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天雷滚滚我好怕怕 第6章 少年敖丙之烦恼

朱鹤似乎受到不小的惊吓，就像被老师抓包的学生一样，迅速地把几张原稿并拢塞进书包。哪吒也状似不经意地收起了漫画，朝敖丙直眨眼，嘴里还默念着什么，无奈敖丙全然看不懂他的意思，只得茫然地抬头，「路同啊？刚好这里还有空位，你也坐呗。」

语毕，两道怨念的目光迸射到他的脸上。

敖丙看到路同充满笑意地在朱鹤旁边落座——瞧，多么和谐啊！他不明所以地以眼神默问哪吒，「我做错什么了？」

哪吒回复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路同见无人回答他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他们在聊什么。

但哪吒和朱鹤突然之间都变得很忙，忙着低头在书包里找寻着什么。敖丙察觉到冷场，慢吞吞地，「我们在聊漫…」

「我们在聊排列组合呢」朱鹤连忙出声打断他，「这类题在高考当中总会出其不意地难，对吧？对吧！」好死不死，她略过敖丙，朝哪吒加重了语气。

哪吒当然积极响应，「就是！那几个求和公式我老分不清，q什么来着？」

敖丙纠正道，「你说的那是数列吧？」

气氛于是又冷了下来。

他们这些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路同听了眉头都不带皱一下，依然一脸笑意地看着朱鹤。终于在他的注视下，朱鹤的脸一点一点地变红了，她拿起餐盘和书包，腾地站起来说，我吃饱了中午还得做模拟试卷先回教室，飞快地说完，就逃也似的从路同身边的空隙里钻了出去。

哪吒目送着朱鹤离开，刚想说什么，转眼就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路同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立马噤了声，并在桌子底下踹了敖丙一脚。

这是要走的意思，这回敖丙可算弄明白了，他对着干净到锃亮的桌面生硬地说，「哦，我们也吃饱了，先走。」

「嗯。」路同听不出情绪地应了一声。

敖丙只觉得好笑，哪吒快步走到食堂门口的残影仿佛劫后余生，敖丙追上去打趣道，「说起来路同妈妈好像在邮局工作，说不定真可以找他帮忙，帮忙去邮局投稿什么的…」

「哇！你疯了？」哪吒跳起来阻止敖丙，「你听不出来班长是在阴阳怪气？」

「还好吧」敖丙表示没有区别，路同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听说这叫高冷。

「算了」哪吒感到了绝望，「你的脑细胞还是留着帮我想分镜吧！」

著名漫画家鸟山明曾经说过，「想知道自己是否具备成为漫画家的潜力吗？那么便从一部三十页的短篇开始吧！」

于是，在朱鹤越来越难约出来的后续时光里，两人根据朱鹤先前提过的方法，在草稿纸上使用火柴人的方式进行NAME的绘制。这样便于初期修改，不至于到了完稿阶段才发现问题，而且火柴人的画风意味着不会画画的敖丙也可以加入，交流的阻碍变小……就这样，他们暂定三十页初回作品的漫画之旅，正式拉开了帷幕。

「沙沙」，一只秀气的手握住铅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圈，在代表火柴人头部的部分写了一个敖字。于是用来表示敖无缺的火柴人的发梢被风吹动着，他悬在半空，居高临下地说，「你为什么要去做毫无结果的事？」

另一只手接过他的铅笔，在火柴人的脸上丰富出了表情，那是敖无缺泫然欲泣的脸。目光往下，那笔又灵活地在悬崖上画出了仰着头的李小鱼，他笑着回答，「因为有些事，需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随着镜头拉远，两只手都各换了笔，尺子倒放过来，对准原稿纸上的刻度，钢笔画出黑框，G笔蘸满墨水，开始刻画云层的细节。阳光透过云层，在敖无缺和李小鱼的脸上逐渐收拢，惊雷乍起，最后一缕阳光也消散了，风雨欲来。

——原来漫画世界里的三十页，现实中已然度过一整个秋冬。

期末的时候，哪吒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数学成绩竟然和彩图水平一样高涨。甚至于寒假补课的时候，他把那张收藏起来的数学试卷夹到了书页里，时不时地拿出来把玩。但凡有人路过他的位子，他都会表面上一副「哎呀，没什么，都是运气，运气」内心却早已乐开了花。

