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花宴还未结束,流照君就领着姬家姐妹偷偷跑了,临走之前只和姬无花打了声招呼,把魔流剑一只魔扔在了那里。
下午,久寻流照君不获的魔流剑最后还是找到了姬无花的面前,却得知自己又一次被不告而别并放了鸽子。
不同于魔流剑的沉默无言,姬无花一脸莫名其妙地递给他一只鸽子,这是流照君临走之前要求帮忙转交的,难道剑客之间的交流都这么奇怪吗?这只鸽子又是什么意思?
看着这只傻乎乎的鸽子,魔流剑觉得自己真傻,居然会相信流照君会老老实实履行剑约。
“咕咕,咕咕。”面无异色地接过鸽子,魔流剑心中已经想过一百零八种吃鸽子的方法了。下次,下次绝对不会再让流照君跑了!自己跑了不说,还不喊他一起!
“噗嗤,你这般戏弄风之痕,就不怕他找上门来?”姬云裳在回去的路上想到流照君的那一通操作,实在忍不住笑了,颇有些羡慕,“你们关系可真好。”
“不担心,他应该也已经习惯了吧。”流照君一点也不在乎,那只信鸽可是跟宠“咕咕”,希望魔流剑能早点发现这只傻鸽子的奇特之处,千万别真的炖了它。
回到学海无涯,生活作息重新恢复常态,该上课的上课,只是看似平静的外表之下却隐藏着深渊的回流,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诡异正常得让人心惊胆颤。
姬云霓和姬云裳半点没察觉到学海无涯之内涌动的不安气氛,没了叶沧澜的带领,她们俩只能重新回到课堂。
看着宛如天书般的课本,姐妹俩只觉得痛苦异常,也耐不下心来看书,跟着流照君到处蹭课开小差,又避开了礼执令的所有课程,钟爱书执令和乐执令的课,那可没什么作业,还特别轻松。
这天,结束了一天的教学任务,书执令难得没有上完课立刻就跑,反而在下课钟磬之音敲响后留了会儿时间在教室,“好心”地提醒了一声。
“梅雪之宴后吾就要回东武林准备过年了,汝等若有不懂的地方要赶紧问,否则新年之后的开学测验就准备不合格吧。”手中竹简轻轻敲着掌心,书执令嘴角的笑容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怀好意与幸灾乐祸,浅绿色的发丝看着很清爽,但此时却显得恶劣无比,“这次吾可不会再心慈手软了,别以为吾只会考那些基础让汝等混个合格。”
听了这话,在座的不少学子虽然没有发出什么哀叹,但脸上还是多多少少显示出了数分沮丧。
书部考核虽然不是六部中最难的,但是可以考校的范围实在太广了,要读的书也很多,想要考得好就需要非常广的知识面。若是只考简简单单的默写背诵倒还好,总不可能全是没读过的;但如果考一些孤僻的知识,那不少人就都要完蛋。
流照君倒不是很担心自己,这些日子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去学海无涯的藏书阁看书,这差不多是每个认真学子都会做的事儿,区别只在于看了多少藏书罢了,至于理解,那就要看个人了。
学海无涯这等学府最好的地方就是开放所有书籍任君翻阅,最宝贵的财富也是这些藏书,甚至比许多古老世家的藏书底蕴还要深厚,所以才有那么多的人送家中优秀子弟来此读书。
虽还远没有将藏书阁的书全部看完,但流照君至少也看了三四成,说是博文广记绝不夸张,就算只能记住六七成的内容,但应付书部的考试也足够了。而且不是还有系统的抄书功能吗?作弊总会吧。
金鎏影没来,他对这类要求背书的课从来不感兴趣,所以一同来上课的是紫荆衣。
悠闲的紫衣文士羽扇轻摇,猛然想起年关将近,学海无涯也是要放年假的,他们在这里过得太逍遥快活,都忘了他们也是要回玄宗的。
脸上表情一僵,目光转向身边的流照君,紫荆衣心中思量,这次自己和金鎏影跑了,还过了一段极为舒心的日子,也不知苍会怎么收拾他们。
不过若是玄君和自己等一同回去,想来宗内应该也会轻轻放过他们吧,毕竟玄君那么护短。
自我安慰了一下,紫荆衣心中轻松不少,脑海中甚至已经在想怎么把锅全部甩出去逃避惩罚了,至于金鎏影?看着顺手捞一把吧。
流照君没紫荆衣想得那么多,即将放假了,他如今万分思念宗门。也不知师尊如今恢复得怎么样了?还有苍那些人,他们现在又过得如何,书都默完了吗?
