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咫尺 第99章 第 99 章

但无论如何，芷嫣今日出事都与他脱不了干系，若非那转运丹出了问题，她的芷嫣又怎会……

路招摇不禁握紧双拳。

所以，不管这个人是真竹季，还是只是个与其同名同姓的陌生人，她都懒得再去追究。她如今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硬逼着此人交出能助芷嫣复生的丹药。如若这个竹季还是那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老样子，那就休怪她下手无情，砸了他这破药铺！

“好汉……啊不，女侠饶命！我冤枉，我真的冤枉啊！”

要说竹季在这栖止地待了多少年，可能就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但他敢说，就算自己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也还从未遇到过像路招摇这样变脸如翻书的大魔头！明明早些时候来他这里买药的时候还和颜悦色的，谁承想一转眼的功夫就变得杀气重重了。

要竹季自己说，他就是一个开药铺的普通人，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四个字，这么多年来谁都没得罪过——当然也不排除他性格比较怂的缘故。

现在路招摇来找他要说法，可作为被莫名其妙挑刺的冤大头，他又上哪儿说理去？

说实话，他多想直接摆烂，让路招摇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毕竟老早之前他就曾说过，药物一旦售出，本店概不负责。

然而，此时此刻那人周身环绕的杀气是那样地不加掩饰，眼底酝酿的风暴更是令人看一眼都心惊，即便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竹季也不得不承认，面对这样陌生的路招摇，他实在是有点怕怕的。

是以，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有些哆嗦地抬手拽住面前女子的袖摆，轻轻扯了几下，特别真诚地认怂求饶道：“路路路——路女侠，我是真不知道那丹药为什么会出问题啊，要知道我空空铺从不售卖假药的，琴小友……哦不，尊夫人的死，绝对与我空空铺无关啊！你就信我一次，好歹先松松手，我快被你给勒死了！”

事已至此，居然还敢蒙混过关，且还好意思在她面前提那个“死”字！被触碰到逆鳞的路招摇闻言顿时火气更盛，一瞬间连为竹季精心打造的各种死法都想好了。

不顾一旁子游急得团团转的模样，她揪着竹季的衣领，怒声道：“与你无关？睁大你的狗眼给我看清楚，芷嫣身上的那些伤都是哪儿来的！明明我暗中喂她服下了转运丹，可为什么我受伤了，流血的人却是她？倘若不是你们的药有问题，又是哪方面出了差错？！你倒是告诉我啊！”

“这这这……”偷瞄了一眼厉尘澜身边那个安静得宛如睡着了的红衣女子，竹季额间瞬间沁出了冷汗。我滴个乖乖，琴小友怎么流了这么多血，看这样子，她死之前得是遭受了多大的痛苦啊……

许是心底压抑了许久的崩溃情绪终于撕开了一道适合发泄的口子，路招摇冷笑一声，说到后面，声音也禁不住越拔越高，隐隐还能听见其中的一点哭腔。

面对竹季这个惯爱油腔滑调的坑货，她心中既痛且恨，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其提及琴芷嫣之死的刺激，更是令她几欲杀了他，为芷嫣陪葬。

可心底为数不多的理智却告诉她，不可以。她有预感，如果竹季死了，或许芷嫣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这一瞬间，痛失所爱的恨意与求助无门的痛意交织在一起，促使路招摇本就不怎么稳定的情绪愈发雪上加霜。在这个落针可闻的时刻，在场几人只听见她痛苦而茫然地质问竹季的声音——

“今日原该是我与芷嫣的好日子，可她却满身鲜血地倒在了我的怀里。算命的说，我们两个八字不合，不宜结亲，何况今日又是大凶之日，强行成亲，只会发生血光之灾。我不爱听这等扫兴之言，更加不愿信这个邪，偏要与我的心上人举办一个举世瞩目的婚礼。”

“可等那算命先生离开没多久，我便意识到自己当时委实有些冲动了，为了不让我的爱人应谶，我才特地跑来你这里，为她寻找改命的方法。为此，我甚至不惜颠倒我二人的气运，就是想着让她今后所需要承受的种种风浪，尽数落在我身上。于我而言，只要她能好好的，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到最后死的那个人是我自己，我路招摇都甘之如饴。”

“可是为什么，在最关键的那一刻，转运丹竟然没有起效？竹季，子游，你们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

“我的芷嫣，为了等到我，曾吃了那么多的苦，甚至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还曾为我死过两次。可在面对我的时候，她却只字不提身陨之痛……你们明不明白这种感受？她就是个傻瓜，天大的傻瓜！”

“在意识到我与她的渊源与情分后，我是多么地期望她能愿望成真，与我白头偕老，还了她这份情。可她偏偏……偏偏在我们的婚礼现场出了事……我真是想不通，我路招摇这辈子究竟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会让老天这样薄待我？论道貌岸然，我不及洛明轩；论杀人如麻，我也远没有姜武那般可恶。可偏偏，坏事做尽的他们并没有遭到什么报应，反而是改邪归正后的我，一次又一次地失去此生最重要的人。先是姥爷，再是芷嫣，我此生唯二的两位至亲至爱之人，皆为护我而死了。”

“十年前，我识人不明，导致我的姥爷为了救我，惨死于洛明轩剑下，并被他的金凤焚烧得灰飞烟灭，连片残魂都未能留下。在当年收到他那把从不离身的拐杖的时候，我心知他老人家已经彻底离我而去，所以，那时的我痛定思痛，即便拼死也要杀了洛明轩这个卑鄙小人为他报仇，哪怕到最后实在杀不死那个伪君子，也决意要从自身胸腔里掏出一截魔骨化成的利刃，狠狠刺进他的胸口，将之永永远远地封印……”

“那日之后，我是成功为亲人报了仇，可那又能如何？逝者已逝，就算杀掉洛明轩千次万次，我的姥爷也回不来了。这样的痛，只承受一次就足以让我痛不欲生，如今，连芷嫣也重蹈了当年的覆辙，死在了我的面前。明明我可以阻止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转运丹却偏生没能及时发挥它的效用，害得我只能眼睁睁感受到她的气息一点点地变得微弱，直至再无呼吸……”

“这样的彻骨之恨，你们要我怎么放下？怎么释怀？”

这样一番振聋发聩的自白，委实不能不让人动容。感同身受如厉尘澜，早在路招摇说到一半的时候便已心生感触，满面苍凉。

而今听到路招摇满含悲凉的声音骤然停下，他有些不舍地看了琴芷嫣一眼，终于狠下心来起身，向着路招摇站立的方向疾走几步，在她那一侧停下，而后握住她手腕轻声提醒道：“招摇，不妨先放开这位老板，我们几人一同思考前因后果，一定可以想出对策的。你要知道，姐姐爱你至深，一定不会舍得就这样丢下你不管的，你要对她抱有希望啊！”

厉尘澜是自始至终她与琴芷嫣坎坷情路的唯一见证人，说出的话不可谓没有分量。路招摇被他劝得动摇一瞬，怔怔地松下了手中的力道，问他说的这些话是不是真的。厉尘澜话已说出，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反口，更何况他心里也的确是这样想的，于是便重重点了点头，告诉她一定会有转机的。

在这两人说话的当口，竹季终于得以喘息，连忙在子游的帮助下逃离了女魔头的魔掌。

可还没等他将那口气喘匀，下一瞬，子游突如其来的话音便将他吓得心胆俱裂，恨不得就此撅过去。

因为，子游皱眉犹豫了一瞬，竟然特别实诚地向着路招摇提问道：“阿姐，如果我说，铺子里的转运丹并没有问题，真正有问题的，反而是琴阿姐，你会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