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春茶」,便是那茶树在春风的轻抚下,初次萌发的嫩绿芽叶,经由细心采撷,精心炮制而成。因其产量稀缺、清新醇厚,历来是茶中瑰宝,常常是供不应求。
"这些茶叶,若是放在后世,也不知道会拍出什么天价。”
午餐的营业时间悄然落幕,唐棠小憩片刻后,悠然步入厨房,准备亲手烹制几杯龙井春茶。
这世间能以龙命名的茶叶本就屈指可数,这龙井茶更是其中的翘楚,更何况唐棠所选用的,还是这西湖畔边的头采嫩芽,其珍贵程度在后世几乎是有价无市。
若是换作那些精研茶道的大师来,定是要先温杯烫盏,再细细品茗那茶汤中的万千风味。然而唐棠在熬煮出那清亮茶汤后,尽管春日龙井独有的鲜灵气息已然满室飘香,她却并未止步于此,反而是滤去茶叶,又往那滚烫的茶汤中缓缓倾入了些许新鲜牛乳。
“用这西湖龙井的头采嫩芽来做奶茶,想必会被那些茶道中人说是在暴殄天物吧。”唐棠在动手的时候,心中闪过了这般念头。
不过,对于那手握万千昆仑镜残片的唐棠而言,这每一块碎片上勾勒描绘的图景,都是能由她掌握操控的微缩世界,任凭其心意流转。因此,这西湖龙井固然金贵,但一旦坐拥整片西湖入怀,这就不过是稀疏平常的事物了。
更何况,再如何珍稀的茶叶,终归是要为人所享用,至于如何享用,那便全凭个人喜好,图个逍遥自在便是了。
几杯精心熬制的龙井春茶,被唐棠轻轻纳入篮中,随后她便携着从厨房后门离开食肆。她素来喜静,一向深居浅出,除了那些店里的老主顾,这忘川城里认识她的人并不多,却恰巧在途中碰见了一位。
“哟,这不是我们的掌柜嘛!这是要往何处去呀?”太平公主言笑晏晏,目光却在她身上探寻着,“这篮里拿的是什么好吃的?见者有份!”
“正准备去那千工苑转转。”唐棠闻听此言,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多备了两杯,于是顺手取出,递予太平公主,随即又问道,“怎么不见婉儿姑娘的身影?”
上官婉儿与太平公主虽无血脉相连,却情深意重,犹如手足,常常是形影不离。因此,在这忘川能单独遇见太平公主一人,实在是罕见。
“千工苑?那地方有什么好转的?”太平公主一脸狐疑,却也未过多追问,她接过春茶,趁热啜一小口,入口便感觉茶浓奶香,延绵细蜜,引得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悠长叹息,“这茶竟是甜的!还这般好喝!”
唐棠自然知道太平公主为何会这般感叹,这历朝历代的饮茶方式都不尽相同。不同于后世的冲泡品茗,唐时饮茶一般是预先压制为茶饼,饮茶时便将这茶饼取出焙烤,再碾碎成细末,最后才投入到热汤里慢慢熬煮。
这熬煮时却也不仅仅是茶叶,还要放盐放葱姜来调味,甚至还要放苏椒、桂皮等香料,再将这鲜白的茶沫连同咸香的茶汤趁热一饮而尽,方才心满意足。
太平公主以往喝的茶都是咸口的,却是身在忘川,才喝到这甜滋滋的奶茶,她接连饮了几口,只觉那茶韵甘冽而爽口,悠长不绝,与醇香鲜甜的新鲜牛乳在舌尖交织缠绵,倒是连这春愁都浇灭了几分,也难怪她会如此爱不释手了。
“公主喜欢就好。”唐棠笑意盈盈地看着太平公主,这位大唐公主不过几口之间,便已将这杯中奶茶饮去一半,显然很是中意。
“至于婉儿嘛……”太平公主这时才想起她话还没说完,随后她凑近身来,神秘兮兮地低语,“婉儿她在……我就跟你讲,你可别跟别人说啊。”
说来也是奇怪,太平公主前世在宫闱中历经明枪暗箭、尔虞我诈,按理来说,应当心如寒铁,不会轻信他人。但太平公主一见到唐棠,就有如沐春风的感觉,直觉此人可亲可信,心中什么话都想跟她说。
她自然不知,源自忘川诞生的英魂名士,总会对这位镜灵抱有着天生的亲近感。
太平公主这副样子,竟让唐棠生出几分似曾相识之感,仿佛曾在某处经历过一般,然而她还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肯定守口如瓶。
太平公主见她应承,便更加贴近她的耳畔,轻声细语道:“前些日子,高祖陛下不是说始皇帝正准备重建那阎罗十殿吗?”
“是有这么回事。”重建阎罗十殿,重塑世间轮回,这却是唐棠提出来的构想,这前因后果她倒是再了解不过,但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又如何?莫非……”
“你猜得没错!”太平公主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对唐棠眨了眨眼,压低声音却难掩激动地说道,“始皇帝似乎有意邀请母亲出任那阎罗之位,母亲眼下正召集狄公与婉儿他们,一同商议此事呢!”
