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天雷滚滚我好怕怕 第7章 龃龉

这种他不想正视的不快疼痛，时不时地让他觉得自己很丑陋。敖丙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小时候自己总会去路同家找他玩，宁可看漫画也赖着不走，其实不是因为路同本人多么有趣，只是因为潜意识里，他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那让他感到孤单。

或许是为了回避这样的心情，在去过几次哪吒的家后，敖丙就借口要复习功课，从哪吒那领取了相当部分的原稿，说下午时会带去图书馆操作。

幸而G城图书馆里有影印室，在哪吒家用软件排列好文字后，这之后的工序在图书馆里也能完成，并没怎么耽误漫画的进度，这让敖丙松了一口气。

哪吒似乎一早看穿他的困窘，只是不明白源于何方，后面便没再提起过去他家集合，也约定俗成地不来多问敖丙漫画以外的事。

补课结束的当天，敖丙把贴好的原稿还给哪吒，他好像看见哪吒的嘴动了动，但什么也没说。就这样到了放假回家过年的日子。

假期过得飞快。元宵甫一过完，回校上课的第一周，班上突然之间开始重调座位，非常严格地换成了男生和男生同桌，女生和女生同桌。传言说有高三女生在和他们班男生谈恋爱，班主任要整顿班上的风气。

敖丙的位子倒是没变，但他看到哪吒的位子从最后一排调到了讲台旁的VIP座——这个时机很微妙。于是那段时间甚嚣尘上，哪吒被对号入座当作传言中的男主角。

女主角的名字不多时也被翻出来。有日课间，预备铃响过以后，值日生却没回来擦黑板，路同上去擦着擦着，敖丙突然看见板擦掉在地上。路同的声音难得地沾染了怒气，他指着两颗写了李哪吒和朱鹤名字的爱心问是谁画的？

吵闹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下来，但没人回答这个问题。路同也没法多纠结，因为他远远地看到申正道带着哪吒走上楼了，只得捡起板擦迅速擦掉图案。走下讲台时，敖丙看到他懊恼地把手贴在额头上，好半天才恢复平静。

这堂数学课不在状态的不止路同一人。哪吒返回座位后，敖丙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的后脑勺发呆，而那颗脑袋很长时间内都保持着静止，显然也在神游太空。

看到气焰不再嚣张的哪吒，敖丙深感他们之间的僵持没有意义，但唯独缺少了能一键重启两人相处模式的契机。也许是天察其意，这天，他在食堂一楼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位子，于是敖丙端着餐盘踏上台阶，来到久违了的二楼，然后一眼瞧见了窗边角落的位子上熟悉的身影。

哪吒似有所感地望过来，敖丙迎着那样的目光走上前去。

四目相接，两人竟都在等对方开口。

「你…」就在敖丙放下餐盘，决心打破沉默之时，哪吒忽地把眼睛一瞪，怒火中烧地站起来指着前方，「死跳蚤，好意思来我面前晃？是不是你在乱传？」

被指到的男生吓了一跳，连忙小跑起来，哪吒唰地放下盘子，几步冲出去抓住那人的衣领，两人拉扯起来。

敖丙看人觉得眼熟，才发现被哪吒狂追的无眉男正是他头回带哪吒去高三班级找朱鹤时传话的那一位。原来男生名叫史谦，因与水浒传里第107位好汉的名字、气质均相似，人送外号「鼓上蚤」，简称「跳蚤」。

史谦被哪吒一把扯住领子，哆哆嗦嗦地，「我想不到传播范围这么广的呀，而且他们都传乱了，我可没说过那男的是你。」

言外之意是他们班别的男生，哪吒听后宕机了一秒，视线落到慢悠悠走来查看情况的敖丙身上，难道……？他惊愕地扬起眉，史谦无声地摇了摇头。哪吒拿不准他的意思，只得慢慢放下拳头，丢下几句狠话，「少传八卦多读书，都要高考的人了，难不成还想多读几年高三？你爸妈收你来了！」

随着史谦马不停蹄地离开，看热闹的人群也逐渐散去。敖丙观察完事态发展，就默默转身，准备回位子上继续吃饭，不想被哪吒从背后拉住了衣角。

「恕我多言，你与这次的风波无关吧？」哪吒纠结地问道，敖丙和他关系变得微妙的理由他还从没细想过，在这个节骨眼上，摊牌说清楚比较好。

敖丙微微眨眼，茫然地摇了摇头。

哪吒如释重负地干笑几声，「很好，你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为自己居然怀疑了几秒敖丙而感到羞愧，但唯有此事经过了确认，他才有述说的底气。哪吒随敖丙坐回原位，向他慢慢讲起了那时的原委。

