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三天,木兔在教室门口堵住了林谷月,一只手横在门框,他眼睛发亮地问林谷月会不会在一周后去看他比赛。
“嗯……这个嘛……”林谷月支支吾吾半天没个答复,木兔又大声地问了一遍——这下好了,教室里一众本来就窃窃的目光顺利成章地看过来。
林谷月手脚有些僵硬。
S:这跟当众逼婚有什么区别?
林谷月想,还是有区别的。
S问她区别在哪儿。
区别在……唉。
林谷月心下叹口气,面上却笑容满面地答应了木兔。
木兔眼神发亮,连拍了她肩膀好几次,最后还想说什么,被走廊尽头一位赶来的同学拉走了。他边被拉走还要边挣扎着回头,嚷嚷着“月月别忘了”这样或者那样的语句。
林谷月默默地看着木兔越走越远,往后退一步,垂眼,给后门看似路过实则打探的同班同学让路,才转身安静地按照原计划往老师办公室走。
区别在她可能会为了赌上一生的婚姻大事反抗,却不可能为了这种大题小作的日常耗费任何心力。
S:我以为你是很有反抗精神的那类人。
黑奴合同还是要反抗的。处理完事情,林谷月回到教室,在自己位置上把书拿出来,在心里对S说,但这种事还是算了。
“嘭!”
书桌被撞,林谷月放在上面的水杯和书掉下来。玻璃水杯碎了,书页浸在水里,书上的笔迹散开,晕透了。
“不好意思啊。”撞了她书桌的男生转过头,笑得爽朗,“走得急了点,但我之后还有事,林同学自己先收拾一下吧。”
说完就风一般地和教室后门处几个男女会和,嘻嘻哈哈地说些什么。
林谷月一时无话。
S:……算了?它语气里很有几分讥讽
林谷月知道不仅仅是它,班里大部分人都在等着她这个外地转校生的反应——愤怒、尴尬、不安……都可以,只要能打发时间和精力,这群人不挑。
她知道。但她只是沉默地站起来,去后门拿了扫帚和拖把。
“嗤。”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轻嗤。
S唏嘘,你还蛮有反差的。
林谷月边扫地边无语地回,你一个硅基生物,又不需要在人类世界生活。
S思量片刻,妥协般说道:也行吧你这样,有些角色就是比较吃软弱小白花性格,我帮你计算好地点和时间,你等着被拯救就可以了。
林谷月不抱希望,你当拍电视剧?这些恶意那么微妙,那群粗神经或者干脆就是霸.凌者的男生拿什么拯救我?……排球?别逗我笑。
S郑重,我们排球少年都是好孩子,不会霸.凌人。
林谷月举手作投降状,好好好,不会主观霸.凌,无意识霸.凌行了吧?你刚刚还说木兔逼婚来着?
S像发病了一样激烈,那也是好孩子!!
林谷月嘭得把扫帚一扔。
妈的,烦死了。
路过的同学心惊胆战地看了她一眼,林谷月僵住,于是为了表示和善,居然莫名其妙、无比神经地转头朝他笑了一下。
那位不知名同学的脸色僵得更厉害了,但好歹保持体面地和林谷月打了一声招呼,才像撞鬼一样逃走。
林谷月心情糟糕到了某个临界点。
下午放学后,为了舒缓心情,林谷月去了趟书店,好死不死碰上了拉走木兔的那个学生。
她不想见他,只想躲个清净,他却屁颠颠来了。
“你好,我是赤苇京治。”还算是温和礼貌的声音,多少挽回了一些印象分。
林谷月把竖着的书平放,站起来微笑,“赤苇同学好,我是林谷月。”
双方微笑握手,礼毕各自安坐,像是某场大型商业会谈的开场。虽说看着像,但对面大概还没锻炼出来,于是一坐下就直奔中心,让林谷月省心不少。
“我来……是为了木兔学长的事。”
赤苇沉吟一会儿,“很抱歉,因为木兔学长最近训练不在状态,所以必须要进行干涉……而作为病灶,虽然我无意冒犯你的**,但了解你们之间的事确实是不可避免的……”
“噗呲。”
赤苇抬头。
是林谷月被逗笑了。
“不好意思,但……我有说错什么吗?”赤苇挑眉。
“抱歉……我只是,哈哈哈……”林谷月捂住嘴,想尽力憋住,“但在我们那边,只有校长……不、连校长都不会这样说话。”
病灶?不得不?嗤,嘴上常挂着这些东西的人,林谷月一般叫他们“装货”。
至于对面的人……这也是个小装货。
赤苇京治倒是脾气很好,没有对在他观念里称得上失礼的行为多说什么,反倒有些羞涩地抿嘴笑了笑。
起身,他去自助处给林谷月拿了一杯水。
“谢谢。”林谷月接过。
S:这么快?……这才第三天就惊动排球部的人了。
林谷月无所谓,反正她确实没做什么,木兔自己贴上来,烦都烦死了,她巴不得这群人能够起点作用。最好找个地方给他关起来。
面前的人推了推平光眼镜,说,“我知道我这次的举动十分冒昧,接下来提出的要求……不,是请求……请求可能也会很奇怪……但是,”他抿了抿嘴,突然支吾起来。
小装货,知道冒昧就闭嘴。
S诧异,原来你喜欢在背后骂人?
