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宇醒的很早,看了眼时间,此刻距离他惯常起床的时间还有足足半小时。清晨灰白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在空气中切出清晰的尘埃轨迹。背后传来的鲜明痛感提醒着他——那不是梦。
昨晚的一切,包括那个吻,全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静静地躺了几秒,看着天花板在渐亮的天光中逐渐显现出清晰的纹理,然后和过去无数个清晨一样,夏宇起身叠被,用冷水洗漱,挑了一套干净整洁的常服换上,对着镜子仔细整理好衣领,检查一下今天课程所需的资料是否都有装进包里,最后准备下楼去厨房张罗一家人的早饭。
路过楼梯口附近的洗手间时,门恰巧从里面拉开,司徒凊穿着睡衣,顶着一头凌乱翘起的发丝走了出来,眼神迷蒙,显然还没完全清醒。
“夏宇……早,”司徒凊声音沙哑绵软,像绒毛挠着他的心尖,“啊对了,早饭不用带我那份了,我好困,想再回去多睡会儿……”
“本来就瘦,不吃早饭怎么行,你睡吧,我会给你留一份,等你醒了再热着吃就是了。”
“哦…好吧,听你的。”
司徒凊对他点了点头,迷迷糊糊地趿拉着拖鞋,夏宇侧身给她让出通行的空间,目送她走回她的房间,反手把门轻轻带上后,才转身下楼。
大概是还没睡醒的缘故吧,她的态度好平淡自然,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整天,夏宇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下午的经济学公共课,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板书和要点,讲台上教授的声音却总仿佛隔着一层水膜,模糊不清。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趁教授转身在黑板上书写公式的空隙,拿出来快速瞥了一眼,是司徒凊发来的简讯。
「今晚雄哥坚持要下厨,我陪阿公去老地方买披萨救场,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口味?或者别的想吃的东西?」
就像之前偶尔就家里琐事互相发的那些普通信息一样,没有任何特殊的意味,更看不出半分昨夜那般旖旎缠绵后的痕迹。
夏宇指尖在按键上停顿片刻,回复:「肉酱口味就好,辛苦了。记得别让雄哥靠近烤箱,上次她差点把厨房警报器弄响。」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删掉了后面那句略显啰嗦的叮嘱,只发了前半段。
窗外透进的光线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显示发送成功后,他才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重新将注意力投向黑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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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推开门,空气中果然弥漫着一股雄式料理诡异的气味,夏宇习以为常地皱了皱鼻子,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客厅。
夏天在沙发上练习吉他,夏美和司徒凊坐在另一边,试她新买的指甲油颜色,听到夏宇进门的动静,司徒凊偏过头对他一笑:“夏宇你回来啦。”
夏美专注于手头的工作:“势利鬼你终于回来了,快看一下披萨应该还热的吧?饿死我了就等你到家再开动呢。”
“嗯,还热着。”夏宇应着,放下背包,走到餐桌旁掀开披萨的包装盒,浓郁的芝士和肉酱香气暂时驱散了雄式料理那股诡异的味道。
他又看了眼司徒凊和夏美:“不过你们俩这一手的指甲油,怎么拿着吃啊,打算给披萨也加加料?”
“哎哟,势利鬼你很啰嗦哎,我不会用餐具嘛!”夏美立刻反驳,炫耀似的举起自己的手,“这可是最新潮的款,不懂欣赏!对吧,司徒?”
“嗯,夏美挑的颜色很好看,”司徒凊低头轻轻吹了吹指尖,忽然抬起眼,目光带着一丝狡黠看向夏宇,“要不要给你也涂上试试?鬼凤应该很适合这个黑色的。”
夏美立刻赞同附和:“是哎!那个变身都不cue一下的家伙,肯定是个闷骚啦,我也觉得超适合!”
夏宇被司徒凊这突然的提议噎了一下,想想鬼凤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样子,不自主地撇了撇嘴:“……我看还是不要了吧,你们俩个想都不要想,谢谢。”
趁着夏宇拿餐具分披萨的时候,夏美和司徒凊传音入密中……
[那等老哥他哪天睡熟了偷偷给他涂?]
司徒凊抿唇忍住笑意,同样传音回去:
[虽然感觉不太好……不过可以,我同意。]
[……你们两个!我都听得到!]
一道属于夏宇的传音入密骤然插入,把司徒凊和夏美都吓了一跳。
连坐在旁边沙发上安静擦拭吉他的夏天也抬起头,举起手笑了笑:“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也听到了。妹你是不是又忘了老哥他有异能啊,传音入密对异能指数比你高的老哥是基本无效的哎。”
“这么重要的事小哥你怎么才说!我真的要好好修炼异能了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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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美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突然惊呼:“唔……快来不及了!司徒你吃饱没?我们约好要看的那个恐怖片快开场了!”
