不是那般容易的事情。然而,倘若是这河豚中不慎混入一丝鱼籽或鱼血,那么即便是当场毙命,也可以说是一场意外而已,太平公主她们自然不敢涉足这等险境。

白居易也是轻轻颔首,虽说贬谪在外,历尽沧桑,苦不堪言。但身在宫廷深处,也是步步惊心,踏错一步,则是满盘皆输。

“若论起对美食的讲究与享受,你们唐人确实稍逊我宋人一筹。”苏轼笑语盈盈,言辞间透着一股子得意,“在我大宋,那河豚可是红极一时,还记得我在常州时,满大街都是卖河豚的,我天天去吃,吃得那叫一个过瘾,直到河豚季节过了都还意犹未尽呢。”

宋时商贾繁茂,百姓生活富足,像河豚这般往日宫廷独享的珍馐,那时却已悄然落入街头巷陌,成为民间餐桌上的寻常美味。

“唉,你们未曾尝过,自然不知那鱼肉又嫩又滑,汤也鲜得不得了,更别说那鱼肝了,一口咬下,那滋味,那感觉,真是妙不可言!”苏轼说着,竟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无限向往,"我就这么说吧,一旦尝过河豚的味道,其他鱼儿便再也难入眼了。"

“东坡先生,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太平公主虽也爱美食,却未曾这般痴迷过。要知道河豚肝与鱼肉不同,却是毒素富集的地方,若是稍有处理不慎,就会命丧黄泉。

“这哪是胆子大小的问题,如此美味佳肴,纵然有毒,但在品尝的那一刻,也是生死置之度外,只顾享受那绝妙滋味了。”苏轼眼神飘远,似乎又回到了那河豚飘香的时光。

“听东坡兄这么一说,我这肚子里的馋虫啊,也按捺不住了。”白居易笑眯眯地说道,“今日定要好好尝尝这河豚,看看是否真如东坡兄所言,那般美味绝伦。”

白居易也是个吃鱼的行家,从钓鱼的乐趣、烹鱼的精妙,再到吃鱼的讲究,他都在诗里写得淋漓尽致。这一听闻有河豚可尝,他也是毫不犹豫就随苏轼而来,生怕错失了品味美食的机会。

“虽说迎春花开的时候,河豚上桌的时候也就到了,不过这会儿时日尚早,河豚还未到最为肥美的时候。”苏轼不无惋惜地说着,“真正懂吃的老饕,从来都不会赶第一波新鲜,因为再等两周,等到桃花刚刚发枝,才是吃河豚最好的时节。”

在这位老饕的眼中,春天这生机盎然的季节,大抵就等同于那翠绿欲滴的各类青菜与活蹦乱跳的肥美河鲜了。

就比如世人耳熟能详的“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多数人只记得这两句,还以为苏轼单纯是在描述春日景色。殊不知其后两句才是精髓所在——“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他呀,望着那桃花与江水,心中所念却非春光,而是那餐桌上令人垂涎的河豚佳肴了。

“这又有何妨?”白居易笑着说道,“我们可以从现在一直吃,吃到河豚下季为止。”

“而且身在忘川,东坡先生也不必忧虑这河豚余毒未清,担心一不小心就一命呜呼了。”太平公主也笑着如此说道,“若真有什么事,这儿还有药王坐镇呢!”

“那可真是妙极了!”苏轼抚掌大笑道。

而后厨里的唐棠,也正到了忙得最为热火朝天的时候。

依照江南之地的规矩,若要宰杀一条河豚,至少需得两人协作,一人主刀,一人监督。监督者需全神贯注,仔细清点鱼眼、内脏等残余物,还得在灯光下反复检查鱼肉,确保其中见不到一点血丝。在这过程中,哪怕是发现少了一颗鱼眼,这条河豚也断然不能下锅。

毕竟这河豚体内蕴藏的毒素,其猛烈程度远超鸩毒、砒霜,即便是长时间烹煮也难以减弱半分,世间每年因河豚而丧命的新闻总是屡见不鲜。

虽然身在忘川福地,这吃河豚即使中毒也并无性命之忧,但唐棠依然是十万分的谨慎。毕竟这若是让食客们体验一番天旋地转、头疼脑热的滋味,那她辛苦树立起来的招牌可就毁于一旦了。因此,在处理河豚的每一个环节,她都力求做到尽善尽美,不容许有丝毫的差错。

