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情期。
第一次遇到的时候,卢卡以为自己终是疯了。
冷水劈头盖脸砸下来,他恐惧地用指甲重重划过自己大腿内侧,锥心的疼痛只能刮去一点点痒。
这些年来,自从知道了发情期的存在,他只要捡到抑制剂就会给自己扎,碰到抑制剂压缩药品就会丢进嘴里嚼着吃掉。
他用这种方式阻止发情期的到来,其实也还算成功。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完全不服用抑制剂的情况下发情了。
omega的发情期很恐怖,激素完全侵蚀大脑,求偶的**像业火,也像白蚁,焚烧啮噬人类作为智慧生物的尊严。
烧毁意识,啃碎边界。
内心最肮脏的,平日里藏得最深最深,一丁点光彩也不愿去见的念想,会被信息素无限放大,放大到每一个在场的人都会懂得,都被引诱。
橙花味的沐浴露被反反复复揉搓在卢卡的腺体上,泡沫产生,被冷水冲净,泡沫再被涂抹。
一遍又一遍,直到在连续服用一周得消炎药后终于恢复正常的腺体再次粉红微肿。
花洒不带感情地淌着水,石头一样砸在卢卡身上,他泄力地跪在浴缸里,分开的两腿上尽是指甲划出的血痕。
没用。
没有任何用。
……洗不掉。整间浴室里,洗不掉他的求偶信息素的味道。
“卢卡斯?”浴室的门被敲响,如同一道惊雷,吓得卢卡从浴缸里跳起来,又差点滑倒。
他把花洒关小了一点:“怎么了老师?”却更是听见心跳如鼓。
“你没事吧?要不要我进去帮你?”
帮?帮什么?
满浴室的求偶信息素,老师进来能帮他什么?
卢卡紧绷的纤细神经被阿尔瓦无心的话挑拨得重重一跳,又麻又痒的疼痛弹在他的心上,震得他哪里都难耐,业火燎着他,一节骨头也不放过。
门把手传来转动的声音。
卢卡心跳几乎骤停,他不管不顾地冲到门口,死死将门堵住:“不用!我说了不用,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不行吗?”
仓促、不合时宜的发情期,老师的关心所导致的讽刺,每一天都要被上药的感染的部分……这一切激起的焦虑、恐惧、躁动拧在一起,绞着卢卡的胃,他脱口而出的话有些颤抖的尖利。
水声哗啦,玻璃门内外却寂静无声。
卢卡几乎是瞬间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样和老师讲话。
他懊悔地扒着门:“老师,我、我不是……”
“嗯。是我的错,忘记你不是小孩子了。那我走了,有事情你再找我吧。”阿尔瓦平淡的声音透过玻璃门传过来,显得十分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
这种距离感令卢卡恐慌,不知怎么他的眼前闪过火光,被大火吞没的身影。
他看不清阿尔瓦的表情。
此时此刻,隔着浴室的门,他听着老师不喜不悲的话,看不见老师的脸,也就判断不出老师真正的心情。
害怕,害怕自己让老师感到受伤和失望。
可是自己难道不早就做过让老师受伤和失望的事情了吗?
卢卡扒着门滑下去,额头抵在了门上,玻璃凉得有些痛。
他用力锤了一下湿滑的地板,手指的关节都感到生疼。
可是这怎么够。
这都不够。
他害怕痛。他不想痛。
可是如果不这样,他就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突然到来的发情期把他砸得抱头鼠窜,生怕阳光下的人得知自己是只鄙陋的老鼠。
生理性的激素控制着卢卡的大脑,哪怕他极力提醒自己不要被**和冲动左右。不可避免的,思维变得迟钝、混乱、极端。
Omega就是这样。
要藏好。把这件事藏好。卢卡四肢并用着躺回冰凉的浴缸里,他睁着眼睛,花洒上的水顺着他的睫毛滴在他的脸上。
不能被老师知道。
他太脏了。老师会不要他的。
.
