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家,紫微宫,日落月出,昼夜轮转,太阴居中,众星拱之。
星河沙数,浩渺如烟。茫茫宇宙之大,尽拘留于此处,如梦似幻。随着时间流逝,玉轮与万千星河亦缓缓流转,如凡人之一呼一吸,世间大道,阴阳自然,莫不如是。
而这星河穹宇中却突兀现出一抹异景。那是一袭黑袍,上连黑色面具,金色翅冠,前挂金色坠链,后展古朴金翅,像是一只展翅将欲扶摇直上的鹏鸟,无声睥睨天地。
没有人真正见过袍中人样貌,仅有识者方闻这一袭诡异的袍饰。
东皇太一,阴阳家地位最崇高之人。鲜少在人前出现,更是未曾展露过真正的实力,连阴阳家地位仅次之的左右护法,亦是未曾窥其真正面目。
楚怀王时,屈原任三闾大夫,掌宗庙祭祀,作神乐《九歌》。《九歌》之首唱曰——“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此篇便属“东皇太一”!
当今世上,除了一统六国的“皇帝”嬴政之外,唯一尚能尊称中用“皇”字而无事者,便也只有一人——阴阳家至尊,东皇太一。
此时此刻,凝视着流转不息的星河,东皇太一缓缓伸出一指,划向星河。霎时,像一潭池水惊起了縠皱波纹,几颗碎星徐徐脱离轨迹,飞到那只手附近,萦绕舞动,像是有了生命的活物一般,煞是奇妙。然而却不过几息,原本有序的星路却开始狂乱起来,渐渐地整个星空像是被划了无数条银白色的线,夜幕被它们割裂成无数碎片,拼拼补补地凑在一起,那是一种嚣张而碎裂的疯狂。
啪——
似是哪里发出了声音,惊扰了这幕狂舞。萦绕在黑色指尖的星粒不经意间撞在一起瞬间闪出白亮的光,又倏然消失不见,它们仍旧围在那只手的周围,在这凌乱的星迹里独成一份安静。
周遭令人烦乱的星迹仿佛完全不在那人的察觉之中。不久,凝固的身形动了,东皇太一微微往前一送,几颗星随即顺着那虚无之力飘回来处,重新混进万千星辰之中,再分不清此佊。
“万物阴阳,天命自生。……众星乱命,龙首觑东。”
余音回荡,凌乱的星辰意外地减慢了速度,夜幕上串联的白痕逐渐消隐,星月归位,继续流转。神秘而绚丽的星空近在咫尺,仿佛唾手可得,却又似万里之遥。这便是、阴阳家的星空。
“来人,命月神速归!”
“是。”
殿外傀儡接到命令,僵硬的躯体恭敬伏下,随即向远处移去。
白天的树林要比夜晚的暖,特别是太阳一点点升起,阳光细碎地洒进来的时候,树林里是初晨的宁和与安静。只是今天好像不应景,一个喷嚏破坏了这一个安静暖和的早晨。
“阿嚏——”
墨家巨子大人正走在树林里,忽然间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林子里不安地骚动了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天明揉了揉有些酸痒的鼻子,一个喷嚏震得他脑袋有些发懵,晕晕乎乎的,使劲甩了几下脑袋,才缓过来些劲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风吹过,天明感觉有点儿冷嗖嗖的,不由得打了个颤。
唔,好饿。
天明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嘴里还涩涩地有些苦味。其实饿的时间长了也不是那么饿了,只是总感觉哪里空空的缺了点什么。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呼出体内的浊气,整个人都畅通了许多。天明瞪大眼睛,决定不放过林子里任何一个能吃的,当然要是碰巧撞见一只野鸡的话那就更好了。恩!
天明从来都是林子里的熟客,即使他还没有怎么进过这个林子。
扫荡了一圈后,也只得了两三个野果,天明将果子在一条小细流里洗了洗,期间碰巧在旁边得了株长势良好的银丹草,就采下来揪了几片叶子放在嘴里嚼着,剩下的放进腰间的袋子里准备带回去。清凉的汁液弥散在嘴里,凉凉的很舒服。他在不远处找了一块儿草地坐下,有暖暖的阳光照在上面,暖暖的也软软的。
“天明!”
