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也是毫无道理的。
李忘生常梦到那人,按着梦中自己的说法,应是得唤对方一句师兄。他不知是哪个师门的规矩,原先寻思着,这人或许是侍读门客里头的其他官家子。毕竟那镯子瞧着不菲,左右也得是他在宫中遇过的人。何况那人在梦里出现的地儿总是宵禁后的皇城,屋内装潢华贵焚香袅,黑影一身自窗内进来,在暗夜里盯着他瞧着他,反复把那镯子给他戴上。
过去年头的梦多是如此,可今夜这梦倒是非同寻常了些,山林雪深,寒风扑面席卷,刺得他忍不住眯紧眼。视线所及一片黑,耳边能听清的便多,他能听到冰穗子偶尔从松枝上坠下来,簌簌的,带着镯间鱼铿铿的响动。
世外桃源般,怎么瞧怎么看,都离长安很远。
他伸出手,正逢落雪压倒新梅,砸在他掌心里头,融了一滩掌心池。
太凉,他忍不住缩回手,却听后头有人笑一声,孩童清亮的音色,像漫山的雪都化了云,温热地滚过他耳廓。
李忘生忙转过头,对方的脸依旧瞧不清晰,朦朦胧被雪掩得白,转瞬便又消失不见。只有一枝梅被安安稳稳放在他掌心,梅蕊在寒风中脆弱地折了损,花瓣也留不得几片。
可他望着,瞧着,还是觉得珍贵,拢在怀里生怕它碎了散了,也和那人一般,每每在梦的尽头溜走。
山上风雪夜,他环视一圈,周遭的景色落在他眼里,不比那师兄掩层纱,是能真真切切看清晰的。
李忘生叹出口气,发现这儿并非华山。
他还想寻些可能,但这山林是如此陌生,叫他连一丝一毫的熟络都难找寻,心登时像一颗坠海的锚,随着浪花一点一点沉底,最后落到沙里头,愈发叫人难以呼吸。
窒息一瞬太可怖,他终于惊醒,睁眼一瞧却是谢云流撑着面颊笑咧咧看他:“醒了?”
数朵桐花纷纷从他面颊坠落,李忘生打个喷嚏,在冷郁的花香里头才知窒息是源自何处来。偏偏身旁的人毫无反省意,还在捻着枝上的花与瓣,往他面上发上摆。
李忘生不知他为何带着花枝闯进了屋内,起身时谢云流挡住的太阳又拐着弯儿刺他的眼,惹得他很是心累。
春夏交的太阳升太快,身旁这位也不是多安分的,两两一道照,会把他晒蔫儿了去。
李忘生叹口气,问他:“谢道长去折花了?”
“说得这般难听,我是去留春。”谢云流抖一番手里那桐花枝,煞有介事地交到李忘生手里,“怎么样,若是喜欢,我帮你再买个瓶来,专能放花。”
花枝方攀上他指尖,李忘生便觉得心下诡异得很,不是花枝脏,也不是木刺剌人,他抬头看向谢云流,总觉得面前人送花的举措,和梦中人相似得很。
他顿了顿,还是把这可能抛出脑外。
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谢云流也只得把花收回来:“不要便不要吧。”
李忘生忙又拿过来:“我要的。”
“放窗棱上也好,这香挺安神。”李忘生道,“谢道长今日真有闲心,还去折只花回来。”
“左右无事,早起去郊外走了趟。”谢云流道,“今日太阳好,你要不要出去走走?我带你去遛个弯也好,老睡在床上被梦魇得喊师兄,你不嫌累我还嫌烦呢。”
“何况前几日骤雨赶得紧,现下街坊都说是祈雨有了效,夜里要放些花灯谢神。”他笑道,“遛弯若是不愿遛,花灯总得去瞧瞧吧?”
李忘生果然亮了眼,一双手攥着被,语气也乐得飘忽:“我能去?”
