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血咒
希露达从奥丁神殿出发,在艾俄洛斯和乌特迦等人的护送下,于夜里抵达仙宫北门。城门开启,迎接女王的是一帮前朝旧臣,她没有受到民众的热烈欢呼,没有鲜花亦没有掌声,寂静的街头只听到马蹄碰撞地面和车 轮滚动的声音。
希露达几经挫折,忍辱负重,终于迎来胜利的一天,赶走安德烈亚斯重返家园,可是这般冷清的景致实非她所愿见到,少女的心不免戚戚。
一行人徐徐前行,只见街道整洁,井然有序,不似生灵涂炭的模样,希露达逐渐放心。可是面对民众的漠视,她心底又生起另一重隐忧。夜 渐深,人们都还没有回家,男女老少朝着同一个方向进发,好像有大事 发生。
艾俄洛斯也察觉了异样,问道:“这些人去哪儿呢?”
希露达掀开马车的帘子,叫侍女打听情况,芙蕾雅怕侍女问不清楚,自告奋勇下了马车。
仙宫商贸并不发达,通常来说,天一黑店铺就关门了,人也在家中歇下。可是今夜,街头熙熙攘攘,灯火通明,还有一些“社会自由人士”四处闲逛。芙蕾雅塞了一枚银币到流浪汉手里,向他打听:“城里发生了什 么?人们这是去哪里?”
流浪汉接过钱,感激地对天祷告:“奥丁保佑,仙宫的苦难总算到头了。全能的奥丁选择了莉菲雅女士重建仙宫。我在人群中,见神斗士簇拥着她,她指尖的尼伯龙根焕发光芒,消灭了邪恶的世界树,她身姿挺拔,
气魄雄浑 …… ”
希露达坐在马车里受惊不浅,听到尼伯龙根的部分,脸都白了,那流 浪汉还在感叹:“多少年没见过这种神迹,她一定是奥丁的女武神,天命所归!”
芙蕾雅见情形不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暗示流浪汉不要再说,流浪汉根本不理,还把芙蕾雅的乐善好施也归为莉菲雅的功绩。
“无知的穷鬼,满口胡言!”服侍希露达的侍女愤愤不平。
艾俄洛斯纠正:“穷人也是人,眼下情况尚不明朗,女士请不要迁怒他们。”
希露达不语。一名旧臣快步跑到希露达的马车前,自称了解情况,并建言:“陛下不要搭理那些乞丐,他们的话没有可信度。我一直在仙宫,莉菲雅是今天上午才由神斗士护送进城的,这其中有女王您从前的神斗士,也有安德烈亚斯的神斗士。”
乌特迦插口道:“仙宫虽然成功驱逐了安德烈亚斯,可是惨胜如败,民居与宫殿不同程度地遭到了损害,有战乱的因素,也有火灾的原因。世界树消亡之后,好天气没了,冰雪淹没街道,居民的日子并不好过。”
“是呀,”芙蕾雅补充,“我询问别的路人,都是同样的说辞。神斗士进城之后忙着清理街道,救助市民,搭建临时安置点,收容无家可归的人。这几日连降大雪,气温骤降,居民缺少食物、药品和过冬的物资,他们正在开启仓库发放物资。”
“她可真是好心,当然,也很走运。”希露达冷冷地说,“对了,”女王 忽然想到什么,“城里有圣斗士吗?布鲁格勒距离仙宫不到五十公里,比奥丁神殿离这里近,圣斗士要进驻仙宫比我们更容易。”
“城里有圣斗士,”旧臣抢着回答,“不过不是刚进城,他们在这里好多天了。”
艾俄洛斯闻言问道:“都有谁?”
旧臣回答:“据我所知,他们是黑手党,撒加的部下,一共两个人,巨蟹座和双鱼座。这两人可不简单,不知用什么方法获得了一帮穷小鬼的支持,混迹于仙宫各大场所,毫无阻碍。”
艾俄洛斯闻言目露寒光,瞪了一眼说话的旧臣,那人自知失言,连忙 后退,闭上了嘴。
“如此看来,他们大概也支持那个姑娘,行使不属于她的权力。”希露达恼怒之余,连贴身侍女的名字都不愿意叫了。芙蕾雅看出姐姐的心思,安慰道:“莉菲雅与咱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善良正直,不同于安德烈亚斯之辈。她一向忠于仙宫,忠于姐姐,最近发生那么多事,或许是巧合,她也有为难之处,咱们对自己人可要多一些信心。”
“自己人?”希露达“哼”了一声,“她是与安德烈亚斯不同,她既得到圣域的认可,又得民心,还很‘忠诚’,事事为仙宫着想,替主上分忧,把该我承担的责任一股脑儿扛了过去。你瞧瞧这座城市,还有一个人记得希露达吗?”
