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回长安。
如鱼得水般,谢云流再爽利不能,归家安顿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同李重茂出去喝了杯酒。厢外依旧热闹得紧,屏风里头的两人也聊个地北天南,从桌上酒攀到城中花,姑娘们身着粉嫩鹅黄,绸缎外纱似风里的云一样飘。谢云流听着他唠叨,没多在意街上女子如何穿着,追了李重茂视线投向窗外,也不过笑一句,原是夏日将至。
倒是柳絮飘得满城纷纷,更惹他注意一些。谢云流撑着面颊,眼神循着乘风的絮飘远,脑袋里慢悠悠浮现出张脸。
“云流兄。”李重茂唤他一声,打断了梦中人逐渐扬起的笑意。
谢云流清清嗓子,重新把注意放回面前人身上,可眼前的友人不似先前那般嬉乐,耷拉着嘴角似是忧心忡忡——这喜忧转得如此快,叫他很是好奇:“怎么?”
“不知这事该不该同你讲……”他费着口舌长篇大论,字与字却皆如耳旁一道风,自谢云流鬓边擦过,“……皇后与阿姊最近的动向让我担忧得紧,可偏偏无人同我知会,都将我拦在事态之外,叫我郁闷得很。”
柳絮从窗外飘进来,谢云流瞧着它落在自己指尖,软软绵绵触感,跟李忘生的发无甚区别。
李重茂重重咳一声,他才恍然回神:“知会你什么?”
“告诉我她们在干什么呀!”李重茂喝了好满一口酒才润完嗓子,气得瞪大眼,“云流兄,你在发什么呆?”
“不告诉你才是好事。”谢云流答,“不知会,便是决心把你撇在外头了,没什么好担心。”
李重茂见他神态随意,怕是没认真回复这问题,忍不住叹口气,很是心累。
“知道了也不一定是好事啊。”谢云流便再找补,“还不如被瞒着呢,知道得少了,离那浑水也远一些。”
“……”李重茂摇摇头,“可不知事情全貌,总觉得心慌慌。”
跟他当时在车上对李忘生说得差不离,于是谢云流不再劝,点点头算是附和了他的想法。
李忘生还真就对他坦言了。他想,现下反而是自己瞒着对方尘缘的事,可这又该如何开口呢?公子,殿下,忘生,你是我的杀劫,我得离你远些的,可我喜欢你喜欢得紧,实在不想走——所以你能不能别杀我?
谢云流甩甩脑袋,忙把这窝囊的想法甩出了身外。
“……何况皇家的水,我再三考虑了番,还是觉得不能离太远。”却听李重茂已然在道,“既已在局中,那总该给自己搏个好位置,至少把命保全。”
谢云流举着杯的手一顿,没懂李重茂如何改的主意,原先嚷着喊着要离朝中狐狸远一些的人,现下又愿意入局去给自己谋好处。他观久了李重茂平日作风,对此很是不赞同:“你还是跑远些吧。”
跟李忘生似的,躲在城西遭鬼咬,谁晓得。
“不成。”李重茂道,“我不能跑。”
“怎么?”谢云流笑他,“是舍不得现在的日子?”
李重茂顿了顿,显然被他说中了一半心事:“是啊,我可不像城西的小姐身份尊贵,跑远了还能有人在私下里打点番。”
“那是因为人家根本没跑远。”谢云流道,“像风筝掺着根线,让你飞得那么远,其实一举一动还是落在眼里。只是顾念着些旧情,所以安排得还算体面,外人瞧上去,似乎挺惬意。”
“……”李重茂不解地看他,“你这会儿怎的又滔滔不绝上了?”
谢云流清清嗓子:“有感而发。”
“…………”李重茂眉头皱得更深,“那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谢云流又清清嗓子:“自然是猜的。”
“我当云流兄不知权贵秘辛,现下说起来竟还挺头头是道。”李重茂嘟哝句,“罢了,不说这些闹心东西。”
“你前段日子和那男娘子跑何处厮混去了?”李重茂问,“酒喝了这般久,也没同我讲讲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回来路上睡了全程,一句话都不和我讲。”谢云流敷衍一句,“说来他最近身子也好起来了,这入夏时节,能带人去什么地儿玩玩?”
李重茂表情很鄙夷:“云流兄怎么还想着玩?吕道长让你找尘缘,你找到没有?”