想想玄宗的那座藏书阁,虽然不比学海无涯的涉猎极广、藏书丰富,但也晦涩难读、内容深奥,知识量一点也不会少,全部默出来实在太难了。想到这儿,流照君不免有些不厚道地幸灾乐祸,甚至想要旁观。
罪过罪过,都是儒门带坏了他。
默念几遍无量天尊,但心中的高兴却是半点不少,流照君脸上甚至都浮现了几分笑意。
书执令在通知了这项坏消息后也不管学子内心怎样哀嚎,脚下生风一如往常地跑了。有这闲工夫,他还不如去多读几本书,学海的藏书包罗万象,看几遍都不嫌腻,甚至刚刚他又想出了几道怪题。
林云如下了课就带着姬云裳这两个“不务正业”的“差生”走了。临近考试,她既然答应了流照君帮忙划重点,那就务必要让她们都考试及格。身为书部大师姐,若是这一点都做不到那还是蛮丢脸的,而且补救的后续更麻烦。
靖沧浪在书执令离开后转身看向坐在自己身后的流照君,浑身都散发着轻松欢快的气息,语气也带了些期待:“孤鸿影,今年过年来吾倾波族如何?吾族中过年也热闹非常,汝肯定没见过倾波族的一些特色习俗。”
听了这话,坐在流照君身边的紫荆衣脑海中警报顿时拉响,看向靖沧浪的眼睛不由一眯,眉头都快拧了起来。
好家伙,自己这还没离开呢,就这么在自己的面前正大光明地拐小师叔了?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流照君颇有些意动,目光不由自主地飘了飘。
紫荆衣赶紧在一边咳嗽了一声,坚定了流照君回去的想法。若不回去,他和金鎏影怎么办:“这有些不行,年节将近,宗内也都盼着孤鸿影回去呢,毕竟是第一年离开家求学。”
面露可惜,流照君无奈地向靖沧浪笑了笑。
靖沧浪也有些可惜,不过也很理解。流照君在玄宗的地位辈分很高,回去理所当然,只是可惜了这次自己特意传信回去准备的节目活动,看来还是等下次吧。
流照君虽不知靖沧浪的用心准备,但也满心遗憾。他早就想见识一下倾波族的民俗风情了,还有那连绵万里的北国风光,可是如今师尊功体未全,性子又傲娇逞强,自己终究有些不放心,还是回去亲眼瞧着吧。
众人结伴离开尚书阁的书堂,回去的路上晶莹的雪花星星点点地从暗沉的空中飘落,由小渐大,由疏至繁。
今天的第一场雪终究还是落了。
流照君抬头看向天空,伸手接住一片飘飘落落的雪花,洁白的六菱雪花在掌心中融化成水,透着丝凉。
“梅雪之争自古流传,有人喜梅,而有人又偏爱雪,孰优孰劣无法定论。”看流照君心情颇好,靖沧浪笑了一下,平时严肃刚毅的脸庞都柔和三分。
轻轻又不着痕迹地为流照君拂去落在他身后发穗上的雪花,靖沧浪没管自己冰蓝发丝上晶莹剔透的些许晶霜,因为功体因素,这些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并不易融化。
目光含着笑,温和端肃的蓝衣儒生偏头看向身侧的少年:“鸿影喜欢哪种?”
羽扇遮住嘴角有些不自然的笑,紫荆衣看向靖沧浪的目光开始变得不善。现在的儒门拐人难道是本能吗?他还站在这里啊,请不要无视他这么个大活人。
流照君呵出一口白色的雾气眯了眯眼睛,寒冷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并不算什么,所以不用像底层百姓一般需要考虑如何在寒冬活下去,他们有充足的闲情逸致来欣赏冬季的美丽。
天生含笑的双眸清澈得令人心生亲近,靖沧浪看着面前既狡黠又天真的流照君,觉得自己早就已经沉溺在这一汪紫色的清冽山泉中,根本不舍得移开丝毫目光。
流照君笑得开心极了,对梅雪之宴充满了好奇与兴趣:“两个我都喜欢啊,不分更喜欢哪一个。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平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是争赢了就能让对方喜欢自己这方的吗?”
