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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塔任务指派中心负责人业途灵在出差,他师傅秦假仙身兼数职,在办公桌前批复任务述职报告,捏着谈无欲提交的报告和长恨无疆附上的车辆维修费用报销单,笑得浑身颤抖。谈无欲正好推门而入,见状挑起一边眉毛,不客气的拉开秦假仙对面的椅子坐下,说:“秦大分析师,这么开心?”
秦假仙连忙收起笑容,严肃道:“我老秦只是为你们第一次任务圆满完成而欣喜啊。”
谈无欲敲敲桌面:“免,既然你笑够了,那就付出点代价来吧。”
秦假仙闻言大骇,连忙撇清立场:“违法乱纪的事我老秦做不得啊!”
红鼻头分析师双手护住胸前工牌的贞烈演技足够去参加白塔年会话剧,谈无欲见怪不怪毫无动容,只说:“想太多了,当然是在你职权范围之内的事。”他往办公室一侧的任务面板显示屏上虚指一点。
秦假仙顺着他手指看去,惊讶道:“这可是A级任务,你俩的同步率……”
“无碍的。”
谈无欲说得笃定,秦假仙搓着下巴想了想,点头应承:“好吧,但是你们的官方报告上同步率数据是50%,白塔哨向守则规定A级任务若安排同步率低于80%的小队执行,必须由另一组同步率高于80%的队伍同行。”
“没问题,不知道秦大分析师准备安排哪一组人?”
秦假仙在笔电键盘上敲敲打打,一边把数据同步到谈无欲的终端上,一边说:“你也认识,这样你们配合起来会更方便。我老秦做事怎么样?”
谈无欲低头一看,捧场的话说来就来:“白塔谁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你秦假仙啊。”
工作日的哨兵训练中心比周末要空闲得多,长恨无疆在第三号训练场里挥汗如雨,附着精神力的长剑每次劈砍如有千钧之力,仗着训练场空旷无人,火光全力铺展,直似焰龙凌空,威力骇人。训练场外墙的数据监测屏上,数值直奔红色危险区而去,在即将发出警报的边缘时,训练场的特制静音门被轻轻推开,长恨无疆蓦地收剑回身,不悦地看向站在门口的褐发哨兵。
褐发哨兵先开口道:“无意打扰,但你再继续催动精神力的话,”他屈起指节敲了敲外墙,示意数据监测屏,继续说道,“就快接近暴走危险值了。”
长恨无疆眨了眨汗湿的眼睫,他在灰域时从来没有暴走危险值这一项监测数据,转念一想,白塔比灰域和平得多,对哨兵的精神管理更精细些也属合理,于是收起了眼中的敌意,生硬的向褐发哨兵点头感谢提醒,自我介绍说:“长恨无疆,来自灰域。”
褐发哨兵讶道:“原来是灰域的八凶队长啊,久闻大名,我叫寄尘寰,是岳云深的搭档,啊,应该说是随从吧。”
他语带调侃,但长恨无疆听得出来他们搭档关系不错,不过他对白塔哨向组合的名字几乎一无所知,不知如何回应,只好再次点头。
寄尘寰走进训练场,好奇地问:“那你来白塔是为了匹配向导吗?毕竟灰域除了军师藐烽云就没有向导了。你的向导是谁?”
长恨无疆不想提谈无欲的名字,略过不答。见寄尘寰背着一把样式奇特的长剑,转了话题问:“你也用剑?”
寄尘寰啊了一声,答:“差不多,这是玉龙尺。”他听懂了长恨无疆的意思,眉眼带笑,提议道,“练练?”
第三号训练场的数值监测屏再度起了波峰,训练场内,因哨兵战意满满的精神力交迸而使得室内温度逐级爬高,两名哨兵都已战至汗流浃背,却都各自面带畅快的笑容,步伐不停,剑锋愈利。
寄尘寰双手握持玉龙尺,凝神一挥,与长剑交格,炸出靛蓝的火花,长恨无疆借力抽身,点地突进,剑身嗡鸣,残影直取对手咽喉,寄尘寰后仰避开锋锐,右臂横架长恨无疆手肘,同时玉龙尺交于左手,如电探出,咬向对手前胸。长恨无疆不急不忙掣剑转腕,剑脊分秒不差地斜挡在胸前一寸,震开玉龙尺,同时提膝扫腿撞向对方左腋,寄尘寰收势急退两步,踏步蓄力,跃起,再劈!
