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芙蓉剪窗雨,素淡纯和的玉白。
扶沟自来清贫,惜无幸遇归隐贤人如留侯者。
河清不可俟,衰躯不可待。
郭禧躺在室内,不打算点灯明烛。屋室内昏昏暗暗,似是将醒未醒的残夜。纹绣的帘幕丝线繁复却空寂有如褪色的星河。
一枝斜插的白芙蓉,仰躺着月挂中天。
这是郭嘉几个时辰前摘回来的,这却非是说郭嘉有什么屈子遗风香草情结,对于自家这个侄子,他还是心中有数的,绝对熏染不到荀家文若的兰风蕙露。
他这么玩笑着问郭嘉,事实和他猜的还真就差不多:郭嘉昨日抛了几个时辰消遣游玩,将晚时分一路溜达到了河边,倒也不是一眼就看见了这枝芙蓉白露为霜,在水一方。事实上他根本就忽视了它,忽视的彻底,彻底到了它差点把他绊倒。
然后这枝差点绊着他的江花就顺理成章的被他摘了揣回家。
但若说郭奉孝一点都没有受文若影响,那这枝江花还是一枝好花,抑或是一根斗蛐蛐棍子,这可不好说。
但郭嘉还是免不了被郭禧老人家好一顿说教,“水边风大了点,你小子还不得像根黄瓜一样咕咚一声滚下水去......”
郭嘉早就不是族叔从若安君那接手时的半大不小的孩子了,也幸亏如此,郭嘉才免了郭禧用他勤快的巴掌对他进行磨练。
所以他只是得到了老人家的一通训告。被教训的有些蔫蔫的,宛是离水久了的白芙蓉。
郭嘉从小到现在这么大,除了存心不让他好过的伯母郭大夫人,也没人望着受过这种的苦。师父若安君说懒散也勤劳,说勤劳也懒散:查阅典籍,修花理枝全神贯注,废寝忘食三日不绝。慵懒起来就好像狐狸也会冬眠,有时能将水镜先生干晾上好几天。
而动手修理人这种事,若安君一般而言是懒得躬身做的,除非有人能够把他气的吐出三昧真火,那他就真的成仙得道了,收拾几个人算什么......
但不记得为什么,总之,有一天他接连搞砸了师父好几件事,弄得一整天犹如被加进了坏鸡蛋的南瓜汤,师父还浅酌慢斟要不要亲自动动手,他抢先溜到了荀彧面前,眼泪汪汪的,透着寒窗晨雾殷殷望着。常年香风浓于雾的青年依是优雅浅笑,大约心中不忍,又或是了然,接他去自家住了几日,师父要打要罚都只能不了了之。当然文若却也没忘了让他写书信追悔讨饶尽快送去......
文若细致的没让他熬到夜深,却也更细致的看着他没写好不许溜去庭院里玩耍......
以至于他在写检查的时候,字里行外还添上了撒娇卖痴......
动乱平复些便回颍川,公房伯父也同意了,就是不知道这里有多少叶落归根,回首萧瑟的忧虑。
潇潇雨后,战火饥民席卷过的荒土沁出翠色,历历真珠雨。
似乎也撩拨起人心底柳绿桃红的心弦。
渐进江畔,游春的士及女渐渐多了,锦衣罗带,云鬓晓妆。
他从前也并非没有流慕过年纪相近,轻灵俏丽的少女,半效半仿着年长他数岁人的风流态势,溶溶竟化了半城夭桃。
而眼下,却不是说索然无味,他也不会推拒泽兰少女笑敛丹蔻为他簪上新摘的江蓠。可就像是一双双的对杯,偏偏混带上了他这个单杯。笑的再肆意恣张,虽不至**亦黯然。
晚晴风歇,他也随着风去了,倒不完全是觉着落寞,而是转弯时居然在个隐虚之处见着两个人拥吻,而且,是两个男人!
