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光来敲响虎冢观音的小窗私聊。
对面很快回复,意思明确,不帮,你这家伙自己想办法。
什么人啊,他磨磨牙,又发三条消息过去。
没过半秒就跳成了已读,再发,再已读,就是不回。
他去找宫侑,被后者幸灾乐祸地嘲笑了一番都二十六岁了还能把女孩子弄哭这件事。
星海光来忍了。
手机通讯录拉到s,点开角名伦太郎,发出去的消息不出意外很快得到了回复。比起前队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角名伦太郎显然就靠谱很多,但他也说自己爱莫能助,因为:大小姐发话说不能帮你,所以:抱歉。
「不过,你可以去问问治,她这几天在他那边。」
两分钟后。
「噢,我知道。」宫治变成正在输入状态,很快,吐出一句话,「原来那个大晚上在阳台上吃炸鸡气邻居的家伙是你啊。」
什么叫坏事传千里,这就是坏事传千里。
明明他和宫治都不熟。
「这样真的很不妙诶,连侑现在都不搞这一套了。」对面淡声淡气地感慨完,好在最后人还不错地说可以帮他去打探打探情况。
没过多久一通电话打了过来,星海光来摁开接听,以为这个陌生号码会冒出宫治的声音,没想到出声的人是嘴巴里明显塞了东西的虎冢观音。
“我说啊,你到底在怕什么啊。”虎冢大小姐的声音在耳边荡开,说话时的腔调一如既往冷淡,听不出波动,但懒洋洋的语调里满是嫌弃,“不就是和青梅分手了一次,差不多得了吧,你这小孩哥,有必要一直这样怕这又怕那的吗?”
星海光来想忍,但最后忍无可忍:“你说谁是小孩哥?啊?!”
“对嘛,就是这样。”电话那头虎冢观音笑了一下,“放轻松啊,光来。”
“又不是我在和霞当邻居,你和她之间的事,没道理你自己解决不了吧?”她事不关己地反问,又在挂断前性格恶劣地补充,“当然,我这么说很大程度上只是因为我想看热闹罢了。”
通话结束,星海光来看着那一分钟不到的记录陷入沉默。
line送来备注名是宫治的消息推送,那是一个抖抖尾巴又耸着肩的狐狸表情。
星海光来一点,画面自动跳转到line的对话框。他看了一会儿那只浑身散发着「我尽力了」的简笔画狐狸,到底还是很有分寸地回了一句「谢了。」
你再次见到星海光来是在半个月后的上午。
周六,天气预报说是小雨,但天在大清早就雾蒙蒙地起了霭,街景被模糊掉轮廓,整个城市仿佛落入某个巨兽的梦境之中,灰扑扑地安静着。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你刚起床不久。
风扇呼呼在吹,马桶里抽水声席卷,你隔着衣服挠了挠痒,没睡够,哈欠连天,心里还在想大早上的怎么有快递,不会又是你爸妈不打招呼寄东西过来了吧。
踢掉室内拖鞋,穿进扔垃圾专用的懒人洞洞鞋,再顺手从门口的收纳柜里捞出私人印章,给门挂上保险链,开门,那声“来了”懒洋洋地拖着尾巴,在门缝里看到邻居先生熟悉的白毛黄眼的瞬间猝不及防收声。
“砰!”门还没被打开多少又被关上,平白无故吃了一嘴风的星海光来在门外黑着脸,反手敲在门上的两下叩叩声音闷脆,但说出口的语气难免挂上了吐槽:“喂,招呼都不打直接关门也太没礼貌了吧!”
你握着把手将门翕开一条缝,露出一只眼睛盯着他,半晌,不情不愿地吐字:“……干嘛。”
“再打开点啊。”他垂着眼看向你,满脸无语,“开门是要你命了是吧?”
确实这样不太好,但你并不是很想按他说的行动。
你们还没和好,你还没忘记这件事。
于是你说:“我没穿内衣。”
“???”他被你的话猝不及防噎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喉咙里一会儿卡な一会儿卡じ,磕磕巴巴地僵在那就是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时之间,空气静得仿佛能听到星海光来的脑子严重短路发出的滋滋跳电声。
你眨了下眼,觉得他这样很好玩,于是故意又把门往外拉开些许,但下一秒这点缝隙就被门外施加而来的力猛地推着合上了。
你满脸茫然地被塞了一嘴风回来,看着自己面前这扇彻底闭合的大门,在脑袋上缓缓敲出一个谁也看不到的问号:“?”
怎么回事。他的反应怎么和你想象中不太一样啊?
门外,反应过来的星海光来堪称暴跳如雷:“你这家伙安全意识也太差了吧!给我去穿衣服啊!穿!衣!服!你到底几岁啊!”