原来临开学的几天前，哪吒就已完成了全部原稿和封面彩图的创作。那时，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给漫画命个名，然而，介于敖丙那段时间的冷漠，他只能舍近求远。当然哪吒把这句话放在了肚子里，只说突然想到可以拿来学校给朱鹤看看，毕竟高三比高一提前一周开学。

考虑到朱鹤那段时间的态度也怪怪的，不过她无论如何都很怪就是了，哪吒慎重地写了张纸条，说他和敖丙一直在研究的「那样东西」已经完成了，让朱鹤有空出来看看，最好能在命名方面再提供一点意见。

以上就是纸条的全部内容了。哪吒揣着纸条在三年二班门口徘徊，判断着他觉得能带纸条进去传话的人。

「同学！」哪吒刚一开口，被叫住的男生就「诶！」了一声。

「你不是上次的…」

哪吒也认出了眼前人，怎么是他，这勾起他很不好的回忆，「少在那里给我诶诶诶，我叫李哪吒。」

「哦，我叫史谦，大家都叫我跳蚤啦」史谦咧着大嘴，露出令人不适的笑，「又来找朱鹤啊。」

这会儿正好打铃，哪吒啧了一声，这班上确实也没有另一个能传话的人，但他又很不想把纸条交到史谦的手上。于是他转身，可脚刚踏出一步，耳朵就捕捉到史谦说的话，「要不然我直接带你进教室吧，高三课堂不会管那么严的，少人他都注意不到，何况多个人。」

这主意让哪吒有些动摇。

「但你的样子好显眼啊，不晓得会不会被发现。」临进教室，史谦居然又纠结起来，可转头看到哪吒垮下来的脸，他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不过英语课嘛，多半是听力练习外加语法复习，像我这样坐在后排的配角、小配角，老师是不会走过来看一眼的，你放心！」

然而，史谦用几乎是喷溅出来的口水所做的担保，课上还不到十分钟就破了功。哪吒正找准朱鹤坐的方位，准备把纸条传去时，视野一暗，申龚豹的手就伸过来，优雅地取走了纸条。

「给我。」并不是眼花，哪吒看到申龚豹嘴角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笑。

回忆结束，哪吒愤愤地锤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我不知道申龚豹还带了高三的班级。对咯！定是小心眼的申公公把这件事告发到他爸那里，顺带中伤我数学进步、疑有猫腻，申老道听后，对我有所顾忌，这才要把我调到最显眼的位子上。

好巧不巧，与此同时跳蚤正在高三那边造谣，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现在想想，那女生是不是朱鹤都存疑……不过，跳蚤这小子完了！」

就在敖丙为哪吒将要实施什么报复行为的想法而感到紧张时，却听哪吒悠悠地说，「他真的完了，我已经想好如何在我的漫画里给他安排一段凄惨无比的人生了——

绝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会像个在**oss面前无效献媚的绝世小丑，等到他终于悔悟、为了帮助李小鱼和敖无缺逃出魔岛之时，就会像文丑丑一样，被雄霸那样的反派抓住，然后一掌拍死，哇哈哈哈！」

真是傻人写傻剧，可敖丙听完却捧腹笑了出声。

没想到心魔会这样被打败，他肚子里那点阴暗的心思，好像也随着笑声一起飘散在风中。

「这个怎么样？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好诗好诗」哪吒兴奋地拍着敖丙的肩，「你写的？」

敖丙忍住想翻白眼的心情，「是李白写的侠客行。」

哪吒哦了一声，「我不知道他还写过这个。」

敖丙随口接道，「对啊，他还会武功呢，不比你的主角差。」

哪吒来劲了，「真的假的。」

敖丙露齿而笑，「真的！你看叫流星飒沓如何，至少比你那个天雷滚滚顺口多了吧？」

哪吒的眼神微微发亮，他很快缩回座位，开始在课桌里翻找起来。

望着他的背影，敖丙胸有成竹地转了两下笔，思绪重回到了卷面上的立体几何。就在他画出两条辅助线，准备大展身手之际，他清楚地听见了前排哪吒传来的惊呼，「我原稿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