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咫尺 第73章 第 73 章

琴芷嫣回去时，正好撞上袁桀怒气冲冲从濯尘殿出来的模样。看他这样子，是与女魔头发生什么争执了吗？

“北山主这是？”

她刚开口唤了他这么一声，想要问他这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么气。结果却见那人怒瞪了她一眼，说了句：“宗门女子，不知好歹！”

说着，又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濯尘殿大门一眼，便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琴芷嫣有些不明所以，但她能感觉到，袁桀的这股气多半是冲她来的。回忆了一下刚刚在无恶殿中几人的对话，莫非是袁桀见自己拿了厉尘澜的万钧剑，便以为她背叛了女魔头？

单单因为这件事的话，应该还不至于让他如此动怒吧。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吗？

琴芷嫣站在原地，又将无恶殿中发生的所有事仔细回想了一遍，总觉得除了此事，应该也没有旁的了。

至于真正被袁桀所误会的上药之事，她是有朝那个方向想过一点，但仔细想想自己应该也没做错什么，很快又释然了。

虽然厉尘澜给她上药时被袁桀在一边怒视着是有那么一点尴尬，但他们之间也算坦坦荡荡，厉尘澜担心她手上的伤，并没有磨蹭什么，很快就给她上好了药。而且一开始的时候她也确实是躲了一下的，只是这一次厉尘澜气她又抛下他一个人跟着路招摇去冒险，抓她手腕的力道有点重，而理亏的她又实在拗不过他的委屈眼神，这才不得不认命地被他捉着手上药。

北山主他，应该不至于想歪吧。琴芷嫣有些不自信地这样想道。

她试着按照袁桀的思路想了想，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确实有些不该。

到底是男女有别，纵然她自认与厉尘澜的相处问心无愧，可旁人却并不知晓。更遑论袁桀那时站在他们身侧不远处，根本看不清二人脸上的真实神色，从他的视角看来，可不就是郎情妾意，暧昧不堪么。

可事实，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那样啊。

倘若他真的误以为自己与厉尘澜有情，并歪曲了事实，固执地想要说给路招摇听，那女魔头，又会怎么想她呢？

琴芷嫣一怔，随后，难得有些忐忑地进了门。

没有想象中的质问与暴怒，她进去之时，路招摇只是支着一条腿靠坐在床上，眉头微蹙不知在烦恼着什么。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在发呆。

然而知道归知道，一见着爱人这副寂寥又冷傲的模样，一瞬间琴芷嫣竟忍不住回想起了多年前自己曾经身为魂魄时看到的那一幕。

单纯热忱的红衣少女，开开心心地前去凤山之上寻找她视之为出山动力的心上人，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迎接她的却并非心上人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而是毫不留情的五花大绑，与接下来的各种残酷的刑罚拷问。

那时，在凤山的囚牢之中，面对骤然原形毕露的洛明轩对她说出的各种不堪入耳的冷言冷语，路招摇也曾露出过这样难过又费解的神情。

可琴芷嫣自始至终都知道，当时的她，分明是在对洛明轩的面目全非感到失望。

那时的路招摇原以为，洛明轩曾给自己讲过那么多的大道理，又生得这么好看，一定也是言行如一，相由心生，是个大好人。所以，在那人修养好身体离开封魔山后，她由于太过思念他，便用尽浑身解数磨了自家姥爷几个月，最后，总算是想办法也跟着出了山。

自从如愿踏出封魔山后，她一直谨记着心上人的教诲，努力告诫自己一定也要像对方一样做个好人，那样才能配得上他。

是以，她出山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一桩天大的善事。

亦是一件令她无比自豪的大好事。

因为，彼时还是一个寂寂无名的魔修少女的自己，竟能在十大宗门的围攻下，颇为勇敢地挺身而出，并成功救下了那个被他们聚众欲处死的可怜少年。

刚出山的时候，她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能做出这样勇敢的事。

可她现在不仅做了，还真的做到了。

因此一事，她可谓一举成名。哪怕这一善举并不为世人所理解，可路招摇却并不气馁，只要她自己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是对的，那就够了。

然而她全然没想到的是，在接下来自己去凤山找到心心念念的洛明轩后，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才会被原本与她言笑晏晏的男子翻脸捉拿。