希露达这么一说,众人尽皆低头。边境战争加上安德烈亚斯之乱使他们流离失所,逃亡路上什么艰辛味道都尝过,可这备受冷落的滋味,平生还是头一回品尝。
希露达心中百感交集,对自己判断战况失误的懊悔胜过了莉菲雅背叛带来的伤痛。道路尽头人声鼎沸,灯火通明,是莉菲雅带领神斗士在救助灾民。芙蕾雅轻声问了一句:“要不我们也过去?姐姐是女王,她是侍女,该由我们出面赈灾,她退回原位。”
“戴上尼伯龙根,她就是奥丁的代言人,不须再听命于我。”希露达神色黯淡,吩咐马车开回金色宫殿。昔日金碧辉煌的宫墙,其下再也没有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连值勤站岗的卫兵都不在岗位。
金色宫殿在之前的大火中损毁严重,而后被起义军攻破,待希露达等人走进去,发现宴会厅、寝殿、礼拜堂都成了废墟,很多区域甚至不通电力。无奈之下,一行人只得往原来关押犯人的角落走去。那边竟意外地没有停电,还有自来水,各项设施完备。深夜回宫,他们毫无准备,又都疲劳不堪,希露达只得下令暂时在过去多待一秒都嫌晦气的囚室下榻,过了今夜再做打算。
芙蕾雅被安排到侍女的房间,其余人等按官职大小依次住进侍从和工人的休息室,他们的侍从则睡审讯室。希露达是女王,千尊万贵,亦只能
暂住在安德烈亚斯的工作室。
乌特迦在庭院中生火,加热一些方便食品分发给大家。贵族们何曾受过这难民般的待遇?一个个垂头丧气,食不知味。艾俄洛斯端了一碗燕麦 粥送去希露达面前,劝她多少吃一点儿,毕竟气恼伤身。
奔波了一整天,希露达仿佛不饿也不困倦,怔怔地望着监牢的窗棂。窗外无光,云层像棉袄一样包裹着这座冰雪之城,助长长夜的寒凉。
“你不想喝粥的话,他们在烤肉,你去吃一点儿吧,驱驱寒气。”艾俄洛斯善意地提议。
希露达勉强点了点头,艾俄洛斯扶她起来,牵入庭院。女王不喜欢油烟味,艾俄洛斯就带她在无光的走廊上散步等待,走着走着,希露达反手 握住艾俄洛斯的手:“刚才马车经过修道院,我瞧那儿灯火稀疏,冷冷清清,过去不是这样的。小时候,修道院人流如织,我在那儿接受多路巴大人的教导。那时苏联尚未解体,大牧首控制着整个东欧,我们何等强大,没人敢欺凌。”
“嗯。”艾俄洛斯回答,“我记得你那时很小,这么点儿高,”他特意在腰间比画了一下,“你躲在大牧首的法衣后偷看。我们议事,你就在一旁静 静地待着,不回避,也不吵闹,像个真正的公主。”
谈到过去,少女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容,接着又叹气:“多路巴大人着意培养我做他的接班人,我却令他失望了。他被人陷害回不了北境,我急于替他伸张正义,先中了波塞冬的圈套,又被安德烈亚斯算计病倒,从那以后,尼伯龙根再也没有回应过我的呼唤,我是个失败的女王。”
“不要这么说。”艾俄洛斯安慰,“我们穿越冰封地带,历尽千辛万苦 抵达极点,用蓝宝石换来奥丁的圣剑,为的是打败安德烈亚斯,摧毁世界 树,即使晚了一步,这份守护北境的赤诚之心天地可鉴,永远不会改变。”
“我不畏惧敌人,无论波塞冬、撒加,还是安德烈亚斯,强权无法使我屈服,我只害怕失去民心。”
“陛下多虑了,支持你的人还有很多,你依然是圣域的盟友。”艾俄洛斯宽慰说。
“是吗?”希露达苦笑,“当时教皇说什么都不肯随我去奥丁神殿,转
身投入危难中的城市,就是把民心看得比生命更重要。与他相比,我真不算一个称职的女王。”
“教皇留在仙宫有许多原因,他多多少少被撒加挟持着,身不由己。应该惭愧的是我,以为自己走得远远的,斩断一切私念,不问世事,就能 结束一切纷争,结果情况越来越糟,你和新教皇都受到牵连,我也无法置 身事外。”
“噢,艾俄洛斯大人,您是众望所归,您与多路巴大人并肩而立的时候我就知道,您一生的事业至关重要,值得我全力守护。我不怕流血,不怕牺牲,只求您重拾信心,不再迷茫。”
“需要女士保护的男人能有什么成就 …… ”艾俄洛斯苦笑。
希露达背靠艾俄洛斯,侧身抚摸他的脸颊:“多路巴大人离开仙宫的时候,谁也想不到会演变成如今的局面。那时我期望由您来打败阿提拉,平定北境战乱,谁知圣域派的是撒加。他不仅没有阻止战争,还在这片贫瘠的冰原上进一步掀起腥风血雨。”
艾俄洛斯沉默半晌之后才说:“那是前教皇的决定。他老人家已经过世,生前的一切你我不便评论。”
“您不在北境不知道,当时的仙宫人们多么惊慌。撒加攻破布鲁格勒,处死阿提拉,转身就带兵来到仙宫城下,我们都以为要亡国了 …… ”说到此处,希露达几乎垂泪。
“不会的,他那是吓唬你们,有前教皇的节制,他不敢发动灭国战。”
希露达擦拭眼角:“我一个缺少见识,未曾离开过仙宫的女孩哪懂这 些?所以当波塞冬出现,承诺守护仙宫时,我信了,我以为他是大牧首的朋友。”
“大牧行事有其残酷武断、不通人情的一面,但他持身刚正,不与邪 魔同流合污,那些神啊鬼的痛恨他,一心想搞垮他,他哪来的盟友? ”艾 俄洛斯叹了口气,“不过这不怪你,面对那样的困境,谁都可能判断失误。” “我受波塞冬胁迫,做了许多错事,包括毁坏邦交。我知道不该对圣 域宣战,但我反抗不了海皇的意志。他不肯动用哪怕一丁点儿海界的力 量,却驱使我的神斗士上前线拼命。待神斗士被撒加分散包围在各个堡
垒,他竟不顾一切地强迫那些人出击,想用仙宫之死换取圣域受伤。”希露达说到动情处,整个身子都在发抖,艾俄洛斯则是叹息连连。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得借安德烈亚斯之手将波塞冬驱逐。”希露达越 说越难过,说到后来,几乎是在哭诉,“他骂我,诅咒我,警告我对神毁 约的代价不可估量,一位比我更加年轻、更加貌美的女性将会取代我成为仙宫新主。我不该对莉菲雅发火,我并非嫉贤妒能之人,可是想到那个毒咒,就忍不住 …… ”
就在这时,走廊上一个人影迎面走来,放声大笑,艾俄洛斯把希露达推到身后保护起来。
那影子越来越近,轮廓逐渐清晰,艾俄洛斯定睛一看,竟然是巨蟹座的迪斯马斯克。
“二位好雅兴,黑灯瞎火,孤男寡女,说什么‘迫不得已’‘忍不住了’,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艾俄洛斯本来想盘问他鬼鬼祟祟在别人宫殿里做什么,没想到迪斯马斯克先声夺人,他不得不解释:“我陪陛下在她自己的庭院散步,有何不妥?倒是你,夜里来这儿干什么?”