河豚最为经典的做法有两种,红烧和白汁。只是唐棠觉得,河豚本就肉质肥厚,若是以浓油赤酱烹调,恐怕会掩盖其本身的鲜美。因此她更倾向于选用白汁做法,以最简单的烹煮,呈现河豚的独特风味。

只见唐棠极为娴熟地将这处理干净的河豚斩件,恰到好处地过油处理后,鱼肉便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外衣,接着葱姜、火腿等上乘配料纷纷登场,与河豚一同放入吊制的膏汤中熬煮。

但这道佳肴最为点睛之笔,莫过于那铺在鱼身底下的秧草。那是唐棠亲手于春日里掐下的秧草嫩头,带着一股子清新脱俗的气息,与河豚一同烧煮,更能衬出这河豚的香腴。

接下来,便是那小火慢炖的耐心等待。随着时间的推移,汤汁逐渐变得浓郁乳白,白皙中透着一抹诱人的光泽,鲜美香气如同袅袅炊烟,缭绕不绝。而那浮油,也在炖煮的过程中悄然退去,留下的只有那清鲜之味。

“这「白汁河豚」好了,请两位先生慢用。”

在苏轼内心里默不作声的千呼万唤中,唐棠总算是将他心心念念的河豚端了上来,那清鲜的香气也随之慢慢扩散于整间食肆当中。

“那就请乐天兄先尝尝吧。”尽管已经馋到挠心挠肺,苏轼还是极为大方地将这第一口美味,留给了他尊崇已久的白居易。

“你我二人又何必分个先后。”白居易微微一笑,说道,“一起品尝便是了。”

那盘中的白汁河豚,犹如一幅精妙绝伦的水墨丹青,却又沾染了几分人间的烟火韵味。鱼肉已将这汤汁的精华吸收殆尽,显出如玉的雪白,而乳白汤汁则为这鱼肉镀上了一层润泽的外衣,仿佛是晨曦中未散的薄雾,颇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雅气质。

而那铺垫的秧草则点缀在河豚周遭,那碧绿的色泽与河豚的白嫩、汤汁的乳白形成鲜明对比,却又和谐地融为一体,是仿佛浑然天成般的色彩搭配。

白居易轻轻拿起筷子,夹起一小块,那雪白的鱼肉仿佛一股脑包揽了江河湖海的鲜气,却在此时一同送入口中,柔韧而滑嫩的独特口感在口腔中肆意游走。细细品味,更是如绢般洁白细滑,如脂般香软醇厚,在舌尖上缓缓化开,让人感喟上苍对长江两岸黎民百姓的厚爱。

“感觉如何?”见白居易闭目细品,苏轼嘴角含笑,轻声问道,那语气中也带着一丝期待。

“似乎,有春的气息。”良久,待那一口鱼肉的余韵逐渐消散,白居易才缓缓睁眼,如此说道,“一朝得食河豚肉,此生不恋天下鱼。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东坡兄会拼死吃河豚了。”

“哈哈哈,这些鱼儿啊,是伴着桃花的春汛、踏着江浪而来的。”苏轼闻言,笑声中满是豪迈与洒脱,“身上自然会带着春的气息,却也是我们的福气。”

“你俩吃得如此津津有味,倒勾得我心里也痒痒。”太平公主在一旁眼巴巴地瞅着,那眼神里满是渴望,“掌柜的,还有河豚吗?本公主也想尝尝。”

“自然是有的,不过,需得稍候片刻。”唐棠微笑着回应,她刚刚抓那几尾河豚自然是有富裕,只不过还需小火慢炖上些许时间。

“那便等上一等又何妨?”太平公主轻轻转过头,目光又落在那二人如痴如醉的模样上。

一旁的上官婉儿自是觉得欣慰,虽说前世在宫廷中,她们未曾有幸品尝此等美味,但在这忘川之地,能陪太平公主补上这份遗憾,也算是不虚此行。

忽然,上官婉儿想起上次的事情,便又启唇问道,“掌柜的,这河豚在宋时就已是风靡一时,不知到了后世,是不是家家户户都能吃上这河豚呢?”

