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贫道只想当个安静的道士 第128章 山雨欲来

晚霞已散，夜色深沉，但一切远还没有结束。

皎洁的月轮挂在夜幕之中，如冰似玉，银白的光芒洒落藏剑山庄，金色的树叶晕染了一层银晕，晚风一吹，伴着柔和的夜色离开了枝头。

广阔的长生湖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反射着月光，将倚湖而建的山庄照得明亮清晰，恍如灯火通明的月宫仙阙，遗世而独立。

站在码头上，看着并无灯火点燃的山庄，流照君心中一紧，寂静的藏剑山庄仿佛藏匿了一只蓄势待发的凶兽，静谧得让人忍不住心惊胆战。

来不及和一旁依旧失神的叶沧澜说一声，流照君身影一动，有如白鹤亮翅直接冲向了最高的天泽楼。

“云裳，我们回来了……”抱着怀中的披风，叶沧澜缓缓收紧了手，半垂的眼帘不见一丝光彩，面如冠玉的脸庞在月色下黯然失色，即使一身锦绣华服也掩盖不了他的失魂落魄。

小小的竹筏慢悠悠随着湖水的推动轻靠在岸边，叶沧澜踏上木质栈道，伴着无边的落木金叶走进了藏剑山庄大气威严的山门：“我们回来了……”

高大的蓝楹花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飘落的花瓣在天泽楼前轻若飞絮，如梦似幻。

流照君推开紧闭的门扉，不见烛火的房间终于有了月光照进来，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驱散。

进入内室，微微晃动的小小摇篮让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悄悄走近，摇篮之中，红色锦被包裹着一名白嫩可爱的孩子，长长的睫毛浓密如小毛刷子，微微抖动着。紧闭的眼睛偶尔隔着眼皮转动一下，显得灵动可爱。

叶昭睡得香甜，正啃着自己的小拳头，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口水从嘴角溢了出来，打湿了小被子的一角。可是他却不知道，今早还亲亲自己的母亲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流照君看着这个身上红皱还未褪尽的孩子，幼小得像只小猫崽子，忍不住眼眶一热，鼻头一酸，眼泪迅速模糊了视线，一滴滴砸落在摇篮的红木围栏上。

轻轻晃着摇篮，流照君压抑着哭声，生怕吵到孩子，最后伏在栏杆上小声地抽泣。

“不哭，不哭……”轻轻拍着盖在孩子身上的小被子，流照君不知是在安慰孩子，还是在安慰自己，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叶沧澜这才苍白着脸走了进来，挺拔的脊背微微弯曲，双目无神而呆滞。

姬云裳的骸骨也不知收到了哪里，此时看到小小的叶昭，叶沧澜眸子这才动了动，缓步走到摇篮边，低下头专注地看着他。

“他饿了吗？”

听到轻问，流照君身形微动，坐起来擦了擦眼泪，抱起襁褓：“应该……哎呀，他尿了！”一摸被子底下，湿答答的，也不知这小子怎么还能睡得这么香。

也是，才出生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不尿床呢？

将叶昭塞进叶沧澜的怀里，流照君翻箱倒柜地找尿布和干净的衣物，然后手忙脚乱地给已经被弄醒的叶昭裹尿布换衣服。

叶沧澜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一点反应也没有，手上是叶昭换下来的湿衣服。

他的精气神仿佛已经随着姬云裳去了，即使叶昭此时睁着一双大眼睛时不时地瞥他也无动于衷。

“这么小的孩子吃什么？”换好衣服，流照君抱着叶昭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然后转头问叶沧澜，早前他们必定在山庄里准备好了食物。

“不知道。”低垂着头，叶沧澜心不在焉，语气如行将就木的老人般有气无力。

将衣服放在一旁，双手捂住脸支在膝盖上，叶沧澜这才打起了一些精神，但语气带着一丝哽咽：“云裳说，她想亲自喂孩子，不过，应该、厨房里应该有准备吧。”短短的话语却断了几次才讲完，也耗尽了叶沧澜所有的心力。

流照君担忧地看着丧志失意的叶沧澜，也不敢将这么小的叶昭交给他带：“山庄里的其他人呢？婢女稳婆呢？”