盖聂找到天明的时候,小孩儿正在啃果子啃得欢快,眉眼弯弯的。盖聂停住脚步,过了一会儿,方才唤了一声后走了过去。
“大叔!你怎么来了!”
正在啃果子的天明听到熟悉的声音,下意识看了过去,随即欣喜地叫了出来。
好多时候,天明都觉得,尽管被许多人说成是冷酷无情的剑客,但,他的盖大叔一点都不冷。天明觉得他是幸福的,只要他的大叔在,他就是幸福的。只是这个时候的他没有经历那么多,还不明白叶会枯花会谢,世事总无常,人事会易分。
盖聂走到天明身边并排坐了下来,他只与为数不多的友人如此坐下过。他坐在这里,微风拂过两人的面颊,他没有说话,只是坐在这里。
相处时间虽不长,盖聂也将这个孩子放在了心上。不久前墨门众人对天明启用“天制”,虽然最后天明保住了巨子之位,结果却还是令墨门弟子颇有微词。天明跟着他,始终受牵累了!
天明有些疑惑,两大口啃完了果子将果核随手往后一扔后道:“大叔,你是来找我的么?”
盖聂点了点头,道:“天明,大叔去少羽处给你送朝食,知你不在,便来寻你。”顿了一下,盖聂还是问了出来:“天明昨晚未去少羽处吗?”
天明暗叫一声“糟糕”,心中暗骂少羽,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还是泄了气,垂下头道出了事实:“没有,大叔。……我没有……去找少羽……”
盖聂本就不是话多的人,既然天明不打算说下去,他也没有打算追问。伸手抚下天明头上沾的草叶,看到小孩儿抬头看了一下自己,略显尴尬,面上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潮红。盖聂眉间轻蹙,凝神感觉,尚未放下的手转而覆上天明的前额,之后又搭上了左腕脉门。
习武之人亦识人体经络,所以武人大多也通少许医理。天明体温略高,脉息过快,呼气灼热干燥,莫不是又发了寒症?
“天明,可是身体有所不适?”
“啊?”天明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揉了揉不舒服的鼻子不好意思地说:“这个,好像是有点儿……鼻子有点像塞住了,又痒痒的想打喷嚏,头也有点晕乎乎的,应该只是受凉了吧,毕竟昨天晚上在山坡上不小心睡……着了……”
一连串话顺嘴就说了出来,待反应过来时,天明僵硬地“呵呵”干笑,试图缓解一下气氛。
或许连盖聂自己都没有察觉,他淡漠的面孔柔和了许多。
“天明,我们回去吧,你发热了。”盖聂握了一下天明的肩,说道。
感觉到肩上的大手,天明莫名觉得有些委屈,干涩的眼皮开始发烫,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脚下的草。一会儿,却抬起头看着盖聂笑了,眼睛有些红,却隐隐透出坚定,说:“大叔,我知道了,我们回去吧!”
太阳爬得更高了,风托起两人的衣摆,穿行而过,将一连串清亮的声音送向远方。
“大叔,那个……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其实我昨晚跑出去就是因为做了个噩梦而已……”
“大叔,这个果子酸酸甜甜的挺好吃,给你尝尝……”
“大叔,路怎么这么复杂啊,我过来时都没感觉到,多亏你来找我……”
“对了大叔,你的伤还疼吗?……”
“大叔……”
“大叔……”
晴空下,鸟雀飞翔,自由自在,辽阔天地间任生命自由徜徉,无任何世俗的非情愿与不由得。只是在这平静安宁的苍穹之下,又悄然燃起烽火狼烟,风波、暗起。
“阿石哥哥,我们这些天一直在赶路,是要去哪里呀?”
“听班大师和高统领说,好像是往东方去。”
“东方?我们可以在那里住下来吗?”
“嗯,各位统领会带我们在东方寻个地方安定下来的。”
阿石摸了摸身边小孩的头,给出了一个自己也不甚确定的答案。墨家机关城被秦军攻陷,身边的同门弟子死的死伤的伤,东方么,统领会带领我们墨门弟子安定下来的吧。
1.《淮南子》曰:太微者,太一之庭。紫宫者,太一之居。说者曰:太一,天之尊神,曜魄宝也。
2.薄荷草:别称南薄荷、夜息香,野仁丹草、见肿消,水薄荷、水益母、接骨草。本人为了觉着好听,直接改成“银丹草”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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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东方之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