“这找尘缘嘛,自然是找与我有缘的。”谢云流笑道,“那我家里这郎君,如何不能算作一份子啊?”
“这是什么话?”李重茂震惊,“你真打算带着他回去交差?”
谢云流再平静不能,仿若此举是多么合乎常理:“不然呢?”
合个什么常理!李重茂大惊失色,这带个男人回去,算什么事?可他定睛一瞧,谢云流的表情斩钉截铁的,怕是真被那男娘子勾走了魂,下定了心要将对方带回山里去拜三清。
“……服了你了!”他还能有什么话说,“这不得把吕道长气个半死,届时被打下山来,我可不帮你俩找地儿住。”
“这有什么好气的,他老人家自个儿要我找的尘缘。”谢云流道,“我要带一群姑娘回去,他才要生气呢。”
李重茂不动声色翻个眼:“……”
谢云流见他哑口无言不免发笑,本想嘲弄番这人连他都辩不过,又如何能在朝堂搏个地儿来险境求生,可李重茂方才那句跑不得还是叫他有些莫名不安,只得重新寻思起李忘生的嘱咐。
“重茂。”他还是开了口,“我家那位的事,你别往外说。”
“我说什么?说云流兄娶了个男娘子。”李重茂嫌恶摇头,“太丢人了,我可不愿提。”
“怎么说话呢?”谢云流嗤他,“这又不是多坏的事情。”
李重茂看他的表情愈来愈奇怪:“云流兄,我看你是真得去道观里驱个邪了。”
“为何?我身上应当没有邪祟。”谢云流眨眨眼,“说到道观,家里郎君似是提过想去华山求个签,可上山多麻烦,不如带他去附近那观里求一签?”
李重茂默默饮酒醉:“……云流兄怎么不自个儿给他起一卦?”
“不成啊。”谢云流摆摆手,“这算卦最忌自身入局,我不能给他算。”
“同你有什么关系呢?”李重茂不解,“你要算他什么?”
“自然是他的姻缘了?”谢云流没懂他这句问出来是作何用意,“算算我与他这缘会续到何时,好叫他安心些。”
空气登时沉默得厉害,李重茂放下了杯盏,挪着蒲团坐得离他远了些。
——
初夏的太阳盛,再畏寒的人,在底下晒久了也承受不来。李忘生便把藤椅挪了,窝在堂中檐下的影里乘凉。周遭渐渐浮起的闷热将脑袋蒸得晕,他合上眼,顺着那昏昏欲睡的势头正要沉入梦会会周公,怎料墙后头乍然一阵动静,窸窸窣窣伴着少年的嬉闹吵嚷。
他只当是隔街的孩童路过,并未多在意,可转瞬又扑通一声鸟啼疾,连带着哎呦吃痛此起彼伏,终于叫他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睁眼一瞧,墙外那株钻进院来的槐树可怜见地垂着头,细细小小的叶抖落不少,颤巍飘到树下少年的脑袋上。
个高些的嘶一声:“我都问过一圈了!师父肯定住在这儿里头,你别怕啊。”
个矮的嘀咕:“师兄哪来的银两住那么大房子?怕是真搞错了吧?”
“你这话说得。”小高个笑了,“进去问问不就——”
他撞上李忘生的眼,顿时僵在原地:“坏了,真找错了。”
他迅速转头想跑,领子却被李忘生一拎,登时不敢动弹。一瞧个矮的少年同样涨红脸,羞愧低下头静待训斥,瞧着态势也不愿吭声。
“……”李忘生只得开口询问,“你们这是要找哪位师父,又要找哪位师兄?”
小高个梗着脖子,仰起头回答他:“这位公子,我们来找纯阳首徒,谢云流谢道长。”
个矮的被他自报家门的态势吓了一跳,赶忙搭上李忘生的手:“公子,我们怕是找错地儿了,真不是故意来惹事,还请您放开洛师侄……”
李忘生没放,反倒把他的手也捉住:“你们留下吧。”
俩小孩都吓一激灵。
“留下等谢道长。”李忘生笑起来,“他出门去了,现下不在屋里头,我带你们去正厅喝些茶等他可好?”
小高个嘿一声,猛地抬手一拍同伴肩膀:“看我说什么来着呀!”
