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圣剑
布鲁格勒经过战火洗礼,满目疮痍。圣斗士与冰战士修复城墙,安置居民,努力使城塞恢复往日的和平安宁。辅座搀着教皇走上街头,巡视重建工程,探望受伤的民众。杂兵在教皇居住的房间里收拾整理。与此同时,阳光照不到的地牢深处,迪斯马斯克带领修罗和黑手党众人正在提审入侵城塞的重犯——卡妙和苏鲁特。
迪斯马斯克不喜欢审讯工作,但这一次例外。他非常满意撒加的安排,并换了一套全新的西装,甚至佩戴了家族权戒“死亡契约”。到了地牢里,他踱来踱去,聆听犯人的哀号,摆弄各式各样铜或铁制的刑具。
布鲁格勒作为军事要塞,规模不大,但设施齐全。苏鲁特和卡妙被狱卒押进同一间审讯室,迪斯马斯克不打算分开审问。
“坐吧,”迪斯马斯克对二人说,“不要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
苏鲁特和卡妙一言不发,谁想在这鬼地方安家?狱卒可不管那么多,把他们二人分别按到囚椅上。平时实力不弱的战士,手脚被隔绝小宇宙的镣铐束缚着,空有一身力气,却拗不过狱卒粗暴的行为。
“如果招待不周,还请谅解,我对审讯并不在行,你们知道,这事在圣域一向是由米罗负责的。”迪斯马斯克说。
听闻米罗的名字,苏鲁特和卡妙脸色微变,互相瞧了一眼,然后飞快地移开视线。迪斯马斯克很善于捕捉人类微小的情绪变化,由此认定米罗失踪与他们二人有关。他故意用烧红的铁棍拨弄炭火,让火星飘到二人眼前。
“米罗审问犯人特别专业,十五枚猩红毒针针针要命,你们想念他吗?” “我们从来没有在北境见过这个人!”苏鲁特抢道。
“嘘—— ”迪斯马斯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对这拙劣的谎言不屑一 顾,“我没问你,我问他,幽灵圣斗士最好不要说话。”
卡妙冷静地回答:“米罗是我打下悬崖的。” “噢?”
此言一出,苏鲁特惊讶不已,只听卡妙淡淡地说道:“我在仙宫城外偶遇米罗,不知他为何出现在那里。他要我回圣域,我不想回去,一言不合打了起来。拳脚不长眼,我失手将他打下山崖,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他了。”
陪审的修罗大为震惊,不禁问道:“米罗是你的朋友啊,你没有去找他吗?”
“我希望你们找到他。”卡妙表示,“米罗是个强大的圣斗士,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总感到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
听了这席话,修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结了,嗓音干涩:“米罗留守圣域,不在远征北境之列,他只身犯险来到这里,只会为了一个原因,你…… ”
卡妙低下头,避开修罗质问的目光,迪斯马斯克打断他:“别说了,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伤害米罗的人不是卡妙,是他,苏鲁特。”
卡妙大喊:“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米罗失踪是我的错,与苏鲁特何干?”
迪斯马斯克“嘿嘿”直笑:“得了吧,卡妙,你根本没有杀害米罗的动机。整个圣域,唯有他把你当个人物,视你为知己,一天到晚围着你转,告诉我,他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这个人就不同了。”迪斯马斯克指着苏鲁特,“他急欲推脱杀害米罗的罪责,张口就撒谎,你又把全部过失揽到自己身上。无论处在神斗士还是幽灵圣斗士的立场,苏鲁特都希望圣斗士死,所以我推断,攻击米罗造成他失踪的人是苏鲁特,不是你。”
卡妙阴着脸,说不出话来。
迪斯马斯克盯着他的犯人,像老鹰盯着小鸡:“苏鲁特先生,你是安德烈亚斯的神斗士,按理该押送仙宫受审;但你又是幽灵圣斗士克莱斯特,归圣域管辖,真叫人头痛。你说,我是把你还给希露达,还是留在这
里听凭教皇发落?”
“我不回仙宫!”苏鲁特大叫。
迪斯马斯克不失时机地给了他一脚:“臭小子,挺机灵。” 卡妙怒道:“好好说话不要打人!”
“吃里爬外的家伙,晚些再跟你算账。你!”迪斯马斯克继续指着苏鲁 特,“别以为圣域的责罚轻,教皇好说话,就能保住命,你当辅座大人是摆设吗?”
