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 白飞飞]无题 第40章 第四十章

白飞飞初闻沈浪进京求见之事甚是错愕，她那封信的本意就是想断了沈浪的念想，想来以沈浪洒脱的性情也不会强求，重新开始他快意江湖的生活，从未想过他会追寻她至此。

她不希望沈浪踏足这个是非之地，希望林若谷能劝一劝沈浪，但她心里也明白沈浪能听劝的可能性太小，他太有主见了，他既然来了就不会无功而返、无果而终。

林若谷回宫禀明了沈浪已明了白飞飞的身世且见公主的意志坚决，太后、皇上几经斟酌后决定将此事交由长公主亲自定夺。

白飞飞几番思索却是迟疑不决，太后见白飞飞为此心神不宁，劝慰道沈浪区区一名江湖侠客，见与不见都不重要，一介庶民不值得她为此烦扰，可凭自己心性而定、率性而为，不必有所顾虑。

可见与不见白飞飞都很为难，她比谁都清楚，若是沈浪进宫他面临的将会是什么，可若是不见他，以他的性格必然会再寻其他法子直至见到她为止，那时恐怕他的遭遇就远不止是此了，他的性命能否保住都难说。

白飞飞权衡再三，最终“恩准”了沈浪的求见，沈浪执意当面求一个结果，她也是应该亲自给他一个交代的。

“三日后的未时你就可入宫了，太后和皇帝会亲自召见你，那时你就可以见到飞飞了。”王怜花向沈浪传来了皇宫内传来的消息。

“太后、皇帝要召见我？为何？”沈浪略有些诧异，可转念一想，这实属应当。

如今飞飞是当朝公主，他现在要见飞飞，太后和皇帝作为“家长”不会置之不理，理应对他“过目”一下，就算白静不是飞飞生母，当年也是亲自上门来“赐教”了。

“怎么，这是怕了？大概是知道你曾经欺负过她家宝贝公主吧？”王怜花调侃道，沈浪的表情很是有趣。

“… …”沈浪觉得其中肯定少不了王怜花的添油加醋，当年白静见面就“赏”了他一掌阴阳煞，很难想象当朝的太后会“赐”他什么，可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去呀！

沈浪奉诏入宫，一路上不既有一名内监掌事引路，还有两名大内侍卫跟随，按照既定时辰既定路线，不许行差踏错半步，红墙绿瓦、亭台楼阁，一派威严。

内监掌事将沈浪引入了仁寿宫的偏殿，并小声提醒他向太后行礼，只见到一位衣着雍容华贵的妇人立于一张黄花梨木书案前正俯首专注于落笔纸上，二人进殿也并未分心关注。

“草民沈浪参见太后，太后千岁。”沈浪进入偏殿后向太后行跪拜礼，这是内监掌事一路上不辞劳苦，反复强调的规矩。

可沈浪话音落下之后就是一片静默，无人回应，整个房间只有轻轻研墨、小心更换纸张的声响以及肆意泼墨挥毫划过宣纸的沙沙声传来。

直到沈浪跪了大约有半柱香的时间，才听到语调柔和、音色隽雅的出言吐词：“… …本宫专注于练字，未曾留意到沈公子到了，快请起吧！”

“谢太后！是沈某来的不是时候，惊扰了太后雅兴。”沈浪这时才起身，站着回了话。

“不打扰，闲来练练字而已，今日得见沈公子，果真是一表人才！”太后见沈浪容貌俊秀端正、举止不卑不亢，果然有百年武林世家的正派遗风，难怪会吸引那时身在幽暗中的飞飞心之向往。

“正好本宫新作好的这幅字，还请沈公子鉴评一下。”太后说罢就坐下喝了一口茶，让在旁伺候笔墨的宫女把书法呈给沈浪看。

沈浪这时才得见太后尊容，太后仪静绰态、娴雅端庄，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姿态以及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种历尽千帆的优雅与沉静，如空谷中的幽幽兰花，群芳难逐。

如画似水的眉眼间确有几分与飞飞相似，但二人的眼神却似而不同，太后是经历风雪后的傲然自若，而飞飞是骨子里透着的冷傲不羁。

太后的这幅书法作品不是一般女子的簪花小楷、细长灵动，而是更显庄重典雅的汉隶，大气端庄、隐隐透着磅礴之势。

上书的是“最是人间留不住，蓦然回首已三生”。

沈浪望着这几个字暗自苦笑，他怎能不清楚太后这两句话背后的深刻用意？短短是十四个字，道尽了他和白飞飞此生的聚散离合以及无可挽回之意。

他就不明白了，为何他就那么不受未来“岳母”待见？先有白静，后有太后，阻力是一个比一个大。

思来也是，他要是有一个像白飞飞那样的女儿，他定然也是不待见想“拐走”自家宝贝闺女的臭小子的，尤其还是像他那样的“混蛋”。

沈浪也就释怀了，谦逊回道：“承蒙太后抬举！太后的书法鸾翔凤翥，入木三分，我等凡夫俗子一生都难望其项背。”