简直是......无法想象。
郭嘉揉着泛红发烫的双颊,时快时慢地往回走,抽扭着嘴角,他的私事还都是若安先生教导的,先生道的婉转,他也知晓得不分明。
旁人见了只笑横阑胭脂雪,燕子惊了看花人。
但一路上吹着冷风,冷静了些许,世家中这样的都是不言不掩的事,仔细想想方才那感觉似乎并不坏啊~
这么且想且行,只留下一个潇疏的背影,殊不知背后静默如碣石的两人动了动,衣着贵气、将另外一个人按在自己怀里的那个斜着嘴角:“呐,你瞧他这小身子骨,还想着给他心上人幸福,这天也晚了,不如回去早点洗洗钻被窝里,说不定还能梦到他心尖上人投/怀/送/抱。”
他复又轻轻佻佻的弯起黯红的唇角,是个小美人呢~
郭嘉一人走的风流,浩荡而细袅的风携裹着明露的杏花,不知要飞插上哪家酒旗。
暗香横路,走的仓皇渐被抚的均匀,进入老态的良马在路旁疲惫的打着响鼻。正是他几年前总念着要摸摸再骑骑的那匹,不为别的,就因为它是文若的。
马身后套着车,车辕纹深断嘉木枝,轩窗半掩碧帘,帘间青衣衍的分明。青布旧,旧如从前月色,晕染旧人眉间。
是荀彧。
“湛湛露斯,匪阳不晞。”郭嘉爬上了马车,迎着荀彧笑的明曦烂漫,却对上了荀彧面上晓暮铅尘,正趁着灰紫流莹的晚落。
湛湛露斯,匪阳不晞。厌厌夜饮,不醉无归。
望见荀彧逐渐扣紧的指尖,郭嘉却又机智的续上:“显允君子,莫不令德。岂弟君子,莫不令仪。”还纯良无辜的眨眨眼,一双明眸更添潋滟,纵是寒玉亦当被初阳蒸暖了,何况荀彧对着郭嘉总是心软,磨着磨着便没脾气了。
荀彧令仪,清雅剔透,哪一面观之都是美绝,沉下脸的时候,只觉墨玉韵籍,子夜低吟,银盘上灰烟旋飞,松竹影瘦,一一印刻镂雕其上,时或有飞掠的鸦群拂过,鸦羽零落剪过寒枝,羽翼未丰的小乌鸦吓的直拍翅膀。
小乌鸦扑闪着翅膀钻到荀彧的怀里,心满意足的被顺着羽毛,又不甘的咬着茶瓯。
换来荀彧犹豫半晌,还是塞了块蜜糖在他指掌间,他已是弱冠之年,不好再直接塞进他嘴里了。记得他第一次把饴糖塞到怀里软软团团的小郭嘉嘴里,他眯着眼,舌尖和蜜糖化作一缕,舔了舔他的手指。
毕竟已然长开了,早不是从前裹着蓝底衬里白狐裘的小团子了,倒是陌上潇疏的柳,繁丝摇缀间,从洛阳一路风尘仆仆的赶来远望的青山一一铺展眼前。一时宽了多日眉间愁,恍然间,还是他被何公征辟前,忧愤时事而踌躇满志的书窗青年。
星河如瀑,荀彧替郭嘉又折下一枝芙蓉,是柔柔淡淡的粉紫,晨钟暮鼓烟霞色,好和今早摘的玉白一同插起。
清风皓月,相与忘形。
时虽乱世,一时却好。
似乎忽略了点什么?
夜半,白日那个狂拽酷霸炫的邪魅公子哥头发从发髻中扯出了几缕,衣服扯出几条布条,狼狈的左冲右突,从郭家扫帚阵中逃出一条生路来。
“何方猖狂小贼!”郭禧训练已久的家兵执棍横刀握扫帚临风凛然而立。
曹操正领着一队家族壮士,几乎是他的全部家当在陌上策马望陈留而去,马蹄嗒嗒间杂着几个喷嚏,曹操却没驻马,一手抓着缰绳微勒转为碎步,一手捏着鼻子不在意地擦擦,随后满意于跟着的人没有同从前般咋咋呼呼:“阿瞒感了风邪了?!昨夜的美人.滋味好吧,那今日的好酒可就归兄弟们享用了......”
只有风在两耳边旋呼,时或夹杂着细沙瘦枝,不习惯的他真想有人在耳边大吼两声,明明就是一阵风,却感觉它携裹走了他什么宝贝,就比如王司徒自从收到了一套留仙裙以后就暗地里物色栽培的一个美人被送予了他,又从他怀里被人夺走那种感觉。
许是野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忧怅满襟;有美人在此,若非花容惨惨便是柔肠寸断。
作不成清平的能臣,那便做个乱世的英雄吧!
董卓已经将天下之权柄位于己手,犯了盼权犹如久旱盼甘霖的天下人怒。
初平元年春正月,后将军袁术、冀州牧韩馥、豫州刺史孔伷、兖州刺史刘岱、河内太守王匡、勃海太守袁绍、陈留太守张邈、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同时俱起兵,众各数万,推举袁绍为盟主。
袁绍任曹操为行奋武将军。
和这些人相比,曹操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起草了“三公移书”讨贼檄文,领着五千家族壮士,却算不得是一路兵马。
袁绍出身名门世家,又有横刀与董卓之美,一时众心归服,但有人却有自己的看法,看上了这似乎除了狂狷浪荡外哪面都比不上袁绍的曹操:“夫略不世出,能拨乱反正者,君也。苟非其人,虽强必毙。君殆天之所启乎!”
这是鲍信,彼时与他一同俱屯酸枣。
这般认为曹某人才是天下归心的周公,他少时便有遇,只当是礼尚往来客套的夸奖,但在陈留不久前便遇上了一个。
彼时他一身干净齐整的半旧青衫,梳的整齐利落的发髻,在张邈为他准备的接风宴后,夜色下立在门边朝他作揖。
此人姓戏名衷,表字志才。
地球人都知道,老曹有很多老婆,还挺喜欢抢别人的老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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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照春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