即使隔着厚重的防盗门,他如小鸟般洪亮干脆的声音依旧极具穿透力,噼里啪啦地炸着独属于星海光来这个人的蓬勃朝气。
你试图开门,发现他还死死地推着门不给开。
于是扒拉开猫眼,从屋内往外敲了两下门吸引他的注意力,随后说:“我穿好了。”
“骗谁呢!”他立马在额头上爆出青筋,看上去快被气死了,“你是超人还是闪电侠,这才几秒就穿好了?”
“好吧。”你默默把那两句滑到嘴边的「骗星海光来的」和「我本来就穿着」给咽了下去,往后一退,光脚在地板上踏出几声刻意的脚步声,默数十秒,又砰砰砰几步冲回来,踩着地板边缘轻轻一跳,蹦回原位,敲敲门,“——我又穿好了。”
星海光来松开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炸到天上去的毛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归平顺。
你打开门,还是没取下保险链,用露出来的一双眼向他询问此番到底有何贵干。
星海光来看着你,把下巴抬得很高,那双眼也跟着进入他本人毫无自觉的防御状态,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不情不愿,但眼神只飘忽了一瞬就再度凝实了落下来。
他撇撇嘴,语气里含着一点退而求其次的妥协:“有东西给你。”
“hunn……”你投去评估性质的视线,半晌,说,“我不要。你还没有道歉。”
他磨了磨牙:“你先收下。”
你态度坚决:“你先道歉。”
两相对视,气氛一度陷入僵持,但在此时此刻此种情境,先一步败下阵来的人必然是带着求和意图主动上门的星海光来。
“啊知道了我会道歉的行了吧!”他抓了下头,下一秒疑似恼羞成怒地发出威胁,“所以你先收下!”
你还想说些什么,还没开口的话却被他手里突然冒出小奶音的竹篮给打断了。
“nia。”
你低头,在诡异沉默下来的空气中,与那双装满懵懂与好奇蓝眼,四目相对。
时至今日,你都难以理解自己当时是怎么因为一只布偶猫就原谅了他的。
星海光来是个说到做到的男人,他说了会道歉,等你取下保险链打开门、小心翼翼又满脸惊喜地把原本用来装薄荷现在用来装猫的小竹篮托进手里,他虽然满脸别扭,但还是好声好气又坦坦荡荡地说了对不起。
只是他口中引起这场矛盾的缘由实在幼稚得令你难以置信。
“你本来就因为比赛一直全日本跑来跑去吧?甚至有时候还会跑国外?这次比赛还是在东京,是本地诶!”你没忍住吐槽,“而且你明明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装得很酷,到头来居然对别人关不关心自己那么在意吗!你到底几岁啊,星海光来先生?”
“烦死了,要你管。”他抱胸倚在门边,臭着脸嘀嘀咕咕,“满脑子只有炸鸡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气势汹汹:“你说谁满脑子只有炸鸡?”
他一副我才懒得跟你争的样子,转开脸,白眼几乎能翻到天上去。
你下意识想要吐槽他的表情,但篮子里的小猫niania叫着动个不停,一下子转移走了你的注意力。
那双琥珀色的圆眼这才偷偷摸摸地溜回来,往你脸上一瞄。
发现你是真的很喜欢小猫,又在其中漏出了一点隐隐约约的得意,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把鸡屁股敲到天上去,完了还要臭屁地抖一抖。
你投喂过学校和小区里的野猫,但对于如何养育一只小奶猫还是经验条为零的状态。
这点星海光来也是一样。
他把自己顺带买回来的猫砂盆和猫奶糕等物品搬进你家,你们俩把小猫放下,任它自己探索新家。
也许所有初生不久的小生命都是这样,明明路还走不稳当,对世界的好奇却已经驱使着它们这闻一下那闻一下,对什么都感到新奇,对什么都想要知道。
你和星海光来两个人跟在它屁股后面满脸紧张地走来走去。
他说我们这样对劲吗,是不是放松点比较好。
你看看星海光来,又看看小猫:“可是不确定它觉得哪里最安全就没办法放猫砂盆。”
“这又是什么鬼理论?”
“网上说小猫会选择一个自己觉得最安全的地方,我想把厕所放在那。”
“所以说为什么最安全的地方要和屎尿挂钩啊!”
你沉默两秒,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下去,替换成:“……不管什么生物,拉屎的时候都是最脆弱的吧。”
他先是皱眉,随后面露怀疑,在你脸上看到了熟悉的表情后又瞬间竖起眉毛,不满道:“喂,你这副「哇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的嘴脸是怎么回事!给我收回去!”
你撇撇嘴,勉为其难照做。
他咬牙切齿:“也不许换成「行吧行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求真多啊。你小声嘀咕他难搞。
没想到被听到了,于是炸毛状态的星海光来额头上青筋起飞,瞬间又被气了个半死,就差拎着你的耳朵原地爆炸。
“等等,我这周还没打扫卫生。”你突然正色。
他闻言,那没来得及发送出去的恶狠狠神色瞬间凝在半路,在小动物般灵动的琥珀色中不自觉放下抵抗,下意识转变成简单而又纯粹的不解:“?”