后者遭了如此重击也不置喙,只是担忧地抬眼打量李忘生,似要确认面前人究竟是真心善还是要将两人骗了发卖。
他凝着李忘生的脸,只觉如此神仙般人物,应当是不会干坏事的。小少年叹口气,忙对着李忘生行礼致歉,介绍一番二人身份。
个高的名洛风,个矮的唤博玉。
没说姓氏,李忘生瞧清他眉眼,心里浮起个可能性来——只是知晓个中隐患,便也没开口问询。
只听博玉轻声问:“公子……若是师兄不在,不如我与洛师侄还是先行告退,不多叨扰。”
“为什么告退了?我们好难得才下一回山。”洛风问,“公子既然叫我们等,我们等便是。”
他牵上李忘生的手:“可以吗公子?我们不会叨扰太久,等到师父回来同他问几句话就离开。”
“既是谢道长师门里的,叨扰久些也无事。”李忘生搭上博玉的肩,听着两位孩子道谢连连,将人带进了屋。只是这宅院于他和谢云流而言都不是久住的地儿,正厅装潢再简素不过,独留一只方桌立于正中。
桌上茶具齐全,可惜只放两盏杯。
谢云流走前给他温的茶还在炉上冒着袅袅烟,茶香漫出来,登时叫洛风认出:“是师父最爱喝的蒙顶!”
博玉扯他袖子:“别喊那么大声呀。”
“无事,你们这年纪,活泼点才好。”李忘生给他俩倒了茶,“两位来这儿找谢道长,是所为何事?”
洛风被茶水烫到了舌头,于是博玉开口:“我们来找师兄问问,师父拜托他的事干得如何了。”
李忘生轻轻咦一声:“吕道长让他做什么事?”
博玉眨眨眼,本欲隐瞒,怎料洛风嘶完了烫滚滚的茶,便大着舌头接过了话茬:“师祖让他去找尘缘。”
李忘生纳罕:“找尘缘?”
博玉见他把事都抖落,也只得叹气解释:“是。师父只告诉我们,那尘缘与师兄缘分颇深,却仰赖不得旁人牵线,只能让他自个儿下山去找。”
李忘生沉思些许:“那他找到了吗?”
“我们不知道。”博玉如实答,“师兄一直没回信,应当是没有找到。”
“怎么找得那么慢呢!”洛风道,“师父应该有人选的呀?这找起来不快得很?”
“那二弟子是男是女师父都不曾告知,你怎就如此确信那人是师兄的尘缘?师兄自个儿都没提过这事呢!”博玉嗤他,“若是那二弟子,师父怎的不直说要找二弟子,非说要师父去找尘缘?”
“师父那是当局者迷,我看得就门清许多。这二弟子啊绝对就是他的尘缘,错不了。”洛风也嗤回去,“师祖那边自然有他的考量,说不准是不让我们这些弟子多想,才光说要找尘缘呢!”
两双眼瞪得花火四溅,李忘生看看洛风又看看博玉,好奇问:“二弟子?”
博玉一哽,这才明了自己方才与洛风闹得太兴起,都忘了面前还有个旁人:“公子,您与师兄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我与他是友人。”李忘生道,“你们若是不方便告知也罢,毕竟是师门里的事。”
“那应该还是能告知的吧?”洛风猜测,“你都进师父家里来了,还帮他看家,关系应当是不一般。”
博玉思索着,难得赞同了一回洛风的逻辑。
“这二弟子的事,说来话长。”他道,“师父收了两位徒,师兄与我,可我的排行却非老二,直往三弟子排了去。他同我解释过,说这位子并非故意空着,是他与师兄还在中条山那会儿,曾收了一位孩子做徒,可后头这二弟子因着些事离开了师门,没跟着一块儿来华山。”
“我问过师兄,可师兄竟也不晓得。”博玉见李忘生眼神诧异,解释道,“师兄十五岁那年跌了池子,再醒来,便什么事儿也记不得了。”
“可他却隐隐记得那二师姐,或是二师兄的存在。”他道,“只是师兄他光记着有这人,其他多的却一概不知,跟我们也差不到哪儿去……问了师父,他也不肯说,只说缘之一字巧之又巧,让我们好好瞧着师兄的命数,悟一悟道法机缘。”
“师父的记性特神仙,贵人多忘事似的。”洛风道,“他每回去屋顶看月亮,看着看着便爱念叨身边缺个人,我总说师父我在呢,他又说不对不对,应当是别的人啊,怎么什么也记不起来。”
李忘生心想,那天屋顶上,谢云流果然没同他说实话。这找尘缘的事也是,竟是一分一毫都没和他透露过。
“李公子。”博玉的声音打断他思绪,“这话你可别跟师兄说啊,他不喜欢我们把这事抖落出去的。”
“对对,他说自己这样神神叨叨得很,被这二弟子叨扰得,都要心衰力竭了。”洛风道,“何况这又是师门里头的事,传出去要成了谣,套了旁的名头给纯阳泼什么脏水,那可就不好了。”
李忘生瞧着他俩一个应一个和,失笑道:“我不会说的。”
“只是听你们这意思……”他敛着眸,“谢道长要找的尘缘,若是真论个缘分未尽,那确实挺像这不知名姓的二弟子。”
“是呀!”洛风见他如此肯定,登时咧个笑,“您也这么觉得对吧?”