“我若说,我也是来找个美人散步的,你信吗?”迪斯马斯克笑嘻嘻地说道,“众所周知,北境女人漂亮,圣斗士都想乘着打了胜仗捞一两个回家,你是圣斗士,我也是。”
迪斯马斯克如此调侃,艾俄洛斯立刻沉下脸来,斥道:“花言巧语! 你如果是来这大火烧过的宫殿里浑水摸鱼偷东西,我劝你趁早离去,不要 给圣斗士丢脸。”
“你才不要脸!”迪斯马斯克啐了一口,“我受莉菲雅女士之托,来这 座破宫殿寻找失踪的儿童。安德烈亚斯镇压儿童帮,抓捕处决了许多小孩子和为他们申辩的无辜民众,就在这儿,血还没干透呢,你们肯住进来,摸黑漫步,真是勇气可嘉。”
希露达听闻,秀眉微蹙,嫌恶地退了一步。
“莉菲雅不是仙宫的女王,她没有权力允诺你任何东西!”艾俄洛斯义正词严告诫迪斯马斯克。
“噢,尊贵的女王陛下,请问仙宫沦陷的时候,安德烈亚斯迫害无辜 民众和圣斗士的时候,您在哪里?”迪斯马斯克抓住希露达的痛处,反唇相讥,“如果凡事都须向您请示,这座城市早就完了。没有圣斗士在仙宫 ‘鬼鬼祟祟’,今生今世,您都别指望回来,漫步在这死过人的庭院。”
艾俄洛斯感到他在转移话题,单刀直入地询问:“你从安德烈亚斯的工 作室里拿走了什么?老实交代。我看到你从那边过来,不要逼我搜你的身。”
迪斯马斯克得意洋洋,甚至扭了一下腰:“来呀,搜我,你会发现我身上藏着‘好大’的秘密。”
艾俄洛斯抡起拳头:“我还可以让你带着见不得人的‘秘密’永远 消失!”
“噢,这是要杀我呀,求之不得!过两天圣域的使节就到了,你最好把我钉上十字架,抬去城门示众,让我成为教科书上仙宫覆灭的导火索,我也想青史留名呢。”迪斯马斯克有恃无恐地说。
“你走吧。”希露达忽然发话,“不管过去如何,这座城市我已经收复。如今一切还乱着,没能恢复原状,恕我招待不周。我很乐意在金色宫殿接见圣斗士,只是下一次见面时,希望你先让卫兵通报。”
走廊明明很宽,迪斯马斯克却毫不客气地从艾俄洛斯身边挤过,嘴里说着“多谢,但愿不会有下一次,这阴森森的地方,请我都不想来”。
希露达从无数次失败的教训中学会了忍耐,面对凶狠霸道的迪斯马斯克,她居然挤出了善解人意的笑容。迪斯马斯克大模大样离开之后,艾俄洛斯才说:“你不必对这种人客气,他分明就是拿了东西。”
“我连自己的城都守不住,还在乎一两个小物件?”希露达自嘲地道, “让他走吧。您和他都是圣斗士,虽然你们相差甚远,但在这个停战的节骨眼儿,我不想承受更多恶评。”
“是我连累了你。”艾俄洛斯歉然道,“待和谈结束,我就离开这里,离开欧洲。你不用太过担心,我走后你只要做到两点,一是善待仙宫臣民,安抚各大家族的势力;二是亲近教皇,服从圣域,撒加面前你只要做出老实听话的样子,他便不会把注意力一直放在北境。做到这两点,无论仙宫还是你自己,都可保无虞。”
“大人,这不是您的错,您为什么一再退让?您先是离开了圣域,现在又要离开仙宫,孤身在外没个帮手,一不小心就会遭人陷害,不仅性命难保,还可能污了清名。”
“我什么时候在乎过清名? ”艾俄洛斯失笑道,“无论我离开多路巴,还是失足坠落萨莱茵城堡,都是为了坚持正确的事情,别人的误解和嘲 笑,我从不放在心上,谁要害我也没关系,让他来。我从小听着英雄的故 事长大,也曾渴望接过那个伟大时代的旗帜,为世界和平尽一份力。忽然 间,旌旗倒了,英雄落幕,我在心里把自己处决了一千遍,一万遍 …… ”
“大人,您养伤那段时间我陪在您身边,您真的不容易。”希露达柔声安慰,“那份彷徨、迷惑、痛苦,我全都感同身受。就我自己而言,我感到人生每一天都在和过去的自己说再见,我不想变,但历史的潮流推着我变。偶尔回首从前,熟知的人和事,没有一样在原地等待,于是我就释怀 了,迈步向前。所谓对错,放在时间的尺度,或许根本不存在呢。”
“陛下,”艾俄洛斯懊丧地说,“我们或多或少,都犯过错误。当年我明知道多路巴的性格缺陷,却只专注于自己的事业,对他缺乏关照,更未做到规劝。作为朋友,我是不合格的,这一点令我后悔至今。”
“大人,您要相信未来,眼前这些挫折,我们一定能闯过去,再见蓝 天。我不如您的悟性,但或多或少也看透了一些,只有掌握力量,才能捍卫自己的信念甚至生命。”希露达咬牙道,“没有力量支撑的信念是空中楼阁。我也是今时今日才深刻地体会到大牧首当日的困境,我心中早就没有疑惑了。今晚拜访宫殿的只有迪斯马斯克,他还有个同伴阿布罗狄不知藏在哪里。现在撒加占据上风,教皇都惧他三分,我们只能放走迪斯马斯克,回头再看看圣域的使节能为我们带来什么!”