长恨无疆纵声喝道,来!剑锋火光炽盛尤胜先前,竟同样回以一击劈斩。
一者下劈,一者上撩,两把蓄满哨兵精神力的冷兵器铿然相交,余波震荡,交织着训练场嘶鸣的警报声。寄尘寰落地倒退几步站稳,长恨无疆依旧立在原地。
机械音回荡在场地内:精神波动值临近阈值,建议训练中止,请哨兵立即接受精神疏导。两名哨兵微喘着看向对方,放声大笑。
“寄尘寰,好友啊。”训练场的门再度被推开,一名绿发绿衣面容文雅的向导踏入训练场,“你又在乱来。”
寄尘寰笑意不减,转身向他走去,嘴上却说:“岳云深你少乱扣帽子,你乱来的次数可一点不比我少啊。”
岳云深清了清嗓,重复道:“请哨兵立即接受精神疏导。”
“不急。”寄尘寰摆摆手,拉着岳云深向长恨无疆介绍:“他就是我的搭档,岳云深,外号玉龙隐士。”又含笑对岳云深说道,“这位是我的新朋友,长恨无疆。”
长恨无疆恍然大悟,哦,所以你的武器才叫玉龙尺?寄尘寰毫不害臊的说,是啊。
“玉龙好友,看来他俩已经是能称兄道弟的关系了,倒是省了我们的功夫。”谈无欲走上前与岳云深相视一笑,一旁早已感知到谈无欲的长恨无疆扭过头去,径自去取场边的毛巾擦汗。
寄尘寰左看右看,恍然大悟,指节压住下唇:“难道说谈教授你就是……?”
谈无欲眼角余光滑过背对三人假装忙碌的长恨无疆,公事公办地说:“镜湖公园遗址的任务,由我们两组一同进行。”
他向寄尘寰和岳云深伸出右手,说,“合作愉快。”
“你和他俩怎么认识的?”长恨无疆开车载着谈无欲离开白塔时问道。
谈无欲眼角斜瞥着他:“要替藐烽云探听消息吗?”
长恨无疆从鼻腔发出不屑的声音:“随口一问而已,你们这些所谓的智囊心真脏。”
对此谈无欲并不反驳,有所选择地简述道:“岳云深来学校开过讲座,寄尘寰那时是他的保镖。”说着就自然无比地伸手给车载导航输了个坐标,“送我去拿件东西。”
长恨无疆侧头一看,坐标在十公里外,大怒:“谈无欲!你真当本侯是你能随意使唤的对象了吗!”
“怎敢。”谈无欲坦然微笑,说,“我当你是我的哨兵啊。”
长恨无疆立时被噎住。灰域哨兵自觉醒那刻起就与研究所及战场绑定,五感经过年复一年的特殊训练,即使没有匹配向导也不至于随时感官过载。因此他始终难以适应作为谁的哨兵,或是拥有某个向导的身份设定。
车载导航适时响起:前方50米红绿灯路口,左转。谈无欲好心提醒:“伟大的无疆侯,还不变道?该左转了。”
长恨无疆怒道:“我听得见!”
A级任务代号:沙漏;
目标:重启白塔的时序同步记录仪,修复镜湖底部的时间裂隙;
地点:镜湖深处的公园遗址。
凌晨,两组哨兵向导站在镜湖边,谈无欲把任务数据投影在地面上,做任务说明和分组安排。
谈无欲陈述道:“湖底的时序同步记录仪一旦启动,需在30分钟内完成所有操作,也就是原计划的一组进入仪器初启动时间的新历17年,一组留守操作仪器完成时间裂隙的修复。但是刚才长恨无疆潜入湖底观察了时间裂隙的状况,仅凭初启动的仪器恐怕无法做到完全修复。”他看向一旁的岳云深,岳云深点头,接着说明道:
“根据我和谈无欲刚才的运算结果,现对计划进行更正,一组进入仪器初启动时间——新历17年11月1日,14时02分,一组进入仪器最终启动时间——新历297年12月20日,06时13分。注意,两组分开后无法联络,也无法在终端确认彼此情况。”
岳云深抬起手腕上的终端,强调了一遍:“请记住这个时间,确保误差值在1分钟内完成过去时与未来时的重启操作,否则现在时的仪器将会出现故障,危及两组人的性命。”
寄尘寰认真地把任务数据存储在自己的终端里,余光看见长恨无疆正往嘴里塞着小白片。寄尘寰奇道:“你在吃向导素?今天谈教授没有给你做精神疏导吗?”