博玉大举反旗:“若是如此还要师兄下山干什么?师父自己把那二弟子捞回来不就得了?”
“又不是师祖跟那师叔有缘未尽,这要怎么找?”洛风道,“更何况师祖说过,尘缘一事仰赖不得旁人牵线,得师父自己去觅寻。”
“那师父怎么不告诉师兄二弟子的名姓?”博玉道,“但凡讲清这人是男是女也好呀,好歹能排除些什么呢!”
两个小孩吵作一团,李忘生沉思着,顿时很担忧。
谢云流是被管事拐上的贼船,那这尘缘决计不会是他。何况他与对方在一块这般久,也未听对方提起尘缘一事,怕是真耽误了人寻觅那二弟子,顾着情面才没肯说出口。
多好的人。李忘生叹口气,自己却耽搁他这般久时间,可真是有些对不起人家。
得把找魂魄的事安排得再快些。他想,早些找完了,早些给对方厚礼相赠,早些放对方自由去找自个儿的尘缘去。
“真是跟师叔你没话讲!”跟前俩小少年还在怄气,洛风哼一声,捧起茶喝一口,却被凉得直呛。
“茶凉了?”李忘生接过他递来的杯,“我去重新沏一杯。”
“多谢公子。”洛风打着咳,“师父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怕再晚些时候,这太阳就要落山了。”
“我早说了,这般空跑一趟,与其苦等还不如回家去。”博玉道,“公子,我们再叨扰半柱香时间,若是师兄再不来,我们得回山上去了。”
“好,早些回去,也不叫其他弟子担心。”李忘生将两人的茶换了,视线也止不住往门那儿的方向抛。
在潞州一块待久了,难得又重现等人买饭菜回家的光景,竟有几分不太习惯。他愁思着,跟身旁两位孩子视线一道齐刷刷盯着大门,没成想真叫那松木板有了些动静。
谢云流的声音响起:“李公子!帮我开下门来。”
李忘生忙起身,扬着笑帮他滑了闩,门外人登时跑进院,拎着酒楼带回的饭菜很是郁闷:“我们真得请个管事来,这天气热了,一天天的全靠我带饭可带不动。”
他叽里咕噜着,一抬头才发现家里多了两个人:“……你俩怎么在这儿?”
洛风热泪盈眶,博玉无奈上前。前者控诉连连:“您怎么才回来啊!我们等好久了!”
“我哪知道你俩跑下山来了?”谢云流纳闷,“下山来干什么啊?”
“陪博玉师叔买些丹炉药材。”洛风道,“正巧听到有人提起哪位道长如何如何,我总觉得这斩花逗姑娘的作风像您,就多问了几嘴。”
“没成想真的是您!”洛风亮着眼,“我和师叔说时迟那时快,赶忙在街坊打听一圈,果然打听到了您的住处!”
博玉轻轻道:“而后便栽进院子来了。”
洛风登时吭不出声,落在谢云流眼里,惹得人狂笑不止。
李忘生也轻轻笑起来,笑得洛风更赧。
“师父!”他气道,“还不是因着你一去就没动静!回信也不给我们来一封。”
“多忙啊哪有空。”谢云流道,“没接到我死讯就成,你们好好等着,别担心。”
“师兄在忙什么呢?”博玉问,“你平日下山不是最惬意快活,怎么还忙上事儿了?”
谢云流指指身旁那李公子:“忙他的事呢!”
洛风纳罕,博玉不解:“那师父拜托您做的事呢?”
