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自己越来越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只是天意弄人,他们那天沿着水路过来,把我的第二个家变成火海。
我一直以为利器是用来做菜,用来防身,用来铲除奸佞不义之徒的。可他们把那尖尖往我那无辜的家人身上捅,”你定定的盯着前方,“那天是我第一次杀人。赵光义,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害怕吗?我怕。
我问自己,怎么会做这种血腥的事情。但是有剑的人都退了,没剑的人……怎么办呢?”
晋中原从未见过如此陌生的你,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淡然的用创伤把自己再次千刀万剐,而这个人不觉得痛,继续用刀在心上剥皮,“可是我没用啊,我救不了他们,还要被别人用命来救。上午还说要带我去江湖闯荡的人,晚上用命把我送了出来,”这个人勾起一个诡异的表情,“亲眼看着人被穿透的时候是什么场景?血溅在我脸上、我身上,泼在火海里。
你知道腥气被焦气蒸透了是什么味道吗?”
晋中原盯着你的表情,越看越心颤。面前的少女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笑的发冷,完全是另一个人。
红叶铺成的海在你面前熊熊燃起,“从此之后,我怕火,又期待火,”你直勾勾的穿过海,看着破碎的梦境,“金明池的箭雨和火海,同那晚一模一样,我举着剑挡着,可是没有用,只是让我回到了另一个不羡仙,做……”
话未说完,一个怀抱揽来。你怔了一下,空洞的眼眸逐渐清醒。
上方声音响起,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你手犹豫了一下,摸上他的背,“对不起又能怎样呢?都过去了,不说了。”
从他身前挣开,你指了指旁边:“快去许愿吧,天不早了。”
他未动,只是一直坐在你身侧。
“我得到的消息是容鸢或有异,本想先收了符节再查,等确定情报真伪后再做打算。”
“我本以为自己对开封上下了如指掌,但从唐钱策开始,我看到了很多之前被隐住的事情。”
你对上他的眼,听着他的字字句句,“为一叶蔽目者,永失泰山。这是我决定舍小取大的初心,但后来…我发现不能这样。”
他笑的释然:“于是这句话,变成了对自己的嘲弄。”
你眨了眨眼:“大人,休沐期间,不聊公事。说点别的吧。”
褪下官服的开封尹做了个认真的模样,思索了一下。
他是个很好的说书人,有学问就是不一样。你先是托腮,后来嫌累靠在他肩头,听着他娓娓道来曾经的趣事。从哥哥到赵普,从战场到官场,逗得你咯咯直笑。又听着他混着圣人之言谈天论地,惹得你直打哈欠。
你闻着他身上的香气,拖着尾音懒懒应付:“大人——我一个乡下人,真的听不——”
困意在脸上僵住。
乡下人……
那日在天上来,他是晋中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他是赵光义。
你突然想起来那个坊间传言。你好像根本不敢细听这个八卦,因为内容是——
“听说了吗?开封的赵二官人已经心有所属!据说是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乡下人,还曾拿剑威逼赵二官人,没想到竟令赵二官人倾心折服!啧啧啧,看不出来,他好这口……”
乡下人,剑。
你悄悄瞄了一眼男人的侧颜。
他偏头颔首,笑的风华绝代。
真中,但是…俺不中了!!!
你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往一旁移了一下,“赵光义,你是不是喜欢被指着?”
他俊颜微皱,看起来没听懂你的话。
你这时也心虚,外面的风言风语怎么能当真呢?
“没事没事……”
风又大了一阵,你别过头,摸着滚烫的脸蛋,试图赶快冷静。不知过了多久,你扇了扇风,装作自然的伸了个懒腰,“快去许愿吧,要真诚的跟神树说。”
等了半天没有回应,你又不敢看他,正要起身之际,他率先开口。
“前途未卜,处境凶险,在下…还需夫人多加照拂。”
衣袂翩飞,男人边说便起身,走到树前。
他抬手去摸垂涤下来的红绸,“说来惭愧,你我二人成婚许久,是在下太过愚笨,”他转身朝你伸手,“不知今日,可否在这清河最神的树下,同我来自清河的夫人…求婚?”
你双臂撑地,已然呆住。
好……好强的信念感,好强的演技,这才是戏班里最适合当台柱子的人!
