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夏宇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装模作样地翻着搭在腿上的财经杂志,
旁边还摊着一本台铁时刻表和几张宣传页,视线却时不时飘向墙上的挂钟,脑子里反复计划着——是去六福村,利用刺激的游乐项目拉近距离?还是直接去垦丁,在海边落日的浪漫氛围下告白?具体地点得因天气而定,总之首要任务是必须先把人从家里约出去,创造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空间。
就在他内心演练开场白时,玄关传来声响,司徒凊和夏美看完电影回来了。
“我们回来了。”两人手上各拿着杯波霸奶茶,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电影好看吗?”夏宇将手边的资料用杂志盖住,状似随意地抬头问道。
“还不错哎!”夏美吸了一大口奶茶,嚼着珍珠含糊地说,“就是剧情也没有很吓人嘛,不过那些特效做得还蛮震撼的。”
司徒凊在一旁脱下外套,笑着补充道:“是你胆子太大啦夏美,要是换成夏天去看,估计会全程捂着眼睛吧。”
“是哦~下次骗小哥跟我们一起去!走吧上楼,去我房间,我给你看刚才路上跟你说的那本超好看的漫画!”夏美说着就拉起司徒凊手腕,往楼梯方向走去。
“等一下,”夏宇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出声叫住了她,“司徒凊,我找你有点事。”
“嗯?什么事啊夏宇?”
“对啊什么事啊老哥?”
连带一起停下疑惑看着他的,除了司徒凊,还有一旁的夏美,夏宇看她满脸八卦好奇的样子,打好的邀约腹稿一时又难以开口。
花痴美,你可不可以有点眼色啊……!
夏宇正内心纠结的时候,司徒凊却先他一步问道:“正好,你明天有空吗夏宇?可不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
“……蛤?”她先发出邀请,让夏宇愣了一下,大脑一时没处理过来这突然的转折。
“可以吗?”司徒凊又确认了一遍。
“可以啊,我明天下午只有两节课,三点之后都有空,要去哪里?”
“暂时保密,”司徒凊晃了晃手里的奶茶杯,“那说好了,明天下午三点,在台大校门口见?”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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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下午,阳光带着暖意。夏宇特意穿了一件质感不错的休闲外套,搭配深色长裤,看起来清爽挺拔,只是不断看向腕表的小动作泄露了一丝紧张,他一下课就往校门口赶,可高峰人流太多交织如潮,还是比约好的时间晚到了十分钟。
在熙熙攘攘的学生人流中,夏宇目光扫寻着,然后看到了他在找的人。
司徒凊从马路对面走来——黑色皮质机车夹克勾勒出她的身形优势,搭配修身的牛仔裤和长筒靴,长发随意地披在肩后随风而动,左耳垂上那枚小巧的银色耳环在阳光下闪烁着细微光芒,整个人高挑利落,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却又吸引着周遭或明或暗的目光。
司徒凊走到夏宇面前,看着他有些发愣的样子,微微歪头:“等很久了?抱歉,这附近不太好停车,找车位花了点时间。”
“没有,我也才刚到,你开车来的?”
“嗯,”司徒凊点了点头,转身示意他跟上,“要去的地方有点远,开车方便些。”
她带着夏宇穿过校门前拥挤的人潮,走到不远处的一个临时停车位。那里停着一台线条流畅,造型优雅的银色SL500双门跑车,纵使夏宇平时对车并没有太多研究和热衷,也能看出其价值不菲的气质。
司徒凊拿出钥匙解锁,走到副驾驶座一侧,替他拉开车门,唇角弧度加深了些许:“上车吧,夏宇同学。”
她这过于周全的照顾让夏宇有些别扭:“谢谢,不过……别把我当小孩子好吗司徒凊,我可是大你两岁哎。”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乖乖弯腰坐进了低矮的跑车座椅里。
司徒凊闻言,非但没有收敛,反而俯身靠近了敞开的车门,手臂随意地搭在车顶,将他半圈在座椅里,距离拉近,看他下意识却又退无可退的动作,眼里的调笑意味颇浓:
“哦,那需要我叫你一声哥哥吗?”
几缕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垂下,带着一丝熟悉又清冽的药香,夏宇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回应,司徒凊已轻笑一声,帮他关上车门,转身绕回了驾驶座。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轰鸣,随即平稳地启动,司徒凊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汇入车流。
夏宇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安全带——这好像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来接他放学。
他一直是家中那个最独立,不需要人操心的孩子,小时候,上下学都是自己背着小书包走回去,再大一些,去了更远的学校,就换成了公交和捷运。
总之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
他悄悄侧过头,目光掠过司徒凊专注开车的侧脸,阳光透过前挡风玻璃,在她挺翘的鼻梁和纤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光影。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夏宇清了清嗓子,主动打破车内过于安静的氛围。
“到了你就知道了,”司徒凊空出一只手来调出音乐播放,“放心,不会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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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司徒家老宅外停好,夏宇跟着她下车,目光扫过气势不凡却明显缺乏人气的门庭,之前虽听夏美提过司徒凊家很大,但亲眼所见,仍是有些震撼。
司徒凊取出钥匙,插入锁孔,“咔哒”一声打开了那道沉重的铁门,门轴转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街区格外清晰。
“放心,在和你碰面之前,我已经仔细探查过周围,没有发现任何长老院的埋伏威胁。”
“哦……怎么会突然想带我来你家?”
