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放逐
苏鲁特经迪斯马斯克指点,没花多少工夫就找到了安德烈亚斯的藏身之处,后者果然是穷途末路,饥不择食,一看到金条,仅剩的一只眼睛都在发光,被苏鲁特轻而易举抓获,押上开往慕尼黑的车。
迪斯马斯克围着皮卡忙前忙后,扔了一根金条打发苏鲁特,对他说: “任务结束了。回去吧,宝贝,返回你的故乡仙宫,你自由了。”
“回仙宫?”苏鲁特万分惊讶,“你又不是不知道,希露达回来了。我若回去,立刻就会被抓起来,跟其他神斗士一样,就算不死,也是牢底坐穿。我不能回去!”
“小伙子,我瞧你生得不笨,怎么尽说蠢话呢?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服侍过安德烈亚斯的人一抓一大把,怕她一个娘们儿?”迪斯马斯克鼓励地拍打苏鲁特的肩膀。
“我们是不服她,但有什么办法?她身边有一帮神斗士,还得到了圣域的认可,地位牢不可破。”
“谁说她……得到了圣域的认可?”
迪斯马斯克咧嘴一笑,苏鲁特心领神会,辅座大人确实为他精心安排了合适的工作,还向他勾勒出未来的美好蓝图,令他无法拒绝。
布鲁格勒监狱大门悄然开启,精神失常的法夫纳被苏鲁特带回了仙 宫,作为他的第一份献礼。没人知道安德烈亚斯的下水道偷袭计划,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法夫纳遭到了希露达的报复,因为类似事件在多路巴时代属于社会常态。服侍过安德烈亚斯的神斗士都被抓去修道院了,谁知不
会变成另一个法夫纳。一时之间,仙宫上层人人自危,大家族开始互相联 络,商议推翻希露达政权。
政变谈何容易。仙宫内部有一个忠于女王的群体,由修道院和希露达曾 经的神斗士组成。苏鲁特私下找到捷克弗里德,痛哭流涕地陈述了心中的悔 恨,还说希望捷克弗里德帮助女王戒毒,当作自己的赎罪。捷克弗里德大吃一惊,逼着苏鲁特带他去看了安德烈亚斯的电脑,然后,他的信仰崩塌了。
安德烈亚斯的医疗档案里,不仅有女王服用“Queen”的记录,还有这种毒品高得离谱的市场价,于是,修道院的巴德尔家族怒了。这些年来,为扶持修道院出身的希露达做女王,他们不计成本地砸钱,没想到都成了女王的毒资。难怪她像坨糊不上墙的烂泥,就在最近,女王都还在伸手向他们借钱,败家之行,没完没了。
从女王手中获得工程项目的古林博斯帝家族也不开心,因为他家少主弗洛迪与莉菲雅的婚事泡汤了,他们深信是希露达从中作梗,阻断他家上 升的通道。
所谓墙倒众人推,鼓破众人擂,希露达执政期间各种弊端一言难尽,人们便都踩上一只脚,希望她识趣,自己引退。
阿布罗狄配合迪斯马斯克的计划,特意赶来欣赏这场大戏,原以为会遇见卡妙,却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抓到安德烈亚斯之后,卡妙就离开苏鲁特独自行动了。苏鲁特劝不住他,又急于回去仙宫争权,顾不得挚友的 “小情绪”。
没人知道他要干什么,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就那样消失在茫茫冰原上。
希露达遭众人围攻,一瞥之下,瞧见了阿布罗狄明艳如花的笑脸,终 于开始怀疑圣域的立场:“圣使大人,您不打算说些什么吗?这场北境之 战,圣域获得了最终胜利,我说话没有分量,您才有资格决定仙宫的命运。”
艾欧里亚眼看局势对希露达愈发不利,努力劝服众人:“请大家冷静。我来仙宫商讨停战事宜,无权过问仙宫内政。关于战犯的处置,相信女王 已经与大家达成一致了,这是个很好的开始。其他事情你们好好商量,各 退一步,总能求同存异,得到一个大多数人都满意的方案。”
一直静观事态变化的芙蕾雅替希露达回答艾欧里亚:“圣使大人请放心,我姐姐不是暴君,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无论处置战犯还是重建城市,安置灾民,我们愿意唯圣域马首是瞻,布鲁格勒怎么处理,我们就怎么处理,保证让所有人满意。”
芙蕾雅楚楚可怜的语气、谦和忍让的态度,使场面一度趋于平静。就在这时,本已放开艾欧里亚的腿坐在地上的侍女忽然开口:“女王先把莉菲雅放了吧,只要她重获自由,我们就相信您的诚意。”
“你说什么?”艾欧里亚一脸惊诧,仿佛被戳到了痛处。阿布罗狄嘟嘴,小声地吹了一下口哨,干得漂亮!
