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
铁时空·老盟主居所
灸萊看着自家老哥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古朴木盒用丝绒布包好,放进看起来相当精致的礼物袋里,嘴角忍不住向下一撇:
“哥……不是我说,你确定这样真的行吗?哪有人跟女孩子告白是送武器的啊?人家电视剧里演的都是送玫瑰花、巧克力,或者搞个浪漫的烛光晚餐什么的……你送这个……”
他指了指那礼物袋,表情一言难尽:“会不会太硬核了点啊?”
灸舞闻言,抬起眼看向他,眼底是一片清澈的认真:“这就是你不懂啦,我特意跟兵器境管局定制的,工期花了好久呢!阿凊她一定会喜欢。”
他的思绪不由得飘远,回到了许多年前。
记得第一次见到司徒凊,是在灸亣長荖家族的贺岁家宴上。那时到场做客的其他家族代表很少,大多是像呼延觉罗、司徒緋若或吉吉如律家这样的世代心腹。
司徒凊穿着一身利落的小骑装,跟在当时还是盛年的司徒老家主身旁,明明个子最小,却丝毫没有怯场,落落大方地走到当时因身份而显得有些孤寂,眼藏羡慕地看着其他小孩一起玩耍的灸舞面前,仰着小脸,向他伸出手,声音清脆:“你好,我叫司徒凊,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那一年,司徒凊和灸舞都是六岁,两个小小的手握在一起,可爱极了。
第二深刻的记忆,是在两人九岁那年,出去玩的时候意外跑进了铁时空防护磁场的漏洞区域,撞到八个横空出现凶神恶煞的魇魁,那时的司徒凊,异能指数才刚刚起步,只能勉强对付最低阶的魑魅,突然面对如此多数量的魇魁,小脸瞬间紧张变得煞白。
同时,那个印象中总是想方设法贪玩逃避训练的灸舞,却在那一刻毫不犹豫勇敢地一步跨出,牢牢将司徒凊护在了他尚且单薄弱小的身后。
“[九 步擒鬼 手]嗚啦巴哈!”
年幼的灸舞体内磅礴的异能就已初具雏形,硬是以一己之力,将那八个魇魁全部击退。
危机解除后,他额角带着汗,转身看向司徒凊,满脸毫不掩饰的骄傲,眼睛亮得像星星:
“阿凊你看!我厉害吧!以后你都不要怕,遇到坏蛋就站在我身后,我保护你绝对安全!”
再后来,两个小孩几乎每个星期都要抽出几天腻在一起。有时是在家族的训练场互相切磋对练,灸舞从不因司徒凊是女孩而手下留情,司徒凊也总能在他的攻势下找到突破,彼此都在这种较量中飞速成长。更有的时候,两人背着大人,偷偷穿越时空之门,跑到金时空、铜时空甚至更远的地方去探险,分享着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和快乐。
思绪收回,灸舞看着手中那份特殊的礼物,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他对身旁依旧一脸怀疑的灸萊,也像是在对自己轻声说道:
“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在她面前,我无需做那个完美的盟主继承人,在她眼里,我也从不是需要被敬畏的少主。我们见过彼此最狼狈、最调皮、最真实的样子……”
“我想,是时候去和她表明我的心意了,阿凊她呀,在感情上迟钝得像块小木头,这种事情,还是要我来主动。”
他笑着揉了揉弟弟的头发:“等你再长大一点,遇到喜欢的人,自然就懂你老哥我的浪漫啦,老弟。”
他将那份承载他心意的礼物郑重地拿好,看着手机里刚收到的,司徒凊回复他约定在老地方见面的讯息:
「好,我正在和家族小队原地待命准备执行任务,应该很快就会结束,待会见啦。还有,别忘了今晚我們要去那家新开的烤肉店;)」
灸舞笑着合上手机,起身准备先去约定地点———异能转换所后方那片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夜景的天台上等她。
当他脚步轻快地路过老盟主常用的会客室时,敏锐的耳力听到了老盟主和一个陌生男子几句压得极低,却字字錐心的谈话声———
“……都就位了?”