“死了。”轻轻回应着流照君的问题，叶沧澜刚刚就已经查看过整个山庄了，没有任何人迹，应该是被姬云霓灭了口。

低头看了看已经瘪了嘴准备哭的叶昭，流照君没有办法，只能转身先去厨房，可是只找到一碗凉透的水，也不确定是不是准备给孩子喝的。

用内力快速加热，流照君一点点将水喂给饿狠了的叶昭，看着他重新睡着，终于松了一口气。

回到天泽楼，叶沧澜还是离开时的那个姿势，坐着动都没动，仿佛死了一般，悄无生息。

将叶昭重新放进摇篮中，流照君走到叶沧澜身边，脸上悔痛万分，低着头道歉：“对不起，我……”

“不是你的错，是我。”打断了流照君的话，叶沧澜终于抬起了头，看到他愧疚的目光，努力想牵出笑容，可是却失败了。

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叶沧澜仰着头，从窗户照进来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精致有余却了无生气，如玉石般没有温度。

闭着眼睛，微皱的眉间是刻骨铭心的痛，叶沧澜一句一顿，缓缓说道：“是我，太过信任；也是我，太过自信……”

“如今，再没有下一次的机会了……”

“是我的错！颜望舒也曾提醒过我，是我自己不愿意信……”流照君突然情绪激动，胸口的闷痛自责让他感到窒息，使劲握住叶沧澜的肩膀陈述自己的罪过，“是我没有告诉你小心，是我太过于天真，觉得、觉得……”他恨自己，那么多的不妥，自己当初为何视而不见，还没有提醒叶沧澜小心。

“不是你的错。”抬手按上流照君颤抖的手，叶沧澜缓缓睁开眼睛，里面的活力被长久的岁月与坎坷的命运消磨殆尽，只剩下无尽的空寂与疲惫，但看着流照君的目光依旧温和，“这真的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太大意。你忘了吗？没有人能在我的读心能力面前隐藏心思。”

“你提不提醒我都没有用，是我害死了云裳……”

一滴晶莹的泪滑过脸庞，无声无息，转瞬没了踪迹。

流照君不想听这般悲观的话，也不想听叶沧澜话语中潜藏的死气：“你还有昭儿！就算没有了系统，肉身损毁无法复活，但我们可以去中阴界，可以去灵魂的归处——忘川篙里，寻找云裳的魂魄。这个世界既然有中阴界，那就肯定是有转世的，我们已经是顶先天了，只要等下去，一定会等到云裳转世！”

“没用的。”无力地摇了摇头，叶沧澜站了起来，扶着腰间的双剑，看向流照君的目光是深切的悲伤，“都没用了……”

“什么缘定三生，那不过是欺世的谎言。我求的只有这一生一世，也只是这一生一世。无论转世与否，云裳都不可能回来了……”抬手按在流照君的肩上，叶沧澜摇摇晃晃的身影前倾，仿佛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这只手上，“我去找姬云霓。”淡漠的话语是抽筋剥骨的无尽恨意。

手掌滑落流照君的肩膀，仿佛已经痛到麻木，叶沧澜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睡得安稳的叶昭，最后决绝地踏入夜色。

临出门时，腰后的重剑剑柄撞了一下木门，直接撞坏了上面精致的雕花，也撞得叶沧澜踉跄着倒退一步。

空荡荡的藏剑山庄连鸟鸣声也没有，在叶沧澜走后更显寂静。

流照君守在这里，心中空茫一片，觉得这片安静仿佛阴森的鬼蜮，随时准备将他吞入无尽的黑暗，沉沦永生永世的孤寂。

失神地坐着，一下一下轻轻晃着摇篮，呆滞的目光放远，也不知落在了何处，流照君心中担忧愈甚，也后怕得厉害。

幸好姬云霓没有对叶昭出手。

紧紧抿着唇，流照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叶昭的小脸颊，温温热热的，细腻柔软，如拨了壳的鸡蛋般光滑。

这般幼小，这般无害，但也脆弱得一掐即灭，毫无保护自己的能力。

不过一会儿，叶昭再次醒来，轻轻地呜咽着，他又饿了。

那一点点水哪里能让他饱？更何况小孩子本就应该少食多餐，今天已经让他饿了好久了。

没有早上已经准备好的香香甜甜的奶水，也没有母亲的温柔亲亲，叶昭小嘴一憋，直接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