“这有什么不能去。”谢云流道,“收拾收拾,我马上带你出门。”
——
李重茂没把求来的玩乐经告知,谢云流疑心他根本就没把此事放心上,这朋友近日忙得要死要活,同他的联络也渐渐少——当事人并未在意,毕竟自己也有自个儿的事要做,哪有闲情逸致去主动问他。
他这白日出门去,也是为了给李忘生寻个能踏青的地,可惜连日暴雨,野外泥泞遍地,实在不是去玩的好去处。谢云流只得把目光落在长安城里头,可这小商贩大铺子的,逛久了也没趣,李忘生决计不喜欢。
他牵着马带人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停在了道观前,顿觉回家了一般亲切。
李忘生牵着他的手下了马,有些疑惑这遛弯的地儿,最终怎么落在个道观头上。
“要么求个姻缘吧?”谢云流道,“看看咱们和离了,你还能不能找着个好去处?”
李忘生没懂他如此用意,可和离二字又像是他们必将要经历的坎儿似的,躲不开也逃不得。他只得轻点着头,跟着对方一同进了道观里头。
饶是夏日炎,道观里头人也不少,净手的缴资的排着挤着,李忘生对如此浩荡人群不太适应,迈着碎步往谢云流身后躲了些。
他今日没戴帷帽,穿着自然也不如往日的好料子,瞧着和平民家的孩子似的,身旁还跟个道士,在道观断不会引人注意。
因此谢云流大大方方将他揽近身旁,做了对再正常不过的香火客。
两人将章奏焚了,效仿着周遭人群的动作一道道过下来。谢云流总觉得这求签问个道的事,何须如此多工序,可话才开口一半,李忘生便用指搭住了他的唇,不叫他再说下去。
“要不是我算姻缘的道行欠了些。”他道,“咱们在家用压胜钱卜一卦也行。”
李忘生笑了笑:“难怪谢道长算不到。”
谢云流看他一眼:“算不到什么?”
“算不到来趟长安还能被五叔拐去成婚这门事。”他道。
谢云流哽了,郁闷瞪着他,叫人笑意更深。
“姻缘的事,本就说不准。”李忘生摇着签,“谢道长带我来这儿,应该也只是求个安慰吧?”
“安慰不安慰的,你先抽了再说。”谢云流示意他噤声,于是李忘生不再说话,签自瓶中落出,啪一声掉在地上。
他拾起,看清上头签文后无奈露出个笑,笑得谢云流心里发毛:“笑什么?”
“笑我不懂。”李忘生将签文递过去,“还请谢道长帮我解一番。”
“赤绳萦碧梧,金镜待月锄。”谢云流细细思索一番,语气乐得很,“挺好,它说你这良缘已至,却需自个儿主动拭去尘上镜,不可等着山来就你。”
他抬眼,李忘生却含着笑看他,不夸他解得如何好,也不评他解得如何对。
“谢道长再看后面两句呢?”李忘生道,“雾隐蓝田双璧影,风扬上苑柳千丝。谢道长,这签言我的姻缘近在咫尺却未曾相认,还需借风扬了情丝至禁苑……”
他扬起眼睫,瞳孔在阳光底下晶亮得很,谢云流凝着,都能瞧得出自个儿在其中倒影:“看来我这下一段缘,是在来的路上了。”
也是,蓝田双璧影,可不就是在说良缘障目,因了阴差阳错暂未相逢吗?谢云流叹一声,不动声色将心底遗憾掩了,却意识到更需留心的事:“你这不是会解签吗?还问我怎么解?”
李忘生得逞般笑笑:“在潞州帮三哥解过,还帮他瞧了番命。”
“从哪学的技法?你莫不是也跟着什么道长修习过?”谢云流问。
“那我不知。”李忘生失笑,“这魂魄一走,竟是忘了把卜卦的技法一道带离身子,也是粗心大意。”
谢云流狐疑瞧他一眼,显然是在怀疑对方偷了什么师。
“……你说你帮临淄王看过命。”他突然想到什么,好奇地凑过去同他耳语,“那他前程如何啊?”