迪斯马斯克料定希露达不敢动他。一个失去神斗士护卫,住在宫殿的废墟,无人问津的女王,手头的权柄还不如布鲁格勒军营食堂发配餐点的厨娘。
撒加电话里叙述了教皇的病情,迪斯马斯克此行正是来寻找“Queen ” 的解药。
金色宫殿经历战火除了焦炭没剩什么,幸运的是,药剂还收纳在安德
烈亚斯的工作室,他出城时走得匆忙,来不及处理。
迪斯马斯克曾率起义军攻下金色宫殿,对那的地形相当熟悉,没花多少工夫便找到了安德烈亚斯的工作室,打开电脑,搜索资料。如穆所料, ‘Queen’的解药根本不存在,然而这种药本身还有少许库存,藏在冷柜里面。迪斯马斯克浏览医生笔记,希望找到蛛丝马迹,却意外地发现了别的秘密。看着看着,他嘴角勾起一点微妙的弧度,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脑海里酝酿成形。
就在迪斯马斯克浏览资料,将剩余的‘Queen’打包放入贴身口袋的这段时间,走廊上传来声响。他暗中观察,发现是希露达诸人,有圣斗士,还有神斗士。这些人安置行李,烧火煮饭,准备在此过夜。迪斯马斯克心想,与其被他们发现,不如大张旗鼓地走出来,先发制人。
事实与他料想的无差,除了艾俄洛斯态度强硬一点儿,希露达全在敷衍,根本不想多留他一秒。成功脱身之后,迪斯马斯克不敢耽误,出了王 宫直奔布鲁格勒。
此时的布鲁格勒城堡内,穆正向撒加介绍他的计划:“待会我会在星命点上放血,让圣衣将污染的血液全部吸收并净化,再返还我体内。”
撒加耐着性子听穆描述,越听越感觉离谱,不由得皱起眉头:“这就是你压箱底的绝招?”他烧干脑细胞也无法理解此中奥妙,指点道:“你压那箱子是木头做的,叫‘棺材’对吧?你是怎么想出这么不同凡响的一个馊 主意呀!”他感叹,“中世纪欧洲医疗技术落后才沉迷于放血的把戏,你抓住这糟粕当救命稻草,如果行不通,你是不是还要灌 …… ”撒加本来想提 及另一种同为糟粕的中世纪疗法,考虑到内容不太文雅,便没有脱口而出。
“谁说我要放血治疗?”穆反驳道,“那是安德烈亚斯之流的庸医骗人的把戏。我又不是宰鸡宰羊,白白把血放掉,我是要利用圣衣的净化功能,彻底洗涤灵魂里的邪祟。”
撒加心想,你灵魂里的邪祟是平时乱七八糟的书和电视节目看多了,跟血没有半点关系,嘴上却只问:“圣衣还有这种功能吗?”
“普通圣衣当然不行,但是位于黄道之上的十二个星座千百年来充分吸收太阳光,正是哈迪斯幽暗能量的克星。”
撒加点头道:“好吧,就算你说的没错,然后呢?”
“我击穿星命点的同时圣衣也会受损,并开启修复模式自动吸收血液。待我的最后一滴血进入白羊座圣衣,全身血液在其中得到净化,干净的血 液便会重新流入我体内。”
撒加质疑:“我知道圣衣可以吸血,但你怎么保证它乖乖将净化的血 液返还回你体内?它又不是商业银行提供的结构性存款。”
穆微微一笑:“这就涉及我的专业领域了。当我的血液通过星命点流 入圣衣,灵魂也会暂时转移到圣衣上,相当于全程都由我亲自操控。”
“你说的全是理论,而且这整套理论属于歪门邪道,实践未必行得通。”
“这叫以毒攻毒。”穆争辩,“我最近刚做过转移灵魂的实验,而且成功了,所以才想到这个法子。”
撒加摇头,还是觉得风险太大,想说服穆打消这个念头:“普通人失血超过 50% 就会导致死亡,圣斗士强壮一些,也不能承受血液被抽干,你会死的。”
穆本想说“死马当作活马医”,又怕撒加多心,于是说了句:“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表示,“我既知中的是哈迪斯的圈套,就没想过能轻易逃脱。现在至少还有你护着我,你用小宇宙维持住我的生命,就有一线生机,圣斗士的□□没那么容易死透。”
“你真不打算再等一等?”撒加脸上写满了担忧,“阿鲁迪巴去请奥杰莉亚,也许就快到了,那好歹是个巫师,我相信阿鲁迪巴能完成任务。”
穆刚想说点什么,忽觉胸口翻江倒海,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揪住了他的心脏,黑血逆流,他禁不住吐了一地。这一次,没有表演的因素,他是真正地坠入了深渊,念力再度失控,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在半空中飘浮。极夜天幕中的明月像哈迪斯的眼睛,透过窗户静静地注视着一切。
门仿佛有知觉,在这关键时刻,“砰砰”响了起来。撒加以为是阿鲁迪巴找来了奥杰莉亚,搂着穆就去开门,然而打开门后映入眼帘的却是迪斯马斯克慌张的面孔,“老大,教皇,你们没事吧 …… ”后者惴惴地说道。
穆额头上挂满汗珠,打湿的头发贴着皮肤,骨头明明烧得快要干裂,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一双尚未丧失功能的眼睛,在看到迪斯马斯克之后
立刻有了主意。他艰难地转头,看向撒加,撒加也正看着他,这一刻,他们心灵相通,一齐将目光投向迪斯马斯克,把那深夜的拜访者瞪得手足无措。
没有时间斟酌利害了,撒加不得不协助穆净血,连同迪斯马斯克,三人都穿上了黄金圣衣。穆的手抖得厉害,使不上劲,只得让撒加帮忙击穿他的圣衣,在全部的四个星命点上放血。受损的白羊座圣衣在穆小宇宙的引导下将从他伤口流出的黑色血液全部吸收,渐渐地,穆身上流出来的血 变成了褐色,然后是深红,鲜红,这些污染程度不同的血统统被圣衣吸收进入金属原子的空隙之中。
穆依偎在撒加怀中,有气无力地抓着他的手,满头长发也铺散在他胸口。随着污血流出,穆反而感到好受一些,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如果 我死了,我是说如果,你不要立即发丧。北境温度低,优先处理希露达和仙宫的问题,我的死让冥界负责。”
“闭嘴,别跟我说这种话,我不想听! ”撒加明显不高兴,穆却不打算停下,喃喃地说:“卡妙曾经在地下水道与神斗士作战,对圣域,他没有完全背叛;他还有两个徒弟,资质不错,都在争取圣斗士资格,其中一 人,好像与天地会有瓜葛 …… ”
放在平日里,撒加乐于听穆提出合理化建议,可眼下,穆看似随口而说的话,都是经过反复斟酌的遗言。撒加痛恨穆这个态度,视生死如玩乐;他更恨自己,这份罪,归根结底,穆是在替他承受。他没有及时看 清安德烈亚斯的真面目,导致了现在的一切,所以他一直在愤怒,一直在发泄 ……
穆似乎没有感觉到撒加的情绪波动,自顾自地说:“我告诉你这些 … …是希望你用来保护自己,也请你念着这份情……对他们手下留情……不要 赶尽杀绝 …… ”怀中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撒加忍无可忍:“别指望我帮你收拾烂摊子,这些事,等你身体恢复了自己处理!”
