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咫尺 第100章 第 100 章

闻言，路招摇猛地扭头看向那边人事不省的琴芷嫣。

芷嫣会有什么问题？而且子游又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说，在此之前，芷嫣也曾暗中来过栖止地？

想到这个可能，她握紧双拳，冷冷的眼神直逼子游二人，问道：“什么意思？”

不得不说，被她这样毫无感情地逼视着，饶是子游一向大大咧咧，此刻也不免有些伤怀。

他一向都是将路招摇当作亲姐姐看待的，或者说，早在二人初见时，他便莫名觉得这个红衣女子很是眼熟，也很是亲切。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子游总觉得路招摇身上仿佛带着一种令人孺慕敬仰的气息，不知不觉间便能令人对她一见如故。

这也正是当初甫一见面，他便待她极为热情的缘由之一。不仅仅是源于自身的和善性情，更是因为路招摇身上那股莫名其妙却又让人忍不住去追寻的亲近感。

可现在，于他而言亦姐亦友的路阿姐，却用这种冷漠的眼神看着他，质问他。

也是到了这时候，子游才恍然发觉，原来这才是属于真正的女魔头路招摇的那一面。失了爱人的她，原是如此地冷酷无情，仿佛琴芷嫣的死，也带走了她对这世间的最后一丝温情与眷恋。

如今看来，她整个人都冷厉得如同一块万年不化的坚冰，哪还有半分当初与爱人一同踏足此地时的惬意模样。

不知怎的，子游心中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难过与窒息之感。许是因为路招摇此时不同以往的消沉模样太过刺眼，他潜意识里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印象中的路招摇，应当是那种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做派，只遥遥望去一眼，便能令人心悦诚服的啊……

还不待他细思自己为何会有这样陌生中却又掺杂着点熟悉感的记忆，子游便猛地回过神来。

当下是什么情况，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路招摇痛失所爱，正是最为暴躁易怒的时候，此刻对他们没有好脸色也属情理之中。

为此，子游不由在心里唾弃自己一声。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居然会因为这种情理之中的事，一下子思维发散那么远，还变得如此矫情？

想到路招摇还在等着自己的解释，为了不让她的心情变得更加雪上加霜，子游定定神，连忙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尽数道出：“昨日阿姐你离开后不久，琴阿姐也紧跟着过来了一趟……”

没想到方才的猜测竟然成真，路招摇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愣了一瞬，急急追问道：“她来这里做了什么？”

瞧着她那一脸恍惚的模样，子游也不刻意卖关子，只小心翼翼地说道：“琴阿姐过来的时候，我观她面色不大好，便多了句嘴，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她当时看起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同我细说，只道是做了个噩梦，想着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压惊的法子。正巧那时阿姐你前脚刚走，琴阿姐后脚便来，我一时好奇，还以为你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摩擦，便随口同琴阿姐打听了一句，可谁料，她听后却面色一变，当即问我，你来时可曾买过什么东西……”

“等等——”路招摇听着不对，登时瞪大了眼睛反问道，“所以你就老老实实地告诉她了？！”

“是……不过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其实子游原本也的确是打算守口如瓶的，毕竟路阿姐买药时的忐忑心情他可是一一看在眼里的，如此，又怎会嘴快说出去，害得琴阿姐也跟着烦恼呢。

可当时琴芷嫣已然从他的微妙停顿中窥出了几分不对劲，铁了心要从他嘴里套话，又怎会任由他将这个问题轻轻带过？直接半是威胁半是哄骗地对他说，就算他不肯说明真相也不要紧，届时只要她去大元气钱铺查阅明细，照样能查出来路招摇都拿那些钱买了些什么。

比起直接拷问他，无非是多费点功夫罢了。

这下，子游没辙了。他再怎么机灵，说到底也是涉世未深，哪里经得住有着几百年阅历的琴芷嫣的敲打，没过多久便经不住试探，破罐破摔地将路招摇购买转运丹的事情讲给了琴芷嫣听。