“这还用想?”唐棠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苏轼已抢先一步,酸意满满地说道,“以后世的繁华程度,别说河豚了,我想那长江三鲜里,就算是鲥鱼、刀鱼,若是想品尝的话,怕也是跟螃蟹一般,顿顿都能吃得上的。”

“东坡先生还是忘不了那螃蟹!”太平公主不禁抿嘴一笑,打趣道。

“天地广阔,四时更迭,这后世之人竟能一年四季都能吃上螃蟹。”苏轼轻轻摇头,目光悠远,叹气道,“真不知究竟是我们身处天国,还是他们已然登天了。”

虽是置身于忘川福地,但此地的英魂名士大多以为自己已入仙境,只是心中仍存疑惑,为何那传闻中的天庭神仙不见踪影。

能知晓这忘川创建始末,以及百年前那场末法之战真相的,如今仅有秦始皇等寥寥数人而已。

“虽然后世能日日享用螃蟹是不假。”唐棠这时却缓缓开口说道,“但那长江三鲜,身在后世却是无福消受了。”

“哦?这是为何?”苏轼闻言,精神为之一振,身形都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

“这长江三鲜里,这鲥鱼已有三十年未有捕获,在这滔滔江水中再也寻不到踪迹,而刀鱼也是徘徊在灭绝的边缘,已经严令禁止捕捞,若是想解馋却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吃海里的刀鱼,肉质却没有这般细嫩。”唐棠的脑袋里仿佛装着整部鲜生史,如今为众人娓娓道来。

“至于河豚,则是因为身带剧毒,也被明令禁绝,市面上一度绝迹,所幸近些年养殖技术有所精进后,这家养的河豚倒是登上了餐桌,不过鲜美程度比较往昔却是略逊一筹。”

“如此说来,这长江三鲜,如今这后世却是一样都吃不上了?”苏轼这一细细听下来,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微妙的优越感。

“先前一段时日,这长江上渔船密布,鱼苗近乎枯竭,因此朝廷颁下了为期十年的禁渔令。”唐棠接着说道,“而今别说长江三鲜了,便是长江里的野生鱼,这些年也是吃不上的了。”

“原来如此。”白居易听了之后,也是连连点头,若有所思,“就如烽火连天过后,黎民百姓总是需得一段安宁时光休养生息,却未曾料到这水里的鱼儿也需如此。这样说来,能在忘川品味这河豚,倒是后世享受不到的福分了。”

“那我们可要细细品尝,可不要辜负了掌柜的一番美意才是。”苏轼如此说道,忽然觉得这盘中餐好像更美味了几分,手上的筷子却是又动了起来。

苏轼浅尝了一口鱼肉后,面上浮现出一抹满意之色,随即又将目光盯向了鱼皮。那足以像气球一般膨胀数倍的鱼皮,自然软韧十足。

他熟练地以筷卷起,鱼刺朝内,犹如饿虎扑食,大口一张,便将那鱼皮囫囵吞入。这鱼皮松脆而富有韧性,往舌尖上轻轻溜过一遍,一口吞下则是肥熟软烂、滑嫩无比,却是吃得他连连点头。

“乐天兄,何不尝尝这鱼肝?这可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绝品。”苏轼又热情地推荐道。

白居易对苏轼的品味自是深信不疑,当即夹起一块鱼肝,毫不犹豫地送入口中。

那鱼肝,唐棠是提前稍稍煎过,再放入高汤烧透入味,他一口下去,这鱼肝外壁破开,内里却是绵密暧昧的鲜甜。那滋味入口即化,如融雪般软糯,缓缓滑入喉咙,竟让人同时感受到了脑花的柔嫩与鹅肝的细腻,实在是惊艳万分。

而那绿油油的秧草垫底,不仅为这道菜增添了几分清新,更有着解腻与清热解毒之妙,与河豚的鲜美相得益彰。至于那留下来的浓稠汤汁,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拌上一碗白饭,其味无穷,连一滴都不能浪费。

“这河豚颇肥,秧草极美,但以前我从未想过,这鱼肝竟然也能如此美味。”白居易痛心疾首地感叹道,“只恨与东坡兄结识太晚,错过了太多人间美食啊!”

