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从无从舛,乐也。用足相背,按一定的节奏转动身体表演各种姿势,也指衍生而来的各种舞蹈类别。
在陈平看来,乐舞虽多,大致却是能分为两种,悦人,悦己。
所谓悦人者,如舞姬优伶,勾栏舞榭画梁阶下,水袖萦回,彩衣轻。
至于悦己者,随心而动,怀真抱素,为物为己,或喜或悲。
就如现在庭下的子房,潇潇犹雨未歇,骨节分明的腕指似是分花拂柳,亭台看雨,玉珠点香。
不取悦于人,包括栏墙下挽着袖的他陈平。
纵不含情亦动人。
若非得人若此,当与何人与归?
不管乱成线团的事了,陈平笑了笑,旋又提起瓢打了一瓢清水倾入陶缸。
丛花后的张良修剪花枝未停,却也在他背后清浅的笑了。陈平浅蓝的袖子系着,露出两节蘸着水珠的臂,取水独倾,孤而不寂。
当今的,从前的,自诩门阀高贵的名士清流总会对陈平的出身指指戳戳,陈平改名易字去了颍川,也极少人前人后做这些杂活了,褪去阴谋家的沉郁,整个人都焕得轻快。
两个人就这么怡然的享受致事后的晴日。似乎浑然不顾,外头已经被董卓翻了个底朝天。
是的,外面不是乱,也不是很乱,而是非常非常乱。
董卓,这样的臣子古来鲜有闻。
已经把被五府征辟皇帝征召的大儒荀爽气的病倒了。
不过在张良陈平看来,董卓的浑,不止在于肆意妄为废立皇帝,还在于他的不谙世事,尤其是官场上的世情。
废立皇帝,这样的事情在汉廷从前并非未有,反之有不止一起。
吕太后废黜前少帝,群臣废黜后少帝,霍光废黜昌邑王刘贺,王莽废黜孺子婴称帝。
董卓和这群人比起来就太没有规矩,也太没有立场了。
吕雉乃高皇帝之妻,少帝祖母。霍光也非痛叱刘贺在位二十七天内做恶三千余件,然后跳到丹陛之上,夺下传国玉玺,剥下玄衣纁裳。而是通过他的外孙女上官皇太后下诏。王莽的女儿也是孝平帝的皇后。
还都是靠着一个“孝”字压着。
至于群臣,我们的说法是迎立,不是废立!
而且都是跟随高皇帝打下天下的老臣,对皇帝位置还是有些说话权力的。
可是董卓这厮,不是国丈,也不是平定天下的群臣。
只是一个带兵驻扎在京城的边郡将领。
他就跳出来愿效伊霍,也不管伊霍愿不愿意。
……
不管愿不愿意,事情就这么定了,陈留王刘协被改立为帝,原来的皇帝被废为弘农王。理由似是正经又好笑,皇帝愚昧懦弱,陈留王聪聪明伶俐。
做傀儡的,要聪明的做什么?某狐狸这么说到时,不是疑问,相反的有些幸灾乐祸。
别人不好说,活久了的狐狸还猜不着吗,不就是想着永乐皇太后董氏姓董,他也姓董,也不论分着河间董氏、陇西董氏。还有就是想着把何家余下的家兵家将收过来,再好把何太后亦废掉,顺带还能树立自己的权威。
看着这头老猪还似乎很有长远意识的,这完全是错觉,这些现在的好处待过了几年十几年之后就全部都会变成恶处。
西凉老猪还是老猪!
紫竹片串的帘卷着风,两头绳尾的络子跳着回风舞。
张良就在紫竹帘下,看着荀家的小王佐,之于他还尚年少,有着艳绝的才气,也有着较于他群山连绵澄清天下的大愿。
他与他在交谈,更准确地说,在手谈。
阡陌交通,珍珑棋局。
构思奇巧而不过。
屋里的人相陪了多久,他们便下了多久。
张良很欣赏他,对着棋盘后的他,如是年少时的他。
恍是溱洧绿曲风。
他看着那青年对着他礼节的笑了一下,轻轻将手中子掷回棋缸,拱手作揖:“先生棋艺精湛,彧不及。”
两人相对着坐着,轻快合时的交谈,直至紫竹飞翻,一人挑帘而出,正是若安君——陈平。
自从董卓废立皇帝,确切地说是表现谋划时,荀爽就不大见人了,立了陈留王之后,更是干脆气的卧病在床了。
陈平这好歹做了多年友人的便也合该来探望,不论想不想来,也不论真心假意。
但他这探病探的当是荀家人人皆赞,他除了按部就班地问问他最近吃睡好不好啊;不要过于忧心,董卓那厮迟早人人得而诛之;不要担心病情,好好养病之类。还洗手做羹汤的亲自为荀慈明煎药。
而且他煎药的手艺很拿的出手。
高挑的身影映着堂前修竹,明兮的指尖如开倦了的兰,蜷回了青黛的幽谷。
草木有灵,袅袅烟火去。
方才才听着药汤倾入瓷碗有如滚珠,这会放下碗便出了门?
