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深邃的夜幕之上,无数的星辰如钻石般点缀着夜空,闪闪烁烁散发着自己独有的光芒。
孤高近天的占星台,暗金色的浑天仪立在玉台上,细小的神秘字符刻在一圈圈圆环上,推演着数不尽的变数命轨。
立在浑天仪旁的道长身影在星空之下显得分外渺小,如恒河之沙般微不足道。玄紫的衣饰仿佛融入了星空,深邃而幽静地探索着无穷的秘密。
半眯着眼睛,清癯的手指轻轻推动浑天仪的数道圆环,细微的金属摩擦之音在静谧的观星台上清晰非常,仿佛推动了冥冥之中不可逆转的命运轨迹。
“离上艮下,宿鸟焚巢,上九……”口中念念有词,道长手中一顿,眼中暗芒一闪即逝,不安在心中堆砌。
“天地否,虎落陷坑,六三。”抿了抿唇再次推动浑天仪,奉有余看着面前闪烁着暗金光芒的刻纹,目光更加暗沉,“雷泽归妹,真是……”似是叹了一口气,停下了推演占星,收回手背负在身后。
倏忽间,一道流星划过夜空,细微的光芒在群星之间看似毫不起眼,却牵动了星海变幻,无数的运势开始潮起潮落,如搅乱了一池湖水,平静不再。
奉有余望着夜幕,看着仿佛抬手可摘的星辰,翠色的眸子波澜不惊,只是观察着变动的气运。
站在玉台下侍奉的道子安安静静,只在流星划过的瞬间身形动了动,随即恢复了平静。
低垂着头不发一言,亚麻的发丝束在精致的道冠内,红痕道印似一抹朱砂印在眉间,拂尘轻搭在臂弯中,淡雅出尘的气质诠释着“凝神敦肃”,静候着奉有余的吩咐。
“苍,将月凌苑收拾好,玄君要回来了。”
苍似睁非睁的眼眸一瞬波动,抬眼看向缓步走下观星玉台的师尊,低声回应:“是。”星海的变动他亦察觉了,实在不能无视,看来师尊是不允许玄君继续逗留苦境了。
占星台除却最中央的观星玉台,下方平台还有数排古老书架,收藏着不少玄宗秘法禁术。
奉有余走过时,衣袖不慎将一枚沾染着厚厚灰尘的卷轴带落,落在地上翻滚半展,引得将要离去的二人回头注目。
迟疑了一下,奉有余捡起卷轴,擦了擦封面上的灰,看了一眼暗红的字迹淡定地将卷轴收入袖内:“吾要前往苦境一趟。”没想到这卷禁术居然还没被师尊销毁。
“小师叔他……”
“该来的总会来,不会有事的,吾也不会让他有事。”
苍白的太阳挂在灰色的天空上,冰冷的雪屑被寒风卷起送上高空。呼啸的北风在山峰间穿梭如龙,干枯的树枝扎根在山石细缝中,被乱风吹得凌乱枝颤。
孤峰山尖之上,两道身影相对而立,衣衫猎猎,肃杀在周围凝聚。定定的身影伫立在风中,对视的双眼满目寒霜,杀意弥漫,只等最后的契机来到。
流照君根据地图的指示到来,身形似鹤影,大轻功扶摇而上,几个起落就已经来到了叶沧澜身边不远处,看着对面的姬云霓不言不语,双掌紧握,强行压抑着内心的愤怒,眼中是恨,也是不解。
看到流照君,姬云霓轻轻一笑,如山花烂漫瞬间消融了面上的寒霜:“哈,等的人也来了,真是令人期待的重逢啊。”
纤细的手指捋过青丝,将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在耳后。姬云霓笑得风轻云淡,得到系统的她自信满满,也早就知道流照君将来,不介意等这么一会儿。
紧紧咬着牙,流照君觉得分外不可思议,这个态度,是一个正常人会有的吗?
“为什么!”低声喝问,流照君紧紧盯着姬云霓,背后周流星位隐隐发出剑鸣。
为什么,他们四人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为什么,她要背弃亲密无间的友情,用如此血腥的手段了结彼此的羁绊?