“只不过是书生意气罢了。”靖沧浪之前从不参加这些争辩的宴会,他本人不善言辞,更不喜搬弄口舌,不过今年却有兴趣陪流照君一同去凑个热闹,“这是今年的第一场冬雪,虽然来的有些晚,但既然已经开始落雪,那梅园的梅花也该开了,到时候一起去看看吧。”
“今年的梅雪宴定在什么时候呢?”问了一下时间,流照君决定要是在放假之前举办自己就去看一看,每年学海都会有不回去过年的学子,不愁学海会空寂无人。
“大寒,正好是放假的前一天。”
紫荆衣对这些活动提不起兴趣,他最近沉迷于藏书阁,发现了不少有趣的书籍孤本,连疏楼龙宿邀请他搞事都拒绝了,如今也就剩金鎏影还在那里“勤勤恳恳”。
“你们慢聊,我先走了。”摆了摆手,紫荆衣随心随性,也不待流照君回应就化光走远。
这两个一根筋的不可能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自己盯着也没用,纯属浪费时间。
“跑慢点,别被礼执令撞上,学海内禁止化光。”遥遥喊了一句,流照君只来得及提醒一声就看到紫荆衣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虽然学海范围内禁止化光,但只要没被执教们抓住,这条禁令就形同虚设。
还未收回目光,这时候无辙迹从后方匆匆赶了上来,小喘着气,白色的雾气不断从嘴中呼出。
他刚刚去请教问题了,书执令溜得太快,他费了些劲才追上,看来以后要勤练轻功步法了。
看到前方还没走远的流照君和靖沧浪,无辙迹想了一下最近学海内部学子之间私底下的小动作,只考虑了一瞬就追了上来。
“孤鸿影学长,今年梅雪宴你参加吗?”缓了缓气,无辙迹扬起一脸笑容好奇地询问流照君,虽然他看着比流照君还了大几岁,但他半点也不敢拿乔怠慢。
无辙迹的文化成绩在学海中排得上是优等生,但自身的武力却一直不行,武骨于这些天才相比并不算上佳,唯靠勤奋刻苦才可弥补一二。经过流照君这几个月的剑术教导,如今他的武力值终于抬上来了一大截,综合成绩不再是学海的吊车尾,勉强挤身中流,这已经比从前好了太多,如今只差修为积累。
“你要参加?”诧异地转身看向无辙迹,流照君没想到平时认真学习、无心其他的小学弟居然也会对梅雪宴有兴趣。
脸上微红,无辙迹的笑容带了点小小的羞涩,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丢人的:“在下囊中羞涩,就指望着这些宴会的奖励。”
日子过得太好,早就忘了钱财概念的流照君顿时有些尴尬,虽说是无意,但自己好像戳到了无辙迹的无奈处了呢。
“对了,姬家双姝也会参加吗?”并没有将这点小小的尴尬放在心上,无辙迹转而又问了一句。
流照君想了想她们两姐妹那爱看热闹的性子,遂点了点头。
姬云霓性子沉稳,或许对这种宴会并不感兴趣,但姬云裳不一样,到时候肯定吵着要去见识见识,姬云霓也一定会顺着她。
“那今年的梅雪宴定会增辉不少。”轻轻一笑,无辙迹右手搭上腰间新配的长剑,语气颇有种耐人寻味的悠长,似赞叹姬家两姐妹的容貌,又似意有所指。
靖沧浪转眸看了无辙迹一眼,心中升起一丝不妥,打算回去问一问忧患深他们是不是又搞事情了。
“没错,这两个姑娘性格一个静一个动,恰好对应了雪与梅,也是巧了。啧啧啧,看来今年的宴会有得玩了。”流照君却是没反应过来,只是兴趣大增,开始期待几天后的梅雪宴了。
临走前看了一眼无辙迹腰间的新佩剑,流照君笑了一下:“沧澜锻造的剑都不是凡品,看来他很看重你啊。”
说到这个,无辙迹抱拳一礼,很是感激:“在下定会好好珍惜,不负御执令的看重。”
叶沧澜的作品千金难求,一直被人趋之若鹜,只此一件就已然抬高了原本身世平平的无辙迹的身价。近段时日已经有不少势力向他递出橄榄枝,不仅是因为他个人的才华,还因为这把剑,与这把剑背后的人脉关系,往后的康庄大道仿佛近在眼前,这种无形的提携十分体贴。
与流照君匆匆告别后,靖沧浪就去找忧患深了,没送流照君去太史侯那里。
即使现在已经不需要再跟在太史侯身边抄书,但流照君还是习惯每天来这里报道一下,与太史侯聊天也很有一种趣味,总能学到一些东西。
刚刚还只是小雪,转眼已变作鹅毛大雪。太史侯突来兴致,煮了一壶茶坐在窗前罗汉榻上小酌,见流照君来了,招呼他一同赏雪品茗。
“终于下雪了。”茶雾袅袅间,太史侯端起茶盅送到鼻前轻轻晃了一下,清浅的茶香沁人心脾。
流照君跪坐在茶几的另一侧,捋袖为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碧绿的茶汤由沸腾的茶壶中舀入茶盅,斟得七分满时便停了。
灰色的眼眸看着如今越发沉稳的流照君,太史侯很满意,不枉费他这段时间的悉心教导,终于有些样子了。
流照君的性情是天真了些,但不是蠢人,算得上是良才美质,值得精心雕琢,除了情商是真的没救了。
这段时间太史侯自然发现了不少学海中的女学子对流照君含蓄地表达好感,但流照君却是一个都接收不到,也不知是真没想到还是装作不知。
“梅雪宴汝参加否?”
学海无涯每年的这段时间都是最太平的,事端也少了许多,甚至有些学子还会积极地帮自己处理一些事务,就为了能得到个好评语回家过年。
“有想过去看看。”莫名地点了点头,流照君没想到居然连太史侯都关心自己去不去,难道这个梅雪宴很重要?还是说这次的梅雪宴很“特殊”?
“去看看也好。”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太史侯放下手中茶盏,再看向流照君时竟多了一分不满与警告,“别怪吾没提醒汝,到时候不许惹事,只需要看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