撒加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穆听得不甚分明。他伸手抚摸撒加的眉毛,想使其舒展,可是他感觉身陷冰窖,意识越来越模糊,连勉强维持的微笑都坚持不下去了。
这一刻,撒加深感后悔,不该让穆冒这么大的险,但他又没有更周全
的计策,时间那么紧迫,生命如此脆弱 ……
穆的手刚垂下,就被撒加握住,他燃起小宇宙,温暖着即将冷透的身躯。穆一定会活下来,撒加坚信,藏在心里的话,待穆康复了再告诉他吧。
“喂,迪斯,你那边什么情况?”撒加用小宇宙向迪斯马斯克问话。
黄泉道上,巨蟹座黄金圣斗士吹着冷风,悉数清点排队准备坠入死亡深渊的灵魂。
“看到了!”他用小宇宙回复撒加,“我看到穆在人群中,放心吧,我会盯紧了,不让他掉下去。”
就在撒加确定一切顺利,稍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黄泉道上,一只合金身躯的蜈蚣藏身石头后,探头探脑。他的眼点由紫水晶构成,水晶碎裂形成了一系列复眼,那些复眼在锁定穆的魂魄之后,飞快地出击,欲让这 可恶之人魂飞魄散。
迪斯马斯克目不转睛地盯着濒死者的队伍,巨型蜈蚣忽然闯入,左突 右撞大显神威,把他惊得合不拢嘴。
“这是什么东西!”他惊呼,“石炭纪灭绝的古生物至今没去投胎,哈迪斯懒政啊!”
蜈蚣的攻击目标相当明确,迪斯马斯克来不及细想穆是怎么得罪了这 只生物,就燃烧小宇宙与蜈蚣战到了一起。那蜈蚣的周身被紫色能量环绕,头部长着黄金犄角,交战几个回合,迪斯马斯克发现它并不是亡灵,亦没有生命,像是一具装载着灵魂的战车。
小教皇真是讨厌,迪斯马斯克不由得抱怨,跟节肢动物都能结怨,人缘着实差得可怕。抱怨归抱怨,任务还是得完成,眼看穆离冥界通道尚有一段距离,迪斯马斯克甩开膀子大战蜈蚣,为防止撒加担心,他并未将这 情形告知。其实迪斯马斯克是有些为难的,因为这荒诞的一幕实在难以描述,就算勉强描述出来,撒加也不会相信。
积尸气在黄泉道上接连爆发,并弥散开来,黄金圣斗士的实力不容小觑。经过一番打斗,迪斯马斯克成功将精疲力竭的蜈蚣踩在脚下,还顺带 拔了它一根触须。“哈哈哈哈,知道我迪斯大爷的厉害了吧!”他得意地用
触须抽打蜈蚣头部,直到那怪物在挣扎无效之后逐渐偃旗息鼓。
“教……教……教皇哪去了? ”大获全胜的迪斯马斯克放眼望去,濒死队伍里没了穆的身影,难道他掉下去了?
不……不会啊……迪斯马斯克摸不着头脑,他明明确定了穆的位置,才放心与蜈蚣搏斗,如今人没了,怎么向撒加交差……迪斯马斯克的精神一点点崩溃,这一天天的,尽是怪事!
类似的“怪事”,也在撒加面前上演了。当他聆听穆的心跳越来越微弱,最后一滴血被圣衣吸尽,那圣衣竟然离开穆的身体自动组装成了羊的形态,浮在半空。
这不像是净化仪式的一部分,撒加感到情况不妙。穆的肉身处于弥留 状态,白羊座圣衣却生机勃勃,还在撒加的注视下一点一点由璀璨的金黄色转变成了午夜的漆黑,甚至开始流动起黑宝石般的光泽。这种变化随着 时间加深,羊角生长得修长尖锐,羊腿处的护臂和腿甲,边缘延长,光滑的边缘变得刀片一般锋利,无限接近冥衣的形态,这一系列的变化令撒加胆战心惊。
“撒加,穆的灵魂消失了,我看不到他!”