岳云深和谈无欲齐齐回头看向他俩,长恨无疆愣了愣,绞尽脑汁地现编:“他今天跟我……他做不了疏导,是因为……他太累了……”
谈无欲看向长恨无疆的眼神瞬间凌厉无比。岳云深反应最快,握拳掩住嘴唇轻咳一声:“这种事也很正常。那么我们就按计划进行吧,我与寄尘寰为A组进入过去时,谈无欲与长恨无疆为B组进入未来时。寄尘寰,你来给长恨无疆复述一次白塔的时间任务法则。”
寄尘寰微妙地快速瞄了一眼谈无欲,收回八卦的心绪,对着不明所以的长恨无疆打开终端投影:“白塔管辖区域时常有时空乱流引发的异常事件,针对这些事件,任务管委会制定了哨向小组执行时间穿梭的严格法则……犯错是要扣奖金的。”
1.不可使用除精神链接之外的任何方式与任何人对话交流;
2.不可携带非任务物品穿梭时间;
3.不可暴露真实容貌。
长恨无疆皱眉不解:“这都是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规则?”
寄尘寰笑道:“老话说,每条离谱的规则后面都有更离谱的原因嘛。”
负责带队的谈无欲从战术包里拿出四枚状似硬币的水下专用伪装投影道具进行分发,只有长恨无疆的那枚直接扔到他胸前,长恨无疆哼了一声,在完全没有得到使用说明的情况下顽强地摆弄了一会,不知怎么给自己投影了一个老头的形象,真实感宛如换皮。
他看着皱巴巴的双手无语,见其他三人都是普通男性形象,更是不忿:“谈无欲!给我换一个!”
谈无欲理所当然地拒绝:“老当益壮,很适合你啊。时间不多,开始行动吧。”
镜湖底部,公园遗址的一处上锁房间内,四人以手势确认了时序同步记录仪显示的两条时间穿梭设定无误,同时按下了启动键。
长恨无疆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彻底黑暗的所在,他先抬腕看了看时间,终端上的时间数字正飞速滚动,最终停留在了新历297年12月20日——06时07分。他稍微感知了一下谈无欲的存在,便站起身来,看向身侧的黑发青年。哨兵的目力不受光线影响,他清晰的看见谈无欲伪装的黑发青年对他勾了勾手指,把门轻轻推开一道缝,光线进入,外面没有镜湖,也没有公园遗址,竟似乎是身处一座堡垒建筑之中。
老当益壮的长恨无疆正要踏出房间,谈无欲突然抓住他的手肘,将一块冰凉沁润的圆形物事塞进他的掌心,长恨无疆打开手指一看,是一块黑白双色形似阴阳鱼符号的玉佩。他皱眉回望谈无欲,二人不能出声,但也无法用精神链接交流,谈无欲只得选择在规则边缘摩擦,手指在空气中写字:有异,握住。
长恨无疆疑惑地皱眉,调动感知力在整座建筑中扫过,并没发现任何异常。看着谈无欲不容置疑的眼神,差点生出逆反心理把玉佩扔回给他,却又无法忽略他眼神中的隐忧,于是勉强点头,左手握紧玉佩,右手拔出长剑倒提在手,与谈无欲一同走出房间。
一路无事,借助哨兵刚才使用感知力确认的时序同步记录仪的位置,二人在空荡荡的建筑内前行,越走越是疑惑,建筑中明显设有岗哨,也有部分机关的痕迹,甚至在一处路过的房间里还有没折好的被褥,人都去哪了?
这座建筑为何在四年后存在于镜湖公园遗址上,又是谁抽干了镜湖的水在这里建了一座堡垒,不得而知。
谈无欲跟在长恨无疆身后,腕上的终端调至扫描读取功能,看着解析仪拼合出的符号,默默收起终端,拍了拍持剑警戒的老头版长恨无疆的肩,手指比了一个数字:3,长恨无疆明白他说的是每隔3秒从穹顶传来的嘀音,微微点头。谈无欲的手指又比了两个数字:12,8。
这道嘀音应该是这座堡垒的警报计时系统,以60秒为限,3秒一次嘀音,从他们在房间内醒来时第一次响起,已经响了12次,还有8次。而设置这60秒的特殊警报计时的理由——谈无欲手指点了点终端表盘上方投影出的时序同步记录仪模型,再指了指不远处闪烁红光的标识——紧急撤离出口。
长恨无疆眼神一变,时序同步记录仪或许出了什么足以危及整座堡垒的差错,而这60秒则是人员撤离时间!