况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恐有差池惹了太后不快，他就见不到飞飞了，于是单就书法作品本身沈浪并不违心地说了恭维话，审时度势地回答了太后的问话。

“识时务之人总是能活得长久一些。”太后也并不介意沈浪此刻避重就轻的回复，没有穷追猛打。

“听说你之前中毒了？都好了吗？”太后像是寒暄似的向沈浪问道。

“劳太后挂怀，已经大好了。”沈浪此刻仍是站着回话，也以为这只是普通问候罢了，却没想到太后之后的话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就好，看来前些时候武林人士柴玉关进献的解毒圣物——九珠连环真是有奇效。”太后看似无意中提起此事。

“听闻他曾在汾阳自称‘快活王’，这事本不为朝廷所容，不过好在他还算懂分寸、知进退，每年都会向朝廷进献价值不菲的珍宝贡品，九珠连环就是他近来进献的宝物之一，念在他还算忠于朝廷，而汾阳地处偏僻且朝廷事务繁杂，故暂未与之计较。”

太后此话表明了朝廷暂未与柴玉关计较，只是因为他够识时务和时机未到而已，同时也是向沈浪挑明了九珠连环的来历，之所以告诉他这件事，也是借机敲打，让他明白飞飞不欠他什么，皇室更不欠他什么。

九珠连环可解百毒，多留一颗便是多一重保障，若不是飞飞为此曾苦苦哀求，且看在沈浪中毒是为了救了飞飞的份上，她断不会同意动用此物，她亏欠飞飞太多，她就权当这是给飞飞用了。

白飞飞得了九珠连环便交托给了王怜花，让他转交给了熊猫儿，并一再叮嘱将此物交给熊猫儿救沈浪性命的唯一要求，就是不得向沈浪透露此物的来历，权当它原本就是快活城之物。

“… …”听到这个消息，沈浪愣神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熊猫儿带来的九珠连环之所以追寻了三个月之久，并非是因为被快活城之人监守自盗，而是快活王早就将此物当做向朝廷表忠心之物进献给了皇帝。

“谢太后、皇上对沈某的活命之恩！谢公主恩典… …”沈浪这时还有什么不明白呢，九珠连环是白飞飞为他求来的。

九珠连环已是皇家之物，若没有飞飞的求情，皇帝和太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将九珠连环赐予一名与江山社稷无足轻重的草莽之徒。

经手的熊猫儿甚至是王怜花，他们都应是知情的，更有甚者他们应当是串通的！如果九珠连环早就不在快活城中，熊猫儿应当早就知情且这个情报应当也传递给了王怜花和白飞飞。

这事就只瞒了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他？

如果说熊猫儿之前瞒着他是怕中毒的他为此担忧，但在之后仍然选择瞒着他，估计就是“受人所托”了… …

飞飞是不想让他觉得对她有所亏欠吗？就这么不想和他有所亏欠吗？就这么想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吗？那为什么要救自己呢？不救他，他不就不能纠缠她了？

为什么独独要隐瞒这件事？还是说隐瞒的事情不止这一件？

沈浪此刻才算是真切感受到了，当初他瞒着阴阳煞的真相对飞飞的伤害到底有多深，为何得知真相的她宁愿将命还给他，也不愿他欺她瞒她。

那时他明明知道飞飞有多在意他，被他“背叛”会多伤飞飞的心，是他害她伤人伤己的，更甚于白静的阴阳煞对她的伤害。

飞飞一生中曾最重要的两人联手欺骗于她，全都打着“为她好”的旗帜，让她都不知道这一切应该怪罪于谁，甚至一度怀疑是自己搞砸了一切… …

以致于让飞飞对世上的一切都极度失望，也不再对他抱有任何期望，最终才会选择了“永远”离开他，他才是这场悲剧的导火索。

“据悉你救公主有功，本宫曾有意当面恩赏于你，可公主顾念你重伤初愈，不宜长途跋涉，且听闻沈公子年幼时就享有千金散尽的美名，想来钱财虚名于你来说不过是身外之物，也就此作罢。”太后是有意亲自见一见飞飞痴心错付之人是何风流人物。

可白飞飞却是不愿再见他，一时之间太后也捉摸不透飞飞究竟是已经心灰意冷，还是怕他被牵连，也许连飞飞自己也分不清，可无论是何缘由，太后都不想因此事和飞飞之间有所嫌隙。

可若是他自己送上门来，这可怪不得她了… …她的女儿怎可被人平白欺负了去？

故而她才会特别授意引导沈浪一步步踏入飞飞假死之局，并在飞飞转交给沈浪的信件和信物上故意留下线索。

无论是沈浪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飞飞已死的“事实”开始新的生活，或是他为此内疚一辈子，这辈子都发现不了这些线索，如果沈浪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他和飞飞的缘分就此尽了也罢。

此次若不是沈浪寻来，他们此生恐难再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