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星明]寒芜 第3章 三、桑海之城

白昼总是劳作的忙碌时间。所谓日升而作，规整的街道上已然成市，人们早早起身碌碌而忙。摊贩摆摊叫卖，仆妇扫屋浣衣，打渔者摇动桨橹遥遥远去。金乌攀升，日光洒落到广阔的碧波上，波光粼粼，一派宁静祥和之景。

常言君王无情，俯首间匡定山河，挥剑举兵，以累累白骨斫伐疆域国土。绵绵战火当中，不知有多少枉死的鬼魂在嘶吼、泣号。但是，又有谁知道，君王无情不过尔尔，最无情人当属百姓。看似有情，却不过轻薄假象罢了。战火袭过生存的土地，兵戈刺死血脉亲人，一时的悲痛过后，不过是重新拾起新君分下的土地，弯下曾经揭竿时硬气的腰背。食能足之衣可暖之，久而，曾经的伤痛也不过是枯叶成泥，消弥于尘土。非但如此，他们会渐渐忘记过去，他们、他们的子孙会为新的君王歌功、颂德。

这，即是“百姓”。

李斯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沉思不语。蓦地，却听到些微门页开合的轻响，伴随着丝丝凉意。

隔档的竹帘下露出紫色的衣摆，走动间微微荡起，隐约闪过细碎的暗光。来人越过竹帘缓缓走近，一双似黑非黑的眸子似是无意扫了下四周，最后停在李斯身上。李斯俯身点头示意，道：“国师大人。”

星魂略微颔首，左眼周围的紫色火焰一如往常诡异地燃烧着，令人莫名发冷。他停住脚步，轻嗤一声，道：“相国大人，窗前长伫，可是有何趣事？”

李斯回道：“国师大人说笑了，斯只是无事看看风景罢了。”

“哦？能得国师大人赏观，这桑海风景应是独有风味了。”星魂说道，左颊的火焰似随之起起伏伏，甚是诡异。

“的确，甚好。”李斯望着窗外的熙熙攘攘，点了点头,“小圣贤庄，齐鲁三杰，可不正是绝好风景？”

星魂闻之，唇角上挑，眉眼间愈发邪肆：“相国大人说的是，不过，如今的桑海风景可是更甚呢。墨家叛逆，聚散流沙，诸多人物相继奔赴此地，岂是昔日桑海可比？”

“不错。”李斯回道，阴阳家刚到此地，就已对诸方势力有诸多洞察，对此，他并不惊奇。百家之中，阴阳家素来神秘，世人言其能通鬼神阴阳，预知世间大势。自秦国一统天下，诸子百家立场纷繁复杂，而阴阳家却是主动转向帝国，为帝国效力。皇帝陛下派自己前来，据说亦是阴阳家御前言及。

李斯能从区区客卿做到大秦相国，心思自非常人可比拟。他继续说道：“今日请国师大人来此，一来是告知国师大人，三日后斯将同楚南公、名家公孙玲珑入小圣贤庄，请国师大人同行。”

“可。”星魂答。

“二，斯想请国师大人留意罗网之事。”

“哦？可是始皇陛下之命？”星魂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斯道。

李斯仍是从容自然，仿佛请求的人不是他一般：“非也，此为斯个人之意。”

“罗网乃帝国利器，相国大人这般，可是为何？”星魂似是疑惑，一双诡异的眸子又深了几许。

“斯所为，皆为陛下尔。君忧一分，臣下须忧三分，君若安坐，臣下亦应思于危墙。”

“相国大人真可谓陛下之良相。”星魂饶有趣味地摩挲了下手指，神色却令人看不出什么，“既是如此，本座便应了相国大人，也算是为帝国尽一份心。”

“斯，在此谢过国师大人。”李斯躬身拜谢，星魂坦然受之，视线却越过李斯落到了下面的街道上。此时道上熙熙攘攘，正行过几辆马车，看起来是朴素无比毫不起眼。只是，他好像忽然看到了一点儿有趣的东西。

“本座突然想到还有一些事情要办，相国大人若是无事，本座且先行一步。”不待李斯开口，星魂转身便迈步离去。

见此，李斯亦不挽留，所求已得，多留无益。他道：“国师大人走好。”

此时此刻，一辆马车平稳地行驶在人流中，周围尽是些摊贩热火的叫卖声，到处都是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鼻尖总是能嗅到浓郁的令人流口水香味。天明忍不住扒上马车一侧的小窗，目光紧紧盯着外面，不自觉地吞咽着，还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一脸贪样。

车中，盖聂正闭目调息，少羽则是不堪其扰，一脸嫌弃，说：“小子，别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丢人！”