雄哥从厨房探出头:“你们两个要出去看电影啊?早点回来啊,注意安全!”
“嗯嗯老母达令你放心啦。”
夏美和司徒凊迅速解决掉盘子里的最后一口披萨,擦了擦嘴,拿上外套准备出门。
“雄哥那我们先出去了,阿公你们慢慢吃哦,掰。”
雄哥端着一砂锅不明物质坐回座位,看着夏宇,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小宇啊,我听小凊说了昨晚的事。”
夏宇心里咯噔一下,刚咬下去的披萨差点噎在喉咙里,他耳根发烫,眼神游移:“蛤?她怎么连这个都跟你说啊雄哥……你们关系现在这么好了吗……”
可是再好也没到和家长讨论感情问题的时候吧!夏宇喝口水顺了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家老妈展开这个话题。
雄哥一脸理所当然:“小凊不说你老母我都不知道!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小心啊!快让妈看看伤的重不重?”
说着雄哥就要起身查看,夏天和阿公也一脸关心询问夏宇是什么情况。
夏宇这才反应过来雄哥说的是他受伤的事,松了口气,又有点尴尬,连忙摆手:“哦……这个啊,没事啦雄哥,已经处理过了,就是点小伤,在我后背上不大方便,就别看了。”
“真是的,多亏有小凊帮忙,”雄哥念叨着,边盛出一碗颜色诡异的[十全大补汤],推到夏宇面前,“以后有事情要和你老妈我讲!也麻烦你体内那个鬼凤不要那么莽撞知不知道——幸好盟主和修他们都在,也没出什么大事,来,把你老娘我精心熬的这碗汤喝了,补补气血!”
夏宇看着那碗散发着古怪气味的汤,感动与恐惧交织,他硬着头皮喝了一口,呕,还是那么恐怖的味道。
他强忍着咽下去,挤出一个笑容:“谢谢你啊雄哥,不过下次口头关心就好了,或者额外多给我分配一些零花钱当营养费,最近物价上涨,还是不要浪费食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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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后,夏宇洗过澡,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回到自己房间,坐在电脑前,却一个股票盘口也看不进去。
今天一整天,司徒凊都自然坦荡,该交流时交流,该对视时对视,眼神清澈,举止如常。反而是他自己,心思百转千回,像一团被猫玩弄过的毛线,混乱不堪。
夏宇有些烦躁地将半干的浴巾盖在头上,揉了揉还在滴水的发丝。
他不想独自陷在这种扭捏又患得患失的情绪里,显得幼稚可笑,试图用自己最擅长的逻辑来分析现状——说来说去,司徒凊对他的态度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变化,两人目前的关系,在经历了昨晚之后,竟然诡异地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难道她还没有做好和自己迈向新关系的准备?还是她喜欢顺其自然?或者说是自己的问题吗?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自从鬼凤这个战灵在他体内苏醒并逐渐稳定后,彼此的记忆和情感相互渗透,夏宇清晰地看到了鬼凤与司徒凊在魔界相识、试探又彼此牵绊的种种。
那些画面和情绪,如同亲身经历般烙印在他的感知里。也正是通过这些共享的记忆和情感,他才后知后觉地认识到——司徒緋若·凊在他心里的分量,早已不轻。
甚至可以说第一次在家里见到司徒凊后,心底对鬼凤涌起的,是连自己都不可置信的嫉妒,他嫉妒鬼凤能更早认识她,能与她拥有那些并肩作战,生死相依的经历。又庆幸地意识到,鬼凤终究是他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那些悸动和牵绊,源头都在他自己心里。
昨晚的事,虽然是鬼凤那家伙主动的,但夏宇清楚,自己当时并没有丝毫想要阻止的念头,这说明,他本就不抗拒与你发生这样的亲密接触,甚至可以说是渴望的。
逻辑推导至此,在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面前,他似乎不应该再表现得如此拘谨忐忑。
等等——
夏宇盖在头上的浴巾滑落,却浑然不觉。
他好像忽略了某个至关重要的前提步骤。
印象中昨晚司徒凊直接回房休息了然后鬼凤好像也还没正式明确地告白提出要和她交往。
所以,他们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
室友?朋友?还是吻过之后却不需要负责的暧昧对象?
最后一个念头让夏宇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种模糊不清的状态,让凡事都要规划清楚的夏宇感到烦躁。
他拿起手机,点开和司徒凊的讯息界面,删删改改,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字眼。
不行,这种事,必须当面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