“女王进城之时向大家保证,仙宫之乱平息是所有人的胜利,我们一 起重建街道,重铸秩序,相亲相爱,恢复之前的和平美景。她的话像定心丸,打消了我们心头的疑虑,我们从街头回到自己家中或是临时帐篷中,许久以来,第一次有了安稳的睡眠。谁知第二天清晨,我们刚睡醒,就听到街头的异动,神斗士失踪了,流浪儿童失踪了,一同失踪的,还有陛下 的侍女,我的姐妹,莉菲雅女士!”
“你撒谎!犯上作乱,胡说八道!”希露达少有地咆哮起来,内心的愤懑达到极点。侍女俯身拜倒,不再言语,脸几乎贴着地面。
“莉菲雅小姐现在何处?请她出来说句话,孰是孰非,不辩自明。”阿布罗狄的提议在民众间激起一片赞同。那姑娘不属于任何一个显赫的家族,但她佩戴尼伯龙根,组织赈灾,救助市民,深受人们喜爱。
“莉菲雅是姐姐的侍女,安德烈亚斯作乱时走散了,我不知道她在哪里。”芙蕾雅言辞恳切。
“女士这话言不由衷。露达女王离开仙宫避难,回来那一天,莉菲雅正在率领神斗士赈济受灾的民众,怎么就成了‘走散已久’‘不知道她在哪里’?”阿布罗狄戳穿谎言,不留情面。
对于这件事被忽然爆出来,艾俄洛斯面露疑色,欲言又止。
芙蕾雅分辩道:“莉菲雅是一名侍女,流落民间,女王不知她的下落很正常。她从小在修道院与我们一同成长,深受信赖,服侍左右,我姐姐何故与她为难?”
“是啊,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何故与她为难?”阿布罗狄喃喃自语。
虽然没有证据,但现场四分之三的人都对希露达囚禁莉菲雅一事深信不疑,包括艾欧里亚在内。女王生性骄矜,独断擅权,莉菲雅带领神斗士行善,深得民心,隐隐有与女王争锋之势,她怎么容得下 ……
艾欧里亚自忖已经尽了全力控制局势,不让和谈往失控的方向发展,可是面对莉菲雅可能遭到囚禁,始终是正义感占了上风。
“莉菲雅女士是圣域的朋友,如果方便的话,请她出来打个招呼,我也想同她叙叙旧。”
芙蕾雅无可奈何地说:“我真的不知道莉菲雅在哪里,圣使一定要现在见她吗?”
“不,我不着急,仙宫这么大,你们慢慢找,几天,一个礼拜,一个月,都行。”
“圣使大人既然提出要求,我们会尽力找到莉菲雅,请放心。”
阿布罗狄低声提醒艾欧里亚:“我们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此处 …… ”
艾欧里亚正为难,兄长一句话点燃了他的怒火,艾俄洛斯说:“你身为黄金圣斗士,圣域的使节,不能惑于私情,不顾大局。”
“你什么意思?!”艾欧里亚愤然而起,但思量再三,还是忍住了,没有说出更多伤感情的话。他只说:“莉菲雅是我的朋友,我不否认,但我对她赤诚相待,就像对米罗,对阿鲁迪巴一样。布鲁格勒之战,击败安德烈亚斯,拯救神斗士的生命,莉菲雅女士功不可没,她不仅是我的朋友,也是教皇的朋友,圣域的朋友!”
“莉菲雅是我们大家的朋友,可是与今天的和谈没有关系呀。”芙蕾雅再次表现出无可奈何。
阿布罗狄嗤笑一声:“女王的‘好朋友’莉菲雅女士,在安德烈亚斯统治时期尚能反抗暴政,英勇作战,怎么女王一进城,她就失去了踪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难道她也是法夫纳,罪有应得?”
艾俄洛斯试图制止纠纷,说:“这次北境战争圣域确实出力最多,功 劳最大。可这是和平谈判,双方秉承公平公正的原则,互不干预内政。圣 域使者迟迟不在和约上签字,却追问女王身边的一名侍女,是什么道理?”
