庖丁找寻天明无果,又急着去送去小圣贤庄的吃食,只得暂时作罢,寄希望于少羽一人。
天明尚不知自己又给他人造成了麻烦,被少羽拽着急急忙忙朝着小圣贤庄的方向与庖丁汇合。抵不过少羽的力气,天明只得随着他一路疾跑,可这中间耽搁的时间,已经令他们与庖丁错过。二人寻庖丁不得,又不能贸然进入小圣贤庄,只得悻悻而返。天明却仍然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对班大师诸人的长吁短叹充耳不闻。好在庖丁回来之后对诸人说三天之后再带二人进去,才让诸人放心。
是夜,月明星稀,寂静悄然,正该是好梦之时。月光织就梦纱,轻轻地覆上了一张尚且稚嫩的脸,朦胧梦幻间,似乎泛起一层薄紫的雾,在这深深的夜里,莫名诡异。
冷汗爬满了天明的额头,随着他不时抽搐的轻颤滴落在床被之间,然后渐渐消失不见,了无痕迹。他似是陷入了什么噩梦,想要挣扎着醒来,却始终被困在梦境里。
那是一条长长的道,有高门朱柱,青铜饕纹。在这条路上,他又在奔跑。
天明觉得自己似乎是做过这个梦的。一道道投射出阴影的青铜大门,跑过一扇还有一扇,开开合合,无穷无尽。一切是那么熟悉,一切又是那么陌生。像是被什么追赶着,他停不下奔跑的脚步。背后渐渐咬合的青铜门像是一张巨口,似是马上要吞噬他,又像是早已将他吞吃入腹。他不敢回头,只是一味地朝前奔跑。而前方又是一扇即将开合的大门,前方的前方,以及之后种种,都是如此。让人不有觉得,这条路蔓延着的,是长长的绝望。
似乎渐渐出现一个人的影子,戴着坠着丹珠的冠冕,衣裳厚重,隐约有环佩之声。那身影观之便觉凌厉异常,透出一股压迫,他左手握一带鞘长剑,身形欲转,好似马上就要正面天明,对他拔出手中利剑。
不等他从这压迫中缓过神来,陆陆续续地,又有重重的帘幔、浮动的薄纱、晃动的烛影……远处是女人的影子,嘈杂的听不真切的哭腔,剑戟挥动的破风之音,金玉碗瓷坠地碎裂的尖利之声……这个梦那么长,无论天明怎么跑,都是无穷无尽的路,好像永远没有尽头,永远都将陷在这困境里。
天明绝望地听着自己愈来愈大的喘息,他感觉自己如同一只残破的风箱,即将崩碎。正当此时,梦境里突然燃起幽蓝色的火焰,那鬼魅般的火从远处迅速缩至他的周身,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而他,则被封入了这里。
“呵……”
突然间响起的一声嗤笑惊醒了呆滞的他。他有些恐慌,这明显讽刺的笑声透出的绝对不是友好,然而他又对这声音的主人生出一种莫名的感激。对于这时的他而言,这道声音像是黑暗中的一缕光,那是救赎。他急切地想要寻找,却发现放眼望去,却都是这幽幽的火焰。
最后的最后,他只记得他对上了一双眼眸,那眸子似善非善,似恶非恶,意味不明,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
天已大亮,天明从床上下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他兀自记得昨晚又是个不好的梦,至于梦的内容却是记不清了,只是到梦境最后,依稀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然而,只这一会儿的时间,那双眼却是越来越模糊了。
自从来到这个地方之后,他也不知是怎的,总是睡不好,做些光怪陆离的梦,醒来却是什么也不记得了,还总是觉得浑身无力,要休息好一会儿才能下床。莫不是是不服水土?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吧!他想。
只是,在这世上,有些事情只是看似寻常,事后回想,方觉察原来这已是开始。
月落日升,又是一轮阴阳转换。饶是星魂自负天资卓绝,已然毫无气力。人的精神错综复杂,如细密的茧丝,触一发而动全身,但对于阴阳家来说,亦有可趁之机。阴阳家的入梦之术,便是于人的记忆中抽丝剥茧,现出里面藏着的最真实的“蛹”。
只不过,入侵他人之梦境,就如同擅自闯入他人无意识中操控的精神迷宫,稍有不慎,便会彻底被困,永远迷失。且这入梦之术仅是残卷,愈进益一分,便愈是凶险。他修行入梦之术不过月余,就能够自由出入他人梦境,实则已相当不错了。
不过,这小孩的梦境着实有趣,也不枉他耗费那么大的心力。星魂脸上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可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猎物,尤其是这个猎物的秘密,可是相当吸引人呐。他看了一眼从窗外飞回的蓝鸟,伸手接住,鸟儿停在他手心,灵动地转了转脑袋,他无声笑了一下,瞬间捏碎了鸟儿。那蓝鸟却是化作一团紫雾,呼吸间便消散了。
“来人,备水沐浴。”星魂唤到。
不多时,便有侍者来回,备好了香汤衣物,之后便悉数退了出去。水雾蒸腾,渐渐便模糊了星魂的脸。