“辅座也不能越过教皇随意定我的罪。”
“辅座大人不知道你有什么罪,不过我很愿意替他挖掘,并享受挖掘的过程,让你细细体验每一件刑具的独到设计。等你手脚断了,五感尽失,再把你丢进监狱,和其他幽灵圣斗士一起,永远烂在地底。”
苏鲁特神色慌张:“我可以帮辅座大人一个大忙,将功赎罪。”他试探地问,“你用得上我吧?”不待迪斯马斯克回答,他马上又说:“如果只是发泄怨恨,你折磨我就好了,用不着来这个肮脏的地牢高谈阔论。其实我很好说话,可以提供帮助,只要你释放我和卡妙。”
“看不出,你还蛮讲义气。”迪斯马斯克语气嘲讽。
苏鲁特见他没有回绝,拼命为自己谋求生机,接着说道:“我追随安德 烈亚斯多年,知晓他的野心、他盘算已久的阴谋和他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噢,宝贝,辅座大人壮志满怀,安德烈亚斯不过是他掌中的蚂蚁,随时可以蹍死,我们不需要‘小秘密’。”
“教皇访问仙宫期间,被安德烈亚斯设计,误食了强力毒品,命在旦 夕,你们还不知道吧?”苏鲁特说。
迪斯马斯克摇头:“你这一句话,有三处与事实不符。首先,教皇是被强制注射了毒品,不是误食。其次,这款毒品名叫‘Queen’,是你做幽灵圣斗士的时候就熟知的。你和安德烈亚斯起初想利用它对付辅座大人,虽然是徒劳,但我必须指出原委。最后补充一点,‘Queen’对圣斗士并不致命,教皇安然无恙,感觉就像喝了一杯浓咖啡。”
“喝咖啡?”苏鲁特“哼”了一声,“你就算瞧不起安德烈亚斯,也不必贬低冥王哈迪斯。吸血鬼的血液对人类是强效兴奋剂,何况经过萨莱茵
高度提纯的‘Queen’。安德烈亚斯为辅座量身定制的针剂,剂量是普通人的百倍,教皇哪里承受得起?为此我特意提醒过安德烈亚斯,不要急功近利,可他被法夫纳那个疯子洗脑,听不进忠言劝谏,他们主仆二人就是一对蠢驴。”
修罗听得瞠目结舌,迪斯马斯克则表现得异常平静:“教皇活得好好的,在上面逛街呢。”他瞧了一眼天花板。审讯室上方,正是布鲁格勒中心主干道,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你知道什么?毒瘾这玩意儿不发作的时候看上去一切如常。待过上 几日,只要不持续用药,周身就如虫蛇咬噬一般,忽冷忽热,苦不堪言,想死都没力气握刀。”
卡妙瞪了苏鲁特一眼,苏鲁特似乎没有瞧见。
迪斯马斯克相信自己问出了真相,表面却装作不感兴趣:“编故事吧,教皇只是受了些小伤,早已痊愈,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不适。”
“不可能!”苏鲁特断言,“你们那教皇倘若不喊疼,看不出任何异样,恐怕已经被哈迪斯驯服,变成吸血鬼了吧!”
“哦,这么说,我更想试试了。” “什么?”
迪斯马斯克森然一笑,举起两支早就准备好的针剂,向二人展示: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Queen’。你们两个,谁先来一针,让我看看效果,是否真如传说中的那样奇妙。”
苏鲁特后悔一时情急说了不该说的话,卡妙则依旧是淡然的语气:“你想撒气,就拿我开刀吧,或者杀了我也行。是我向撒加提议与安德烈亚斯结盟,也是我对受困仙宫的教皇见死不救,是我引得米罗大意坠崖,亦是我 把神斗士带进地下水道,所有错事统统是我一人做下,冤有头,债有主。”
“你?”迪斯马斯克摇头,“你不行。你是米罗的好朋友,圣域的黄金圣斗士,教皇都亲口为你求情了,我怎么敢动你?不过呢……我也不是拿你没辙。”说着,他打了个响指,唤来黑手党下属,高声问,“艾扎克和冰河,两名圣斗士训练生,已经传唤到城塞里了吗?”
黑手党人乖巧地回答:“已经抵达兵营了,两名训练生都很健康,情
绪稳定。要带到这里来吗?”
卡妙愤然而起,无奈被镣铐拖住,站不起身:“我犯罪,自有圣域法典裁决,凭什么动我徒弟?!”他怒骂。
“冷静,冷静。”迪斯马斯克安抚卡妙,“我叫他们二人过来,你挑一 个,或者他们两个人都把‘Queen’注射上,届时你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卡妙手脚并用想从牢椅上挣脱,苏鲁特反而劝他接受,并疯狂暗示可以帮忙寻找解药,被卡妙狠狠撞开。
迪斯马斯克见他们二人不再是铁板一块,坚固的友谊出现了裂痕,于是径直走过去,以手施展积尸气,重重捶到苏鲁特脸上,烧坏他一大块皮肤,烫出一个家族徽记的烙印,痛得他嗷嗷直叫,再揪住衣领把他整个人拎起来,面对自己,说道:“你是个聪明人,故事编得不错,给了我一些灵感,我果然还是用得上你的,但你要为之前的行为付出代价!”
苏鲁特太了解“Queen”的厉害,实在不想挨上一针,听闻有了出路,忍痛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你不要听他的话,他在骗人!”卡妙大骂,却根本阻止不了苏鲁特的投诚。黑手党下属很是时机地端来一把椅子给迪斯马斯克坐了,迪斯马斯克跷着二郎腿,对受伤的苏鲁特说:“你去把安德烈亚斯给我抓回来,为我节约些力气,我就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行,没问题,我去!”苏鲁特满口答应,然后惴惴地说道,“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布鲁格勒城外……不过我愿意一试。”
“人不用你找,”迪斯马斯克慢条斯理地说道,“安德烈亚斯的藏身处我 们已经锁定了,你直接去,跟守卫说要见他。你说圣域的教皇毒瘾发作,辅 座想乘机控制教皇,愿出重金私下向他买药。他现在亡命天涯,多的是花 钱的地方,一定舍不得拒绝。你把他约出来交易,随便用什么方法,投 毒、布陷阱都行,总之把他给我弄到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别惊动任何人。”
“你说的这些都没问题,可是时间过去那么久,安德烈亚斯还会信任我吗?”