“若你早些年便与东坡先生熟识。”太平公主的目光轻轻掠过他那清逸的面容,叹气道,“恐怕你如今已不是这副清瘦模样,而是要圆润许多了。”

“那可不成,可不能与我结识太早。”苏轼闻言,连忙摆手笑道,“若是因我的缘故,累得乐天兄也陪我一起蹲大狱,那我可真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苏轼所说的,正是断送他政治生涯的乌台诗案。

苏轼年少时才华横溢,二十一岁便名动天下,至三十多岁已是文坛领袖,风光无限。然而命运多舛,在苏轼四十三岁那年,他受御史台弹劾,说他诗作不敬,不仅攻击朝政,还反对新法,结果惹得龙颜大怒,一纸令下便将他投入了大牢之中,一代文豪就此身陷囹圄。

“说到这,我倒想起一桩趣事来。”苏轼兴致勃勃地说着,“那时我在大牢里,由于与家人不能见面,我们便暗中约好,这送餐时若是送的肉食饭菜,便意味着一切安好,不需担忧。可若送来的是鱼,那便是意味着余生将尽,大限将至,需要提前做些准备了。”

“那段时日,我每天在牢房里生死未卜,日夜备受煎熬,生怕下一顿送来的就是鱼。”苏轼回忆着往昔,并不觉得凄苦,反而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却不曾想,有一日,那餐食竟然真的出现了熏鱼,我当时心如死灰,只道是圣上终于下定决心要取我性命,于是写下了好几首诀别诗,以寄哀思。”

“难道不是要杀你吗?”太平公主听得入神,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我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日家中银钱已尽,需得外出筹措,送饭的事便只能托付于一位远亲代劳,却忘记告诉他这约定的暗号。”苏轼忆及当日自己苦求纸笔,泪眼婆娑地书写诀别诗的模样,不禁自嘲一笑,“偏巧那天那位远亲送饭时,竟给我带来了一条熏鱼,当真是吓得我魂飞魄散。”

“以东坡兄的盖世才名,我想,这世间绝不会有人愿意背负杀害贤良的千古骂名的。”白居易言之凿凿,却是如此笃定道。

“不过也是因祸得福。”苏轼轻叹一声,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感慨,“我那绝笔书呈于圣上后,恰逢王荆公给圣上也上了奏折,却是为我求情。圣上便顺水推舟,只将我贬去黄州,任团练副使一职,倒是没要我这条小命。”

王荆公便是王安石,那时他虽卸下繁务,归隐田园,但在新法一派中仍是举足轻重。既然有他亲自出面求情,宋神宗也就不便继续追究,此事自然就此作罢。

“在那之前,我的理想是‘致君尧舜’,渴望成为名臣宰相,兼济天下。”苏轼又叹了口气,“然而,经此变故,我索性自号「东坡」,从此寄情山水,做那闲云野鹤,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我在忠州做刺史时,曾在城东的山坡上植花栽树,并将此地称作东坡。”白居易好奇道,“你这东坡居士,和我这东坡可有何干系?”

“不瞒乐天兄,我在黄州的第二年,便租借城外荒地,购置农具,亲身劳作,耕于田畴之间。”

苏轼微微一笑,缓缓言道,“这荒地恰好位于黄州东门之外,而且是一块坡地。我想起乐天兄在忠州东坡植花栽树的往事,便将此地命名为东坡,我也自号东坡居士。”

“原来如此!”太平公主闻此,不禁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个东坡,竟是同一个意境!”

食肆之内,暖意融融,此间汇聚的英魂名士,或低吟浅唱,或高声谈笑。唐棠身姿悠然,倚靠在那雕花木柱上,眼眸中流露出几分恬淡与惬意。

在她那双洞悉世事的眼中,能见到这食肆里,时而有才情如甘泉般喷涌,时而有灵蕴如溪流般流淌,这一切最终汇聚成河,滔滔涌入这浩渺无垠的忘川福地。

那些自历史长河中翩然而至的英魂名士,宛若这忘川福地郁郁葱葱的植被,根系深扎于名为岁月的土壤,不断汲取着世间万民绵延不绝的思念与追忆。

即便如今已经是末法时代,世间灵气衰微,但这份源自人世间的滋养,不仅令他们的神魂愈发凝练,也使得忘川的根基因此而愈发稳固。

忘川因他们的到来而焕发生机,他们也因忘川的庇护而得以永恒。

而这一切,都与唐棠所预想的那般,分毫不差。

只待有朝一日,这忘川底蕴积淀至深,万事皆已筹谋妥当,那在此番庇佑下的华夏大地,想必能重新焕发荣光,令这天地焕然一新,再度傲然矗立于万国之巅。

而到了那一刻,往昔因果,诸多恩怨,也该是到了细细清算、逐一了断的时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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