夏宇跟着她踏进门内,留意到入口处有几片地面颜色格外厚重,像是被什么液体反复浸润冲刷过,却仍留下了大片污渍。
“想给你看一些东西。”
司徒凊带着他穿过空旷得有些回声的前厅,绕过回廊,最终来到了一处位于宅邸深处的独立院落。
这里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地面和墙壁都是由坚固的特种石材铺设,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又深浅不一的划痕,有些边缘还残留着些许暗色污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金属,尘土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墙边的武器架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冷兵器——长刀、短剑、飞镖、锁链、钩爪……每一件都被擦拭保养得极好,锋利的刃口在从高窗透进的最后一点天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
“这里,是我从小练功的地方。”司徒凊的声音在空旷的练功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
夏宇的视线缓缓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眉头不自觉地蹙紧,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这些痕迹意味着什么,绝不仅仅是普通的训练所能留下的。
司徒凊走到武器架前,取下一柄匕首,指尖在其上拂过:“这个,是我十五岁时,第一次独立完成任务用的。目标是个已经彻底魔化的异能行者,好像还是一名联盟内部叛徒,正好用他来证明我的价值和忠诚,记得当时,他求饶的声音很大,很吵。”
“有些异能行者中的重犯,或者魔,他们的死活无所谓时,会被送来这里,当作司徒家训练时的陪练对象,”司徒凊的手指移向另一面墙上焦黑的痕迹,“这道,是我九岁,对付一个擅长电系异能的低阶魑魅,那道攻击我当时差点没躲开,烧焦了大半缕头发,去上学的时候还怕丑,一直戴着帽子不肯摘下来……”
说到这里,司徒凊忍不住嗤笑一声,转过身,看向他:“夏宇,你猜猜看,这满墙的痕迹,有多少是木人桩留下的,有多少是活人,或者活着的‘东西’留下的?”
夏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看着司徒凊,那双或带着精明算计,或是对家人无奈包容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司徒家,世代为铁克合众联盟效力,做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光鲜亮丽的工作。”
司徒凊继续陈述着,带着夏宇离开练功房,朝着主宅的楼顶走去。
“清剿、暗杀、处理所有不能摆在明面上的‘麻烦’……我们手上沾的血,比你能想象的要多得多。是联盟最锋利,也最见不得光的那把刀。”
推开通往露天平台的门,微凉的风立刻灌了进来,宅邸院落的整体构造在渐暗的天色下尽收眼底。
“然后,就在那里,和那里”,司徒凊抬手指了指入口处,声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还有后门那边……就在我眼前,司徒家上下几十口,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看着我长大的阿嬷,一起执行任务的亲人,还有………”
司徒凊深吸一口气,终于看向他,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情绪都被死死压在那冰面之下。
“现在,我还不清楚,那场屠杀,到底是否有老盟主授意,或者完全是长老院在背后搞鬼。但是,夏宇……”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清晰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在遇到鬼凤,遇到你之前,我活着的目的,一直都是为了查清真相,然后复仇,随时可能豁出性命。现在,依然是这样。”
司徒凊的目光与他紧紧对视:“我的双手沾满血腥,未来也不会有什么好路可走。但是你不一样,夏宇,你有爱你的家人,有了一直想要的异能,未来更有许多可能性,所以,我的意思是……”
“夏宇,你和我不会有以后。”
风声呜咽着穿过空旷的露台。
夏宇站在原地,垂眸避开她的视线,久久无言。
很好,司徒凊想。
看来达到了她预想的效果———她和鬼凤心意相通,以自己对他的了解,不管情况多糟多险恶,他都自然还是会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来。
但是夏宇的状态和主导下,他更理智,更懂得权衡利弊,他会被这番话彻底劝退。
这是对所有人都好的局面。
司徒凊满意地抿抿嘴唇:“差不多了,该看的你都看到了,我们走吧……”
“司徒緋若·凊,”夏宇叫出她的全名,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过去的事我管不了,我只知道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救了我老妈,会在危险的时候想方设法地保证夏美的安全,会因为我受伤而担心。”
他微微俯身,视线与司徒凊平齐,声音压得很低又很清晰:“会……让我控制不住心动。”
“你说你的未来只有复仇,好啊……”
他再次上前一步,拉过司徒凊的手。
“你的仇,我帮你报。你的路,我陪你走。至于有没有以后……”
夏宇艰难扯出一抹苦笑,颤抖的语气里带着恳求:“我们两个人的事,你一个人说的怎么能算?”
