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哈啊……”
黑暗中,有人在夺命狂逃,粗喘的呼吸声时长时短断断续续,显然是狼狈至极。林中暗影重重,其形狰狞诡异,如同潜藏在黑暗中的巨兽,掩着利齿静静蛰伏。
“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低沉的嗓音轻飘飘地流入夜里,沙哑中带着一股阴冷,莫名给人的心上增了一重压力。藏在灌木后的人瞪大了眼睛,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大气也不敢出。然而胸腔中狂乱的心跳却背叛了主人,大声地咚咚个不停,像是马上要敲破这夜的寂静。
刷——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凌厉的风破之声,几乎同时,不远处的树木“咚”地一声重重倒地,激得地面都在震颤不止。灌木后的人猛地吸了一口气,骇然地后退了一步。
“咔嚓——”
糟了!
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蜿蜒而下,途经一双满是恐惧的眼,眼球斜斜看向脚下断开的树枝,惊颤不已。
不远处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一步一步,仿佛是踏在了人的心上。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脚步声竟停了一下,之后便渐渐消失了。
周围静的出奇,连野外丛中的虫鸣声都丝毫不闻。
僵硬地听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响动。似乎那魔鬼已经离开了。
转头,偷偷窥视了一眼,没有任何人。长长舒了一口气,那人心中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他小心翼翼地从灌木后探出身,再次确认没有任何异常,转身欲离去。得赶快回去把消息告诉诸位统领们,他想。
然而,上天总是喜欢愚弄人,你以为是希望的时候,只不过是踏进了名为绝望的陷阱。
“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听在耳中,让人如坠冰窟。
完了!那人的整张脸被恐惧所扭曲,看起来极是怪异。他脑海中闪过最后两个字,随即后颈感到一股刺痛,便失去了意识。
“哼,只会逃窜的老鼠,费了我不少功夫。”这声音如鬼魅一般邪异而阴冷,却又有一丝违和,好像带着一种气力不济的虚弱。声音的主人从阴影中走出来,苍白的肌肤自下颌渐渐显露,紫色的火焰在夜色中燃烧,这人正是星魂。
他缓步踏下,速度却不慢,瞬间便走到方才那人的背后。那人的脑袋垂下,后颈上分明扎着一枚骨针,针身莹润修长,针尾饰以豆大的紫珠,也不知是何材质。他抬手,将骨针顺势拍下,连同针尾的珠身也一并没入皮肉。
接着,星魂手势翻转,接连射出几枚同样的骨针,分散在脊椎、肩部及手脚等关节处,其中尤以后脊的骨针最多,连着先前的,足足七枚。以相同的手法将骨针拍入后,星魂又自袖中取出一枚细长的竹筒,打开盖子,将开口部分倾在尸体的后颈。
没过一会儿,一只红色的虫子爬了出来,它先是在原地转了转硕大的头部,然后像是找对了方向,爬到后颈脊端,用锯齿状的大钳撕开皮肉,施施然地钻了进去。
片刻之后,本应死去的人却开始有了动作。只见他缓慢地抬起头,动作僵硬,一顿一顿地,似乎能听到骨骼间发出的摩擦声。
星魂闷咳了两声,待得气息通畅,方开口:“走吧。”
“是……主——人。”那傀儡嘴巴张张合合,却没有什么声音,最后似是找到了方法,终于从喉咙里吐出了几个字,只是声音粗噶难听,充斥着难掩的死气,令人头皮发麻。随后,他僵硬地迈开步子,几乎同手同脚,摇摇晃晃地跟在星魂身后。
月亮终于从黑云中探出头来,照进林子里。然而瞬息之后,又一片黑云飘来,天地重归暗沉。
“大人。”白蒿执剑而立,剑身上尚有丝丝血迹,一点点流到剑尖,蜿蜒出冷冷的血色。她看了一眼星魂身后肢体僵硬眼神空洞的人,便移开了视线,没有丝毫惊讶。
“可是清理完了?”星魂问道。
“回大人,已经清理完毕,按照大人说的,未留一个活口。”
“很好。”星魂招了招手,身后的傀儡似有所觉,眼珠诡异地一转,而后上前,“回去将这漏网之鱼炮制一番,多存留一段时间,可别过几天就烂了。”
“是,大人。”白蒿领命。
“走吧。”
闻言,白蒿打了一个唿哨,声音不大却传得极远。不一会儿,远处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如同风吹落叶,几不可闻。那飘忽的声音渐渐近了,几个模糊的身形自黑暗中显现。
那是几个人,不,也许那并不能称为人。它们头带高帽,身着麻衣,面色青白,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再仔细一看,下裳本该是脚的部分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它们就这么飘忽着过来,如同鬼魅。
星魂坐上软轿,轻轻阖上双目,任由周身忽而一轻,被载着远去。
……
夜色深沉如墨,天穹孤星不明。
室内一盏灯火微微跳动,映在玉白的山水屏风上,显出屏风后一人模糊的身影。而那屏风之后,袅袅雾气缥缈如烟,虚虚裹住香汤之中正在休憩的人,渐浓的雾气层层叠叠,略暗的光再附上一层神秘,愈发衬得那人飘忽不定,似乎马上就要融入这雾中一般。
细看去,那人容色苍白,薄唇也无血色,就连脸上原本颜色颇重的火焰花纹都似乎浅淡了许多,这赫然就是染血归来的星魂。
剿杀蜀山在桑海的一处据点,本来此等小事星魂是不必去的,他如今身中奇毒,内力全失,又时时被体内的毒素消磨着精气,身体是一日比一日差,全靠着从不间断的药浴和丹丸撑着才暂时无事。只是,那也只能抵挡得了一时,时日越久,毒素入体越深,就算日后被拔除,也很难弥补已经亏损的元气。他必须亲自前去,若是那持有蛇蛊之人在的话,务必擒获。
况且,月神和云中君怕是已经得了风声,若是示弱,免不了被压上一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扯上一层迷雾,混淆视听。
颇为遗憾的是,竟然不见当日埋伏他的那群人,果然狡兔不会只藏于一窟。但是,他可是没有多少耐心的,既然躲着,就逼他们出来,死人的尸体,在这种时候还是很好用的。
思及此,那唇线轻展,迷蒙中散发出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他换了只手支着侧脸,动作间木桶中的深绿药液被激起一圈圈的波纹,扩散到湿润的桶壁后又潜到水下,再无动静。
水温微烫,熨帖到筋骨里甚是舒适。他泡得有些久了,脑子也开始困顿,禁不住抬手掩嘴打了个哈欠。
原本是要先拿蜀山开刀的,墨家不急于一时,只是没想到今晚居然抓到了一个墨家弟子,送到嘴边的肉,岂有不吃之理?