冷水澡冲得太久,久到卢卡的身体冰凉得麻木。他机械般关掉水,用浴巾擦干净自己的身体,再用浴巾一圈一圈把身体严丝合缝地裹起来,遮住指甲的抓痕,剃须刀划破的创口。
排风扇开到最大,嗡嗡的好像他正处在碎纸机的正中心,小小的四方空间在嗡鸣中挤压扯碎,等待着毁灭,正在进行着毁灭。
拉开浴室的门,卢卡刚迈出去,随着目光看到的东西,浑身霎时间变得僵硬生疼。
他的睡衣。
阿尔瓦买给他的睡衣,叠得平整,正放在浴室的门口。
而这层楼偌大的走廊中,却并不再见阿尔瓦的身影。
日薄西山,窗外的日光斜过来,很吝啬。今天的天很蓝,如同一块色卡。
投射进房间里,显得大理石地板也是蓝色的。
Omega少年的身影倒立在蓝色的大理石上,久久没有动弹。
大理石地板倒映不出,他紧紧抿成一条线的嘴唇,还有涨得通红的眼睛。
那一天的晚饭时间,卢卡忐忑地裹着被子躺在床上,预演了很多遍如果老师来喊自己吃饭,自己要怎样回绝,又要怎样道歉。
房间里还残存着并未全部散去的鸢尾花的气息,他想着老师,被愧疚折磨,害怕老师来找自己,却又期待自己被老师关心。
可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直到朦胧的纱帘再也渗透不出一丝来自天空的光线。
卢卡愣愣地瞧着钟表,好一会儿没有意识到自己读出的数字。
老师……没有来叫自己吃饭。
随之而来的是令他胃里打结的恐惧与落寞。
被子被他扯起来,盖住了他的头,封住了外界的空气。
他把自己和老师残存的信息素的味道裹进这个密闭的小空间里,好似蜗牛钻进它小小的壳,黑暗温暖地包裹着他,铺天盖地只剩下他和老师两个人的信息素,就好像此时他正蜷缩在老师的怀里一样。
好像这样可以给他焦灼的内心一丁点安慰。
愧疚和**反复煎熬着他,卢卡紧紧闭着眼睛,过去数年噩梦的碎片不断闪现,同时穿插着今天被老师拥抱,被老师触碰的画面。
每一帧都带着软刺,一下一下撩拨刺痒他的身体。
属于omega的生理周期,被他用过量的药物压抑太久太久,他好像从未学习过怎样面对,他只知道逃跑,用会严重伤害他身体的抑制剂,从生理构造所酿成的火海里暂避绝望。
难受……想……想要更多……不想一个人……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鸢尾花的气味里如雨后春笋般往外冒着,涂过药的生殖腔好似再次感染,好似一万只蚂蚁钻进去筑巢。
热……
卢卡的手一点一点往下移,直到他触碰到自己滚烫的皮肤才猛地惊醒。
他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空气中立马逸散开来他的信息素的味道。
不可以这样。他用指甲掐自己的胳膊,另一只手从床头上摸索来阿尔瓦买给他的手机。
解锁屏幕的时候,他的手在颤抖。
通讯录里只有两个人,第一个是老师,第二个是布莱克医生。
卢卡想也没想,拨通了布莱克医生的电话。
忙音没响几下,尽管现在已经是深夜,布莱克居然立即接听了电话:“喂?卢卡吗?”
“嗯。”卢卡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是哪里不舒服吗?”布莱克也听出来了他的不对劲,立马追问。
卢卡苦恼地抓了把头发,难耐的感觉令他显得很烦躁:“我想要抑制剂。你能不能别告诉阿尔瓦。”
他说话比清醒的时候直白,粗暴。像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熊孩子。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布莱克消化了这番话的含义:“你……发情期了?”
“我没有。我就是想要抑制剂备着。”卢卡的声音像哭,他忍得好难受,身上哪里都在痒,身上哪里都在痛。
他的体温高得像火炉,骨头缝里仿佛在钻蚂蚁。
冷水一点泼不灭他身上的火,激素的火。
**的罪。
布莱克沉吟片刻:“不行的,卢卡。抑制剂是对身体伤害非常大的镇定药物,你这个年纪的omega一年最多用一次,但是你的身体很虚弱,抑制剂会给你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我不能给你抑制剂。”
“没关系,我不在乎。”卢卡被拒绝后几乎要崩溃了,他满脑子都是抑制剂,布莱克医生说的话跟隔着层磨砂玻璃似的,他其实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那也不行。我是你的医生,我要对你的健康负责。阿尔瓦是你的监护人,他会担心你。”
“老师根本不在乎我。你不懂,他恨我。”
“那他怎么会找医生来照看你呢?卢卡,你现在产生的所有念头都只是因为激素作用,那都不是真的。你听我说,先深呼吸,喝杯水,去告诉阿尔瓦你发情了,让他给你安抚信息素,我现在出门,马上就到。”布莱克并没有把卢卡的话当真,权当是一个信息素上脑的孩子在胡闹。
我疯了吗?我告诉老师我发情了。
卢卡烦得不行,眼睛通红:“我没有发情。不用您来。我也不是您的雇主,当我没打过这通电话吧。”
说完,他扔掉手机,下床穿鞋。
他要去外面。
去外面找药店,找垃圾桶。
之前他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过来的,他这次也要那么做。
卢卡现在有点梦到哪句说哪句。一只被情热逼急了的小兔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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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业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