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咫尺 第74章 第 74 章

翌日一早，一人一影，外加一个柳巍，就那样在一群看守禁地的守卫的齐齐注视下，堂而皇之地踏进了禁地。

相比于路招摇每次来此地时的偷偷摸摸，琴芷嫣这次反倒显得很是光明正大。看着她揣进怀里的门主令牌，路招摇呵呵了一声，有些不服气地嘀咕道：“亏我之前还胡诌过什么门主特使，没想到啊没想到……”

这话里头的醋意和挫败感过于明显，琴芷嫣想当作听不见都难。顾及到柳巍还在身后跟着，她也不好当着这么个大活人的面就开始哄她……省得像上次面对柳沧岭时那样，被当成疯子。

于是，只好讨好地对她笑笑，希望她别计较这种小事。

路招摇也知道这个理。

但要让她眼睁睁看着厉尘澜那家伙对她的人这么好，而身为她的人的琴芷嫣本人，居然也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那个人对她的好——不管从哪方面想，她就是觉得心气不顺。

自己现在可还在跟前看着呢，他俩都能这么不清不楚的，这要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个厉尘澜还指不定要怎么勾引她家芷嫣呢！

这种摆明了这俩人有情况的事，她路招摇要是能忍，就怪了。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朝着琴芷嫣冷哼了一声，没等她叫住自己，便先一步跨进树洞结界去了。

琴芷嫣一看这情况，就知道她肯定又钻牛角尖了。

但自己与厉尘澜的那些事情，着实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得通的，只能先叹息一声，转过身去看落后她几步的柳巍。

“柳伯父。”

此前，柳巍原本正望着面前树洞上的结界出神，心中还想着琴芷嫣不是说要带自己去见一个人么，怎么来尘稷山禁地了？原以为是要祭拜旁边的无字坟茔，却不想她竟是带着自己转到了这边的古树前。

刚这样暗自琢磨着，便听见琴芷嫣突然出声叫他，他下意识回应道：“琴姑娘，怎么？”

“还请柳伯父试试，看能不能进入这结界。不瞒你说，我要带你见的人，就在这结界之内。”

“好，那就让老夫试一试。”

柳巍不疑有他，老老实实按照她所说的去做，全然没有因为前方可能会出现不知名的危险而下意识运起内力以作抵抗，而是轻轻将自己的手往那层结界上碰。

其实，要是放在从前，对于琴芷嫣这番模棱两可的话，他早就该起疑心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柳巍便是再怎么贪生怕死，也知道自己终究是欠着琴瑜一条命，如今面对他唯一的孩子琴芷嫣，心里总是愧疚难当的。所以，便是为着这份弥补之心，就算结界后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认了。

好在，琴芷嫣并没有借此伤害他的意思。

就在柳巍的手碰到结界后，他暗暗咬牙，试探性地再往里探进几分。下一瞬，二人就看见，他的手竟是毫无阻碍地从结界处穿透了进去。

果然他也是可以的！

琴芷嫣心中一喜，当即对他道：“进！”

柳巍颇觉庆幸地点了点头，闻言也没犹豫，二人对视一眼，便先后进入了栖止地中。

望着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情状，柳巍着实狠狠震惊了一把，看着头顶匾额，愣愣念道：“栖止地？”

琴芷嫣道：“是。传闻此地非九死一生者不得入，非有缘人亦不得入。看来柳伯父今日是注定要随我来此一趟的。”

柳巍做了那么多年的鉴心门主，也是有着自己的一番见识的，听见琴芷嫣这么说，心中自然暗自起了疑。

他默默看了琴芷嫣一眼，心想对方不过是一个年纪没多大的小女子，究竟是如何知道这个奇异的地方的？看她这熟门熟路的样子，莫不是先前就已经来过多次？

这么一想，再联系一下琴芷嫣莫名变得有些惊喜的情绪，他的心中也是好一阵激荡，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声问道：“那，敢问琴姑娘，是要带我去见谁？”

看她执意带自己前来此处，莫不是……那个人？

想到自家可怜的父亲，琴芷嫣笑容微敛，四处看了一圈，没有在周边发现路招摇的踪影。她有些无奈地低头笑笑，随后决定先把心思放回正事上，便对柳巍说道：“跟我来。”

说着，便带着他往琴瑜所待的地方行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接下来琴瑜那边一番挚友相见无语凝噎的情境暂且不提。

便说另一边，失踪已久的路招摇其实也并没走多远。

就在琴芷嫣正带着父亲好友，打算与其轮番劝说琴瑜跟着他们回去的时候，路招摇正待在子游打工的那座茶肆里，一杯杯地往嘴里灌着茶。

想起上次在灵停山幻境中遇到的乌龙事件，喝茶之前她还专门找茶铺老板照了下天元钱镜，直到亲眼看见上面那一串串数不清有多少个数字的钱，她这才松了口气，安心坐下享受子游的贴心伺候。

不过，想到这些天的遭遇，她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慢慢地心境也越发难以平静，喝到一半便免不了唉声叹气起来。

作为一个极具眼力见的小伙计，子游这时候理所当然地开口询问了：“阿姐，你这是怎么啦，怎么还愁眉苦脸的？看起来都没以前那么漂亮了，多笑一笑嘛。”

“呵。”

路招摇很给他面子地皮笑肉不笑了一下。

这一笑，瞬间吓得子游打了个激灵，毕竟路招摇当了那么多年的女魔头，哪怕现在还没恢复真身，那些气势到底还是存在的，真打算唬起人来，那也堪称一绝。

“得得得，阿姐你要是不想笑就别笑了，瘆得慌。阿姐啊，你要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嫌弃的话就跟我说说呗。要我说，我在咱们这栖止地也待了许多年了，也算是见多识广，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说得好。”