迪斯马斯克就着手中的针剂,指着苏鲁特的脸:“瞧你这模样,灰头土脸,还挂着新鲜的伤,一看就是被圣斗士殴打过,他定然相信你曾在布
鲁格勒奋力作战。”
“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 …… ”苏鲁特看向卡妙,说,“我和他一 直是一起行动的,如果他不跟去,安德烈亚斯终究会起疑。再说了,与辅座大人打交道总得有中间人介绍吧,我可没这份面子。”
迪斯马斯克看看卡妙,又看看苏鲁特:“你们都跑了,我上哪儿去找?” “他不是还有两个徒弟 …… ”苏鲁特小声说道。
卡妙气得想掐死苏鲁特,迪斯马斯克忍不住笑了——什么是友谊?这 就是友谊。
以注射“Queen”为威胁,有卡妙的两名徒弟做人质,迪斯马斯克放心大胆地放了卡妙和苏鲁特出去,师徒情与朋友情此时成了一副坚不可摧的镣铐,束缚着卡妙。其实就算没有这些,这北方边境,仙宫也好,布鲁 格勒也罢,都不再有二人的生存空间,他们最终还是会落入撒加设置好的程序,扮演各自的角色。
修罗始终沉默,待二人走后才问迪斯马斯克:“这是什么意思?苏鲁 特劣迹斑斑,罪无可恕,就这么放过他,太草率了吧!”
“那卡妙呢?”迪斯马斯克反问,“以卡妙的所作所为你认为该当何罪?” 提到卡妙,修罗低下头,与苏鲁特相比,这才是难以处置的一个。
“你这么轻饶了苏鲁特,不会是替卡妙寻方便吧 …… ”他吞吞吐吐地说。 “当然不是!”迪斯马斯克回答得斩钉截铁,“要不是辅座早有交代,留 他们有用,以我的脾气,直接送这对鸳鸯下黄泉。不过,拿他二人换安德烈 亚斯回来玩玩,倒也划算。我一想到工厂里多了那个无证医生就兴奋不已。”
“可是 …… ”修罗不解,“我们明明已经掌握了安德烈亚斯的行踪,即刻就能实施逮捕,何必驱使苏鲁特?他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迪斯马斯克解释道:“好人有好人的用处,坏蛋有坏蛋的价值,苏鲁 特游走于圣域,冥界,仙宫之间,这么多年不翻船,是他的本事。如今希露达重返仙宫已成定局,大哥不便插手干预,有些事,还得他这样的人去做才合适。”
“那卡妙呢?”修罗问道,“卡妙有错,但终归是圣斗士。他的心并不坏,若是诚心悔过,还是可以任用的。”
“他不坏,我相信,否则不会关心别人胜过自己,但他也不能回到圣域。苏鲁特显然是缠上他了,你以为他们二人朝夕相处,互相影响,是卡妙感化苏鲁特,还是苏鲁特一步步腐蚀卡妙,绑架他一起作恶?”
修罗无言以对,隔了好一会儿才说话,“米罗怎么办?”他问,“就算顾全大局,对那二人从轻处置,我们总不能丢下米罗不管吧。”
“管,当然要管,教皇已经派人去找了,只是事情过去那么久,别抱太大希望。以米罗的实力,如果认真迎敌,就算坠落悬崖,也不该让那两个家伙毫发无损地站在我们面前。他自己选的路,能否幸存,还得看他为自己保留了多少。”
“他当时肯定想不到 …… ”
“醒醒吧,哥们儿,我们可是圣斗士啊。”迪斯马斯克拍了拍修罗的背脊,“大哥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只是替他过来吓唬人,做做样子。我让你来陪审,无非是想让你看清事实的真相。有些人帮不了,有些人不值得,除非你想做下一个米罗。”
寒风无情地刮过布鲁格勒的街道,雪花纷飞,覆满城塞。
穆的身体恢复得不错,这其中少不了撒加的悉心照料。
他精力渐长,自然而然,开始关心起仙宫和谈的情况。
“若不是我生病耽误了你,也不至于叫艾欧里亚一人出使,哪怕把阿鲁迪巴派过去也好有个照应。”穆不无遗憾地说。
“谁说他是一个人?”撒加反驳,“我派了白银和青铜圣斗士,还有冰战士,比你上次出行的排场都大,你应该对艾欧里亚多一些信心。他虽年轻,但是有勇有谋,多加磨炼将来定能担当大任。”
穆摇了摇头:“我不是信不过他,我是担心希露达掌控不住大局,和谈要出状况,艾欧里亚恐怕要面对一个巨大的乱局。”