“冷静,冷静,”阿布罗狄朱唇轻启,表情迷死人不偿命,“大家都是圣斗士,看在圣域的份上,一切为公,千万不要惑于私情啊。”
“艾俄洛斯先生只是作客仙宫,然而代表仙宫的利益不是一两天了,也不知是什么道理。”捷克弗里德冷冷地说。
面对来自仙宫和圣域双方的敌意,艾俄洛斯哑口无言。他不过是秉公办事,力争平等,尊重邦交,不偏袒任何一方,在众人眼里,俨然不合情理。阿布罗狄刁难他还罢了,那是撒加的亲信,两人素来不和。捷克弗里德,希露达的卫士,似乎比阿布罗狄更恨自己,难道他背叛希露达是为了发泄私怨?
艾欧里亚见事态升级,再不平息,恐怕会恶化成新一轮战争的雏形,于是高举权杖,喝止纷争,像草原上的雄狮一般环视四周。
“我以教皇之名宣布,安德烈亚斯之乱,仙宫与圣域联手抗敌,是亲 密无间的友邦。双方的战俘自行处置。唯独苏鲁特既是神斗士,又是祸乱圣域的幽灵圣斗士,双重身份,无须押送仙宫,圣域亦不干涉仙宫内政。望女王陛下顾念神斗士从前的功绩,顾及人民的感情,从轻发落。莉菲雅女士在布鲁格勒之战中功绩显赫,是教皇的朋友,受圣域庇护,必须无条件释放,谁找她的麻烦,就是与圣域为敌!”
“女王陛下,放人吧。放了神斗士,放了孤儿,放了莉菲雅,为了仙 宫,为了您自己,别做第二个多路巴。”阿布罗狄的口吻带着无限的同情。
场面再度陷入僵局。台上台下静得可怕,人群中听不到一声咳嗽,人们都在静候希露达女王的答复。
阿布罗狄一点儿都不着急,希露达这次输定了。也怪她自己贪心,以为前来和谈的是艾欧里亚就散漫懈怠,尘埃尚未落定就想降服各大家族,消除莉菲雅的影响力,铲除越来越具威胁的儿童帮。同时得罪三股势力,而这三股势力没有一股是吃素的,她这叫自寻死路。当然,她还忘了圣域的辅座大人,这位老对手绝不会让她好过。至于阿布罗狄自己,亦看不上 女王眼高手低的作风。
举座沉默的关头,一名少女从金色宫殿的方向款款走来,蓝裙子没有配坎肩,消瘦的脸颊尽显憔悴,头发却梳得清清爽爽,裹在蓝色的头巾下。
“感谢圣域的朋友们,感谢大家的关心,我没有被囚禁,我很好。”
希露达大吃一惊,阿布罗狄也暗暗纳闷。说话的少女朝他们走来,手 上戴着尼伯龙根指环,正是希露达从前的侍女莉菲雅,后面跟着全副武装的神斗士乌特迦及其家族武士。
“艾欧里亚,又见到你了 …… ”
莉菲雅竭力克制激动的心情,走到狮子座面前,她双眼放光,双手颤抖,欢欣之情显露无遗。
“女士,”阿布罗狄向她行礼,举手投足间十足的绅士风度,“圣域使节已经传达了教皇的旨意,您受圣域庇护。”
莉菲雅被打断思绪,连忙回答:“我没有遭到不公正的对待。希露达 女王,芙蕾雅女士,她们待我很好。这些日子没人看到我,是因为我在为 仙宫祈祷,足不出户,乌特迦听到外面争吵,好心送我出来,如此而已。”
“莉菲雅,你 …… ”
艾欧里亚满心怀疑,阿布罗狄则确定她在撒谎。
乌特迦对莉菲雅这番解释甚是满意,躬身行礼。其他人纵有闲言,但莉菲雅本人都这么说了,他们自然不好再问什么。
“我真的没事,能吃能睡,头发一根不少。”莉菲雅对艾欧里亚说着,转了一圈,蓝裙子绽开,如春花初放,优雅的身姿赏心悦目。
希露达感到有必要提醒一下忘情的人们:“莉菲雅一切安好,圣使大人可以放心了吧?”