路招摇狠狠灌下一杯茶，而后将手中杯子“咣”地一下磕在桌面上，问他：“你们这里，有没有那种，能够查阅前事的东西？我有些事一直想不明白，憋在心里很久了，烦得慌。”

“这……有倒是有，但如果想要查看的话需要的钱可就多了，阿姐你——”

“别管我有钱没钱，我现在有的是钱！你就告诉我，在哪儿查，怎么查，就得了！”

哪怕是瞎子都看得出来，路招摇现在很不高兴。子游默默把没说完的那半句话咽下，为她科普道：“咱们栖止地的人啊，要想查阅前尘往事的话，一般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前尘镜，另一种是回溯镜。

顾名思义，前者可以翻阅前尘往事，让观者自主去发掘往日不曾注意到的某些事情细节。而后者，则是让失去记忆之人彻底回想起从前。

不过这面镜子吧，有利有弊，这弊端就是，照完回溯镜的人，在栖止地中的钱财将会被全部清空，而且今后不论你有多想记住这些事，也会被迫在那股不可抗力下重新忘掉这段记忆，明日复明日，直到彻底忘记人生中的所有事，消散于天地间。在我看来啊，委实不怎么划算……”

说着，他悄悄观察了下路招摇的情形，见她表情依旧如方才那般冷酷，便不得不小声提议道：“依我看，阿姐你这模样应该也不像是失过忆的样子，不如就去想办法照那面前尘镜，说不定看完以后，困扰你的那些难题就迎刃而解了呢。”

路招摇看起来很是赞同他的建议，立马点头说道：“行！这次多谢你了，茶钱从我账上划，想要多少小费自己拨，别给我花完就行。我先走了，回头见！”

“哎，阿姐！你别……”

路招摇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子游呆坐在原本的位置，目送着那抹嚣张如初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街角。看了好一会儿，才默默收回了自己僵在半空好半天的手。

他收回目光，在茶肆老板的连声催促下，收拾起了桌上路招摇使用过的木杯。等到重新闲下来后，他又坐回方才那个位置，胳膊搭在桌子上，用双手撑着脸，想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在心里哀叹道：阿姐啊阿姐，我刚刚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急着走了呢。依我看啊，这有些事情，既然已经深埋心底了，或许就不应该重新想起来。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反而也是一种不幸啊。

他很是为路招摇担心了一把，可后者却并没有因为他的担心而止步不前，很快便跑到了子游所说的可以查看前尘往事的地方。

走到门口时，她突然有些犹豫不决，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接下来有可能会看见的那些往事。

可说到底，琴芷嫣身上的那些异常，已经令她疑惑了太久了。反正，早看晚看都是看，既然现在都来到这里了，那就断然没有退缩的道理。

路招摇很是光棍地在心里给自己鼓了把气，进了门，依照这里的规矩，走到前方的一对母子身后排队等着。

巧合的是，前方那两人她正好认识——好吧其实也不算多熟悉，顶多是有一面之缘。

正是自己刚进栖止地那天曾向他问过路的小胖书生，叫什么曹宁的。

见着她，曹宁看样子很是惊喜了一瞬，憨憨地唤了她一声“姑娘”。

路招摇一直惦记着前尘镜的事，心里正忐忑着呢，闻言勉强笑了下，算是跟他打过了招呼。等到曹宁他老母亲发现自家儿子一直心不在焉地转身看着后边，也一脸奇怪地跟着转过来时，路招摇这才被她猛地凑过来细瞧自己容貌的动作吓得回过神来，退后一步双手抱胸大声喊了句：“你要干嘛？！”

意识到自己居然下意识做出这么个怂兮兮的动作时，路招摇都有些绝望了。她这一生何曾像现在这样憋屈过，面对这么个没有功法在身的老太太居然都无计可施，说出去都有够堕她女魔头威名的！

然而曹家那老太太却不顾她的抗拒，哪怕被宝贝儿子及时反应过来拦住了，也还想再上前摸摸她的脸。

“哎，让我瞧瞧，让我瞧瞧……”

路招摇被她的打量瘆得下意识嫌弃地抖了抖肩，而后只见她痴痴一笑，望着她的脸喃喃说着：“瞧瞧这脸蛋，多漂亮！身段也好，屁股也翘！配我儿子多好啊。哎呀儿子，要不咱们跟刚刚那姑娘商量一下，不跟她结亲了，跟眼前这位红衣姑娘结，你说成不成？”

不等他儿子回答，她又自顾自答道：“我看啊，成！”

呵呵，还“你看成”？问过我的意见了么你就“成成成”的。

路招摇抱着胳膊稍微离他们远了点，冷眼看着曹宁对她道歉，道完歉再一脸尴尬地把他娘给拉回去，继续去看他们的镜子。

虽然心里仍感觉不自在，但她也不是在乎这种细枝末节的人，冷静了一会儿后就不在意了。等到曹宁母子俩终于看完他娘口中那位与她儿子结亲的姑娘的生平后，趁着他们转身离开的间隙，路招摇也终于可以上前了。

她走到放置镜子的地方，从金光闪闪的镜架上取下那面同样金光闪闪的前尘镜，而后猛地闭上双眼，壮士断腕般地举起它照向了自己。

等到终于做足了心理准备，她才敢睁开眼。

可这一看，顿时就有些讶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