太平公主口中的狄公,正是那狄仁杰,武周时期的当朝宰相,以刚正不阿、铁面无私而名垂青史。想当年他病逝时,武则天悲痛万分,曾罢朝三日以示哀悼,如今却是又在忘川重逢了。
“则天陛下虽为女子,却成就这天下共主,神都至尊。”唐棠自然知道太平公主为何这般激动,她点头道,“武周一朝,前承贞观,后启开元,也是少有的治世。想必始皇陛下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邀请则天陛下吧。”
历朝历代,那矗立于帝王陵墓前的神功圣德碑,无一不是镌刻着帝王们生前的丰功伟业,以及大臣们精心雕琢的歌功颂德之词。
但女皇武则天陵前所立下的无字碑,碑上虽无一字,却似有万语千言,是坦然将这一生荣辱、功过是非,尽数交由后世评说。这等气度,这等自信,纵观古今帝王,又有几人能及?
“母亲的文韬武略那还用多说!不过,我确实是远远不及的。”太平公主叹气道,脸上流露出些许遗憾,“若是我能学得母亲一半的功夫,当年也不至于被我那好侄儿逼得自尽。”
太平公主那时权倾一时,近乎已经抵达巅峰,若不是世间不愿再见到第二个女皇,恐怕她早已黄袍加身,登基为帝。若是她对李隆基严加防范,小心行事,也不至于短短数年光景,便从云端跌落,一败涂地。
然而身在忘川,即便再怎么不甘心,这前尘往事也只是过眼云烟,太平公主有时自己也会说出来,权当调侃调侃。不过这种话却也只能她自个人说,若是旁人说出来,少不得会气得她跳脚。
“不过这样一来,婉儿姑娘却是不能常常与公主相会了。”唐棠又说道,就比如此时此刻,太平公主就这样形单影只地走在街上。
“婉儿可是巾帼宰相,与狄公同是母亲的股肱心腹,以前无事也就罢了,眼下事态如此重大,她自然是不能再随我嬉戏胡闹。”太平公主却是极为明事理的,她说道,“只有在那朝堂之上,她才能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也才是她最开心的时候,与我相会的时间少一点,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罢了。”
虽说这阎罗殿能否称得上是朝堂,此事还有待商榷。但太平公主这份为挚友深思熟虑的赤子之心,却无疑是世间少有的温情所在。
与太平公主挥手作别后,唐棠穿越熙攘街道,绕过繁华市井,直至走到一处荒凉偏僻的所在,才终于寻到了她此行的目的地——千机苑。
这里因常有爆炸与意外发生,故而选址特意选在了远离人烟的地方。当唐棠缓缓走近那扇略显斑驳的大门时,还没来得及轻扣门扉,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突然从院内骤然响起,紧接着,接连不断的咳嗽声也跟着传来。
“咳咳……咳咳……看来还是需要再调试一番才行。”伴随着咳嗽声,一道被烟熏火燎搞得满脸漆黑的人影推开门走了出来,正是墨翟。
墨翟刚想呼吸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却不料一睁眼便看见了站在门前的唐棠,他连忙整了整衣衫,开口说道:“唐姑娘怎么来了?也不早跟我说一声。”
墨翟便是那位墨家始祖,史称墨子。他那一手机关术精妙绝伦,宛若天工再造,却偏生了一副悲天悯人心肠。在那烽火连天、攻伐不断的春秋战国,他却偏要以“兼爱”为旗,以“非攻”为剑,率徒奔波行走于列国之间,犹如一股清流逆流而上,只为在那乱世种下一抹和平的绿意。
而墨翟身在忘川,自从知晓异域英灵对这片净土虎视眈眈后,他便潜心在这千机苑内,一心扑在那繁复多变的器械研究上,以期能锻造出守护忘川安宁的灵器。
墨翟虽非仙非神,只是**凡胎,却对世间器物之理有着超乎常人的洞察与领悟。这忘川的灵器法宝虽与凡世机械形态各异,但道理却是一脉相承,因此他这研究起来更是进展神速,也没过太长时间,便有一件件巧夺天工的灵器在他的手上应运而生,比起从前天庭里那帮神仙也是不遑多让。
“我做了两杯春茶,想带给墨大夫尝尝,却正好瞧瞧这镜子修得怎么样了。”
这大夫可不是后世医生的意思,而是具有封地的官阶。墨翟曾官至宋国大夫,因此忘川中人大多这样称呼他。
唐棠边这样说着,边步入千机苑内。这院子因爆炸余波,硝烟仍旧缭绕未散,各式傀儡机械或断或残散落一地,却还有一抹人影在火光与烟雾交织间若隐若现。
待看清那道人影后,唐棠心中微讶,略感意外地说道:“原来始皇陛下也在这里。”
嬴政历经刚才的爆炸,虽然衣袍略显凌乱,但那帝王气度依旧巍峨如峰,见唐棠过来,他略微颔首以示招呼,又嗓音低沉说道:“前些日子,朕的秦俑在那征服王手上折损了不少,因此特来请墨大夫修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