“……嗯,无人察觉任何异样……”
“……事已至此,由不得司徒家自生自灭了……传我口谕,司徒緋若全族,勾结魔界,证据确凿,为绝后患……一个不留……”
“……属下这就去安排人手……并做好现场封锁,确保消息不会……”
嗡——
灸舞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血液几乎冻结。
司徒家……勾结魔界?还有那条阿凊她刚刚发来的「任务很快结束」的讯息……
灸舞迅速闪身隐匿到廊柱的阴影里,将礼物收到背后,眼见一个陌生男人从那扇门出来,悄无声息地便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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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老家主“啧”了一声,司徒凊赶紧收好手机,调皮地对他咧咧嘴:“是灸舞找我有事嘛,他的消息总要及时回复的呀。”
司徒凊总是这样,在大人面前就爱拿灸舞当作挡箭牌,老家主知道司徒凊有分寸,只是使了个眼色便没再多说什么。
随即,他面色一肃,转向潜伏在四周阴影中的小队成员传音入密说明了一下任务简报:
[这次的主要任务是拦截叶赫那拉家的圣战禁卫军分队,据调查这是他们的必经路线,尽量活捉,获取情报,若有誓死反抗者,可杀。]
[了解。]
指令刚刚下达,所有人的心神都集中在随时可能到来的敌人身上时——
“噗嗤——”
一道猝不及防的冷箭精准狠戾地在司徒凊眼前贯穿了老家主的心脏!力道之大,甚至带得他伟岸的身躯猛地向前踉跄了一步。
老家主脸上还残留着方才下达命令时的肃穆与一丝对自己女儿无奈的纵容,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突兀出现正汩汩涌出鲜红的箭杆,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随后他高大的身躯,如同被砍伐的古树,沉重地向后倒去。
“爸——!!!”
司徒凊跪倒在老家主身边,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他的情况,就被一股异能冲击地倒退数米。
四面八方骤然涌现出数十道身着黑衣面覆黑巾的身影,他们行动迅捷,出手狠辣刁钻,精准而高效地收割着尚未从家主猝死的震惊中完全反应过来的司徒家小队成员。
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异能爆裂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死寂!
可来者周身皆没有半分魔物的气息。
他们是白道的异能行者……!?
眼见那些刽子手的领头人带着瘢痕的右手持一把弯刀,一脚踩在司徒老家主的胸口上,司徒凊来不及过多思考,不顾一切地杀向围剿过来的敌人,招式全无章法,只剩下本能的反击和恨意。
飞刃划出的空间缝隙扭曲不定,身上也添了好几道伤口,火辣辣的疼,却远不及心头那因失去至亲而被生生撕裂的万分之一。
就在司徒凊要被几道凌厉的异能击中后背时,一道强大的防护罩骤然在她身后亮起,替司徒凊挡下了那些致命攻击。
她猛地回头:“灸舞?!太好了是你,快帮我看一下我爸他……”
“阿凊我管不了那么多,你先跟我走!”
灸舞抓住司徒凊的手腕就要带她离开。
他的话让司徒凊立刻明白了什么,整个人被恐惧和背叛感彻底淹没。
司徒凊即刻将手从他掌心抽出,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戒备,声音破碎不堪:“是老盟主?可是……为什么啊?”
她颤抖的声音让灸舞心都碎了,他知道,司徒凊把他和那些刽子手归为了一类。
灸舞来不及解释,也深知此刻任何言语在遍地血腥面前都苍白无力,自己必须立刻带她离开保证她的安全。
“阿凊,你冷静点!先跟我走!”他试图靠近,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但司徒凊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周围的厮杀声、族人的惨叫声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司徒凊转身继续去对抗那些刽子手,整个人杀的两眼通红。
眼见周围的敌人越来越多,局势危急,灸舞当机立断,他瞬移到司徒凊身侧,一掌把与她对手的黑衣人击退,不顾司徒凊的挣扎,禁锢住她握着青隼的双手:“阿凊对不起,我必须先带你离开!你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灸舞半抱半拖着,将崩溃挣扎的司徒凊,强行带离了那片已然沦为屠杀场的郊外。
少女的哭喊、咒骂、质问,全都消散在了呼啸的风声中。
在瞬移带来的空间扭曲冲击下,司徒凊挣扎的力道渐渐弱了,一丝残存的理智回笼。
“等等……司徒家本部……还有其他人!”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灸舞的束缚,在他惊急的“不要去!”的呼喊中,召出青隼划裂空间,闪身没入。
灸舞紧随其后,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朝着司徒家老宅的方向,发动了生平最快最不顾后果的瞬间移动。
当司徒凊踉踉跄跄地从空间缝隙中跌出,双脚踩上老宅前那熟悉的道路时,司徒家大门洞开,眼前的景象,彻底将她推入了无底深渊——
目光所及,皆是猩红地狱。
门口的石阶上,花园的盆景旁,回廊的立柱边……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她熟悉的亲人、族人。有从小看着司徒凊长大、教她异能的叔叔婶婶,有和司徒凊一起练功打闹的兄弟姐妹,还有……总是会在自己练功受伤后给她塞糖果安慰的妈妈,和念叨着她总不好好吃饭的阿嬷……
整个司徒家,除了被灸舞带走的自己,上至耄耋老者,下至垂髫孩童……他们全都没有放过。
鲜血染红了青石板,浸透了花草,浓郁的血腥味几乎凝固了空气。
这绝非外敌强攻所能及,分明是……蓄谋已久的内部清洗!