见你这模样,他唇角又弯一分,缓缓靠近,微微俯身,眉尾上扬,继续朝你伸手。
你盯着他看狗都神情的眼神,愣了一下:“求婚的前提是两情相悦,我们不算数。”
阴影凑近,他拉着你的手腕将你扶起,“已经过了契,自是算的。”
英明神武少东家发誓,这是今日在清河地界最不淡定的一次,“算不得数,大人怕是入戏太深。”
这人真是的,在这演什么啊……
他未回话,你低着头,静心回溯你们之前的种种。右手慢慢抚上心口,感受着有劲地搏-动,你嘴角渐平。
是了,你们之间,只是逢场作戏。
所以,现在又要扮上了。
心里默念这破树会降天雷,你可不想被劈到骨折,深呼吸一口,你平静无波的对上他的眼:“我且当晋公子这话…是真的。”
他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异样,但神色未变。
“你呢?”
“你,喜欢我吗?”
丹崖下的河忽然奔涌,涛涛的水声在你脑中回响,你压下异动的情绪。
飙戏是吧?
你笑着靠近,“当然喜欢啊,这皮囊卖鬼樊楼,一夜万金都赚的回来,”你伸手前推,把他抵在树上,“上哪去愁军饷啊?”
他戏谑的看你:“少侠可真会戳人痛处。”
你挑起他的下巴:“商机我都想好了,你白天上朝赚公家的钱,晚上去我开的倌楼当头牌,晚上丢鬼樊楼赚外快。”
“然后,”你摸上他的鼻梁,“我再去码头开个茶馆,里面摆上你的那堆玉,告诉来往的客人,这是紫微星贴身之物,摸一下百金,吸吸仙气。”
他把你环住,“你舍得吗?”
“舍得啊,反正先被我享用过了,不打紧。”你扯着他的衣领,原来他里面穿那么多。
你又凑近一分,他前额的发扫过你的额头,“哪来的小狐狸,在这孤孤单单,”把他外袍的口子仔细扣好,“在这衣衫不整的,让姐姐…疼疼你。”
他垂了垂眼睫,猛地凑上你的唇。大掌扣上你脑后,身形交换,你被他亲的浑身发软。
抵抗的力气是一丝都无,后背贴着树干缓缓滑落,也不知怎么就倒在厚厚的枫叶上。
柔缓的月光被他的影遮住,他眸光似火。
“……可以吗?”
你脑中空白一瞬,结结巴巴的回道:“我…我之前问…问了女医…可…可以……”
他唇边的弧度完美无比:“医正也同我说了…可以。”
你捏住他不安分的手:“不行,闹出人/命了怎么办?”
“没事,我吃药了。”
“……,什么药?”
“断子绝孙药。”
这人是真不给自己留后患啊……
他撑在你面前,颇为认真的开口:“等你再养两年,我就不吃了。”
风太大,好大侠没有听到。
“你说什……”
他看着你呆愣发懵的神情,昨日憋了一夜的火忍不住四处游窜,俯身啄你:“我说,别分心。”
丹崖的风十分识趣,把飘飘洒洒的红叶安抚好后悄然退下。
情意翻涌,激的你十指发颤,不受控制的在地上挠弄,胡乱抓起一片落枫别他发间。
你看着男人的笑靥,扯着他脑后的绳结,借力勾下他的脑袋。
指尖蹭过他眉骨,又顺着下颌摸去。
媚花红叶,好生相配。
他深深浅浅的撷着你的唇瓣,用温柔的攻势把你捣的天翻地覆。又是一阵急促的颤栗顺着尾椎漫上,你报复性的啃在他颈侧。
双眼迷离的眯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团在他发间枫红的影里。
腰间他掌心透过衣服覆来来的温度让人莫名安心。
困意袭来,眼皮隔开这个荒诞的世界。
演戏真累啊,不过应该瞒过了这姻缘树,没有降下天雷。
你昏昏的安慰着,不想剖析真伪。
就当今夜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那么想着,沉沉睡去。
很久没有睡得那么安稳,或许是在清河的缘故,做的梦都是美妙且离奇的。
梦里没有战乱,没有纷争,连江湖都是一副兄友弟恭、祥和平静的模样。
你穿着寒姨新送的坦领裙,风风火火的从外边跑回不羡仙。那里有江叔寒姨药药豆豆,还有你素未蒙面的爹娘,旁边还有只雪白的猫儿对着周红线撒娇。
你看着他们,抬手咳了一声,从身后拽了个男人出来,
满堂皆惊。
你无比坦然,得意洋洋的开口:“长得齐整吧——”
瞥到江叔蹙起的眉,想到他那句嘱咐,你正色道:“他在家里排行老二,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家伙!”
你笑眯眯地把美男推到大家面前:“他是大宋最好看最有前途的男人,他叫……”
叫什么来着?你挠了下头,灵光一闪。
“他叫——赵光义!”
你看着众人被震到呆滞的神情,周红线嘴巴张的能装下一颗鹅蛋。你脸一红,若无其事的上前拍了拍她。
“愣着干嘛啊周红线?喊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