撒加笑笑,劝穆道:“希露达不是多路巴,她是控制不住盘踞各地世代经营的大家族,但她可怜,柔弱,可以赖在艾俄洛斯身上,再让圣域做冤大头。艾欧里亚过去也好,劝劝那位他朝思暮想的兄长,回忆一下自己的立场。我相信黄金狮子的忠直,一定不辱使命。”
撒加说着,将一份检测报告交到穆手上。对撒加而言,仙宫之事已成
定局,这才是眼下他最关心的。
穆看了几遍,面露愁容:“安德烈亚斯抽取人类的灵魂制作紫水晶,手段过于残忍。而且他的工艺落后,产能低下,浪费巨大,不知要了多少人的命。”
“所以这玩意儿也能用在圣衣上?”撒加问。
“紫水晶本质是能量聚合体,不仅可以为战衣供能,还可以直接使用,暂时性提升小宇宙。”穆沉吟,“再进一步,提炼加工,制成强力爆破物也不是不行 …… ”
“我们不干那草菅人命的勾当,不过敌人的招数还是要弄懂,不能总是吃亏。”撒加靠近穆,低声说,“安德烈亚斯的工厂里有大量制作紫水晶的原料。希露达回仙宫之前,迪斯马斯克派人搜过,能搬的全搬走了,在慕尼黑,回头带你去看。”
“你们动作太快了。”穆口头虽埋怨,心里却佩服撒加及其手下的行动力。这样看来,艾欧里亚的仙宫之行尽在掌控之中,撒加早就设计好了重重环节,无须自己费心。
正是这大雪纷飞的一天,艾欧里亚骑着高头大马进了仙宫城门。仙宫市民受过圣斗士的恩惠,自发上街,欢呼声震耳欲聋,花瓣从居民楼上不断洒下,和雪花一起,落在锃亮的黄金圣衣上。圣域声威至此,艾欧里亚不由得感慨,这都是战士们不畏艰险英勇作战换来的。
他身穿黄金圣衣,披着皮氅,气宇轩昂,身后跟着两名冰战士、两名青铜圣斗士、一名白银圣斗士。希露达女王走出宫殿,亲自到城门口迎接,艾欧里亚在马背上一眼看到了兄长,射手座的艾俄洛斯也穿着黄金圣衣。久别重逢,他们像陌生人一样点头致意,十分礼貌。
宫殿前的广场上,艾欧里亚手持教皇权杖,与希露达女王并肩同行,兄长艾俄洛斯反而落在后面。这时阿布罗狄从人群中走出,穿着双鱼座黄金圣衣,加入他们的队伍,与艾俄洛斯并列。
“你好呀,艾俄洛斯,又见面了,看来你一直没有回去。”
“你也没有回去。”艾俄洛斯淡淡地说。
“你支持仙宫女王的立场还是一样坚定。”
“你不也一样,唯撒加之命是从?”
“我?不 …… ”阿布罗狄矢口否认,“我现在支持你弟弟,因为他代表圣域,这群人中唯一正经的就是他了。”
艾俄洛斯不语,交谈到此为止。繁冗的仪式开始,仪仗队奏乐,艾欧里亚与希露达握手,互相行礼致敬。不过女王尊贵的手上没有可供亲吻的权戒,于是省了吻手环节。
停战协议的具体条款,穆在仙宫的时候已经与希露达洽谈得差不多了,艾欧里亚此行是来确认,并且签字。首先是边界线的划定。布鲁格勒一战,圣域占领了全部七座堡垒,是否归还原来属于仙宫的部分还有待商榷。然后是处置战犯、战后重建、工程合作,等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仙宫主权的归属。三年以来,仙宫饱经战乱,数度易主,这一次,回归的希露达若能获得圣域认可,便能坐稳王位,终结乱局。
金色宫殿毁损严重,修缮工程短时间内无法完成,希露达不得不在广场上搭建礼台,铺设地毯,露天设宴,款待圣域来使。
艾欧里亚为人大方,不拘小节,就在仙宫臣民的仰视之下入座,与希 露达女王“把茶言欢”。茶座布置精美,一应器具非金即银,丝毫不逊于 王宫的陈设,特别是一尊装饰性的蓝宝石雕塑——“石中剑”,耀眼夺目, 吸引了艾欧里亚的注意,“Only the king can take the sword from the stone. ” 他指了指剑,语气轻松。
希露达笑道:“可惜我们这里没有亚瑟王来拔出奥丁的圣剑,‘狮心王’ 或许可以一试?”
“女王陛下不要取笑我了,我和菲迪皮茨一样,是个跑腿传信的人,既无称王的才能,亦无称霸的雄心,这柄剑真的是奥丁圣剑吗?”