在她始终坚信自己的救人之举没有错时，那个曾教导她要多行善举的男人，却那样道貌岸然地立在她面前，看着她伤痕累累的模样，口口声声说她放走魔王之子，活该有此下场。还说她行事与正派人士相悖，所以错的一定是她。

也只会是她。

路招摇当时听闻此言露出的表情，琴芷嫣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可怜的红衣少女，一夕之间信念破碎时，露出的，就是现在这样让人观之落泪的神情。

可琴芷嫣无法理解，路招摇当时之所以会那样难过，是因为目睹了洛明轩的背信弃义与无耻谰言，如今这样，又是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她吗？

果然，自己的举动，还是让女魔头伤心了吗？

意识到这一点，琴芷嫣方才打了一肚子腹稿准备解释的话顿时全都忘到了天边。她快步上前走到路招摇身边，半蹲下/身子，轻轻唤她：“招摇？”

说实话，她是真的不希望路招摇因为对她失望而品尝到久违的难过之意。在她心里，路招摇自始至终都应该是洒脱自在，万事不能搅扰其心的。

这般为情所困的她，在她看来实在太过陌生，也太过让人不好受了。

“……嗯？”

路招摇被她的声音唤得回了神，问她怎么了。琴芷嫣看着她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很是心疼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你看起来似乎很不开心。”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明知故问。明知路招摇是因为她一时忘了避嫌，而对她心生芥蒂，现在却还是想让人家主动问出口。

恃宠而骄，不外如是。

可路招摇这次却没有顺着她的话多问，而是勉强笑了笑，对她说：“没什么。”

或许是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些欲盖弥彰，随后她又故作轻松地补充了句：“准备什么时候带柳巍去栖止地，找咱们爹？”

既然她明摆着不愿意再提，那琴芷嫣自然也不会上赶着给两人找不痛快，闻声怔愣一瞬，然后温和笑答：“等明天吧。今夜我们都先休整一夜，等明天天一亮，便带着柳巍去那里见我爹，看能不能说服他回心转意。”

说到这里，她不由握住了路招摇的手，本想将头靠在她双手上依恋地蹭一蹭，结果手掌相贴之际，感受到的却是满手的粘腻。

琴芷嫣大惊，下意识展开她双手一看，竟然全是血。

一整片的血迹，由于没有及时清理，导致此刻整片掌心都被染红了。一团团模糊到几近看不清掌心纹路的血迹，看着颇为触目惊心。

她不由一急，惊怒道：“招摇，你手上都是血，难道就感觉不到疼吗？为什么不包扎呢？”

被她这么一摆弄，路招摇也才终于注意到自己手上的细小伤口，大概又是因为万钧剑吧。

她扯扯嘴角，毫不在意地“哦”了一声，本想对琴芷嫣说一句自己没事，但在看到她手上明显被人细心包扎过的绷带时，不知怎的，她的心底突生一股难以言说的郁气，原本想说的话登时拐了个弯，有些赌气地盯着琴芷嫣，冷冷说道：“疼啊，怎么不疼。疼死我算了！”

听出她语气中的赌气意味，琴芷嫣有些无奈地抿抿唇看她一眼，连忙起了身走到边上，从药箱里翻出那些必备物品，而后折返回来重新在她身旁蹲下，一边细心为她清理着掌心已经有些干涸了的血渍，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让她以后别这么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的话。

然而路招摇此刻目光中的委屈意味实在太过浓重，彼此一对视，琴芷嫣的那些苦口婆心的话，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招摇……”

自从多年前亲眼目睹过她对洛明轩心死的那一幕后，她便再也看不得路招摇再对旁人露出这种仿佛是在示弱的卑微神色，此时尤甚。

她抓紧时间为路招摇清理好手上伤口，而后微微站起身来揽着她肩膀亲了亲她，懊丧道：“对不起，我有错。”

哼，今天认错倒是挺利索。

路招摇冷哼一声，没好意思承认，被琴芷嫣这么一哄，其实自己心里头早已经原谅她大半了。

只是，琴芷嫣近来难得对她示弱一次。见惯了她最近雷厉风行的模样，路招摇还挺有些享受此刻对方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与体贴的。