叶沧澜并未疑问,答案早已心知肚明,右手搭在身后腰间的重剑剑柄上微微压低,随时准备出鞘,目光森寒地盯着对面。
他们三人虽分为两边,壁垒分明,但彼此心情各异,曾经的欢声笑语如今想来已经是那么的遥远与虚假,最终走到了分崩离析的局面。
“为什么……”低低呢喃,姬云霓反握着手中的华丽双剑,左手食指轻搭在水润的唇上,仿佛在仔细品味咀嚼,忽而就笑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吗?你们内心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是啊,为了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不患寡而患不均……”流照君目光冰冷,指甲刺破掌心的疼痛让他暂时保持住理智,压低了声音嘲讽地笑了一声,“一个系统而已,真的值得吗?”
“难道不值得吗?”姬云霓反问一句,仿佛被流照君的天真逗笑了,“你们三个都有,唯独我没有。你们三个风光霁月,名动一方,唯我默默无闻,无声无息。你们三个生活随性,受人尊敬,而我,即使得到别人的重视,也都是由你们带来的,处处活在你们的耀眼光芒之下。”
说到这里,姬云霓情绪激动了起来,一双娥眉狠狠皱起,目光中是愤怒,是怨怼,也是不甘:“为什么会有这份差距?就是因为系统!只是因为系统!你们有好的资质,神奇的能力,得到万千尊重仰望是那么的轻而易举!而我呢?我努力了数十年的心血一朝尽丧,而你们却在为姬云裳有孕而高兴!”
“九章书社毁了可以重建,这些在我们看来都不如你的性命重要……”
“哈,重建?好个轻描淡写。就是这个态度,我的努力你们真的看在眼内吗?”姬云霓嗤笑一声,看向流照君的目光复杂得令人难以分辨,“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吗?那些真正尊重我姬云霓这个人的全死了,而他们却是受到你们的牵连!”
“你明知道我们没有那个想法!”流照君气急,自己从前的庇护如今竟成了罪过,从前的尊重也成了笑话。
“我不想再活在朝不保夕中了,我的命运,我的安危,都要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姬云霓不再理会流照君,语气重新恢复平静,眼中的深切哀伤却是让流照君愣住了。
“朝不保夕?”叶沧澜终于有了反应,冷冷嗤笑一声,看向姬云霓的目光是憎恶,也是讽刺,“你没有资格说‘朝不保夕’这四个字,流照君都比你有资格,真正朝不保夕的一直是其他人。”
“好个‘身不由己’姬云霓,竟将自己的贪婪**修饰成迫不得已,我还真是小觑了你的不要脸。”叶沧澜一步踏出,峰顶的风向顿时一变,湖蓝色的眼眸仿佛能够窥见人心,将一切的虚伪掩饰撕碎。
“从前,你与姬云裳都被我和流照君保护着,一丝一毫的危险都不曾经历过,只需要开开心心地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即使在西武林,姬家、儒门天下、七秀坊,哪个势力不在暗中照拂你?又有何人敢动你?”叶沧澜现在恨不得直接捅死对面的姬云霓,以前的照顾全喂了白眼狼。
“而九章书社真的是被我们牵连的吗?”叶沧澜的逼视让姬云霓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你扪心自问,到底是谁害的,是谁让那些学子死于非命。”
“难道不是你们吗?”姬云霓恼羞成怒,恨恨盯着叶沧澜,眼前仿佛又再次闪过九章书社那些学子门人的死亡,娇柔的身影气得在风中轻轻颤抖,“都是因为你们和疏楼龙宿交好才会连累我!”
“自作聪明,背信忘义。”一字一句,叶沧澜淡淡撕开了最后的遮羞布,唇角勾起一抹不屑,并没有理会姬云霓的愤怒,“因为看过剧情,自以为掌控一切,借着疏楼龙宿的东风好扶摇而上,结果折戟沉沙。而疏楼龙宿为何会大度地让你借这股东风呢?”
“嘴上说着被我们牵连,不要我们的任何帮助,结果还不是对我们予以的方便无法放手?”说到这里,叶沧澜脸上的讽刺更甚,“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人都该帮你吗?所以毫不犹豫地牺牲了姬家在西武林的势力,导致姬家对你彻底放任。若不是你的这番作为,姬家何至于连声提醒也无?”
