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尸走肉］锈吻 第4章 Four

亚特兰大的晨雾粘稠如腐乳，裹着营地的帆布帐篷缓缓流动。林娜从噩梦中惊醒时，手指还攥着母亲遗留的蝴蝶骨项链，青铜图腾上凝着层薄薄的露水，像极了拉丁语课本里描绘的古罗马晨露祭典。她掀开帐篷帘，看见达里尔蹲在篝火旁磨弩箭，猎刀在晨光中划出细窄的银弧，刀刃上还沾着昨日处理行尸的暗褐色污渍。

"脚踝消肿了？"他头也不抬，靴尖踢来个铁皮罐头，里面装着半块发霉的面包，"卡罗尔说你昨晚疼得哼唧。"

林娜低头看脚踝，肖恩昨夜替她缠的绷带已经渗出血迹，边缘结着细小的盐晶："能走。"她捡起面包，硬壳硌得掌心发疼，"肖恩呢？"

达里尔的磨刀法突然加重，刀刃与磨石碰撞出火星："和瑞克在争论路线。"他朝营地东侧扬了扬下巴，林娜看见肖恩的警服在雾气中忽隐忽现，瑞克的手臂正激烈挥动，指向远处亚特兰大市中心的摩天楼群。

"他们在争什么？"林娜咽下干硬的面包，喉咙刺痛。

"瑞克要去疾控中心，肖恩说那儿早被行尸占领了，去了就是顿行尸的大餐。"达里尔站起身，弩弓挂在肩头，"聪明人都知道该往郊区走，找食物和燃料。"

林娜注意到他用了"聪明人"复数，视线扫过达里尔皮夹克上的新补丁——那是用她背包内衬布料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像行尸爪子抓过的痕迹。远处传来肖恩的警哨声，三长一短，那是集合信号。

"林娜！"肖恩的声音穿透薄雾，警服领口的银哨子晃出光斑，"收拾东西，十分钟后转移。达里尔，你去东边林子侦察！"

达里尔应了声，却在经过林娜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离他的地图远点。"他的兜帽扫过她肩膀，留下股混合着松脂与行尸腐臭的气息。

营地陷入慌乱，卡罗尔拽着索菲亚往拖车跑，小女孩攥着块硬糖，糖纸在晨雾中发出沙沙轻响。安德莉亚靠在卡车旁擦拭M16步枪，金发用皮带束起，枪托处的刻痕又多了一道——那是她昨夜用匕首新刻的。

"学者小姐，"安德莉亚抛来盒子弹，金属盒在林娜掌心砸出红印，"这次记得躲在我身后，别像昨天那样乱跑。"她刚刚失去艾米，经过老戴尔整晚的开导，目前看来精神还算好。

林娜点头，看见肖恩正在帮洛莉整理急救箱，指尖划过她隆起的腹部，动作极快，却被瑞克抬头撞见。两人视线相撞的瞬间，空气里腾起肉眼可见的火花，像两具行尸在争夺腐肉。

"所有人注意！"瑞克举起步枪，声音盖过行尸的低吟，"达里尔报告说东边有尸潮，数量过百。我们从西边废料场突围，格伦和我引开行尸，肖恩带车队先走！"

"不行！"肖恩的警棍敲在卡车挡板上，"西边涵洞太窄，拖车过不去！必须走高速公路，达里尔的弩箭能在桥上形成狙击点！"

林娜看见达里尔从林子返回，兜帽阴影里的眼神冰冷，像在看两个争吵的孩子。

瑞克的拳头砸在卡车车门上，惊飞了几只停在车顶的乌鸦："听我的！上次你坚持去加油站，差点害死格伦！"

格伦在旁缩了缩脖子，摸了摸腰间的匕首——那是肖恩送他的，刀柄刻着"幸存者"字样。卡罗尔突然尖叫，索菲亚指向营地边缘，具行尸正从雾中蹒跚走出，腐烂的手指向前伸展，眼窝里爬满蛆虫。

"来不及争了！"安德莉亚已经举枪，子弹穿透行尸眉心，"达里尔，带林娜上卡车！肖恩，你和瑞克断后！"

林娜被达里尔拽着跑向拖车时，听见肖恩在身后喊："林娜！跟着我！"但达里尔的手像铁钳，攥着她手腕往相反方向跑，靴底碾碎的露水溅在她裤腿上，凉得刺骨。

"达里尔，肖恩说走高速公路！"她挣扎着回头，看见肖恩正用警棍砸开两具行尸，警服纽扣崩飞一颗，露出锁骨下方的旧疤。

"他想让你当诱饵。"达里尔的声音混着风声，"高速公路上没有掩体，行尸群会追着你跑。"