收到迪斯马斯克的小宇宙传讯,撒加相当笃定,穆的灵魂已经转移到圣衣里面,而这白羊座圣衣敌不过哈迪斯的神力,被玷污成了冥界的战衣。
白羊座圣衣仰天长鸣,发出的尖锐的次声波像一把电钻冲击着撒加 的脑神经,令他头痛欲裂。圣衣瞅准撒加抱头痛苦的时机,闪身飞入迪斯马斯克打开的黄泉空间。就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撒加毫不犹豫飞身而上 ,骑到了羊背上,双手抓住羊角,随之一道进入黄泉。
迪斯马斯克将蜈蚣驯服,此刻正站在蜈蚣背上驱使其四处游走,寻找穆的魂魄,像踩着滑板车一样行动自如。忽然间,一只黑羊驮着撒加从头顶掠过,以极快的速度下坠,钻入冥界通道。
“撒加—— ”
我的天哪……迪斯马斯克感到他的大脑已经处理不过来如此庞大的信息量,但撒加进入冥界是亲眼所见的事实,怎么办?活生生的人类不可能在那个空间长时间逗留,即使巨蟹座也不行。他焦急,紧张,为撒加捏把
汗,然而他也只是**凡胎,要踏足冥界腹地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鞭打蜈蚣,让它游得更快一点,依靠这奇妙的载具去把撒加给追回来。
骑在白羊座圣衣背上的撒加并没注意到迪斯马斯克,圣衣一心要摆脱他的控制,不断加速,翻滚腾挪,上蹿下跳。
冥界的寒风在耳畔呼啸,这一生,撒加杀过很多人,无论那人是谁,声名远扬或是实力雄厚,他都没有一丝迟疑、后悔或者退却的念头;如今 骑着羊驰骋冥界,他也抱着同样的坚定,不打算回头。
白羊座圣衣驮着撒加冲入冥界大门,飞过冥河上空,冥河摆渡人抬头张望,以为那是波塞冬投放的广告。第二狱的酸雨倾盆而下,罪人的灵魂在沼泽泥坑里沉沦,地狱犬面对天空狂吠,对这位闯入者束手无策。感受到活生生的人类的气息,无数鬼魂飞身而来,纠缠撒加,抱住他的手臂或是大腿,想将他拖下羊背拖入地狱。
撒加燃烧小宇宙,像一支火炬点亮冥界的天空,魑魅魍魉吓得纷纷逃 散。白羊座圣衣时升时落,时而贴着血池疾飞,却始终没能把撒加甩下身 去。经过一段时间的缠斗,撒加掌握了骑羊诀窍,双腿夹紧羊腹,上身顺着 羊摆动,并不与之对抗,握羊角的手来回转动调整方向,竟有些得心应手了。
白羊座圣衣显然没有服气,不断加速,在各个地狱的上空翻腾,跳跃,极尽所能。撒加亦稳坐羊背,镇定自若,哪怕就要被火海里的亡魂抓住脚踝,他也岿然不动。随着地狱一个接一个被抛在身后,撒加强烈怀 疑,白羊座圣衣的目的地是犹大环——哈迪斯王座。
撒加不怕与冥王对峙,但他没有时间浪费在那里,当务之急是拯救穆的生命。穆说过,当最后一滴血离开身体,他的灵魂会进入圣衣。是的,这飞驰的白羊座圣衣就是被哈迪斯血咒控制的穆,即使灵魂更换了躯体,诅咒依旧如影随形。
撒加靠近羊头,不断呼唤穆的名字,白羊座圣衣发出痛苦嗡鸣。撒加见它有反应,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便俯身与白羊座圣衣紧贴在一起,不断地说着鼓励的话。他能感到,正邪两股能量在圣衣内部激烈交锋,穆的意识被黑暗压制着,微弱,却始终没有屈服。
羊载着撒加抵达塔尔塔罗斯上空之时,这种对抗亦达到**,白羊座
圣衣忽然失去动力,向着万丈深渊跌落,像一颗流星,坠入那创世以来世间最深不可测的所在。
撒加紧握羊角,并无独自逃生的打算。深渊四周是不同时代的地层,各种早已灭绝的生物的遗体按照其生存的年代依次镶嵌其间。无助的亡魂,不知在此经历了多少世代的轮回,它们号哭,嘶叫,伸出附肢或是腕足,试图抓住一切从身畔经过的事物。
哈迪斯亦发现了撒加的行踪,派出大量冥斗士尾随他进行追击。一时间,塔尔塔罗斯深渊群魔乱舞,狮鹫,双足飞龙,迦楼罗的冥斗士张开魔 翼,向白羊座圣衣凌空飞扑。撒加以娴熟的手法操纵羊闪躲,时不时回身给予还击。他感到身体开始变得僵硬,逐渐力不从心,这冥界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原想操控羊飞离这狭窄的单行道甩掉追兵,忽然间,穆说过的一句“置之死地而后生”从脑海闪过——与其在没头没脑的尝试中消耗宝 贵的时光,不如孤注一掷,赌把大的。
随着深度增加,撒加在羊背上感受到热浪扑面,这证实了他的猜想 ——塔尔塔罗斯底部便是地心,涌动着永不凝固的熔岩。
地球诞生之初,是混沌太阳系的一团星云,太阳本身也是从同一团星云中诞生。气体收缩凝聚,那剧烈燃烧发光的部分随着时间流逝被埋藏于岩层之下,形成了今天的地心。地心之光如果与阳光无异,便能穿透黑暗,净化哈迪斯造成的污染。
强烈的热风迫使冥斗士不再紧追,他们利用冥衣的尖刺和倒钩挂在岩壁上守株待兔。撒加迟早会因为受不了地心热力而折返,那时他们就能以逸待劳,围而歼之。撒加以小宇宙为屏障,保护着自身和白羊座圣衣不燃烧起火,义无反顾地投向地心壮烈沸腾的光芒。
接近地心的岩层中不再有骨骸,取而代之是数不清的层叠石,然后是厚到望不到边际的紫色菌毯。一颗巨蛇的头骨突兀地伸出岩层之外,暴露在空气之中,是熔岩上方最后可以落脚的地方,白羊座圣衣载着撒加始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就在即将进入岩浆的一刹那,撒加小宇宙爆发,在强光冲击下,白羊 座圣衣褪去了黑气,变回到金色灿烂的模样,与双子座圣衣共鸣,各自生
长出一双金色的翅膀,硬生生将羊背上的撒加托在了岩浆之上。
壮烈如日冕的光芒,带着惊人的能量喷射而出,整个冥界为之动摇。冥斗士不声不响,扇动魔翼撤退了,被这强光照到的魂魄,无论多么古老,全都化作齑粉消散于无形。这道光直冲而上,冲出塔尔塔罗斯深渊,一直亮到黄泉入口。
“干得好 …… ”撒加轻抚羊脖子,白羊座圣衣完成了净化,以悦耳的振动声回应撒加。净化虽完成了,他们的处境并没有得到改善,身处塔尔 塔罗斯最深处,回到地面需要一段时间。穆的肉身在失血状态下支撑不了太久,同样的,撒加在冥界再待一会儿也将面临□□的死亡。
此时迪斯马斯克踩着蜈蚣还在第二狱转悠。他好像迷路了,满头大汗,直到看见远方升起的光柱,才重新确定了方向。
好在冥界足够广袤,并不只有黑手党的两名闯入者。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双爪并用在岩壁上攀爬,自上而下,来到撒加附近。在接触到撒加杀 人的目光之后,大鸟摇身一变,成了人类妇人的模样,竟然是彼得之妻— —奥杰莉亚。
她手持橡木杖,身穿巫师斗篷,站在蛇骨上,对撒加说:“辅座大人,您还是那么狂妄自大,做事不考虑后果。”
撒加也没好脸色给她:“如果你不打算帮忙,最好少说两句。”
“阁下需要我的帮助吗?”奥杰莉亚笑道,“您拥有媲美神的实力,冥界根本困不住您。可是城堡里那位教皇,您应该感觉得到,他生来就是您的克星,还是个异类,您确定要救他?”
