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自己是个顶好的向导,热心本地人一枚,哪里都门儿清,更重要的是免费。
把遇见鹅群就走不动道的小原扔在神仙渡,你带着晋中原来到了隐月山。
晋中原感慨,不愧是用了一整柜宫中秘药,能把前边这人养的如此生龙活虎,还得让他这个许久没怎么大动筋骨的外乡人跟着……探险。
拾阶而上,他看着殿中巨大的石柱,刚想问旁边老人这里有何渊源,就被你拉着从侧门出去。
他看着破破烂烂的木板茫然,瞧着你轻巧的爬了上去,又见你拍了拍手扭头招呼,“大人!来这里!”
没想到这第二层竟然要从那么个口子进来。
斑驳陈旧的楼梯被你二人踩得咯吱作响,地上柱子上到处都是刀痕。他拧眉:“这里打的很激烈。”
你抬手挥了挥尘:“是的吧,不过都不重要,现在安全。”
晋中原发誓再也不听你的鬼-话,他看着前面半截的楼梯,又看着在上半截楼梯上朝他伸手的你。
“……,你先上去。”
你不解,但听话的往上爬了两层,只见他脚尖轻点,悄然跃到你身旁。
“你这不是挺会的吗?早知道我直接飞楼顶等你了。”
他只是瞥了你一眼,自顾抬脚往前走去。你赶忙跟上,“喂,跑那么快干嘛!”
不过很快你就占回上风,这外乡人抬头看着头顶的巨物,怎么都找不到上行的路。
你得意地扇了扇他送你的衔磷光。踮脚小心翼翼的绕过地上的刀刃,走到歪的要倒的门前乐的绚烂,“大人,这边请——”
于是清河对面城里的这位贵公子又跟着你手脚并用,攀着摇摇欲坠的屋檐爬到顶楼。你自然的牵过他的手,他没躲,任你拉着走到钟前。
午时的天光漫溢进来,暖洋洋的照在两位客人身后。他盯着你往一边撇的下巴,看着前方补好裂纹的铜钟,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
你觉得这个在开封聪明顶天的人怎么来了清河时而变笨,恨铁不成钢的捏着他的手放在钟杵上:“裂痕我补好了,随便敲。这叫太平钟,敲一下嘛,保你——最起码在清河,永世平安。”
背着光,你看不清他的表情。钟声震动,群鸟惊飞。他一下下敲着,你一下下数着,想起来之前在庙里看到的吉祥偈。
一声,福泽绵长、寿考康宁。
二声,德行昭彰、智慧光明??。
……
十声,天下大同、盛世太平。
一路向北,清河不仅鹅多,猫也多。所以喵喵庙的元始天宫就坐落在善妙洲。
一般人都抗拒不了被六只猫围着,你一边嘱咐一边蹲下狂-吸:“那个脸上有疤的不建议摸,其他随便。”
他看着你把五个猫头挨个揉了一遍,觉得自己似乎要…入乡随俗一下。
你扭头就看到这小公子的月白锦袍轻垂。他屈膝半蹲,浑身散着一股爱的光辉。
谁能想到这是城里面玉面蛇心的赵二官人?
看着他沉浸的模样,你突然觉得他…唔,应该很会带小孩。
被自己离奇的想法惊的抖了一下,你摇了摇头,又在脑中搜寻了一番:“这几个不够摸,一会再找一窝。”
可你好像是天生鸽王,路过壁泉山的大粉树就忘了自己之前答应了什么。那么大一颗树不爬一下真是可惜,你直接窜到树顶,想起来之前那个在树下骑驴睡觉莫名其妙打你,而后又被你暴揍一顿的老头,哼哼两声,掰了支齐整的桃枝往下边那个齐整男人丢去。
“赵老二,接好了!辟邪的!”
桃树许是被你弄的发痒,又许是沾了两息睡道人的仙气,不爽的晃了晃,把你甩了下去。
完了——还有好多地方没逛呢……
距离太近使不了千斤坠,但这直直的摔一下,对现在的你而言,少说也得再躺两天。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你睁眼就是话本子里的经典桥段。洋洋洒洒的桃瓣飘然,美男抱着你旋转,光拢在他身上,容貌斐然,恍若天人。
纵然你与他坦诚相见多次,却好像从未这般面红心跳。
等了许久他都没把你放下,你支支吾吾的开口:“你……腰真好,没被我砸倒。”说完又很想给自己来两巴掌,跟男人讲什么腰啊……
晋中原看着怀里的女人羞涩捂脸,把她轻轻放下。
他很想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思索了片刻后揶揄开口:“无妨,我的医药费还是从你俸金里扣。”
这人真抠,你立刻讥道:“你们开封府的向导问一下路就要一万铜钱,我这带你逛了那么久,你怕是还得倒找给我。”
“本官月俸折成天算,怕是你要倒贴。”
“……”
狗官这张嘴,真是说不过!