“别闹了夏宇,你怎么……”司徒凊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摇头,“……我要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都不会跟你多说一个字。”
这是夏宇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明显带着情绪波动的生气模样:“我真是白费心思……走,送你回家,今晚我就从夏家搬走。”
司徒凊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转身拉门意欲离开,胳膊却被他从后面抓住,夏宇另一只手把刚刚开启一道缝隙的门摁了回去,然后轻松将她扳转过身抵在门前,司徒凊惊愕抬头对上他的近乎偏执的眼神。
“夏宇你…!”斥责的话语还未完全出口,他的吻就先落了下来。
这个吻,与鬼凤那次带着诱惑和试探的温柔截然不同。
他的唇瓣有些凉,带着压抑到极致后爆发的强势,没有任何循序渐进的铺垫,只有侵占,辗转,纠缠……气息灼热而混乱。
司徒凊没料到夏宇会如此荒唐地不顾一切,用手推拒,却反而更加刺激到他。
夏宇环在她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让她脚跟微微离地,将她更紧密地困在自己的胸膛与门板之间,毫无缝隙。另一只手穿过司徒凊的发丝,固定住她的后颈,带着蛮不讲理的掌控力,夏宇就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将她牢牢困住,见招拆招,让司徒凊所有的抵抗都显得徒劳,节节败退。
最终夏宇完全掌控住了局势,用这个猛烈又坚定的吻,将两人之间那层模糊的窗户纸,彻底撕碎。
直到司徒凊终于妥协,不再抗拒他,夏宇才舍得给她些许喘息的空间。
“对不起,刚刚是我太着急了……你不要搬走好吗……”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失控后的懊悔。
虽然嘴上跟司徒凊道歉,环抱着她的手臂却照样把她紧紧锁在怀里,丝毫没有松开对她的桎梏,司徒凊的侧脸颊贴在他的胸前,眼里盛满了夕阳的最后一道余光,恨恨地用拳头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怎么和鬼凤一样不管不顾的?也不怕拉扯到背后还没好全的伤口。”
“你也说了我们俩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嘛……别转移话题,先答应我。”
“你让我想想。”
“好,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想。”
“对了。”
“嗯?”
“你吻技真烂,夏宇。”
头顶传来他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哑轻笑,夏宇稍稍退开一点,让他能看清司徒凊的脸。
夏宇凝视着她,一抹赤色的暗光在他眼底闪过,拇指轻轻摩挲着司徒凊被他吻得有些红肿的唇瓣:“那再试一次?你教教我,我会学得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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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灯次第亮起,在傍晚的薄暮里晕开一团团暖黄。司徒凊开着车,驶出司徒家老宅后,方向一拐,驶向了一条她熟悉的街道。
夏宇安静地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流转的灯火,司徒凊将车停在了一家店门口,跟他说了句“你留在车里等我一下”,下车片刻后,重新拉开车门再坐进来时,手里多了几个印着店家Logo的包装袋,浓郁的甜香瞬间在车内弥漫开来。
“这是什么?”夏宇看着她怀里那几个明显分量不小的袋子,很有眼力见地主动去接,有些疑惑地挑眉,他记得司徒凊并不嗜甜。
少女将手里的袋子一股脑地递到他怀里,侧身拉过安全带扣上,随意说道:“去给夏美买了上次她来我家时,想尝却没尝到的烤奶,顺便给雄哥带了她喜欢的红豆芋圆汤,阿公的波霸奶茶,夏天那份是原味。”
司徒凊垂眸望着他怀里的饮品一一清点,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哦,还有你的,四季春无糖加冰。”
正是他平时爱喝的口味。
怀里抱着沉甸甸的包装袋,夏宇一时有些怔住,指尖传来的温度仿佛顺着血脉一路蔓延到了心口,熨帖得发烫。
她总是这样……表面上冷冷清清,却记得家里每个人的偏好。
这种细致入微的的举动,比任何直白的言语都更能触动夏宇。
“那你的呢?怎么不给自己也买一份。”
“我啊……昨天和夏美出去看电影喝了一杯,这周都不想再喝了,有点腻。”
看着司徒凊重新启动车子一边寻找着汇入车流的时机一边和他解释,笑意从夏宇的嘴角一直蔓延至眼底。
车子在晚高峰的车流中匀速行驶,窗外是台北城喧嚣的霓虹,车内播放着时下流行的歌曲,伴着空调的低鸣和包装袋轻微的摩擦声。
沉默了片刻,夏宇还是打破了这片宁静,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那个……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关于当年司徒家的事……当时,到底都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