李忘生沉思一会儿,压低了嗓道:“有天子气。”
谢云流眸色一凛。
“所以我让谢道长少与他掺关系。”李忘生道,“尤其现下这位子,若要轮到我三哥坐,个中艰难险阻,想必少不了一场血雨腥风。”
谢云流默了默,开口又道:“你却是逃不掉。”
“在慢慢逃呢。”李忘生笑着,“谢道长总担心这事,有我在,不必忧虑。”
谢云流心想我总得忧虑那么一下子的,毕竟这杀劫还捏在你手里,若是再不心急些,怕是届时人都没得做,要入地府轮回去了。
李忘生瞧他神色凝重,安慰不得,只得无奈叹了口气:“谢道长若是心情不好,我们便换个地儿吧?”
“今夜百姓放花灯,夜市也会开。”他道,“谢道长想去吗?”
真稀奇,请人来玩的竟是被问了一番想不想再玩儿,谢云流知晓方才挂相挂太厉害,只得挥挥手把无关的念头都抛出脑外。
“本就是带你出来玩的。”他道,“来吧,上马。”
——
天气热起来,又恰逢连日旱,便显得前两日的雨格外珍重。
可谢云流瞧着今夜云,厚重不见月,又隐隐有些担忧。怕是后头数日都要连绵阵阵雨,把城内郊外通通糟蹋个遍。
山雨欲来的架势叫他不太舒适,谢云流也希望是自己这预兆又发挥错了时候,就像遇到李忘生这事,他也没预兆见个由头,莫名其妙就掏了锦囊要去凑那城西驱邪的热闹。
他忍不住转头去看身旁的人,思绪跑着奔着落到方才那签文上,于是被掩去的遗憾重又泛起,咕咕哝哝地在心里头漫成一碗沸汤。
若是真顺了这杀劫和签文的说法,岂不是李忘生在他死后迅速地爱上了哪位不速之客?谢云流难以置信地看向对方,被花灯映得那般暖那般柔的一张脸,怎么内里也是个狠角色,用情用得淡漠至此?
李忘生哪晓得他在心里胡言乱语个什么劲,见他把视线投过来便扭头迎上:“怎么了谢道长?”
“你……”谢云流重重叹了口气,“你先前说与我的关系是托付过信物的友人,此话可当真?”
“自然当真。”李忘生道,“我已将谢道长认作自己人,断不会叫你搅进浑水里头。”
谢云流思索一番,总觉得这话无端眼熟,下山窥见的几篇话本里头,书生总对小姐承诺至此,而后考了个功名又不见人影,自此宦海沉浮娶新妇,哪还记得老家那位苦守痴心糟糠妻。
“即使认得了旁的人?”他于是问。
“……什么?”李忘生茫然眨眨眼,“认得旁人,与我把谢道长当自己人又有何联系?”
谢云流又长出口气,可叹这友人二字让李忘生故步自封,却也叫他不敢再往前迈步,生怕来了什么逾矩的举措,惹毛对方落个不讨好。
街上人愈发多起来,挤挤攘攘着,险些将两人冲散。
花灯零零落落升天了不少,可这般挤着闹着,水灯却是瞧不见了,再如何踮脚去望,也只能目睹着一片昏黄烛火,自街坊邻里的头顶啪嗒晃。
“难得晴夜,大家也想凑热闹。”他急得焦躁,李忘生倒是平静,“谢道长,这儿人太多,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
这才玩了多久,远远未尽兴呢。谢云流耷拉着眼,抬头望天时又冒出个点子,忙向他伸出手:“我带你去别的地儿看。”
“还能去哪儿?”李忘生问,“这儿应当是最适合看灯的地方了。”
谢云流没理会,只是对他张开臂:“过来。”
面前人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实在让人无可奈何,午后喊他出门好歹还费了些口舌,怎的现下夜深就本性毕露,连句回答都不给,就想拐他去不知何处。
李忘生无奈,只得凑近他,像先前那样拥住他脖颈,再度被抱着上了房。
不知哪家的屋檐,李忘生不敢踩砖瓦,只得在檐上蹲了,等谢云流动作。
后者倒是不拘小节,直接坐在他身侧,语气听上去高兴了不少:“李公子也真是,我带你去哪儿,你也不问一声。”
“我问了。”李忘生道,“可是谢道长没给我个回答。”
“那你还跟着我跑?心大。”谢云流笑起来,把视线转向前头,“你看,这里就能看到了。”
李忘生扭头一瞧,天灯飞得纷扬,将半边天都照亮。与破晓尽头相连的,是那湾承了水莲花的湾,静静悄悄地,载着瓣中烛越漂越远。
整座城都在祈福谢神,他却莫名转了视线,与谢云流那双眼汇上。
对方没在瞧花灯,只是撑着面颊,痴痴地盯着他看。
他如何察觉不到。
可心里的答案始终如蒙纱,瞧不得,勘不破,他想主动些去揭下,却又唯恐把自己赔上,犯了自作多情的大忌。
谢云流不与他提起尘缘一事,究竟是做了什么打算?他现下把心放在了自己身上,可山外的二弟子呢?该找的人不该是他才对吗?