艾欧里亚点了点头:“我为之前冒昧的言行向女王陛下道歉。”
“大人不必多礼。您刚才的提议很好,我全盘接受。莉菲雅您要带回希腊去也行,她服侍主上体贴入微,到了圣域,必能博得教皇的欢心。”
莉菲雅并不知道宫殿外面发生的事情,忽闻女王要赶她走,“扑通”一 声跪在希露达面前:“我从小服侍女王陛下,仙宫就是我的家,我并没有做背弃仙宫的事,请不要驱逐我。”
希露达抚摸莉菲雅的脸蛋,手法细致,语气柔和:“这不是驱逐,是庇护。圣使大人说了,莉菲雅是圣域的朋友,留在仙宫可能会招致不公正的对待。”
艾欧里亚知道希露达心中有气,但她拿无辜的莉菲雅撒气,身为女王 实在不够风度。
“莉菲雅走或是留,全凭她自己决定。其他事情,我想我们已经达成 了共识。仙宫之乱的战俘,女王俘虏的,女王自行处理。还有什么流浪儿 童、奥丁蓝宝石、重建工程款之类,统统属于仙宫内政,圣域绝不干预。”
这个结果虽然不如希露达最初的预期,却也没有伤害她的利益,勉强可以接受。
“我还要补充一条,”艾欧里亚刚说了个开头,希露达就预感不妙,竖起了耳朵,只听他说道:“女王陛下许诺的圣斗士哨所,圣域方面会派专人过来建设并管理,所有仙宫的臣民,无论个人还是集体,都可以前往哨所申请庇护,仙宫方面不许阻拦。布鲁格勒前往仙宫的道路,必须随时保 持通畅,圣斗士在哨所行使圣域的权力,任何人不得过问。”
此言一出,希露达大怒:“圣使来仙宫是为了和谈还是来圈殖民地?”
艾欧里亚心平气和地回答:“我就是这个意见,女王同意我们就在和约上签字,把这当作补充协议白纸黑字写上去。”
“这恐怕不合适 …… ”
艾欧里亚未给兄长机会发表意见,就打断了他:“我没有强迫任何人。陛下认为不合适可以不签字。我能力有限,资历不足,完不成教皇的任 务,自愿回去领罚。不过下一次是谁来谈条约,还有没有人来谈条约,就 不得而知了。”
台下人们愣住了,他们原想借圣域与仙宫签署和约的机会逼迫女王放权,最后结果却是给圣域行使特权开辟了通道。不过这样也不错,他们想着,至少将仙宫的集权割开了一道口子,遭遇压迫可以向圣域申请庇护,逃脱惩处。
现场没有一人提出异议,仙宫人都接受了这个方案,跟着圣域混,也许不怎么光彩,但肯定比现在过得舒服。希露达还在负隅顽抗,艾欧里亚却不打算给她太多时间考虑,他开始收拾行装,这个全民癫狂的地方,他一秒也不想多待了。
艾俄洛斯本想再努把力,为仙宫多争取些权益,避免圣域欺压友邦,
行使霸权。但他深知弟弟的脾气,说到做到。他这一走,仙宫的命运就完全掌握在撒加手里了,那将是最糟糕的情形。
莉菲雅聪慧过人,自然也想到这一点,抓住希露达的手,殷切恳求: “女王陛下,圣使说得有理,你就答应他,把和约签了吧,仙宫再也经不起一丁点动乱了。”
希露达叹道:“是啊,亲爱的,仙宫再也经不起你们的折腾了。”女王 丝毫没有签约的意思,语气里充满调侃,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莉菲雅知道她的心病,便道:“我听到奥丁的声音,召唤我去神殿服侍。陛下,我想离开仙宫前去修行,我把服侍过安德烈亚斯的神斗士全部带去,让他们改过自新,再也不叫您操心。”
“奥丁神殿位于极点冰川之下,气候比这里恶劣数十倍。你的命很精贵,有圣域护着,出了什么差池,我可担待不起。”
“我是奥丁的子民,不需要圣域庇护,只求陛下答应,与圣域签订和约。”
礼台下的人们本来就拥护莉菲雅女士,听她这般爱护仙宫,自我牺牲,也都请求希露达“答应圣使”。各大家族的人交头接耳,均认为莉菲雅 的提议可行。名义上神斗士是去奥丁神殿忏悔,其实只要出了城,上哪里 都不会有人过问,也没有人在意。希露达当权,必然不会重用服侍过安德烈亚斯的人,与其留在仙宫受辱,不如回到家族领地,经营壮大自己的势力。
莉菲雅持续不断地祈求,态度诚恳,阿布罗狄忍不住插口:“艾欧里亚一片好意,请女士去圣域做客,女士何必一意孤行 …… ”