林娜猛地想起肖恩昨夜的话："智慧女神的祭司，能让行尸群跟着光走。"她攥紧项链，青铜图腾硌得掌心发疼。达里尔突然将她按在废车后，弩箭擦着她耳际飞过，射进具行尸的咽喉。

"别动。"他的手掌按在她后颈，拇指摩挲着蝴蝶骨项链的吊坠，"数到三，往左边的建材堆跑，那儿有钢筋架。"

林娜点头，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远处瑞克的枪响。达里尔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像块烧红的铁，烙在她皮肤上。"一、二、三！"

她冲出去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肖恩的怒吼："达里尔！你在干什么？！"但达里尔已经拽着她跃进钢筋堆，生锈的钢架在两人重量下发出吱呀声，行尸的低吟瞬间逼近。

"接着！"安德莉亚的声音从上方传来，M16步枪的枪托砸在行尸头上，金发在阳光下飘成金线，"肖恩带车队先走了！瑞克和格伦在引尸群！"

林娜抬头，看见安德莉亚站在建材堆顶端，步枪精准点射，每颗子弹都命中行尸眉心。达里尔已经举起弩弓，箭头对准最密集的尸群，突然伸手将林娜护在身后——具行尸从钢架上方坠落，腐臭的嘴巴擦过她头发。

"小心！"达里尔的弩箭刺穿行尸头颅，黑色的脑浆溅在林娜脸上，温热的触感混着碎骨渣。

鼻间感受到了味道，咸腥中带着铁锈味，林娜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抹，却被达里尔猛地捏住下巴："别动！行尸□□有毒，弄到嘴里就等死吧！"他的拇指撬开她牙关，用衣角擦过她嘴唇，动作粗暴却带着罕见的急切。

林娜怔住，看见达里尔瞳孔里倒映着自己带血的脸，眼睫毛上还沾着行尸的碎肉。远处传来肖恩的警哨声，两长一短，那是撤退信号。安德莉亚跳下建材堆，步枪挂在肩头："快走！达里尔，你带她去高速公路入口，我去追肖恩的车队！"

达里尔拽着林娜狂奔时，林娜听见自己脚踝的绷带撕裂声，疼痛像电流般窜遍全身。高速公路入口处，肖恩的警车停在匝道旁，警灯还在闪烁，却不见人影。

"肖恩！"林娜喊了声，却被达里尔捂住嘴巴，拖进路边的排水沟。他的鼻尖几乎贴上她额头，呼吸喷在她脸上："别出声，尸群来了。"

数百具行尸从雾中涌出，腐烂的四肢撞击着高速公路护栏，发出密集的闷响。林娜蜷缩在达里尔怀里，能听见他心跳声，像面破旧的战鼓，混着行尸的低吟，敲打着她的耳膜。

"他们抛弃了我们。"她低声说，手指攥着达里尔皮夹克的破洞。

"没有。"达里尔的视线始终盯着远处的警车，"肖恩的警灯还亮着，他在引尸群往反方向走。"

林娜抬头，看见警灯的红光在雾中明明灭灭，像颗濒死的心脏。

不知过了多久，行尸群终于远去，高速公路重新陷入寂静。达里尔扶着林娜站起来，她这才发现他的左臂划开道口子，鲜血浸透了皮夹克："你受伤了。"

"小伤。"他扯下块破布缠在手臂上，动作熟练得像在处理猎物，"能走吗？"

林娜试着踩地，脚踝传来刺骨的痛，但她还是点点头。达里尔突然蹲下身，将她扛在肩头，弩弓在后背发出轻响："别动，省点体力。"

夕阳西下时，他们终于追上车队。肖恩的警车停在废弃的汽车旅馆前，瑞克正在指挥众人设置路障，洛莉在给卡尔包扎手掌的擦伤，格伦在检查拖车油箱，安德莉亚靠在树上抽烟，烟头明灭间照亮她眼角的疲惫。

"达里尔！林娜！"卡罗尔冲过来，索菲亚攥着她裙摆，"谢天谢地，我们以为你们..."

"没事。"达里尔将林娜放在篝火旁，警灯的红光映在他脸上，烧伤疤痕显得格外狰狞，"肖恩呢？"

"在里面检查房间。"瑞克走过来，步枪挂在肩头，"林娜，你的脚踝..."