签文劝他莫要蛰伏,镜要常拭才能照清人形。可签文又说雾隐蓝田,又道上苑千丝,是尚有情丝在宫城待相认。
他难免又想到翻窗来见的梦中人,翻进的屋不就是宫中皇城,两人之间那道镯,可不就是三千情丝待解或待斩?
然而李忘生现下看着谢云流的眼,看着那双总是扬得满的眼睫因着入神垂落,漆黑的眸被花灯映的柔又亮,点点烛光在里头,显得他的眼才是那湾静淌的河。
若是梦中人是谢云流便好了,他竟无端生出这个念头来。
可这想法,究竟是否出自情爱,他又琢磨不明白了。心是在跳的,跳得那么快,可抬眼望向面前的人,又总觉得缺了那么一些缘,少了那么两条分。
李忘生盘算着日子,发现他与谢云流相遇至今也不过三月余,那这份感情又是从何而起?他一个丢了人魂的,照谢云流的说辞便是断不懂情爱,那他只得从旁的地方切入,去试图理解这情啊爱的,究竟有没有对着谢云流泛滥。
究竟能不能在区区三月里头,就那么容易扎了根破了壤,直冲冲地要去开朵花出来。
他踌躇着,还是选择把视线挪开。
再想想,李忘生在心里默念,再想些时日。
他嘟哝着,谢云流却突然笑了,无可奈何一般,也将他的视线挪开。
“你觉不觉得现下这境况熟悉?”他问。
李忘生摇摇头,又道:“谢道长若是熟悉,许是先前与北海王来过?”
“瞎说什么。”谢云流失笑,“我带他看花灯?有那么闲吗。”
“只是觉得此情此景格外叫人熟悉。”他道,“好似过去哪日也这般,同谁下了趟山,赶了趟花灯,坐在檐上看月亮。”
“谢道长。”李忘生问,“你会希望这人是我吗?”
谢云流愣了愣,像是从未思索过这问题似的,一句是或否竟是叫他纠结了数秒久:“……我也希望是你,但应当不是你。”
“若是你,师父应当会说得更明白些。”谢云流道,“若是你——”
他茫然地看着月亮,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他总觉得身旁的人没现下的李忘生那般安静,是个话蛮多的,会缠着他到处问,跟着他到处跑的人。他每每想起那人,都会觉得有些不耐烦,或许是对方实在太爱缠人了,像个尾巴一样甩也甩不掉。
可不耐烦之余,又是轻轻悄悄溜过心尖的窃喜,叫他自己都吓一跳。他心想自己应当不会对李忘生表露这种情绪,若是李忘生,绝对是他缠着对方,缠得对方摇头连连才对。
谢云流叹了口气,笑着摇摇头:“应当不是你。”
李忘生眼底被花灯映得忽明忽暗,瞧不出对这话抱了什么情绪。
身旁人不吭声,谢云流也不知道能找什么话聊聊。他按捺不住心思,心想若是李忘生也能像那个被他遗忘的人一样,不管他如何态度都能缠着他黏着他就好了,不至于认识三个月了,还和寻常友人一般相敬如宾的。
他轻悄悄挪了视线,打量着李忘生,一不留神又发了呆。
花灯早漂完,天灯也飞没影,人群不再熙攘,稀稀拉拉散了不少,为数不多留下的几位也只是奔波着归家,路过一家家收摊的小贩,很快便没影。
夜色又降下来,不似先前那般热。谢云流总觉得该说一声回家了,可他竟难得又找回了尚在纯阳时那份下山的初心,有些归心不似箭了起来。
他想与李忘生再单独待会儿,可为什么呢?明明回了家,整座屋里头也只剩他们二人。
他大可以届时再与他聊一些,亲近一些。
谢云流眨眨眼,一瞬间生出了些错觉,过去那人的存在渐渐与眼前李忘生的脸重合,而他那会儿喊了一句什么?喊了一句如此亲昵的,叫对面那人都红起脸来。
他应当是唤了他的名,不带姓地唤,也难怪人会变成颗红果,戳了怕是能渗出水来。
那李忘生呢?他悄悄离他更近,李忘生若是不带姓氏地喊了唤了,对方又会是什么反应?