“艾欧里亚的心意我明白。他既是真心关怀,就会成全我的愿望。”莉菲雅态度坚决。
希露达心想:奥丁神殿距离仙宫有两三日路程,且在永冻区的偏远地带,三面冰川形同孤岛。莉菲雅自愿待在那里,与坐牢无异,过上几年,人们便会忘记她的存在,即使她佩戴尼伯龙根也翻不出浪来。至于圣斗士哨所,便给那些不安分的家伙留点念想,免得他们即刻就要造反,将来的路还长,谁胜谁负亦未可知。
“好吧,”女王昂着头,“既是为了仙宫,我也不好多加阻拦,只是神殿生活清苦,我不得不提醒你,保持虔诚的初心,敬畏神灵。”
艾欧里亚心情复杂,这结果看似所有人都满意了,但是对莉菲雅而言 太过残酷。年纪轻轻的姑娘选择了避世苦修,他想劝,却不知从何说起。
阿布罗狄提议:“莉菲雅女士不妨随我们去圣域待些日子,就当和平访问,一样是服侍奥丁,出现任何状况,我负责送你回来。”
“谢谢,谢谢。”莉菲雅分别向艾欧里亚和阿布罗狄行礼,“我不会离开这片土地,感谢大家 …… ”
阿布罗狄无话可说,只能报以微笑,祝福她的选择。
莉菲雅言行端方,光明磊落,明明可以依仗圣域的权势,却坚持不受艾欧里亚一分一毫的恩惠;为仙宫谋求长远福祉,不堕女王的威严,人人心中肃然起敬。只有希露达暗中咬牙,盯着她手上的尼伯龙根指环,愈发厌恶她。
“耽误了那么多时间,圣使大人,我们签和约吧。”
女王尊口一开,人群立即往修道院涌去。送甜点的侍女,仪仗队的士兵,修道院的老神父,所有大家族的成员,都对莉菲雅歌功颂德,感激圣域的声援。捷克弗里德没有跟随人群,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踽踽独行。
乌特迦护送莉菲雅出了软禁她的宫殿,又送她出城,仙宫人民夹道相送,几大家族对她均有感激,但又爱莫能助。神斗士一出城门便会回到各自的领地,实在遇到麻烦还可以前往哨所寻求圣域的庇护;而这名小姑娘,她大概要直面希露达的怒火,在奥丁神殿孤独地度过一生。乌特迦深知这一点,路上特意对她说:“感谢女士为仙宫付出的一切。”
“那是我该做的。”
莉菲雅的坚韧和淡然超出了她的年龄,冷酷如乌特迦亦不禁暗暗称奇。希露达色厉内荏,喜好摆弄权势;芙蕾雅温柔过度,不善理事,莫非这位少女才是仙宫的福音?
修道院门前人头攒动,重获自由的神斗士与家人们深情相拥,流浪的孤儿们不愿待在修道院,也都乘机溜了出去,一哄而散。希露达一行人与 圣域的圣斗士还待在礼台。卫兵像电线杆一样站得笔直,遮雪的伞兜满了 风,华美的地毯在纷乱中被踩得一团皱,满桌的金银器具被侍女们擦得闪闪发亮,奥丁神剑更是蓝得扎眼,所有奢华的陈设都在充当这场闹剧的背景。
艾欧里亚早已收拾好行囊,拾起权杖,起身离去。对这场和谈,他失望至极,宁可从未来过仙宫。
他非常想站出来作证,莉菲雅九死一生才抵达布鲁格勒。他非常想告 诉所有人,面对安德烈亚斯步步威逼,危城之下,她毫无畏惧,亲历战场,拯救了所有神斗士的生命。这样勇敢的人,胸怀正义,怎么落得个类似终身监禁的下场?他非常想倾诉,大声地喊出来,可是谁愿意听?
艾俄洛斯的手搭上弟弟的肩头,被艾欧里亚一把拨开:“不要碰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曾经不顾一切地找你,跋山涉水,风餐露宿,现在我终于找到了你,但你已经不再是我出发时要寻的那个人了。”
艾俄洛斯强忍心中的痛楚:“对不起,弟弟。我如果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伤害了你的感情,我向你道歉。”
“你应该道歉的对象是教皇,你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艾俄洛斯握住激动的弟弟的双肩:“我是执行任务受伤流落至此,为了对抗安德烈亚斯而留驻,我别无选择。”
艾欧里亚再次推开他:“你的伤不是好了吗?比你伤得严重的教皇都回去了,安德烈亚斯也败了,你还留在此处,是走不动,还是不想走?”