“是的,”艾俄洛斯回答,“女王陛下以奥丁之名持剑,行使仙宫职权。” 艾欧里亚含笑点头,对北欧民俗表示尊重。
其实在和谈开始之前,布置场地的时候,艾俄洛斯曾提议不要将代表武力与强权的剑设置在现场,使氛围紧张;又提出让捷克弗里德随希露达接见使者,他作为外宾,在台下旁听即可。
可惜希露达并未采纳他的建言,执意要摆剑立威,彰示仙宫的力量,并
要求艾俄洛斯同行,压制撒加一派的气焰。艾俄洛斯左右为难,后来得知 圣域来使是艾欧里亚,不是撒加的亲信,便依了女王之意,没再固执己见。
艾欧里亚是率性随和之人,的确未把礼台布置太当回事,又与艾俄洛斯兄弟连心,因此谈判进行顺利。几番商讨下来,艾欧里亚做主归还属于仙宫的堡垒,确定边界线时也基本维持了战前的格局,令女王喜出望外。
“我此番前来,一路上见到焚毁的民居、破败的宫墙。大雪天,人们还在帐篷里受冻,想来都是安德烈亚斯的罪孽。圣域既与仙宫交好,理应 相助,教皇大人拨了一笔款,请女王收下,渡过眼下的难关,需要什么物资亦可向我提出,我会转告教皇,尽力解决。”
“感谢圣使,感谢教皇大人!”
仙宫久经战事,民生凋敝,希露达正愁筹不到重建款项。艾欧里亚的到来解了燃眉之急,女王心情愉悦,拨响餐铃,以仙宫最高礼遇款待这位圣域使节。
“我曾经向教皇大人许诺,在仙宫设立圣斗士哨所,绝不会食言。”希露达高兴道,“城南郊区,我划了一片空地作为训练场,专供圣斗士使用 ,教皇可以在此选拔训练生,培养他们为圣域效劳。”
艾欧里亚点头称谢。
谈话间,盛装打扮的侍女端着精美的餐盘款款登台。艾欧里亚看到她们的宫廷装束、青春洋溢的身姿,不由得想起莉菲雅,那个善良而坚强的北方姑娘。安德烈亚斯败走,仙宫围困已解,按理说她应该回到女王身边,却不知为何,希露达身边是其他侍女。
为艾欧里亚送餐的姑娘呈上点心之后立即跪倒,抱住艾欧里亚的胫甲:“圣使大人,求您发善心,救救我兄长吧,神斗士正在遭受不公正的拘禁,没有任何人关心。”
侍女的异常举动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护卫上来要拖走她,被艾欧里亚制止。
“你兄长是哪位神斗士?我或许认识。不要哭,站起来,慢慢说。”
侍女擦拭眼泪,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圣使大人,”她哭诉,“我是坦格 里斯尼尔家赫拉克鲁斯的妹妹。我兄长身为神斗士,不幸被安德烈亚斯的
邪术控制,沦为傀儡。安德烈亚斯败落,兄长九死一生回到仙宫,刚回来还没见上一面,就被宫廷卫士带走,至今未归。请圣使看在我兄长诚心悔 过的份上,饶他一命,我代表整个家族求您了。”
艾欧里亚听了并不做声,侍女之言多半是真的,但所求之事牵涉极 大,不能随便答应。侍女当然也明白这点,于是亲吻艾欧里亚的胫甲,不断磕头,可怜之态令人动容,一旁坐着的希露达脸都黑了。
女王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与这个侍女相关的半点儿记忆。她自称坦格 里斯尼尔家的小姐,无论真伪,至少证明不是日常服侍的侍女。不知是谁 胆大包天,暗中放了这女子进来,公然与自己作对。
艾俄洛斯体察到女王的不便,替她发言:“赫拉克鲁斯作为安德烈亚斯的神斗士,暂时住在修道院里配合调查,同时也做清除邪术控制的治疗,一举两得。姑娘先回去,仙宫自有法度在,希露达女王宽大为怀,不会为难他们。”
“法度?仙宫哪来的法度? ”侍女泣道,“大牧首在的时候徭役无度,女王继位无故对邻邦宣战,安德烈亚斯鱼肉人民,杀人如麻,仙宫何曾有法度可言?数年来,主上换了一位又一位,神斗士死了一批又一批,使城镇凋敝,尸横遍野。但凡兄长有一线生机,我也不会不要脸地来到这里,向圣使求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艾欧里亚提示兄长,让他尽快解决此事。
艾俄洛斯说:“我理解这位女士关心亲人以至过度焦虑的心情,但服侍过安德烈亚斯的神斗士还是得按照法定程序接受调查。我这位局外人可以以名誉保证,女王绝不会滥用私刑,也不会滥杀无辜。”
“我们不信!”仪仗队的两名士兵自行出列,站得笔挺。 “这两位又是谁?”艾欧里亚奇怪不已。
士兵自报家门:“圣使大人,我们兄弟二人来自古林博斯帝家,我们是神斗士弗洛迪的表兄弟。”
“弗洛迪我知道。从我踏足仙宫起,一直到布鲁格勒城下,他不依不饶地追我,和我较量了好几次都不分胜负,是个骁勇善战的男人。”
仪仗队士兵垂首:“大人心胸宽广,不计前嫌,我们为兄长的鲁莽行
为向您道歉。古林博斯帝家族世代经营工程建设,主张与圣域和平相处,一贯是反战的。布鲁格勒战争期间,兄长拒绝入伍,遭女王贬斥,这才落入安德烈亚斯的圈套受其摆布。后来兄长看清了安德烈亚斯的真面目,果 断倒戈,弃暗投明,回到仙宫之后立即投入重建工作,发放物资,救助市民。女王在奥丁神殿待得太久,一回来便不分青红皂白抓捕服侍过安德烈亚斯的人,不顾破损的房屋无人修缮,灾民无人救济,却把重建民居的款项和物资统统挪去修她的宫殿了,是什么道理?!”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希露达则是有苦难言。她不是不想救灾,不想修复民居,只因圣域的使者要来,必须优先修复宫殿,采办宴客物资,力保和谈成功。仙宫若不稳定,重建、赈灾都不过是漂亮的空话。
艾俄洛斯挥手,卫兵将肇事的侍女、仪仗队士兵三个人团团围住,要 将他们强行“请”离现场。
侍女被卫兵抓住,大呼:“圣使救我哥哥!”