倒不如趁此机会让她多哄哄自己。

于是，她想罢，没有像从前那样第一时间回抱住琴芷嫣，而是双手环臂，目视前方，颇为冷酷地问她：“错哪儿了？”

琴芷嫣回想了下自己意识到的种种错处，如实答道：“错在没有与你一起去无恶殿，错在跟厉尘澜走得太近，错在没有第一时间回来看你……”反而害得袁桀告黑状，让你生我的气。

路招摇原本都没想到这么多，可听着听着，突然觉得琴芷嫣的种种所作所为简直过分。

瞧瞧这都是些什么事啊，条条都在踩着她的底线蹦哒啊！

“停停停！敢情你也知道自己做错了这么多啊？知道那你还明知故犯？”

琴芷嫣有些心虚：“我，我没……”

“没什么没！是不是我平日里对你太好了，让你忘记自己已经名花有主了啊？我说我这半天怎么越想越觉得别扭呢，原来症结在这儿！让你不听话，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一顿，重振妻纲！”

琴芷嫣愣了愣：“收拾？”

路招摇要收拾她？

这个“收拾”，是字面意思的“收拾”吗？

如果她没想歪的话，以女魔头平日里的作风，难不成是想……揍她一顿？

琴芷嫣猛地闭上眼睛，对于时隔多年之后还要被心上人这样无情欺负一事颇有些赧然。她不敢睁眼去看路招摇此刻的表情，生怕看了会让对方火气更大，便难为情地说道：“那，那你轻点……我们之间有通感，打得太疼的话，你也会不好受的。”

“哎我说你，你这人——”

怎么，这人竟然还以为自己会打她吗？

路招摇登时有些气恼地看着她，见她不光误会了自己的用意，居然还敢闭着眼睛躲避自己的注视，心中不由更气，直接伸手把她往自己方向拉近了点。想了想犹觉不够，干脆直接把人拉到了自己怀里。

结果没控制好力道，二人这一拉扯间，直接双双扑到了床上。琴芷嫣及时反应过来，将自己的手垫在路招摇脑袋底下，才没让她被撞疼。

可路招摇见状却更加生气。

她直接撑起胳膊，给两人倒了个个儿，把琴芷嫣压在身下，盯着她冷冷说道：“刚刚干嘛要闭着眼睛，你是觉得我会打你吗？”

琴芷嫣被她盯得有些害羞，下意识撇开头，弱弱地说了句：“不然呢？”

总不能告诉她，自己不小心给想到别的方向去了吧……

“琴！芷！嫣！”

路招摇颇为暴怒地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让她与自己对视，而后才愤愤道：“你太让我失望了，难道在你心里我路招摇就是这种随时会使用暴力手段的人吗？”

那你现在不就挺暴力的吗？

看着琴芷嫣眼中盈满的疑问，一瞬间真是让她又气又想笑。路招摇干脆不再多说废话，直接低下头吻住她的唇，身体力行地告诉她，自己将要怎么罚她。

琴芷嫣登时睁大了双眼。

意识到她的走神，路招摇干脆在她唇瓣上咬了一口，力道不重，却足以让人回神了。琴芷嫣意识回笼，刚想问她不是要惩罚自己么，怎么突然就……

噢，原来是这种“收拾”啊。

她反应过来，顿时有些好笑地揽住了路招摇的脖子，接纳了她来势汹汹的动作。

感受到她释放出的温柔包容的气息，路招摇的亲吻攻势也不再是纯粹的泄愤了，亲了有一会儿后，又在琴芷嫣唇上不甘心地啄吻好几下，才罢休。

二人不知何时又紧紧抱在了一起，近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路招摇看着怀中人泛着红晕的脸，忍了又忍，才将人按在自己怀里，说道：“不提那些了，睡吧。”

感受到她苦苦压抑的情动，琴芷嫣勾起唇角温柔一笑，主动伸出胳膊环住她的腰身，应了句“好”。

这种好似刻意又仿佛无意的动作，气得路招摇直咬牙。默念了几十遍清心咒，才渐渐平静下来。

等到琴芷嫣都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才听到头顶传来的某人咬牙切齿的那句：“你给我等着，看我将来怎么……”

好啊，我等你学会的那一天。

她在心里这样默默回应着，而后，下意识在路招摇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带着一脸满足的笑意，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