“灸舞……我们家到底做错了什么?”
司徒凊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空,像一个终于失去支撑的木偶,双腿一软跪了下来,没有哭闹,也没有去看灸舞盛满了悲恸的眼睛。
同样不明其中原因的灸舞实在不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心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灸舞蹲下身,扳过司徒凊难以抑制颤抖的肩膀。
“别看了…阿凊……求你别看了……”
视线被埋进灸舞的胸膛,泪水不要钱似的垂落在灸舞的衣服上,司徒凊终于抑制不住揪抓着灸舞的衣领崩溃大哭,而此刻的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地将司徒凊圈进怀里,恨不得她那带着毁灭性的痛苦通通都能传递给自己。
*
所有后事都在铁克禁卫军的奉命协助下,被无声无息,极其迅速地处理完毕,仿佛司徒家本部的覆灭只是一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噩梦,未曾在这铁时空掀起太多涟漪。
站在已然空荡死寂的司徒家老宅门前,司徒凊缓缓关上了那扇铁门,将灸舞隔绝在门外。
“灸舞,我们暂时……不要再见面了。”司徒凊停顿了一下,背过身去,不再看他那双自己曾多次强调十分喜欢的眼睛,“我不想看到任何与那天有关的人,抱歉。”
*
灸舞打开当年没能送出去的古朴木盒,拿出里面静静躺着的两柄锻造精美的飞刃,用绒布小心地擦拭着那锋利的刃身。
“盟主。”西城卫团长令前来述职的声音在异能转换所门口响起,打断了他沉沦的回忆。
灸舞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抬头,只是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报告盟主,我们活捉了几名武魁。但是,经过初步审讯和检查,他们身上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能量残留,神智也基本清醒。可能需要请异能医生协助检查,看看是否有更隐蔽的手段。”
灸舞将手中那两柄注定暂时无法送出的飞刃重新轻轻放回木盒中,合上盖子。
再抬起头时,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属于铁时空盟主的冷静与深邃。
“嗯,”他起身,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去请苓来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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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不知道灸舞用了什么方法,老盟主也没有再追究我的生死,我也自然退出了联盟,自己想办法赚钱维持基本生计。”
车子在夏公馆门外的街道上停了许久,解开了自己身侧的安全带,司徒凊伸出手,将夏宇怀里那几个被捂得温热的包装袋拿走一部分,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微烫的手背。
“哎,居然还可以保温,真棒,不愧是伟大的火原位异能行者,”司徒凊抬起眼,对上他复杂难辨的目光,语气刻意放得轻松,甚至还对他竖了个大拇指不吝夸赞道,“我还担心咱们再不进去,这些烤奶和甜汤可都要凉了。”
司徒凊的动作和话语,一下子将夏宇从那段血腥沉重的叙事里,拉回到了充斥着甜香和家常琐碎的现实中。
夏宇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车内灯光下,那双清冷的眼睛里,没有刚才叙述往事时可能一闪而过的阴霾,只剩下近乎温柔的平静。
他喉结微动,胸腔里那股心疼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想说点什么,想做点什么,想将她抱进怀里,告诉她以后不必再一个人。但现在,在狭小的车厢里,在司徒凊刚刚揭露伤疤又迅速将其掩盖的此刻,他发现自己任何言语都显得无力。
最终,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司徒凊,顺着她的话,也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声音因为情绪的翻涌而比平时更加沙哑温柔:
“嗯,走吧。”
他应道,伸手将剩下的袋子稳稳拿着。
“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