“姬云霓,你的自大和虚伪简直令我作呕。”
听着叶沧澜一声声将自己的掩饰借口撕碎,姬云霓急促的呼吸逐渐平息下来,目光更是深沉如墨,通向无尽的深渊,笑着将自己的野心暴露在阳光之下:“是啊,你说的都对。”
“为什么?为什么系统偏偏选了你们这三个不求上进的人?明明有着那么好的条件,一个个活得比咸鱼还咸鱼!”姬云霓咬了咬牙,眼中的嫉妒不甘喷涌而出,“我就是要成就一番事业,方不负这番奇妙的穿越转世,不负我看过掌握的剧情。”
“你有病?”流照君望向姬云霓只觉得不可理喻,“你既然看过剧情,那就应该知道,谁想在苦境搞事,谁就死得一个比一个快。苦境的反派就像割了一茬又一茬的韭菜,无穷无尽绵绵不绝,何必存有这份根本不可能的妄想?平淡地活着不好吗?”
“那是他们无能。”姬云霓不甘平淡,笑得自信而睥睨,脸上也带了一份煞气,“我有远超他们的优势。”
“就凭你的那些‘先知’?”叶沧澜冷冷一笑,“你依旧认不清自己的能力。看看现在,就算有这份预知你也没能成功。”
对于叶沧澜的嘲讽,姬云霓忿忿不平:“那是因为时机不对,我也没有系统!我不要你们的施舍帮助了,我要自己将曾经羞辱我的人踩在脚下,到最后只能仰望我。”
“施舍?”流照君简直气笑了,完全不能理解姬云霓的脑回路,原来“斗米恩,升米仇”真的存在。
“可不就是施舍吗?”姬云霓看向叶沧澜两人的目光带着深深的嫉妒,“你们的成就来得如此容易,手指缝间漏下的一点就能让曾经的我受用无穷。儒门、道门,势力背景如此雄厚,你们却始终不善加利用,只默默龟缩一隅,简直令系统暴殄天物。”
对于依旧痴迷雄途霸业的姬云霓,流照君无话可说,也越发觉得不可原谅。
“当年在学海,你轻轻松松就得到了书数两部的第一,就连一无是处的姬云裳也能得到乐部的第一,而我呢?那般勤勤恳恳地学习,成绩却始终不上不下。术法、算数原理我想了那么久都没搞懂,结果呢?你半个月就写出来整理送给我了。”一想到这里,姬云霓心中的妒火就快要将她整个人燃烧殆尽,“荣誉无法同甘,但羞辱却是将我带上了,那场梅雪宴就是我的毕生之耻。流照君,玄君,凌剑主,你说我为何不恨啊。”
姬云霓语带嘲讽,连换三个称呼:“看看,这三个名字都代表着道门的骄傲与荣耀,但你为什么会有呢?因为你有系统,又被易蹉跎捡回玄宗抚养。你从小经历过什么挫折吗?没有吧。你想要什么都伸手可得,别人也会乖乖奉上。师尊的疼爱宠溺,师门的看重维护,甚至还有至交好友的剑子仙迹为你考虑一切,拉着疏楼龙宿为你的儒门学习保驾护航。哈,你能到现在都如此天真,不就是因为你的好命吗?”
流照君冷冷看着姬云霓宣泄嫉妒与恨意,无法辩解什么。这确实是事实,但也不是全部,他懒得解释,纯粹白费口舌。
“我一辈子都活在姬云裳的阴影下!”仿佛想到了最不可回忆的阴暗,姬云霓脸色都有些扭曲,“甚至一个不如我的怜照影都可以风风光光地嫁给太史侯,而我,只能在你们的无限风光下抬不起头!”
“无辙迹喜欢你!”流照君看得出来无辙迹对姬云霓的追求,只是姬云霓一直不回应而已。
“呵,难得你终于情商在线了一回。”姬云霓讥讽一笑,“但为什么姬云裳可以嫁给叶沧澜,怜照影可以嫁给太史侯,而我,只配一个籍籍无名的无辙迹?就连父亲也觉得我只配无辙迹。”
将自己近百年来憋在心中的愤懑全部讲了出来,姬云霓畅快不已,气也顺了不少。
“就算这样,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为何要用如此狠毒的手段杀害姬云裳?什么仇什么怨!”之前的这些虽然听着糟心,但流照君还能理解,唯独这一点不能想通。
“什么仇什么怨?”姬云霓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叶沧澜,语含深意又意味深长,“原来你也没什么都告诉流照君啊。”
听到这里,流照君忍不住扭头看向叶沧澜,却发现叶沧澜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相当的沉静,只是看向姬云霓的目光更加厌恶。
“当年桃花林中的惊鸿一面,是我和叶沧澜的初见,叶沧澜当初一见钟情的人其实是我。”姬云霓非常平静地抛出了一句,却炸得流照君头皮发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9章 摊牌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