“慈明想是盼着文若去侍奉汤药的。”陈平将一句猜测的话语清晰的说出来,和煦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朦胧的竟有几分不真实。
“良卿,回吧?”陈平略弯下腰去去盯着那盘棋。
“嗯。”张良点了点头,陈平待着他并排而行。
荀彧将两位先生送出了门,通报了一声,里面轻轻应了一声。进了荀慈明卧房,扑面而来的就是药味,除了放在床头案几上那碗冒着烟的热药,袅袅环环,不绝如缕,就如是从深色的门板里墙板里木地板里渗出来的,似是无处不在。
荀爽面上黯淡,就像打了放的久了的蜡。声音却是足的,那一瞬间,荀彧居然有叔父已经吃过药的错觉。
“叔父,您好些了吗?”荀彧快而不乱的进到床边:“让彧来服侍您进药吧。”
“......嗯”荀爽顿了顿,不知是不是生病使得他大脑迟钝,沉吟了一会儿却还是点了点头。
荀彧动作轻柔的喂药时,尽量避免谈起朝政,谈起有关董卓的事。
然而,半躺着的荀爽却仿佛是要跟他对着闹,饮完热药后与他的交谈中不仅自己憎恶提起了董仲颖,隐隐却还有一种......让他感觉董仲颖要倒霉,而且是大霉的感觉。
虽然当今海内士子都嫌董仲颖到了极点,恨不得明日一早便能听着董仲颖的丧音,他却有些......不太好的感觉。
莫名的,他端着余温未尽的药碗,屋子却有些冷了。
六叔父大约已是不顾病体,絮絮诉道京城势乱自有他拼尽一幅残躯,文若还是寻个外放,避其锋芒,韬光养晦,以待他日。何况文若当的还是内官。
说到外放,荀彧也并不贪求官名,迁族冀州也是权宜之计,待时局转良,还当是要迁归颍川。
颍阴,终究是生养他的地方,若非时乱以至于此,六叔父也相当愿意回颍阴颐养天年吧......
青锋冷,冷的寂寞。
张良朝着剑锋吹了口气,雪刃一声厉啸,尾音又偏生转的凄凉。
似是断在苇丛中最后一声笛音。
陈平也呼了口气,更是一声叹息:“剑,是好剑。可敌徐夫人之匕首。”
“给他吧......”
剑又被重新放入锦盒,以待出锋见血之时。
庭上人似玉,青锋凝霜雪。
“早在那何遂高死活不听人劝时,郑公业(郑泰)念叨着何公不易辅弃官去了,又被董仲颖捣鼓回来了,这会不知该怎的捺着心折腾,闻说他仗义疏财,广交豪杰,分济世人。哪条道上混的都有......”
“还有那荀慈明的侄孙,枯荷盖下,灵衣被被,玉佩陆离。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何颙更是见了文若惊为王佐才,又道曹孟德......”
指尖轻叩着石桌,或脆或闷的残篇乐段。
却又调子倏而一转,竟有裂帛之音:“平都将他们挨个夸赞了一回,人怎么还没到,跑岔了道还是怕了不敢来了?只要别是被西凉蛮夷给半道劫了,怎么平都没意见......”
“在下见过两位先生!”陈平“见”字音落,却顿住了没有续上,几是同时,一道飞鸿如影扑上石板地,音色洌而厉有若青锋冷。“请恕在下来迟。”
洒脱而又利落。
让人一时分不清是怎样一种人。
青黛远山的劲装衣衫几与夜色溶为一团,张良陈平竟仅能在他伸手接过锦盒时将将看清一双缠着玄黑布带,十指刚劲的手。
以及一双星眸,如是剪却夜幕忘裁月。
剑是可比徐夫人的名锋,剑客是星河万里的游侠。
但愿他能执庶人之剑,效专诸聂政之功。
最好要快,越快越好。
迟则生变。
以已经是几百年前了,或许还在哀帝和董贤之前,富贵奢靡,权势滔天扭曲了华衣锦履间的灵魂。
才走了没多久的刘宏,他就是爱美人不忌男女。
而且也有的说......之所以刘宏会说张让是他父,赵忠是他母,毫不顾忌孝桓皇帝和他在世的生母永乐皇太后董氏。也就是因为张让赵忠和孝桓皇帝也是这样的关系。
董卓这个西凉蛮汉,也不是不爱美人的。进了长乐未央以来,把刘宏的个人所有几乎都接盘了。
包括他的妻儿,也大约包括他的喜好。
应该加快进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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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忘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