“哥哥”两个字触动了艾欧里亚内心深处的隐恻。不久之前,他为了拯救自己的兄长,擅闯教皇宫,面对所有人的责难,不惜与教皇翻脸。于是他转向艾俄洛斯,试图缓和气氛:“和谈内容也包括处理战犯。既然有人提出来了,女王宅心仁厚,就给他们一个宽容的承诺,这样仙宫上下和睦,我回去也好向教皇交差。”
此事看似不大,但涉及仙宫的主权,艾俄洛斯身为圣斗士无法替女王 回答。他用眼神提示希露达,这事蹊跷,不如退一步先平息事端,待签署完协议,圣域使者走了再做理论。
希露达心想,这些人摆明了就是来闹事,当着大庭广众之面打自己的脸。她一时义愤,仗着卫兵人多,又是在仙宫的土地上,对艾欧里亚的劝 告乃至艾俄洛斯的暗示置若罔闻,一心想快刀斩乱麻地解决问题。
仪仗队士兵和卫兵动起手来,被踢翻在地,侍女坚持不走,被卫兵粗暴地拽着腿,抓乱了衣裙。艾欧里亚不由得生气,推开卫兵,高喊:“你们要干什么? !殴打女孩便是仙宫的法度吗?!”
圣域的使者挡在中间,卫兵一时不能拿侍女怎么样,她更乘势撕开了自己的胸襟,袒胸露乳,披头散发。艾欧里亚和艾俄洛斯不约而同转过头
去,避免这荒唐的情景入眼帘。
“坦格里斯尼尔家做错了什么?”侍女哭喊道,“我们祖祖辈辈种地,开拓这片冻土,尊敬神灵,勤苦劳作,我们守着为数不多的收成,不贪心,不争夺。多路巴来了奴役我们,安德烈亚斯屠戮我们,现在希露达女王更要践踏我们的尊严。她口口声声宣称不会伤害尚未定罪的神斗士,可大家都看到了,法夫纳是什么下场?那服侍过安德烈亚斯的科学家被她虐待成了傻子,每日在仙宫街头游荡,目光呆滞,口不能言,浑身上下都是伤疤。她统治下的仙宫,人们走在街头就会失踪,再出现的时候,便是那副疯疯癫癫的模样。同胞们,你们想过这样的日子吗?你们愿意每天提心吊胆,活在恐惧的阴影中吗?你们希望家里的男人被带走关押起来,女人被卫兵凌辱吗?”
这位坦格里斯尼尔小姐是个狠角色,利用几天前法夫纳在仙宫街头出现引起的恐慌,几句话就煽起了民众的愤怒。礼台上打得一片混乱,礼台下的仙宫民众喊起了释放神斗士的口号,直议女王之非,群情激愤。
若不是艾欧里亚插手,让那女人撒泼,小小骚乱早就平息,希露达极 度不满,呼唤守卫的同时指责三名肇事者:“仙宫依法调查神斗士有什么错?法夫纳从哪儿来的,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他跟着安德烈亚斯为虎作 伥,不知嗑了什么药变成那样,根本就是罪有应得!”
“陛下您,难道没有吃过安德烈亚斯的药?”捷克弗里德一直站在希露达的身后默默守护,此时突然发话,震惊四座,“您不仅吃了,而且一直在吃,那御医可是您力捧上台的呀。”
希露达猛地回头,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撒加当然不会派自己的亲信前来,因为女王身边最忠诚的神斗士已经倒向了他那一边。
仙宫第一勇士的话分量十足,卫兵见状,停止了抓搡,乖乖退到后面,有几个人脸上还挂着明显的拳印。
捷克弗里德单膝下跪,向希露达恭敬行礼:“我兄长,神斗士西格蒙 德,目睹女王与波塞冬私下会面,被女王囚禁,可有此事?”
“我与波塞冬?没……没有的事!”女王咬牙。
“好吧,女王这么说,那么奥丁神殿囚禁的犯人想来与海皇无关,即
便越狱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神殿的犯人越狱了?”艾俄洛斯略显惊讶。
“没错,是今天早上刚得到的消息。女王前脚离开神殿,犯人立即被同伙救走,只是普通罪犯的话,不值得担心吧,也没必要耗费人力追捕了。那地方三面冰封一面临海,普通犯人逃走,只会冻死在逃亡路上。”
“不管什么犯人,都应该缉捕!为什么不通知我?为什么不发缉捕令?”希露达气得语无伦次。
“我也想派人去追,我更想牢牢守住神殿,不出纰漏。可女王陛下做了什么,要我在众人面前说出来吗? ”捷克弗里德望向希露达,女王转开 脸,朝着艾俄洛斯,这一举动狠狠刺痛了战士的心,他仿佛收到了“可行”的信号,点着头道,“女王得到七颗奥丁蓝宝石,取得奥丁圣剑,赠予外人。守护您的神斗士,因为失去蓝宝石,全部重伤,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只有我身强体健,得以站在此处。这就是为什么奥丁神殿无人镇守,犯人逃跑无人拘捕。这种情况下,您还坚持扣押我的兄长,扣押同被安德烈亚斯愚弄的无辜的神斗士们,不顾仙宫早已无人守护的事实。您总是依 赖外人,一次又一次,波塞冬,安德烈亚斯,还有 …… ”他强忍心头的激愤,咽下那敏感的名字,质问女王,“我们在您心中算什么?您心中还有仙宫大地吗?”