"我没事。"林娜打断他，视线落在旅馆二楼窗口，肖恩的警服剪影正在晃动，"达里尔救了我。"

瑞克的视线在达里尔缠着破布的手臂上停留半秒，转头对格伦说："去帮达里尔处理伤口。"又看向林娜，"你跟我来，洛莉有备用的绷带。"

林娜跟着瑞克走进旅馆，经过肖恩的房间时，听见里面传来翻动物品的声音。她驻足片刻，看见肖恩正对着镜子整理警服，领口的银哨子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条细链——她的蝴蝶骨项链挂在上面，青铜图腾贴着他的皮肤，像块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林娜？"瑞克在走廊尽头喊她，声音里带着不耐。

"来了。"她转身时，肖恩的房门恰好打开，两人视线相撞的瞬间，他指尖轻轻抚过项链吊坠，嘴角扬起半笑不笑的弧度，像在展示某种战利品。

洛莉的急救箱放在楼梯间，里面的碘伏瓶只剩半瓶，绷带是用床单撕的。"坐着。"洛莉说，声音平淡，"达里尔说你沾到了行尸血？"

林娜点头，看着洛莉的手指在绷带上缠绕，指甲修剪得很短，指腹有层薄茧——那是长期拿枪留下的。"不用担心，"洛莉突然说，"我也弄到过，嗯……浑身都是。"

林娜抬头，看见洛莉的视线落在自己脖子上，空空如也的锁骨处，还残留着达里尔掌心的温度。远处传来肖恩和瑞克的争吵声，内容模糊，但"疾控中心"和"背叛"等词清晰可辨。

"肖恩有时候会走极端，"洛莉突然说，"但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他...很在意这个团队。"

林娜想起肖恩脖子上的蝴蝶骨项链，想起达里尔口袋里的银链，想起瑞克看肖恩时的眼神。她摸了摸脚踝新缠的绷带，洛莉的针脚比肖恩细密，却少了份温度。

"我知道。"她轻声说，听见旅馆外传来安德莉亚的笑声，格伦在讲笑话，达里尔的grunt声混着篝火的噼啪声，"在这儿，在意也是种奢侈。"

洛莉没再说话，低头继续包扎，手指偶尔停顿，像是在犹豫是否该说些什么。最终，她只是拍了拍林娜的膝盖，拿起急救箱走向卡尔，背影显得格外单薄。

林娜靠在墙上，听见肖恩的脚步声从二楼传来，警靴踏在木质楼梯上，发出吱呀声。他在她面前停下，警服上还沾着旅馆房间的灰尘，项链在领口晃了晃："脚踝还疼吗？"

"没事。"林娜抬头，看见他眼底的血丝，"你的项链...很好看。"

肖恩伸手摸了摸吊坠，指尖在密涅瓦女神的浮雕上停留："古罗马人相信，战士佩戴女神图腾能挡住箭矢。"他顿了顿，弯腰与她平视，"但我更相信，该保护的人要放在身边。"

林娜闻到他身上混着的硝烟味和雪松香皂气息，想起达里尔说过的话："肖恩的触碰是标记。"而此刻，这个标记戴在他脖子上，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吃饭了！"格伦的喊声打破沉默，他端着锅从厨房出来，"只有罐头炖豆子，将就点。"

林娜站起身，脚踝的疼痛已经麻木。达里尔坐在篝火旁，左臂缠着干净的绷带，正在用匕首削箭矢。她走过去时，他抬头看了眼肖恩的项链，目光在她空空的脖子上停留，又迅速移开。

"给。"他递来个铁皮碗，豆子炖得很烂，混着胡萝卜块，"洛莉煮的，加了盐。"

林娜接过碗，指尖触到达里尔的手指，温度比肖恩低些，却更稳定。远处的肖恩正在和瑞克交谈，警灯已经熄灭，篝火映得他警服通红，像团跳动的火焰。

篝火照亮一张张疲惫的脸，安德莉亚在给索菲亚编辫子，卡罗尔在磨匕首，瑞克在地图上画新的路线，洛莉在给卡尔讲睡前故事，肖恩的项链在火光中闪着微光，达里尔的弩箭插在脚边，箭头对准黑暗的深处。

林娜咬下口胡萝卜，咸得皱眉，却听见达里尔在旁低声说："明天我带你去找草药，你的脚踝需要敷药。"

她转头看他，发现他耳尖泛红，在火光中格外明显。远处的肖恩突然笑了，笑声混着瑞克的叹息，像首破败的二重唱。

林娜摸了摸空空的脖子，突然明白：在这末世中，标记从不是单方面的占有，而是相互的凝视——肖恩用项链标记她的归属，达里尔用沉默标记她的安全，而她，终将用活着标记他们的过去与未来。

当篝火渐熄，达里尔起身去巡哨时，林娜看见他口袋里露出一角银链，那是她昨夜丢失的肖恩的警徽吊坠。她握紧铁皮碗，豆子的温热透过碗壁传来，混着远处行尸的低吟，织成一曲关于生存与标记的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