阿布罗狄轻轻拉住艾欧里亚的手,劝他不要激动。
希露达亦上前攀住艾俄洛斯的胳膊:“你兄长留下是为了保护仙宫,保护我,是我的错,你别责备他,他心里不好受。”
“行……好 …… ”艾欧里亚点着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心包裹的布包,一层一层揭开,只见里面珍藏的是一枚闪亮的黄金箭头。“还给 你!”艾欧里亚把箭头塞进哥哥手里,“我是弟弟,不配管你,拿上你的箭,爱去哪儿去哪儿。”
艾俄洛斯的手抖个不停,几乎握不住箭头,那箭头上还残留着弟弟的体温。他想告诉艾欧里亚,“我不回圣域是顾及教皇的处境,远离权力旋 涡,不使圣域再生风波”。他还想说,史昂早在三年前就抛弃了他,撒加 也不希望他回归,分散权柄,他在圣域,艾欧里亚就不会有好日子过,更无法得到重用,施展抱负。按照原计划,他是打算在仙宫与圣域签署和平协议之后就离去,可话到嘴边,又像是差了一点契机,始终无法说出口,
此时的艾欧里亚大概也并不想听。
“我做梦也没想到,教会我明辨是非、恪守正义的哥哥,会站在谈判的另一边,帮助女王欺凌一个小姑娘。”艾欧里亚无比懊丧。
艾俄洛斯解释:“北境是在我手上乱起来的,我有责任也有义务终结这个乱局,圣域亦需要可靠的盟友,为此我们必须与希露达结盟,巩固她的统治 …… ”
“为此就要牺牲一个好人的一生?”
艾俄洛斯原本已经泄气,想少说几句保全兄弟之情,可是提到莉菲雅 那姑娘,他又忍不住教训:“我不希望莉菲雅受苦,我会尽力确保她的安全。可你,为了她,公然把圣域的权柄延伸到了仙宫内部,是不是有点过了?”
“够了!”艾欧里亚不耐烦地打断哥哥:“我听够了你关于‘大局’的理论。我做这样的决定,不只是为了莉菲雅,更是为了仙宫,为了你!仙 宫汹涌的民意你看不到吗?不给他们一个宣泄的出口,一个确保平安的允 诺,这巨浪迟早把你吞没,吞得骨头都不剩!”
“我像是贪生怕死之辈?”艾俄洛斯不解道,“你明明看出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却还是遂了他们的心愿!”
“我是没用,只能暂时稳住局势,为你争取时间。你厉害,你看穿了一切,你无所畏惧,接下来就由你逞英雄拯救仙宫的命运吧。”艾欧里亚赌气地说道。
艾俄洛斯一声叹息:“你不了解圣域对北境所做的一切,你不该草率地决定 …… ”
“我不了解什么?”艾欧里亚怒道,“别把我当小孩子,你做过的事,我统统都看在眼里。我知道你当年为了维护劳工的权益,亲手制裁多路 巴,断了竞争教皇之路,我深深敬爱那样的哥哥,并以之为榜样鞭策自 己。可是现在,你意志消沉,不思进取,心中早已没了公理,没了圣域,一心留恋过去,在多路巴的金色宫殿里自怨自艾。从前那个拥有高贵灵 魂、自我牺牲精神的男人去哪儿了?你把他还给我,你把哥哥还给我呀!”
艾俄洛斯惊呆了。他不敢相信眼前高大挺拔的狮子座圣斗士就是从前跟在身后仰望自己的小弟弟,更不敢相信这孩子对圣域复杂的斗争洞若观
火。身为兄长,艾俄洛斯既惊喜于他的成长,又悲恸于他对自己的误解,这误解刺破了兄弟之情,刺痛了他的心。
“我是一名圣斗士,我永远记得。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的决定,也没有萌生过怨恨。我宁愿被世人遗忘,误解,宁愿一死,也不想看到圣域因为我再生波澜。”
“这些话,留着将来对教皇讲吧。”艾欧里亚问兄长,“哥哥见过新教 皇,知道他的现状吗?”