天明听到后转头怒视他，却意外地没有出口反驳，只是过了几息便不再看他，静静挪到盖聂身边，有样学样地闭上眼睛。少羽倍感稀奇，心道这小子竟没有顶回来，莫非还在为自己前两天推他的事生气？血气方刚的少年对友人也没有什么忌讳，张口欲问，却恰巧被打断。

“巨子大人，已经到有间客栈了。”

天明闻声跳下马车，仰面便是他只知道一个“有”字的四个秦篆。临近门口的鲜香的饭菜令他瞪大了眼睛想要看进去，却又在感受到雪女颇有压力的目光后颇感遗憾地收回了脚。挠挠翘起的头发，他又转身退回车边喊道：“大叔，下车了！”

盖聂站定，手中握着新削的缠满白布的木剑，略微瞥了周围几眼。天明笑嘻嘻蹭了过去，拉着盖聂的衣袖掩着自己，随一行人陆续进入屋内。

此客栈的主人，乃是一个大胖子，挺着个肥满的大肚，却是身形灵活，一脸憨厚。

天明初时还是有些拘谨，怕又惹来雪女的瞪视。倒是盗跖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上来便直接一句“丁胖子”，开始絮叨了起来，无非就是牢骚抱怨，重点问了问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他一路赶来马不停蹄就是想着他丁胖子的手艺。

早先一行人刚进来时，庖丁便吩咐他人劝离了客人关了店门。此时众人相遇，自是亲切无比。他哈哈大笑起来，让店中小二赶紧端上好酒好菜以劳众人。不多时，诱人的饭菜香味便充斥整个空间，天明口舌生津，不住地吞咽口水，待饭菜上桌，他拉着盖聂快速坐到桌旁，拿起筷子便以风卷残云之势扑向美食，难得期间还不住给盖聂添菜，都是些肉食。至于墨家教他的礼仪，抱歉，就算是旁边小高的冷气和雪女的瞪视，都不能阻挡他吃饭。

废话，吃饱和用慢吞吞烦死人的礼仪吃个半饱，傻子都知道选哪个。他又不是傻子。

待众人用罢饭菜，天明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又无所事事了。他坐在盖聂身旁，一手支着脑袋，无聊地听着众人商量着接下来的行动。反正又不用他参与，他坐在这里，左右不过是个“巨子”摆设而已。现在终于到了桑海，秦军和那些杀手估计也追不上了。再说了，就算秦军来了，大家准备这么充足，有这么多人帮我们，大叔也在慢慢好起来，还有自己能够帮大叔，肯定没事。他天明可是连那个什么韩国第一刺客团流沙的头头卫庄的剑都是能挡下的剑圣唯一传人！嘿嘿。以后，他要继续修习大叔的百步飞剑，争取像大叔一样，能够一剑杀四方，众人皆胆寒。

“天明、天明……”

“哦……啊？”天明回过神，发现众人都看着自己，对上大叔的目光，他尴尬地嘿嘿两声，问，“怎么了？”

不出意外，又是听到了几声叹息，他也不当回事儿。

庖丁说道：“已是午食时间了，我去与小圣贤庄送吃食。儒家较为安全，天明、少羽也随我一起，正好将你们带进儒家，交予张三先生照应。”

少羽在一旁点了点头，似是赞同，天明却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那人赞同个什么。他有些舍不得和大叔分开，却也知道此时形势紧张，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自然是遵从大家的意见比较好。

街上仍是如天明刚来时一般热闹，吃的喝的玩的，他看的眼花缭乱，不由得便走得慢了些。突然，一阵肉香味，那滋味……他鼻尖翕动，脚跟着变了方向，朝着那香味而去。

庖丁正在和少羽谈些琐事，刚说到担心天明会闯祸，便发觉那么活泼的一个小子居然一直没有声音。少羽也堪堪反应过来。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侧身一看，呵，人呢？

于是，二人无奈急忙返身去寻。街上到处都是秦兵，少羽已和庖丁分开，小心躲开秦兵，走到桥边，却见悬赏告示上贴着墨家等人的头像，自是也有天明和他。望见秦兵过来，他心中担忧，悄悄溜走去寻天明。不久，便见烤鸡摊前痴站着的一人，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少羽上前，勾住天明的脖子便往回走，说：“小子，不是才吃过没多久，你怎么又被勾到烤鸡这来了？亏我们还担心你。”

天明被用力夹着脖子好生难受，他边挣边说：“你……你放开。再说……烤鸡……怎么和普通饭食一样？”

听过这话，少羽无奈，有些时候，对着某人，沉默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