你凑过去,在他耳边颇为正经地嘀嘀咕咕:“网上说小猫喜欢钻来钻去,不打扫干净容易得猫癣。”
他的关注点却在:“……它为什么喜欢钻来钻去?”
“因为它是猫啊!”你觉得他能把注意力歪到这方面,某种程度也和小学生差不多,但忍住了没说,最终只是有所保留地进行了吐槽,问他是不是笨蛋。
他当然又炸了。
你怕他再这样下去会把自己炸成一只光溜溜的无毛鸡,只好主动往后退了一步,说其实自己才是真正的笨蛋。同时看着他小鸡啄米般眨巴了下眼睛,试图用这种方式增加自己的说服力。
最后他是怎样勉为其难地哼了一声放过你的暂且不提,毕竟星海光来先生的脾气就像他那小孩哥的绰号一样,说稳定也不稳定,说不稳定也稳定。
最重要的是小猫在家里探索半天,最后在你枕头上团成一团睡着了。
星海光来转头看向你。
不……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和屎盆同床共枕的。你一脸严肃地朝他发送这个讯息,随后绷着凝重的表情将玄关处的猫砂盆抱起来,搬去了靠近阳台的墙边。
他撑着膝盖站起身,一下子笑了。
不幸灾乐祸,不嚣张,不坏心眼,也没有发出很大的声音,只是舒展眉梢,普普通通地笑了。
“放这?”他把剩下的猫咪用品拿过来,随手拎起一袋猫粮悬在猫砂盆旁被你清出来的空间上空,看到你点了点头,又蹲下来,按体积大小把东西分门别类摆好。
你说回头要做个收纳。
他用鼻腔共鸣,发出一个轻轻浅浅的“嗯”来应声,说他问过当兽医的朋友,最好再给猫换一个陶瓷碗。
“这有什么讲究?”
“说是下巴会变黑。”
“喔,这个!我在网上刷到过。”
“嗯,还有猫砂,我买的是豆腐砂,你可以直接扔马桶里冲掉。比较方便。”他像是想到什么,蹙蹙眉,半晌又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垃圾也不会出现在别人的家门口。”
你端出一副乖巧的假笑弯了弯眼睛,决定对他的后半句话直接装听不见。但全身上下显然有一处地方非常不愿意配合你营造做作的氛围。
你的肚子。
它突然凭空翻滚了一阵咕噜咕噜的巨响。
空气瞬间沉默。
星海光来垂眼,视线跟着转动的眼球掉下来,往那谁都懂的地方扫了一圈。
你恼羞成怒,说没吃早饭肚子饿很正常好吗!
他没有跟你争,只是抵抗性为零地点点头,耷拉着声音分外无语地回:“是、是,你说正常就正常吧。”
你没忍住锤了一下这份欠揍的阴阳怪气。
拳头不偏不倚落在肩上,比反作用力先一步抵达你脑海里的却是星海光来皮肤微凉的触感和皮下肌肉厚实的回弹。
他一贯喜欢穿无袖的居家服,如果是短袖,反而是oversize的款式,袖子和肩线都很长,明明是两种极端的风格,但在他身上都显得恰到好处。
体脂裹着肌肉隐隐约约的轮廓,不单薄,又不至于壮实。是很干练的身材。
你一下子站起身,往厨房走去。星海光来就在你礼节性地问他要不要顺便一起吃个brunch的时候露出嫌弃和不耐受的表情,说算了,吃不惯,然后摆摆手,动作自然地打道回府。
大门咔嗒一声合上,很轻,但电子门闩在厚重的门板里自动落锁,发出很沉闷的声响。
碗里放着两颗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鸡蛋。
你开火,动作熟练地往锅里扔上一块黄油,站在那看它滋滋融化,越来越小,直到成为卧在锅面上的液体。
锅里开始冒烟,是差不多可以下蛋的温度。
你捞起一颗蛋,临到要敲开了,余光瞥到另一颗。眼神一顿,凝滞在半空,像是试图在用一种很笨拙的方式阻止脑子不合时宜地发散联想。
可惜效果不佳。
下一秒,你整个人猛地蹲下,额头抵住柜门,再也憋不住呜咽着从喉咙里挤出一串几近变调的羞耻哀鸣。
头顶,油烟机轰响。
黄油迟迟等不到蛋液,无处沸腾,只好在毫无落点的加热中不断升温。
而你扒拉在灶台边,任由头发和柜门把自己掩成一只没有脸的鸵鸟,满脑子都是:「啊啊他进我家了进我家了星海光来进我家了——」和「怎么办啊他居然送我小猫——送我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