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别墅里,只亮着零星几盏灯。咖啡杯洗干净后倒扣在桌子上,象征着这里并没有人久留。
卢卡忘了穿鞋,赤脚踩在冰凉的石砖上,也不觉得冷。
没看到老师的身影,他心中的不安蠢蠢欲动,如果他能清醒冷静一些,就会意识到现在已经迫近深夜,老师不在客厅也是应该的。
可恐慌的火烧起来,他摇摇欲坠的理性随时湮灭。
这栋房子并不对他落锁,不像让他出生的贵族家庭,看护犯人一样看护他,不像后来收养他的富豪alpha,像把珍宝锁紧保险柜那样锁起来他,更不像拍卖行通了电的笼子,不像上一世将他折磨致残的牢房。
花园的大门被他轻而易举推开的时候,卢卡恍生出自己活在梦中的错觉。
门怎么会这样轻易就打开呢?
原来,他在这栋房子里,是自由的吗?
赤脚踩在粗糙的沥青街道上,小石子硌在他柔嫩的脚掌,激发火辣辣的痛。
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吗?
晴朗的夜晚,星空本应十分明亮,但陆地上的灯光风头太盛,仰起头,面庞被照的透亮,目之所及却是黑黢黢的天空。
路边有很多支着的帐篷,住着本土的流浪汉。卢卡不管不顾地拉开帐篷的拉链:“您知道哪里有药店吗?”
有人骂他,他当没有听见。被暴躁地驱赶,他也并不愤怒。
阿尔瓦接到布莱克的电话,他顺着声音追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穿着睡衣的贵族omega,赤着双脚,一双玉器似的脚踝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他像喝醉了,走路摇摇晃晃,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倒。
他赤脚走在脏兮兮的街上,似乎很焦躁,又很游离,牵着他走下去的只是某种执念。
就这样跟着他,走出去了半条街的距离。
卢卡在一家关着门的药店前停下了。
骨头里泛着的痒让他很想就这样躺在地上,在粗糙的柏油道路上粗暴地揉搓自己的皮肤,随便是谁都可以压在他的身上,把他碾碎,研磨成粉。
这样,这样他就不会难受,也再也不会觉得心痒难耐。
按照经验,绕到药店的后面,就是专门投放垃圾的地方。卢卡轻车熟路,果然看到了三五个打包好的黑色塑料袋。
抑制剂……里面一定有抑制剂……
噗通一声,他跪在成堆的垃圾袋前,徒手就去翻找。
沾了血的绷带散发着难闻的味道,他顾不上去恶心,一心只想找到针剂,扎进自己的静脉里。
医用垃圾被他翻得到处都是,有的针管用完了直接被扔进来,他的手伸进垃圾袋,一下子就被扎到,血珠冒出来,和其他不属于他的血迹混在一起。
都说这样不卫生,不安全。
可是如果他就要死在今晚了呢?死在发情期的omega,到底哪个医疗机构管了?为什么不能做腺体切割手术?
卢卡不在意地将手指上的血抹在废弃的纱布上,继续翻找。就着小巷里昏暗的灯,他终于找到了半管使用过的抑制剂。
他熟练地撸起袖子,找到自己的血管。
拿着注射器的手有些发抖,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针头对准血管。
正要往下扎——
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松开我……”卢卡不耐烦地回头,因为极力忍耐而细微颤抖的声音瞬间哽在喉头。
路灯下,蹙眉注视着他的,是一张足够刻进他灵魂的脸。
阿尔瓦。
都完蛋了。
那一刻,卢卡的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震天慑地,回荡许久。
完了。他……他做这种事,被阿尔瓦看见了。
卢卡龃龉着嘴唇,被拉住的手一送,半管抑制剂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老、老师……我、我……”喉咙绞死了,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湿冷的小巷子里铺天盖地的,全是他的信息素的味道。
如同整车被压烂的花。
其中夹杂着消毒水和血液的味道。
卢卡不知所措,他想逃跑,又害怕老师丢掉自己不管了,抓住阿尔瓦的衣角,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不想给您添麻烦,我可以不睡床,我知道我很脏……”
“好了。”一根手指压在了他颤抖的嘴唇上。
阿尔瓦从卢卡的腋下伸过手去,一把将他从地上捞了起来。卢卡像只被丢弃在垃圾场的洋娃娃,傻愣愣地任他摆布。
“自己能站稳吗?”阿尔瓦一手提着他,低头在他耳边问。
其实两个人离得不算近,确切来说,老师的声音是从他头顶上方传来的。
但卢卡现在每一根神经都绷到最纤细的状态,再微小的刺激都能令其崩断。
他的耳朵尖变得通红,罪恶感在他身体里浮动着,咬着嘴唇点点头。
于是老师松开了他。
卢卡觉得自己要被脑海里的两种念头撕扯成两半了。
他既因为老师松开自己,能点燃自己的人离开了他而松了口气,又因为老师就这样松开他而感到落寞和难过。
好空。
他的心里,身体,都如同一个山谷里被滴水侵蚀而成的空洞。
风和尘埃呼啸着洞穿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孤独的寒冷。
可是那毕竟是他的老师啊。
阿尔瓦学识渊博,天赋异禀,同时正直、温柔,值得被所有人尊敬,也值得被行业、被世界记住。
他不能……不能再想下去。
放卢卡站稳之后,阿尔瓦并没有离开,他撩开了卢卡后颈的头发,把他的睡衣领子往下扯了一些,露出来粉红滚烫的腺体。
腺体暴露在老师的目光下的热度与夜里的寒凉触碰在一起,卢卡的身体微微发抖。
他的脑子里很乱,意识谈不上清醒。他只知道自己要离老师远一些,不然会被讨厌。
他要好好央求老师,自己可以不睡床,自己不会把老师的房子弄脏,能不能不要赶走他。
能不能,别不要他。
“老师,能不能……”他急促地几次深呼吸,闭上眼,在难耐的沉默里豁出去要请求。
央求的话还没有讲出口,后颈的腺体上忽然贴过来两片干燥的柔软,随后便湿了。
温凉的湿润。
老师的一只手从背后绕过来,轻轻钳制住了他的下颚,强迫他微微低着头。
那只手修长,手掌宽厚,哪怕并未用力,也带着年长者的压迫感。
卢卡的心跳一声一声,剧烈地鼓动在耳侧。
如同细密的春雨淋上久旱多年的土地,鸢尾花气味的信息素在狭窄的小巷中弥漫。
卢卡是被人标记过的。他永远不会忘记,腺体里被人强行注入信息素的感觉。
只是……他久久不敢确认,不敢相信,怀疑自己已经被发情期折磨疯了,怀疑自己其实早就精神分裂而不自知。
老师做这件事的时候,比以往任何人都轻柔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