空气静默着,路上行人全散光了,只有月亮瞧见他俩在屋檐上头,还在发着不知所云的呆。
“忘生?”于是他唤着,似试探,多熟稔,“忘生。”
自己的声音在耳侧绕,开口的却毫无知觉。
李忘生怔愣地看他,不敢相信他方才喊了自己什么。
屋顶风太大,叫两人鬓发都散乱,缠着绕着,隔得那么近。
“谢道长方才……”李忘生还是没反应过来,“方才唤我什么?”
“……”谢云流只觉脑袋乱成团麻,“我喊错了。”
李忘生眯起眼,眼底的不信任太过明显,叫他很是受伤。
于是谢云流像被踩了尾巴,大声叫唤起来:“我真的喊错了!”
“……”李忘生沉思着,头一回没来得及顾上安抚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半晌才开口,“我……”
“我只是觉得有些新奇。”他抚着胸口,听着心跳终于平静下来,“毕竟连三哥都没这么喊过我,我有些——”
他顿了顿,许久才搜罗出个词:“我应当是被吓到了。”
谢云流懊悔地叹了口气,只觉自己方才定是被妖邪夺了舍。
李忘生怎么会像记忆里那人一样呢?他怎么会是记忆里那人呢?这人脸都不会红,反应还那般大直言被吓到。
他想就地跳下去的心都有,却听李忘生轻轻唔一声,挣扎着又道:“可好像……也没那么陌生。”
“许是在皇兄跟前这般自称久了。”李忘生轻声道,“我不觉得奇怪,也不觉得陌生。”
“谢道长……”他敛着眸子,“说不定这反应说明,我很喜欢你这么喊我呢?”
“你……你……”谢云流语无伦次,“你喜不喜欢别人这样喊你,怎么还要道那么一番长篇大论?”
“我毕竟是丢了魂的人,很多事不能照常人的情绪去判断。”李忘生道,“这还是谢道长亲口告知我的,丢了人魂的没感情也最淡漠,我只能看身体排不排斥。”
“现下心不跳了,应当是习惯了。”李忘生抬眼看向他,“不如你再唤一声试试?”
谢云流吓得起身退开一大步:“我不唤了!”
“我方才脑袋被风吹懵了,胡言乱语,你别在意。”他忙道,“回家了,回家!不准叫我再这样唤你了,我们回家。”
李忘生正想吭声,对方却早已迈上来抱起他,赶在敲更人拿起更锣前逃离了屋檐。
风在耳旁呼啸过,李忘生偏过头看他,只能瞥见谢云流的耳,在夜里也能瞧得出红。
“……李公子。”他倒是火速唤回了称呼,“过几日去皇城,你陪我一道去吗?”
李忘生嗯一声,又听他道:“上苑柳青丝,你应当能遇见他了。”
李忘生没应声,轻轻悄悄叹口气,温热的气息悉数落在谢云流脖颈,叫人忍不住打了一哆嗦。
他叹什么气?谢云流茫然,又有些无端地气。
都要遇见梦中那情人了,居然还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