虽然对于被迫“出卖”路招摇一事有些不安，但他也默默在心底劝服了自己，毕竟这两位阿姐怎么着都要成婚了，想来让琴阿姐知道了应该也无碍吧。

可除此之外，却是从没敢放任自己往更深处想过——要知道路招摇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如今却沦落到瞒着爱人偷偷来此的地步，其中必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的吧。

而今，看到子游一脸心虚地点头的动作，路招摇两眼一黑，一瞬间几乎恨不得把这倒霉孩子的脑袋打掉。

购药一事，本就是因为她怕琴芷嫣知道真相后不肯配合服药，才会选择支开她独自成行。本想着悄悄渡过了这一劫便罢，全然没料到，原来这个不省心的子游，一早便把她给卖了！

路招摇不禁气得直抽抽，焦躁之余，亦有些心如寒灰。

一路走来，琴芷嫣有多在意她的安危，作为被偏爱的那个人，路招摇自然是深有体会的。是以她简直无法想象，此前琴芷嫣究竟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喝下那杯加了料的合卺酒的。

虽说转运丹对芷嫣有益无害，但终究有损自己的气运，以芷嫣对她的过分上心，又怎会乖乖认命喝下那杯酒？

路招摇如是想着，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叹出去，便又悉数化作了满腔的不解与惘然。不对，一定有哪里被她忽略了。既然芷嫣与她一同服下了化在酒水中的转运丹，那为什么今日竟会落得这般结局？

想到子游先前的那句“琴阿姐有问题”，再一想琴芷嫣闭眼之前曾在她耳边提及过的那句“前世今生”，路招摇顿感自己的思维仿佛陷进了一个怪圈，绕来绕去，越是琢磨，便越是想不通。

剪不断理还乱，她索性继续逼问子游：“那芷嫣后来做了什么？”

子游一顿，暗暗觑了眼她的面色，见她现下还算平静，这才接着说道：“琴阿姐本想买一颗能够阻止转运丹药效发作的药丸，但这种药太过奇特，也太过骇人听闻，别说我们的空空铺了，便是放眼整个栖止地中，也很难寻到此类丹药。于是，她权衡之下，最终同样买了一颗转运丹回去。”

至于这颗丹药后来用在了哪里，不消他多说，众人也该猜到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路招摇一夕之间心情大起大落，在意识到子游的未尽之语后，更是深感痛苦难言。

弄巧成拙，说的就是她吧，原想通过转运丹扭转芷嫣的厄运，没想到最后反被她四两拨千斤地驳了回去，没能帮上忙不说，反而间接促成了她的死亡。

怎么会这样呢？每次在她自以为快要接近幸福的时候，该死的命运总会给她当头一棒，当年姥爷的死是如此，五年前自己于剑冢身陨是如此，如今芷嫣香消玉殒也是如此……她路招摇，终究是一次又一次地为自己的狂妄自大，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思及此，路招摇忍不住发出一声苦涩至极的笑声，可喑哑的嗓音却表明她的心情并不美妙，甚至一度坠落到了最最绝望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勉强压下心头涌动的晦暗思绪，深吸一口气，不死心地问道：“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救活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接受，哪怕是以命换命。”

话音刚落，只见竹季与子游对上眼神，却是纷纷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

这下，不只路招摇眼神一变，就连性子相对沉稳冷静的厉尘澜也无法对此坐视不理了，急急追问道：“为什么？不是说，回元丹可以助人复生么？”

直到这一刻，杵在一旁当了许久透明人的竹季这才不得不开了尊口，耐心解释道：“按理说是这样没错，但琴小友终归不是栖止地中的人，倘若吃多了这里的药，恐怕就再也出不去了，届时只能像我们这些人一样，永远被困在这里，直到渐渐忘却前尘往事，在这里待到自然老死……”

听到这里，厉尘澜说不失望是假的，可还不待他再思考出什么旁的对策，下一瞬却又听到一句让所有人为之感到心惊的话。

“更何况，我看她也不是一般人，回元丹对她而言，或许也起不到起死回生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