无论这60秒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们唯一的选择都是在那之前,尽快抵达时序同步记录仪附近。
长恨无疆快速把玉佩揣回腰间战术包,不去看谈无欲抗议的眼神,把他拦腰提起挟在右臂臂弯,剑交左手,向着时序同步记录仪所在位置拔足飞奔。
谈无欲顾不上自己像只麻袋的现状,指着战术包,以手势警告了几回,见哨兵完全无视,只得唤出雪鹄,精神力屏障骤然扩张护住二人。
绕过几道走廊后就到了一处大厅,中央位置正是时序同步记录仪,长恨无疆一路上思索着感知力扫描的结果,越是细思越觉得诡异,整座建筑简直就像是以这台仪器为圆心扩建而成的。
眼前这台新历297年的时序同步记录仪多了几条线缆连接地面,三道球形真空罩层层防护,真空罩上几处排气阀大敞,排气阀边的压力监测屏显示数值正在跌落中。
长恨无疆把谈无欲推到身后,正准备上前观察,谈无欲劈手抓他臂膀,只抓住一角衣料。眼前红发哨兵的身躯剧烈一颤,如遭重锤,踉跄跪倒。
长剑坠地,长恨无疆即刻封闭嗅觉,试图阻挡可能的毒气。刚才一瞬间他甚至错觉自己被撕扯成了两半,疼痛来得快也去得快,接踵而来的是强烈的眩晕,睁开眼,只有一片光怪陆离。胸口杀意暴涨,长恨无疆猛觉不对,不是毒气,这是针对哨兵的高频精神污染!
几乎是长恨无疆跪倒在地的同一时间,谈无欲已经扶着他的肩膀,在他身边半蹲下来,精神力屏障再加固一重,勉强让哨兵没有由于近距离接触污染源而当场暴走。谈无欲快速从哨兵的战术包里翻找出玉佩,眼角余光见他已是牙关紧咬,唇角淌血,他不及多想,用力抠开哨兵紧握的左手,硬是把玉佩塞进他手心。
长恨无疆抬起翻腾着血色的双眸看了谈无欲一眼,伪装投影与记忆样貌相悖所带来的扭曲感更甚。撕裂他,破坏他,让他消失……不,这不是我的想法!长恨无疆痛苦的低吼着弓起脊背,以头抢地,整个人坠向地面。
没有砸在地面的痛感,长恨无疆猝然落进了一片柔软里,他睁大了双眼,才发现已被谈无欲稳稳抱在怀中。
哨兵的五感被污染异化,眼前是倍速倒放的诡异影片,耳边的声音却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甚至不能确认,在急喘之间吸入肺部的浆果气息究竟是真是幻。唯有从脊背传来的触感确凿无误,却也更令他难以置信,谈无欲竟然环抱着他,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背。
带着寒意的精神力触丝从向导的手掌心缓缓深入背部经络,散进哨兵紊乱的精神图景里。他们的同步率低到连临时精神链接都无法建立,谈无欲的精神力对长恨无疆而言没有任何疏导的作用。但在此时此刻,沸腾的炼狱中流淌着来自雪山下的河流,旅人被赐予了救赎的稻草。长恨无疆闭上眼,看见自己的精神图景里升起了一轮月亮。
嘀,是最后一声,随即响彻的是更长的嗡鸣,伴随从建筑尖顶扫描至地面的红色激光,扩散至整座堡垒。
感应到掌心内的玉佩正在中和着精神污染,长恨无疆睁开双眼,血色如潮水褪去,呈现出原本澄澈的灰蓝色瞳仁。他刚从无边痛苦中挣扎出来,缓缓控制着吐息,才发现自己无力的倚靠在墙边,怀里是宛如守护雏鸟一般展开翅膀护住自己,全力维持着隐匿和防护双重屏障的雪鹄。
长恨无疆垂眸看了看那只雪鹄,又抬眼看向屏障外的谈无欲。谈无欲亦同样低头与他对视,指尖在空气中划动。
那是一个等字。长恨无疆挣扎着坐起,坚定地用口型说,不行。
哨兵的感知力告诉他,许多脚步声正在向这座建筑靠近。但谈无欲只是点了点腕间,终端上时间显示06时10分,便不再看长恨无疆焦急的眼神,转身走向大厅中心的真空罩。
谈无欲在真空罩侧面找到了操作面板,从腕间的终端拉出数据线连接,调出解码页面开始破解生物验证。他听见长恨无疆的指节叩击地板的声音,解码的手指不停,耳朵却仔细听着那段叩击,眼底泛起笑意。
已经能清晰听到震耳的踏步节奏,谈无欲仍然只顾埋头操作,并不理会,大厅两道侧门涌入数十名堡垒人员,军靴踢在塑胶地面发出整齐的沉闷声响,一个尖利的声音向大厅中央的谈无欲高声喝问:“你是什么人派来的?有什么意图?!”
代表着成功解锁的机械音响起,真空罩从外至内,一层层降下。谈无欲这才转身,视线从大厅内的人肉包围圈随意扫了过去,定睛凝视为首者制服上的标志,与之前用终端扫描拼合的符号一致。
心底不屑一笑,面对着威胁意味愈浓的为首者,谈无欲伸出手指,勾了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