艾俄洛斯没有作答,艾欧里亚又说:“教皇孤身从仙宫奔回布鲁格勒,背上的血迹一大片。”他用手比画,“安德烈亚斯重创了他,直到我出发之 前,他都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 ”
“你说什么?!”艾俄洛斯难以置信。阿布罗狄第一次听说,也有些震惊。不过从他自己的观察,以及撒加来电和迪斯马斯克神神秘秘的表现,他猜到了几分。
艾欧里亚回答:“千真万确。这趟和谈本不该由我前来,实在是圣斗士伤亡惨重,无人可用。我不禁思索:艾俄洛斯明明就在仙宫,为什么只保护仙宫的女王,不护送教皇?为什么他不勇敢地站出来,阻止这一切发生,反而要依靠教皇的掩护来逃出生天?我答应出使,因为我惭愧,我必须替你赎罪,直至此刻,我都不敢肯定,教皇是否还活着。”
艾欧里亚天性率直从不说谎,提到教皇,顿时红了眼眶,哽咽的语气 让艾俄洛斯深感愧疚。他确实没料到安德烈亚斯会胆大到对教皇下狠手,悔恨之心顿时压倒了其他所有感情,可惜这一切来得太迟了。
艾欧里亚再次举起教皇的权杖,这一次,他用杖端抵着兄长的胸口: “教皇授予我至高无上的权力,他让我告诉你,只要你开心,随便待在哪里都行,可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你不在乎圣斗士伤亡惨重,不在乎教 皇生死未卜,不去追捕落逃的安德烈亚斯,一味护着希露达、为她争夺仙 宫的最高权力,我不认同这样的哥哥,圣域亦不认同这样的行为。”
艾俄洛斯深知弟弟是性情中人,情绪上来说话不留余地,但他还是流 下了眼泪:“我没想到会这样,我的确失察了,我以为安德烈亚斯的目标是希露达 …… ”
“请不要再提她,我尊重陛下,仅仅是尊重而已,我绝不会忘记这场仗是怎么打起来的,也不会忘记圣斗士的使命。”
阿布罗狄一直旁听,没有发言,此时劝他:“算了吧,人各有志,这 里没有我们的事了,回家。”
“不,这里还有一件事情,射手座艾俄洛斯听命!”艾欧里亚一脸严肃地宣布。
艾俄洛斯闻言,单膝跪地,不假思索。
“天蝎座米罗在北境执行任务期间走失,你务必找到他,施以援救。如果米罗已经遇害,则必须寻到尸体,带回圣域,让他安息在慰灵地,然 后找出凶手,为他伸张正义。这项任务完成,你证明了自己,才可以回到 圣域,以教皇之名 …… ”
艾俄洛斯亲吻杖端,表示接受圣域的安排,希露达见状,心疼地搀他起身,艾欧里亚则带着阿布罗狄头也不回地走了。
“艾俄洛斯大人,您真傻,干吗相信撒加的谎言?他故意派艾欧里亚前 来和谈,为您精心设了离间计,就是想毁掉您在圣域的名誉和骨肉亲情。”
艾俄洛斯缓缓说道:“我对不住教皇,还有圣斗士兄弟,问心有愧。艾欧里亚叫我找到米罗,这是我应尽的责任,是我的误判导致了他们的灾 难,我愿意承担这份责罚。”
“您就是太正直了,才一再被撒加算计。布鲁格勒健康的黄金圣斗士除了修罗,还有阿鲁迪巴和迪斯马斯克,他偏偏选择与莉菲雅交好的艾欧里亚,让我们毫无防备,并借此摧毁你们兄弟之间的信任。”
艾俄洛斯其实想说,“你囚禁莉菲雅也没告诉我”,不过片刻的思索之 后只说:“是我疏忽大意,没把事情办好。”
“艾俄洛斯大人,您可知道,刚才我在人群中看到了苏鲁特。”
“这不奇怪。苏鲁特与西格蒙德交好,若非他暗中活动,捷克弗里德不会变节,各大家族也不会像开过会一样,众口一词。”
“撒加收买了苏鲁特,那个背信弃义的家伙不仅服侍安德烈亚斯,还是哈迪斯的走狗幽灵圣斗士 …… ”
“陛下想说什么?”
“我在想迪斯马斯克造访金色宫殿那一天,究竟为何而来。” “我怀疑他是来偷窃的,只是想不到他要偷什么。”
提起迪斯马斯克,希露达咬牙切齿:“也许他不是拿走了什么,而是留下了什么,否则捷克弗里德不会认定我胡乱服药。”
艾俄洛斯不禁起疑,问:“安德烈亚斯的医药库,究竟有什么?”
“我也不知 …… ”希露达吞吞吐吐地回答,“刚才听捷克弗里德的意思,似乎怀疑我沉迷一种禁药,导致身心受损,他无法接受,难道是毒品?再大胆一点猜测,是您九死一生在罗马尼亚调查的‘Queen’?”