林谷月没理它,面上笑着,“赤苇同学是想让我远离木兔学长吗?可以的——虽然感觉有些对不起他,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会配合……”
被急匆匆的打断了。
林谷月顿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只低头喝了口水。
“……”
赤苇抠了抠书页边角,难得的、他感到分外难为情,特别是在林谷月面前。
可都到这儿了,话是一定要说的。
他垂眼,盯着面前女生放在玻璃杯壁上的手指,听见自己的声线微微上扬、下落——他突然就觉得懊恼,为什么在她面前会表现成这样——
“我希望谷月同学……如果课后有时间的话,可以多来排球馆……有你在的话,木兔学长一定会表现得更好……当然如果谷月同学可以成为排球部经理,那当然是最好——怎么了?”
赤苇抬头,看见林谷月站起来。
如果可以,她真想把水泼到对面人脸上。
“我想,到目前为止我的想法表现得很明显。赤苇同学。”林谷月拿着借来的书,声音如常,“应该是吧?”
林谷月施压一般弯腰靠向赤苇,眼睛又冷又黑。
“就算之前不明显,但现在,应该是相当明显了,对吧?”
两人对视。
“……是。很抱歉。”赤苇匆匆低头,也跟着站起来,“很抱歉给你造成的困扰,既然如此,我回去后会立刻澄清误会。”
误会你二大爷。不说话就当哑巴是吧?
林谷月微笑,直起身,“我会很高兴看到那一幕。”
赤苇垂眼,有一两个瞬间颇有些失落仓皇的意思,但很快,他又照常微笑,问林谷月是要回家了吗。
林谷月把书收到包里,头也不抬地说是。
赤苇又问下雨了,林谷月有没有带伞?
林谷月还真没带,她都不知道会下雨。
赤苇无声地笑了一下,补偿似的跟林谷月说,他带了,可以一起回家……句尾又匆忙地补了一句,“伞很大,排球部的后辈们不喜欢带伞,都会蹭这一把,谷月同学不用担心。”
话说到这份上,林谷月没有拒绝的理由。
书店外确实在下雨。他们走出来的时候,门卫多看了他们几眼,林谷月没有多在意。
赤苇的伞是一把大黑伞,两个人在下面走着,中间隔了半个人的距离。林谷月把包背在胸前,拿手指去接伞尖坠下的雨珠,赤苇撑着伞的小臂横在两人中间,手腕绷直,暗青色的静脉凸起。
两个人一个眼睛盯着雨珠,一个眼睛看着路,谁都没说话。
走过井盖和路人、天桥和霓虹灯、野猫和小巷……大雨里,一切东西都模糊了。
“多谢。”林谷月站在屋檐下,头也没抬地在包里翻钥匙,随口道了声谢。
雨水里有霓虹灯,不远处有车鸣声,环境嘈杂,赤苇站在雨里,觉得林谷月翻包时东西一个个碰撞的声音尤为刺耳。
他无意识地轻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该走了。
“小事。那么谷月同学,再见。”
话出口,他却等了一会儿,直到林谷月又是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声再见,赤苇这才点点头,转身走了。
赤苇京治一走,林谷月就翻了个白眼。钥匙早在手里,她利落地开了门。
“这个事儿逼。”
S突然开口,要真不想攻略,我劝你少在他们面前晃悠。
林谷月漫不经心地往客厅走,“装个屁,不是你说不攻略就死吗?”
S:不是这个。
林谷月无所谓地躺在沙发上,她早就觉得系统前几天的威胁很有水分……但无所谓了,反正她在原本的世界也死了,在这个世界呆着也不……
S:赤苇的初始好感超标了。
林谷月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握草!?”
……
雨下大了。
书店门卫没伞,躲在书店里和店老板唠嗑,唠嗑唠着唠着就提到了下午向他买伞的那个学生。
“真奇怪。我还没见过人那么着急地想要买一把旧伞——又大又旧,这些学生……有钱也不能这样花啊?”门卫嘴里说着惋惜,语气却全是炫耀。
一把二手伞换来大把钞票。这买卖,划算啊!
“得了吧你,赚了多少?”店老板笑他。
“没多少、没多少哈哈哈……”店老板让他好好说。
门卫不肯说自己赚了多少,只是嘟嘟囔囔开始讲一些无关紧要的事,“那学生一进门就向我买伞,我开始还不肯,他又说是会下大雨,自己同学性格孤僻,不会愿意和自己撑一把伞……什么同学不同学的,他出来的时候我都看见了——顶漂亮的一个小姑娘,”
他悄悄说,“……暗恋呢!”
可惜在座的人对这个都兴致缺缺,话题很快到别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