在见到奥杰莉亚那一刻,撒加就看穿了她的意图,冷冷地说道:“夫人行走阴阳两界,怕是早就得知了教皇的情况。今夜来到哈迪斯的地盘,是想乘势赚些好处费吧。我奉劝你一句,哈迪斯可不是好相与的,与他打交道,当心把命丢掉。”
“呵呵呵呵,”奥杰莉亚笑了起来,“我一介弱女子,不过在猛兽嘴边讨口肉渣,哪来那么大胆子?辅座大人如果需要,许我些好处,我自然愿意服务,帮您,帮教皇,帮谁都行。”
身处险境的撒加,没有心情讨价还价,直截了当地对奥杰莉亚说:
“效忠我,布鲁格勒便是你的,乃至圣域,我都可以给予你一席之地。你可以做我的首席巫师,其余的,自己争取。”
奥杰莉亚喜出望外,因怕撒加反悔,连忙拜倒在地,高呼:“吾主英明—— ”
她曾经是奥丁的女武神,直至被主上弃入地狱,开始了凄苦的流浪生涯。她做过魔女,贩卖信息,在诸神的战争中左右逢源,吃些残汤剩水。然而没有任何一方愿对她委以重任,蹉跎岁月,换来的都是蝇头小利。
撒加不一样,他有实力更有魄力,还懂得洞察时局。奥杰莉亚确实是来冥界联络哈迪斯,企图利用教皇“吸毒”赚点小费,或者冥王要教皇的命,她也乐于推波助澜。然后她就目睹了撒加光芒万丈的身姿,在塔尔塔 罗斯深渊傲然挺立。即使奥丁,亦没有这样的勇气,奥杰莉亚坚信撒加前途无量,不会像奥丁一样令她失望。
此时的迪斯马斯克,踩着蜈蚣还没溜出第二狱的范畴。他能感觉到撒加的小宇宙在光柱下方,然而没过多久,撒加的小宇宙消失了,悠悠冥界,好像只剩他一个大活人 ……
“大哥,你在哪里呀,你回到地面了吗?”他尝试用小宇宙通讯。其实 他刚才也试过,还试了很多次,撒加那边一直没有回应,可能是被某种不 稳定的能量干扰了信息传输,撒加没有收到。迪斯马斯克并不死心,再度 发出讯息,这一次,撒加应了:“我已经平安回到城堡,你也快些回来吧。”
收到该信息的迪斯马斯克在风中凌乱,眼望冥界无边无际的荒芜大地,他问自己:“我究竟在干什么呀!”手上则继续鞭打蜈蚣,只不过调转了方向。“好的,大哥,”他用小宇宙对撒加说,“我这就回来。”
途经一座花园,迪斯马斯克惊叹于冥界居然有鲜花。只见其中玫瑰开 得抢眼,便俯身摘了一支,打算送给阿布罗狄,也算此行没有白走一趟。
奥杰莉亚施展法术,挥动羽翼,将羊和撒加一同带回城堡。白羊座圣衣刚一落地,就自动拆散,覆盖到穆身上,将净化的血液输入他体内。
撒加一直看着穆,看着他的脸蛋由苍白干枯变得红润饱满,看着他呼 吸如常,心跳有力,虽然还在沉睡中,已确定保住了性命。撒加的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心情也随之舒畅。
迪斯马斯克原路返回,在黄泉入口与蜈蚣依依惜别,手握一支玫瑰花,回到了城堡。穆躺在床上,撒加坐在地上,冲他比了一个胜利的手 势,迪斯马斯克也以同样的手势回应,两人心照不宣,都累得说不出话。
迪斯马斯克为自己和撒加各倒了一杯威士忌,打算放松一下,顺便庆祝胜利,没想到修罗忽然推门而入。这一夜注定繁忙,树欲静而风不止。
修罗不是米罗,对审讯有着深刻的认知和丰富的经验。他既无法让活死人法夫纳吐出一句有用的信息,又撬不开卡妙和苏鲁特这对挚友任何一 人的嘴,小兵招供的东西都缺乏价值,于是不得不向撒加求助。
迪斯马斯克倚靠门框,对修罗举起酒杯:“那些家伙怎配让大哥出马?交给我好了,看我怎么一层一层剥除他们的画皮。”
撒加点头表示同意,修罗便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得一干二净,与迪斯马斯克结伴离去。
待那二人走了,撒加起身挪到穆身畔,像往常一样亲吻他的额头,准备和他一起睡。然而疲惫的身躯还没沾到枕头,敲门声再度响起,刺激着 撒加的神经。
奥杰莉亚下注撒加的行为得罪了哈迪斯,暂时不能回冥界,她乘着夜 色,飞回了自己的居所。然而她做梦也没想到,找她找了一晚上的阿鲁迪巴迎着寒风,双手抱臂站在门口。一见到“黑天鹅”本人,阿鲁迪巴二话 不说,催着她就要一起去见撒加。
“你这是干吗?”奥杰莉亚百般委屈,“我现在可是辅座大人的首席巫师,刚从他那边执行完任务回来,你不信可以去问他。”
阿鲁迪巴当然不信。他找了奥杰莉亚一夜,从真理花园找到城外,甚至还搜了几遍城郊的林地。
于是一个押送,一个抗议,奥杰莉亚怨声载道,被阿鲁迪巴又带回到撒加面前。撒加握着穆的手,累得快要睁不开眼,为了城塞的和平,不得不耐着性子听那二人吵嘴。
“我都说过了,辅座大人和教皇平安无事,他就是不听!”
“布鲁格勒正在实行宵禁,你身为领主夫人,不好好在居所待着,大半夜游来逛去,谁知安的什么心!”
“我在自己的城塞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叫你到这里来是辅座大人的命令!”