他说着,大颗眼泪掉下来,的的确确伤透了心。
“女王换取奥丁圣剑是为了拯救仙宫,为了打败安德烈亚斯 …… ”
“你住口!”艾俄洛斯话未说完,就被捷克弗里德粗暴打断,“你在女王身边,眼看她服用不该服的药,那么长时间,直至损毁了心智,你从不规劝。我算是明白了,一直以来,以仙宫为筹码争权夺利,将北境化为战场,挑拨陛下与神斗士关系的人,就是你呀!”
“请注意你的言辞,不许这样对我兄长讲话!”艾欧里亚严词警告。
捷克弗里德骄傲地起身,不再多言,而他的控诉像一连串惊雷,挨个在希露达耳畔炸响。希露达设想过无数种情况,也设想过各种人背叛她,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捷克弗里德。这个男人的忠诚和倾慕,从小到大,少女都看在眼中。无论她身处何处,提出多么不合理的要求,捷克弗里德总
会第一时间赴汤蹈火,为她解决一切,不问缘由。恭顺如他,追随自己十 几年,竟有翻脸无情的一天,这世界究竟怎么了?
艾俄洛斯则是带着另一重惊讶:“女王服了什么药?”他低声问捷克弗里德,“什么服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捷克弗里德内心还保留着对希露达的怜惜,不希望她的秘密曝光,只说了个“电脑”,“你自己去看安德烈亚斯的用药记录,一笔一笔都记 着呢,时间明确,用量和库存都对得上,可不好伪造。”
艾俄洛斯相当确信,他们中了别人精心布置的圈套,可惜他对此知之 甚少。虽能隐约猜到对手的身份,却没有掌握足够的信息,一时之间难以反击。
“捷克弗里德,就连你也不相信我,觉得我愚昧,残暴,不爱护人民?”希露达鲜有地展露柔弱,捷克弗里德顿时犹豫起来。但在看了艾俄洛斯一眼之后,他的目光不再闪烁,动摇的心变得坚定,寒冷如冰。
“我是一名战士,我怎么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女王陛下您的心。不知从何时起,这颗高高在上的心,朝着我们瞧不见的方向,与神斗士分道而行。我兄长西格蒙德有罪,但是功大于罪,眼看仙宫恢复了安宁,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竟宁愿兄长是被圣域捕获,而不是绝情的陛下,落在教皇手里至少不会因为知道太多而被灭口。”
“我们的心,神斗士的心?分道而行?”
希露达瞧着台下的群众,一双双注视自己的眼睛充满怀疑,充满敌意,她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捷克弗里德道出了仙宫人的心声——女王不倚重自己的神斗士,不断引狼入室,人们早已对她厌倦,失望透顶。艾俄洛斯扶住她,她稍微定神,懊丧之情消退,怨愤从心而起。
布鲁格勒的牢饭很好吃吧,还是教皇的怀抱温暖,满口甜言蜜语?她非常想借此言语羞辱这帮变节的臣民,但她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握住了艾俄洛斯的手。几番起落,女王的心志已不似从前,她变得隐忍、顽强,甚至不近人情。
“圣使大人说得对,”女王冷峻的目光落在艾欧里亚身上,“今日和谈是有涉及战犯处理,大人看了这么多,听了这么多,可有高见?”