谢云流赶忙瞧一眼李忘生,对博玉摇摇头示意他噤声:“这个不急。”
后者对上他的目光,敛着眸陷入沉思。洛风见他颇有些不务正业的势头,很是担忧:“师父,您真行。要让师祖知道了,估计又要念叨您。”
“我待这事儿认真得很,他念叨什么?”谢云流瞪他,“反倒是你俩,好好下山来买个药材,怎么还跑到我这儿来了?”
俩小孩又望天望地吹起口哨来,谢云流一个一个栗子弹过去,又被李忘生挡了,只得悻悻作罢:“行了,不跟你们闹。师父回来没?”
洛风博玉忙摇摇头:“没呢。”
“还没回来?”谢云流嘶一声,“若是师父回来了,你们来知会我一声。”
“那自然。”洛风道。
博玉望向缓缓落下去的太阳,李忘生顺着他视线瞧去,帮他开了口:“现下时候不早了。”
“是。”博玉接道,“洛师侄,我们该回去了,不然点名的弟子要担心。”
“好吧。”洛风叹道,“师父,除了师祖回来这事儿,我还能有旁的缘由来找您吗?”
“你想来便来。”谢云流揉揉他脑袋,“路上当心些就是,少结识些不三不四的人。”
洛风得了肯定,这才放下心,与博玉重进喧嚣人群,转眼便乘了风跃入夕阳余晖中。
李忘生尚在凝着云霞出神,谢云流开了口:“这俩小孩突然跑这儿来,真是麻烦你招待。”
“不麻烦的。”李忘生笑一笑,“我还挺愿意同他们亲近,你这弟子与师弟,都是很讨喜的孩子。”
“那便好。”谢云流松口气,将饭菜自屉里端出来,盘摆满一桌,李忘生却没动筷,“怎么了?”
“谢道长,我在想这下一魄该何时去找。”李忘生如实答了,“皇城这般大,按谢道长先前的说法,应当是很难找寻的。”
“是啊。”谢云流道,“左右那么难找了,你不如先吃饭?”
李忘生依他言动了筷,话却并未停:“谢道长有想法吗?”
“慌什么?”谢云流将手伸到他面前,袖间登时滑出枚玉佩,挂在他指间,被夕阳的余晖映得晶亮,“我们还有这件法宝呢。”
李忘生疑惑低头,自己腰间挂着的玉佩竟不知何时到了他手里去。
他对着那张笑得恣意的脸,很是无可奈何:“谢道长。”
“伸出手,我还你嘛。”谢云流道。
李忘生摇摇头:“无事,谢道长留着吧。”
谢云流的笑凝在嘴角,轻轻哦一声,见他真不把手伸出来,只得把玉佩端端正正收回了袖中。
“过几日我会告知五叔去准备一番进宫的事宜,我们先去宫城瞧瞧。”李忘生道,“谢道长身份不比我,届时务必谨言慎行。”
“放心吧,在你三哥那儿吃了些训,我不会乱说话。”谢云流道,“不过这事怎么安排得那么急?不如再多休息个半月余,先将身体养好了,旁的事之后再说。”
“总不能耽误谢道长太久时间。”李忘生道,“我的身体无甚大碍,现下又归了一魄,已然舒坦许多。”
“……我有什么时间要耽误的?闲得很呀。”谢云流撑着颊,“你急着找魂魄吗?其实慢慢来也可以。”
李忘生欲言又止地看他:“谢道长总有自己要做的事不是吗?”
谢云流撇撇嘴,总觉得李忘生这话,应当是自己有事要做,想早点撇掉他才对。
他郁闷着却不能发作,只得道:“好吧,那我在宫里得找快点。这地方待久了可不好。”
“谢道长不必担心。”李忘生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总会在你身边的。”
谢云流抬眸看他一眼,对方借着友人的身份说了多少怪话,他现下听得多了,早已能面不改色:“好。”
怎料心里还是触动些许,微微泛了阵涟漪:“李公子。”
李忘生轻轻嗯一声,上扬着尾音,听上去怎么无端又莫名地,反而有些撒娇样呢?他欲言又止着朝对方抛去好几眼,打量得李忘生很是不解,数次三番后终于忍不住问询:“谢道长,怎么了?”
话音未落便被块水晶饺堵了嘴,谢云流收回筷,闷闷瞪他眼:“吃你的菜,少说话。”
李忘生咽了那块饺,还是没懂他突然的脾气是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