流照君焦急地抱着他到处转，可是自己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应该吃什么，能吃什么，总不能只喂水吧？

听着叶昭已经有气无力的哭声，流照君心疼不已，却也束手无策，他不敢再喂水，要是营养跟不上怎么办？万一伤到了肠胃怎么办？

自己知道的人里也就怜照影怀了孕，但如今还没生孩子，哪里有奶水接济？

而羊乳牛乳之类的，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找不来，更不敢喂。

叶昭的哭嚎再加上叶沧澜离去前的失神，流照君心中更加焦躁，尤其是看到门上被撞坏的那处雕花。

手指轻轻摸过残损的地方，比翼的踏枝鹊有一只已经面目全非，另一只也断了右翼，孤零零地站在枝头，侧头看着身边已经空空的地方。

一刻也不想再留在藏剑山庄，流照君转身就拿出厚厚的披风裹住叶昭，牢牢地护在胸前，务必不让他见了风着了寒。

当疏楼龙宿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流照君时，惊讶的连手中的团扇都忘记摇了。

“汝为何会觉得吾有办法？”看了看已经没力气嚎，只能哼哼唧唧的叶昭，疏楼龙宿欲语还休，最后反问了一句。

“我现在方寸已乱，你，你快想想办法。”流照君抱着叶昭小心地哄着，动作娴熟，却一点用也没有。饿就是饿，并不会因为动作轻柔就不饿了。

“吾也没奶水啊！”疏楼龙宿捏紧了扇子，努力忍住额角的青筋。

等手下有经验的人找来了小婴儿能吃的乳汁，流照君和疏楼龙宿这才松了一口气，齐齐坐在一边看着叶昭狼吞虎咽地吃饭。

“汝……”疏楼龙宿不知道流照君为何会突然抱着叶昭来到儒门天下，叶沧澜不拦着吗？姬云裳又不会说什么吗？

流照君目光一黯，缓缓对疏楼龙宿说了这一天的世事变化。

从新生儿降生的喜悦，到生离死别的算计噩耗，短短一天的时间，就像经历了漫长的一生，让他心身俱疲。

“真是没想到，居然……”皱着眉头，疏楼龙宿眼中闪过深深的意外与厌恶，觉得姬云霓根本就是疯魔了。

姬云霓和姬云裳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关系近得不能再近，而且叶沧澜和流照君对她们姐妹俩极尽全力地护着，很少能受什么委屈。

她们姐妹从小关系那么好，没有半点嫌隙，就连自己在几次前往藏剑山庄探望后都觉得是自己小人之心了，没想到会这么快来了反转，真是太突然又太意外了。

一旁的躺椅让给叶昭睡觉，疏楼龙宿坐在一边，侧头看着窝在毛绒绒里睡得香甜的小孩，忍不住又要摇一摇手中的团扇疏解心中的烦闷。

可刚抬起手，疏楼龙宿就无奈地放下了扇子，甚至直接放到了伸手够不着的书桌上。

鎏金的眸子微瞥，看向一旁不言不语的流照君，疏楼龙宿叹了一口气：“汝想去就去吧，叶昭吾先帮汝看着。”这般强忍着，何必呢？

流照君一动不动地坐着，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叶昭，仿佛什么事也没有。但放在膝上的双手已经握成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发紫，隐隐可见青色的筋络。

“多谢。”沉思了一会儿，流照君最终站起身抱拳一礼。

他实在担忧，如今的叶沧澜心神不稳，甚至神思不属，而姬云霓心狠手辣，万一……

想到叶沧澜临走之前的那一撞，流照君更是不能保持冷静，直接化光离开，他不想再看到死别了。

疏楼龙宿看着流照君远去的流光，眉心渐渐皱起。

叶沧澜如今这一动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武林局势即将迎来一次巨大的波澜，儒门之内再不会平静。

想了想姬云霓从前的行事作风，疏楼龙宿觉得这件事肯定不会就这么简单结束，尤其是……

“来人，传讯武辅秦九思，无辙迹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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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