墨家势力逃至桑海,而儒家又长踞此地。若说二者毫无干系,他是半点都不信。始皇重法,以霸术制天下,儒家不可谓不自危。若是真安分守己也就罢了,只不过似乎是有别的心思。
星魂虽非帝之拥趸,却也不喜那帮酸儒书生。今日入小圣贤庄,李斯亦有楚南公与名家公孙玲珑随行,看来,又将有一场好戏上演。
今日的小圣贤庄注定不会平静。秦军成列,执戈而立,平生一股肃杀之气。伏念与颜路在正门等候,见此,更觉客非善客,来意不明。伏念低声问道:“子路,子房何在?须知今日贵客上门,怎么不见他来此迎客?”颜路回道:“子房稍有急事,马上就来。师兄勿怪。”闻罢,伏念冷哼一声,意欲训斥,但见车驾缓缓驶来,只得暂且作罢。正在这时,张良却是匆匆赶到,先是对着伏念揖了一礼作歉,伏念沉着一张脸也不答他。张良知道伏念的脾性,也不去触他霉头,转头又低声对颜路笑道:“谢了。”
今日的天气确实不错。暖风熏然,拂过走动的衣摆,轻轻地曳平可能存在的褶皱。阳光洒落在紫袍之上,随后慢慢沉浸,似是被无端吸附进去。让人觉得,除了这个人之外,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被迫黯淡失色,而这个人则是眼前唯一的亮色。
星魂走下车驾,目光游走了一圈,最后落到了后来的张良身上。感受着那传来的一丝丝联结,他甚至想笑出来,他可是真的要感谢张良呐,这么快,就把那个小孩带过来了。
“哎呦!”一声苍老的呼声在近处响起。
星魂一手扶住老者,一边用低沉的声音提醒道:“楚南公,可要小心啊!”。
楚南公一副垂垂老态,白眉几近遮住眼睛。他借力稳住差点摔倒的身子,一边咳嗽一边回道:“年轻人,你可要轻点。咳咳,我这一把老骨头,可是受不住你的力气。咳咳……”说罢,楚南公拄着手杖,佝偻着腰断断续续地咳着朝前走去。
星魂放下手,看着李斯同伏念等人交谈,耳边都时那无聊却又似乎别有深意的句句机锋。他的心思飘到了别处。他隐于衣袍下的手微微催动术法,也许适当提醒一下猎物猎人的到来也不错。
“啊!”
“喂,小子,你注意……”少羽话还没说完,就见天明一下踩到自己滑下的衣角,面朝下摔了个实实在在。听到那响亮的碰撞声,少羽莫名感觉自己的脸也有点疼。
“嘶……疼疼疼疼疼!”天明捂着自己的脸从地上爬起来,整个人痛的不住跳脚,从指间的缝隙间依稀可以窥见他整张脸都纠结在了一起。
“小子,你?你还好吧?”少羽问道。
天明颤颤巍巍地放下双手,眼中充溢着朦胧的水雾。少羽一看,果不其然,天明的鼻子被摔得通红,额头和脸颊也是红红的一片,还占着些许尘土,只是还好没有流鼻血。少羽稍稍放下心来,说:“我去弄些水,你且清理顺便冷敷一下,本就长得丑,若是肿起来你这脸出去就是吓人。”
本是安慰的话也能夹杂着嫌弃,二人言语中天天都是刀枪夹杂着棍棒,没有一刻不在相互“伤害”。天明也不甚在意,反而觉着刚好有机会能够使唤一下这个“小弟”。于是他挺直了身子,一手背后,一手虚握放在嘴边,轻咳一声,摆手示意道:“快去快去。”
少羽没想到他瞬间变了一副姿态,惊讶了一下又啼笑皆非,甚觉无奈。他道:“那我去了,你先在这休息,别到处乱跑,省得迷路了我还要去找你。”
“去吧去吧,快去快回。”天明催促道。
少羽无奈摇了摇头转身离开,心中却是盘算着若是遇见儒家弟子还是要些消肿的药好。
少年人啊!总是口上不说,却是操着老妈子的心。
看到房门关上,天明“高大”的姿态瞬间又委了下来。他现在整张脸着实疼,也不敢揉。不知是怎么地,走路时眼前居然好像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令他晃了下神,就没注意摔倒了。
“嘶……疼死了!”他哀叫道。
不过,那双眼好像在哪里见过,好熟悉,却好像、记不得了。
注:
1.拥趸(yōng dǔn)
2.秦始皇行宫遗址:出土文物丰富有菱纹、饕餮纹、卷云纹、双云纹等瓦当、菱纹格空心砖、麻面大板瓦、陶井、陶盆、陶文等,经鉴定为是秦始皇父子东巡碣石时的行宫遗址。(摘自《百度百科》)但是,《吕氏春秋?先识览》(卷十六)记载:“周鼎饕餮,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以言报更也。”[ 蔡玉硕,翟东伟.商周饕餮纹样之象征文化研究[A].漳州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第2期.]饕餮由于贪吃,被铸在青铜鼎上,作为告诫。
这里设定门上也是饕餮纹。
冕旒:miǎn liú,天子之冕十二旒,诸侯九,上大夫七,下大夫五。见《周礼·夏官·弁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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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入梦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