你不再理他,掐着腰往前走。
虽说面上发窘,但你这个清河霸王还是很有礼节的回头等他,又略带扭捏的挽过他的手。
意念微动,眼前是你心里的那片竹海。
只是心里念着的人不在,小时候的你也不在。
只剩长大的你,看着那盖满青苔的屋头,看着整日躲在影中的陋室破瓦,想着你的前十三年。
晋中原还是安静的跟在你身后,比嘎嘎乱响的小原还像个合格的跟班。他看着你嗖一下跃上屋顶,留他这个客人孤零零的在原地等着。
他看了看周围,屋主人想必是个嗜酒成命的家伙,外边的小几放着酒,屋外头还摆着几大坛。碎酒缸里零零散散发着几支小花。
屋内陈设简单,但也蛛网密布。书案是最整洁的地方,摊着一篇不知道写了多久的《哭孔戡》,他心中疑惑,往旁看去。刻痕模糊的牌位前供着早已风干的祭品。
刚想辨清上面写了什么,忽的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惊呼,“诶!有钱!莫不是江叔留给我的?”
他循声望去,笑靥从光晕里探出:“这下有钱买马了,你这抠搜的狗官!”
原来这是你儿时的家。他哑然一笑,余光瞥见破门里面透进来的光。陈旧的草席旁丢着一个小号的蓑衣,墙上还挂着一个大号的。
地上散着两双草鞋。
你拍了拍手,大步流星的走进来,看着墙前的牌位,扫了扫蛛网,清掉之前的祭品,把早晨买的蜜汁梨球各种小吃摆上,恭敬地点了三支香。
“这是……?”
你看着桌上的墨痕,“应该是江叔很重要的人,他不在家,我替他拜一下。”
你又四处看了看。
回忆最深的地方其实很小,但把你养到了那么大。屋外你送来了三年的酒安静的伫着。
被记忆牵着往前走,石灯笼燃着岁月的痕迹,你都快比它高了。夏日的雨来的频繁,泥地带起来的点子滴滴答答的黏在你的裙摆。
晋中原看着那个远去的影子,听着前面飘来的喃声,
“他问我,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我怎么能不记得呢,我早晨在不羡仙,晚上回竹隐居。
我披着他给我做的蓑衣,踩在清河的土上。这条路上哪里有熊,哪里有蝴蝶,哪里有药材,我怎么会忘记呢?”
你漫无目的的走着,离开了竹影深深,穿过空旷的百草野。暮色起,林中小鹿四散跑开。晋中原看着旁边红金交间的密林,好奇开口:“这是哪里?”
你回神往旁看去。
“这是丹崖,”丹崖有什么来着,你绞尽脑汁的想了想,哦——
“这里有一颗据说很灵的树,很多人对着它求姻缘,”虽然清河之行没有规划这里,但你还是耐心为他讲解,“你可以去拜拜,让神树帮你找个正儿八经的伴儿,指不定哪天就出现了呢。”
一停下来就觉得有些累,你刚想找个地方坐下,思索一番之后还是带着他往前走:“它有脾气,你一会先行个礼,真诚一点,这树会引天雷。”
在浅潭边找了个干净的厚叶堆,你满足的喟了一声,对着树指了指:“去吧,一会还要找落脚的地方。”
他没去,在你身旁坐下:“你怎么不拜?”
你未动,看着远处的空景:“我啊,现在好像没什么想求的姻缘。”
一阵沉默,只有风擦过落叶的簌簌声。
“江无浪……是个怎样的人?”
你看了他一眼。真是个奇怪的问题。
你看着远处安静的河,认真开口,
“江叔啊,和寒姨一样,是我很重要的人。”
“我没有爹娘,打有记忆起,睁眼看到的就是江叔,他带我的时候,也就和你差不多的岁数。”
你侧过脸瞅了晋中原一眼:“好像你和他有点像吧,年轻的时候也是恃美行凶耀武扬威的花孔雀。”
“他的故人说,江叔曾经是个眼高于顶、意气风发的大侠。但这个大侠不知道为什么会甘愿隐姓埋名,在村里带孩子。”
你沉浸在回忆里,月光温柔的朦在你脸上。晋中原看着你从未有过的表情,凝着你用手托起的侧颜,听着风把你的回忆吹进耳朵里,
“据说我小时候很乖,从不夜哭。但我觉得是江叔好,哪里都好,连天叔都要向他请教育儿经呢。”
扭头瞥了一眼旁边的男人:“所以那时你说春风一度可能闹出来人-命,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江叔。”
不等他回应,你继续回忆,“我求着江叔教我武功,第一柄剑,第一把刀,第一杆枪,都是他做的。他出剑从不会退,但还是化了一招‘退亦有方’教给我。”
“他会做烧鸽子,会治病,什么都会。儿时怕打雷,但只要躲在江叔旁边,就会很安心。”
你捏起一片红叶,转着它的枯柄,“江叔把我托付给不羡仙后,就经常一去不回。我一开始不适应,总是晚上趁大人睡了,偷偷跑出去。
那路上有狼,有蛇,有怪物。我吓得直哭,但一摸到手里江叔做的剑,我就不怕了。
只是他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不羡仙的大家对我都好。我有了干娘,心安理得的做这不羡仙逍遥快活的少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