“这不可能,”艾俄洛斯矢口否认,“撒加的为人我了解,‘Queen’是冥界的毒药,黑手党再过分也不至于 …… ”
“不至于什么?”
一名神父装束的青年男子缓缓走来,艾俄洛斯认得他是修道院的祭司,问:“弗瑞尔,哪股风把你吹到仙宫来了,你不是在基辅服侍大牧首多路巴吗?”
“听说修道院院长背叛了希露达,还把一干罪徒全部释放,仙宫的局 势真令人担忧啊,多路巴大人听闻了,肯定又要失眠,一整晚睡不着觉。”
“我如今戴罪之身,可不好再与大牧首打交道,仙宫的事情你们自行商议,自行定夺。”艾俄洛斯打算离开,被弗瑞尔拦住了去路。
“射手座大人的弟弟都快被撒加洗脑了,您就一点儿也不在乎?” “那是私情,我讲的是公理。”
“公理拯救不了教皇,也拯救不了您自己。说说吧,射手座大人,您去了一趟罗马尼亚,对‘Queen’这种毒品了解多少?”
“了解不敢说,我去罗马尼亚差点儿没能活着回来。我没能取得‘Queen ’ 的样品,只听说是吸血鬼的血液制品,人类沾上一点儿,这辈子就完了。”
“你难道没有怀疑过,教皇的伤根本不是安德烈亚斯所为,而是撒加在用这种毒品控制他?”
“这……毫无证据,你说得太离谱了。”艾俄洛斯不愿相信,转过头去。
“您也无法证明我说的不是事实呀。多路巴大人早就预言过,圣域与□□搅在一起,自甘堕落,毁灭在即。”
“当着我的面,请神父注意言辞,不要出口诅咒圣域。”艾俄洛斯冷冷地说。
“我有吗?”弗瑞尔瞧了瞧艾俄洛斯,又瞧了瞧希露达,“噢,怪我,我 的过错,忘了告诉二位,撒加去了奥丁神殿,把你们囚禁的海魔女放走了。”
“什么?!”艾俄洛斯惊讶地道,“不可能,教皇正在病中,撒加绝不会丢下他不管,只身前往那片永冻冰川。”
“真的。”弗瑞尔信誓旦旦,“阿鲁贝利西的女儿在奥丁神殿做侍女,是她发传真信告诉我这件事。在你们离开神殿之后不久,有名男子闯入,放走了海魔女,监控录像拍下了那人的脸,绝对是撒加,错不了。”
“也有可能是撒加的孪生兄弟,加隆。”艾俄洛斯若有所思地说。 “可恶!捷克弗里德他们一定知道,居然不告诉我 …… ”
“她……和捷克弗里德 …… ”弗瑞尔指了指希露达,艾俄洛斯无奈地摇头。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请了多路巴大人回来主持大局,您现在需要 他。”希露达见艾俄洛斯没有一口回绝,似乎有些被说动了,于是摸着胸口赌咒发誓,“多路巴大人过去有错,可是维护纯洁教义的意志比任何人都坚定,他在仙宫的时候,整个北境,哪里找得出一克毒品?”
“这事我做不了主,女王陛下自定吧,我必须先找到米罗,回一趟圣域。” 弗瑞尔莞尔,对希露达说:“你看,多少年了,他还是这个脾气。”
希露达语重心长地劝说:“大人没有回到圣域,是不幸中之万幸,撒加用毒品控制了教皇,一手遮天,现在又勾搭上波塞冬,不知他要将圣域引向何处。”
“大人您可千万不要回去。”弗瑞尔附和,“吸血鬼毒品您知道,与金三角的花花草草不同,人类是无法戒断的,长期服食只会越来越虚弱,直至死亡。您若回到圣域,一定会遭陷害——撒加联手波塞冬害死教皇,正缺个承担罪名的替死鬼,还有谁比您更符合条件呢?”
“放心吧,我不会再沉溺于过往的失意中灰心丧气,我会把这事调查清楚。若是撒加真这么做了,我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将他抓起来治罪,如若不是,便该让那些造谣之人付出相应的代价。”艾俄洛斯攥紧手中的黄
金箭头,斩钉截铁地说。
“这就对了,”弗瑞尔鼓掌,“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多路巴大人依然支持您,您的纯洁符合正教的教义。为了维护北境和平,还有您的圣域,拯救教皇,使其远离□□的荼毒,远离邪魔外道,他也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