荆天明啊荆天明,妄想从我手中跑掉?呵呵……心神放松间,思绪越来越迟缓,一不留神,他就被蒸腾的热气带走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时,他来到一个奇怪的地方。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梦境罢了。
这是一片漆黑的夜空,空中没有明月,只有一两点细碎的星子闪烁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他就在这黯淡的星光下,孤身一人坐着,静静等着自己醒来。
梦中的时间是没有意义的。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开始有细碎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忽高忽低,又太过嘈杂,甚是难辨。星魂听了一会儿便放弃了,他也不想去管。
无奈那声音一直在耳边,如飞蝇缭绕,吵得他心绪烦乱。他索性站起来,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前边渐渐出现光亮,他愈朝那处走去,光亮愈盛,耳边的声音也愈来愈大,只是仍旧乱糟糟的一团,让人听不清楚。
待他停住脚步,不远处是一张床榻,那是此处最亮的地方。榻上躺着一个人,垂落的帷幔荡在四周,恰好遮掩了那人的脸。始终绵绵不绝的声音正是在这床榻周围,却不曾见到一个人。
星魂眉头微皱,径自走上前去,伸手拂开了碍事的床幔。隐在床幔后的面孔赫然,竟然是荆天明。
这不是我的梦境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星魂心中升起疑惑。
他抬眼看去,这人似乎不怎么好。秀气的眉拧在了一起,双唇紧闭,脸上密密麻麻都是细汗,额前的发被汗水濡湿,黏成了难看的一团。他看起来似乎很难受,四肢不时地抽动两下,喉咙里偶尔发出意味不明的哼哼声,宛如呜咽。
梦中的星魂没了平时的烦躁,往日胸腔中烈火炙烤般的苦痛在这里全然不见,他的心境是少见的平和,看着从自己手中逃走的人也没有生气。望了望四周浓郁的暗沉,又回头看向床榻上的人,沉默了一会儿,他选择坐在了床榻边。
难得一时的平静,他闭上眼,心神放松,想要好好享受。然而身边没有意识的人却不答应,总是间或发出一两声痛苦的呻吟,搅扰得他不得安静。
“嗯……不……不要……”
又是一声哼哼,夹杂着低低的啜泣,惹得星魂心烦手痒。他一巴掌下去,落在天明脸上时却收了力道,不轻不重地打了两下。天明也不哼了,星魂满意地收回手,经过天明腰间时不曾想被胡乱抬起的手抓住,而后紧紧攥在手里,力道倒是不小。他拽了两下挣脱不得,只能皱着眉,暗道这人真是麻烦,却是不予计较,就这么把自己的手“赏”了出去让人握着。
被当做麻烦的天明丝毫没有自觉,抓着星魂的手又紧了几分,看那架势像是抓住了心安之物一般,拧起的眉也逐渐舒展,呼吸都平稳了许多。
嘁,幼稚。
看他那安静下来的模样,星魂心中不屑,什么时候他这个令人惧怕的阴阳家护法也能让人觉得安心了?
天明的嘴唇无声翕动了两下,似是要说些什么,又好像只是无意识的动作。星魂低垂的眼刚好捕捉到那一瞬间,从鼻腔中重重哼了一声。
他们就这么一个躺着,一个坐着。梦境中距离变得毫无意义,对时间的流逝也缺失了感觉,这一刻好像被无限地拉长,长到穿过层层迷障,直达人的心底。
至于没缘由的那份宁和,当局者尚且不自知,又有谁能相诉?
我想快节奏一点,可发现写写修修,总是快不起来。安慰自己,以后多写点文就好了emmmmm。
高考终于结束了,希望我妹妹能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也希望各位高考的乘风破浪之人都能到达自己的沧海。
最后,玄机娘娘又新出天宝了,沧海也快点流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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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四、迷离之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