艾欧里亚观察到这儿,已看出仙宫的问题。希露达作为女王,既控制不住世家大族的势力,又不得平民大众的心,连身边的亲信都笼络不住,当她的署名变得毫无意义的时候,这场和谈也将以失败告终。
无论作为圣域的使节,还是艾俄洛斯的弟弟,艾欧里亚都愿意从中斡旋,帮希露达挽回一些声誉,于是对捷克弗里德说:“女王陛下刚回仙宫,很多情况可能还不大明了,引起了误会,你们要给予她多一些信任。即便是在圣域,参与非正义的战斗一样要接受审判,教皇亦不会放任不管。”
“圣使大人好像不了解布鲁格勒的情况。”捷克弗里德语气轻蔑,“我奉命追捕安德烈亚斯,在东边迷雾森林里发现了苏鲁特的踪迹。苏鲁特是圣域和仙宫共同通缉的重犯,囚在布鲁格勒监狱才几天,就被放出来将功赎罪了,反观我们回到仙宫的神斗士,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艾欧里亚一时语塞。他知道撒加抓获了苏鲁特和卡妙,但不清楚前因后果,更不知他们已然重获自由。
艾俄洛斯不悦道:“苏鲁特是重犯,圣域的处置未免太轻率了。”
阿布罗狄嗤笑一声,不置可否地拨弄着头发。艾欧里亚知道他想说什
么,没有说,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不当场让艾俄洛斯难堪。
“谢谢你,”他小声感谢,“我真没想到,和谈会发展成这样。”
阿布罗狄也压低声音:“你应该料到这样的情形。仙宫之乱中,希露达独自逃命,各大家族都不服她,现在想要立威,凭什么?我们不是不能对希露达施与援手,睦邻友好嘛,但我怀疑这女人根本不知感恩,将来还要重蹈覆辙。”
艾欧里亚听他这么说,顿时有了主意,对众人道:“安德烈亚斯在逃,圣 域与仙宫都在全力缉捕,不如等抓到他,再商讨战犯的处置吧。仙宫刚经 历战乱,此时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不如放神斗士出来,一边劳作一边 悔过,待将来调查清楚了,即便确实有罪,也可抵消一些,对大家都好。”
人们高呼:“圣使大人英明!”艾俄洛斯也劝希露达,“不如就这么办。”希露达捡了个台阶,纵使心有不甘,也打算就着梯子下来。礼台上,迎宾的队伍中,走出一位白胡子长者,满头银丝,服饰华美,似乎是修道院的神职人员。
“圣使大人讲得十分有理,”老者毕恭毕敬地说,“我们都知道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是安德烈亚斯,如今祸首没有抓到,拿他的手下顶罪,于情于理皆不合适。安德烈亚斯当权之时,几个人敢站出来反对?台上台下的诸位,谁没有不同程度的妥协?在处置战犯的问题上,圣域的教皇已经做出表率,我们作为友邦,理当效仿。”
老者的话道出了许多人的心声。安德烈亚斯统治仙宫时期,反抗者毕竟是少数,女王如果一一问责,谁完全清白,谁又是丝毫无罪?今日拘禁 了神斗士,来日所有的仙宫臣民都是女王随时可以追责的对象。
艾俄洛斯认得发言的老者,是神斗士巴德尔的叔父,修道院的院长,服 侍过大牧首,从他的发言看来,应该是支持女王的,于是说:“巴德尔向来 忠诚,是个明事理的人,追随安德烈亚斯想来也是被逼无奈。既然他诚心 悔过,便留在修道院做个助祭吧,也好替女王说服其他神斗士改过自新。”
“如此甚好,老朽替巴德尔谢过大人。”老者虔诚鞠躬,然而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却出乎艾俄洛斯意料。只听老者说:“女王仁厚,不妨把囚禁 在修道院的孤儿们一并放了吧。可怜那群孩子,有些都不到十岁,天天哭着想家,我老头子就算铁石心肠,也看不下去呀。”
“将失去父母的孤儿收养在修道院有什么不妥?”艾俄洛斯发现这帮人纯粹是为了闹事而闹事,根本不可理喻。看了一眼阿布罗狄之后,他缓缓说:“孤儿帮极易被□□教唆,如果不加以引导,使其接受正确的教育 ,难保将来不会成为危害社会的犯罪团伙。”
老者闻言,笑了笑,说:“陛下把孤儿们赶入修道院,他们家人的遗产不知进了谁的腰包,总之我们修道院一个子也没见到。我为上帝传播福音,倒不是心疼那点教会资产,就算全部变卖了,只要能养活孩子们,我都毫无怨言。我只是不明白,城里城外那些空荡荡的民房,明明继承人还活着,就被工程车铲平,那么心急,究竟想隐藏什么!”
“你……你们 …… ”
希露达气极,那笔死人财钱明明是被安德烈亚斯搜刮走了,她回到仙 宫的时候民居早就被洗劫一空。至于新建工程,明明是古林博斯帝家族一 力主张,说天气太冷,灾民住帐篷恐有病亡,急需新建医院和收容所,她
拨了无人居住的地皮,又四处借贷才筹够了第一期工程款。如今当事人在场,却全都装聋作哑,不肯开口说句公道话。
女王到底是年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身想要离去。台下群众结成人墙,高呼“女王开恩”,拦住她的去路。除了仙宫显赫的大家族,平民 也被这股气氛感染,加入请愿的行列。希露达被逼倒退了几步,碰到了奥丁圣剑,她下意识地握住剑柄,稳住重心。这被奥丁蓝宝石唤醒的神兵,斩妖除魔不在话下,只需稍稍用力就能拔出来,杀死在场所有人,但是,她能吗?
那些人,都是她的臣民。
“你们这是在逼迫我吗?像安德烈亚斯一样,逼我离开仙宫,逼我去死。”
众人不理,机械地重复着口中的呐喊。如阿布罗狄所言,仙宫民众与希露达离心离德,各大家族更是恨她至极。多路巴时代,东正教以强权压 制着家族势力,直至安德烈亚斯篡位,才给了他们表演的舞台。
安德烈亚斯的统治如昙花一现,但是大家族的势力已然抬头,绝不肯缩回。希露达囚禁神斗士,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控制家族势力,没想到压制不成,反被逼宫,搞得里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