撒加听得耳鸣,好不容易解释清楚来龙去脉,门又响了。这一次,是奥杰莉亚唯唯诺诺的丈夫。妻子深夜不归,并对自己爱答不理,老彼得早就怀疑她在与某名年轻的圣斗士私通。阿鲁迪巴明目张胆地在他住所门口蹲守之后,他越想越气,越想越亏,壮着胆子便去找撒加告状。
如果不是担心动静太大吵到穆休息,撒加立刻就要徒手把门板拆掉,反手扣到彼得头上,以防更多莫名其妙的人闯进来打扰他睡觉。
穆倒是睡得安稳,跟没事人一样。人来人往,呼天抢地,直至天边泛白,都没能影响他的美梦,让撒加嫉妒到眼红。
当穆睁开眼睛时,阳光已经普照,记忆有些断片,像宿醉的感觉。他伸手,抓握,重新适应这副身躯,努力回忆发生过的一切。
回忆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唤他的名字,穆——穆——
那是谁?暗黑中,始终骑在自己身上,不是扭屁股就是蹬小腿,甩都甩不下来 ……
穆一个翻身坐起,正对圣衣箱,昂首翱翔姿态的神白羊圣衣映入眼 帘。他还没想清楚自己是谁,就条件反射地扑过去将圣衣搂在怀里,摸来摸去。撒加见到穆的时候,他正拿着修理工具一边研究,一边书写笔记。
“教皇大人刚好一些,还是继续躺回床上休息吧!”撒加说着,不容穆抗拒,轻轻一提,就把穆拖离了圣衣拆解实验场。就在这时,可能是地心充的能量耗尽了,圣衣散发着柔和的光,又恢复到最初的形态。
“啊,我的神圣衣呀!”穆被撒加从背后拽着,对着空气拳打脚踢,“你还 我神圣衣,我还没看清楚,这可是几百年都见不到的神迹啊,我的宝—— ”
穆认真地和撒加置起气来,整个换药过程任凭撒加摆布,他一声不吭。撒加看到那张圆脸鼓气活像一个包子,大眼睛不断瞪自己,又好气又好笑,于是劝说:“神圣衣可能像放射性元素一样,状态不稳定,无法长期维持,你要看开。”
穆侧过身子不予理会,撒加一边给他打绷带,一边说:“我最近得到一批战利品,对修理圣衣或许有帮助,可以送给你作为补偿。”
“那是什么?”穆忍不住好奇,开口询问。
“我的人在打扫战场的时候,捡到几枚紫宝石,像是神斗士镶嵌在战衣上那种。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被抛弃在堡垒阶梯上,想到你之前拆下来的奥丁蓝宝石,便叫手下人留着给你看看。”听闻这些,忽然间,大量记忆涌入穆的脑海,特别是那场不怎么愉快的仙宫之行。
撒加递给穆一个小瓶子,里面盛着一枚他所说的紫宝石,宝石表面布满裂纹,似乎受过重击。穆隔着瓶子看了一会儿,认出这是安德烈亚斯的神斗士专用的紫宝石,对撒加说:“这东西邪性,好像是取活人魂魄提炼 而成的能量结晶,你就这么捡回来,不怕鬼魂附体?”穆嗔怪的语气。
撒加眉毛一扬:“谁叫我和你一样,都是不畏鬼神的性子。”
“你那分明是鲁莽,还不听人劝。”穆悻悻地说,用了撒加往日教训自己的话。因为对紫宝石的来历存疑,穆拉着撒加立刻就要去找仪器鉴定。
撒加见穆恢复了往日活泼机灵的模样,想起那时他生命垂危,藏在心底没对他说的话。简简单单三个字,到了嘴边,变作一串冗长的句子,“那日在议事厅我不是想责备你,很多事情你并没有做错,当时我心情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穆一时想不通他为什么提这个,便也顺着他的话,说道:“我也没有记过你的仇。故意那样说是怕我死了你会因此而难过。我明白你一路走来的艰辛,你心头有苦,却对我事事维护,处处周全,我都看得见。”
穆这么一说,把撒加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嘟囔道:“我情愿你记我的仇,记得深一些,再深一些。”
“所以,就这样?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穆轻轻推了撒加一把。 “我若开诚布公,向你挑明了,你会答应吗?”
“嗯。”穆答得简单干脆。此时的他心怀感激,无论撒加提出什么要 求,索要什么事物,他都会竭尽全力满足。
撒加不声不响地开始脱衣服。穆见状,心头忐忑,隐约猜到他要做什 么,却又不好意思询问。撒加忽然翻身,把穆摁倒在身下,抓住穆的脚踝,高高抬起,整个人压了上去。
穆没想到撒加这么坦诚。承受着这个男人的全部体重,穆有些惊恐,
说不出话,身体却乖乖地一动不动,践行着自己的承诺。撒加垂下头 , 灼灼目光注视着穆的眼眸,在捕捉到一丝惶恐之后,附到穆耳边,说了声:“纸老虎!”紧接着翻身而起,没收了穆的枕边读物——《恋爱一 百问》。
穆老半天缓不过神来,撒加已经换上了出门的衣服,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教皇生病期间城塞流言四起。现在既然好些了,就随我出去走一 走,散散心,流言自可不攻而破。”
“就这样?”穆瞪大了眼睛,表示不解。 “否则呢?”撒加瞧穆的眼神满是笑意。
穆想起昨夜骑在自己身上折腾的就是这家伙,脸颊顿时红了一片,撒加为他伤口换药时都没这么强烈的反应。
又被他耍了,穆心头懊恼。
那一夜,撒加在冥界飞来飞去。布鲁格勒城堡里,失去生命迹象的穆的身躯上,“赤红之星”闪耀着红光,也许正是它守护着穆,直至苏醒。
一直以来,穆对宝石的认识局限于“地质活动形成”“蕴含着丰富的能量”,“可以用来修圣衣”。经此一役,他对宝石的兴趣更加浓厚,也感受到提升圣域的整体实力迫在眉睫。
他微微低头,掩饰着眼里的羞赧与闪躲,“那我们就去走一走吧。”他说,“顺便查查紫宝石。将其中的工艺研究透彻,也许能稳定提升圣衣的性能,使将来的战斗不至于太辛苦。”
撒加心想,他总算不再提及“逊位”和“结婚”,这很好。于是点头道: “你那稀奇古怪的思维终于能思考一桩正事,作为你的教父,我甚感欣慰。”
至于那三个字,和没有完成的疯狂举动,撒加想,到了合适的时候自然会让穆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