敖丙走过来时，正看见哪吒对着空气傻笑。他把手放在卷子和哪吒之间晃了一下，「怎么开心成这样，家长会都开完一周了，何况这分数还有进步的空间吧。」

哪吒耸耸肩，「和你们尖子生自然没得比，但对于准艺术生来讲足够了……再说了，我有这么明显吗？」

「有，准艺术生」敖丙坐下，叹了口气，「你有没有在考虑嵌字的问题？」

目前漫画已经完成得差不多，哪吒本打算再画几张封面彩图、完善一下拟声词就寄出去投稿，可敖丙看过后，唯独觉得文字的部分太粗糙，他的想法是把印刷字体抠下来粘在对话框里，以提高过稿率。但这就需要有人会操作电脑和PS软件……

「没问题！」哪吒以严肃的神情点头，强调自己有在思考，「那就下午学校不补课的时候来我家集合，你需要和家里打招呼吗？」

敖丙摇了摇头，「过年前后的这段时间，我爸都在执勤，没有人管我。」他决定只回答这么多。就算在平常的日子里，敖光也很忙，家里没别人管他，这是真话。如果不是画漫画，他大概率下午去图书馆，有时去路同家玩，但最近他有些不想去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境发生了改变，在路同家再次碰见朱鹤和申龚豹，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他们是一起的，自己则被排除在外了似的。

直到上午最后一堂语文课的下课铃声响起，他的思绪都还在歌德的文字里沉浮：攫取本是人类最自然的**，婴儿不总是伸出小手抓取他们喜爱的一切么——可我呢？他对着阳光伸出手去，却发现哪吒走在他前面朝他招手，「走快一点啊，我家就在前面了！」

哪吒家住在小区最里间的平房，外围有小院，种满了花草。这里没有楼层，各家各户之间距离很近，可以看到大家非常自然地隔着篱笆聊天。而且这一带大约是教职工宿舍，哪吒带敖丙走过来的时候还路过了李清微的住处，咚的一声，他好像在抓举什么重物，姿势狼狈地回应了敖丙打的招呼。哪吒白了一眼，解释说那是李清微养的宠物飞天猪，「那么胖根本不该称之为猫嘛！」

「哦对了」哪吒停下脚步，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等下吃我妈煮的东西，不管有多奇特，都只需要笑着回答两个字、好吃。没有错，我妈就是驰名G城料理界，被称作是魔女的厨师——芝琳！」

「你说什么？」魔女突然从家门口瞬移到两人面前，阴沉的脸吓了敖丙一跳，可在看到敖丙的下一秒，切换成了温柔的笑靥，「吒儿，同学来了怎么不喊我们去接啊？」

哪吒被她突变的语气所震撼，转向敖丙，夸张地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

「你就是敖丙吧，我常听吒儿提起你。」殷芝琳亲切地走在敖丙身旁，「多亏了你，他的数学成绩才会提高呢！对了，他还说你文章作得也好，真是一表人才啊！」

哪吒被说得扭捏起来，「唉，少说两句吧，嘿老爸，进屋吃饭了！」

敖丙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朝小院里正在打理花草的李靖打了个招呼，跟在哪吒的身后一起踏入了房门。

殷芝琳果然已经烧好了中饭，在屋内兀自转个圈，一脸期待地看向李靖和哪吒。

一屋人很快落座。面对丰盛的饭菜，敖丙感叹道，「哇！」

「哇！」哪吒也感叹。想不到桌上的每道菜都暗藏玄机，无论是色香味俱灭的南瓜炖肉，死不瞑目的鱼头烧豆腐，又或是被煮成饭了的绿豆汤，邪恶的炸土豆饼，以及充满了不对劲的菊花菜糊……不必细说，哪吒简直要为殷芝林更上一层楼的厨艺振臂高呼了。

他用眼神示意敖丙，桌上唯一安全的菜就是外食的烧鹅，随便应付一下，晚点溜出去吃别的。没想到敖丙的筷子径直伸向了南瓜炖肉，哪吒以为他又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一脸完蛋的表情。

「嗯，好吃。」

哪吒对他尝过每样菜都说好的模式感到困惑了，那真诚的表情不像演的，直到自己忍不住好奇尝了一口，最后一脸担忧地望着敖丙，连李靖都多看了两眼敖丙。

「你是真觉得好吃，还是吃第一口的时候就中毒了，从此被封住了味觉？」

哪吒终于大声说出了心里话，说完就被殷芝琳敲了下头，一个肿包在他头上冉冉升起。

「虽然卖相有差，但我就是觉得很好很好啊！」敖丙发自内心地说。他一贯觉得食物会受到环境因素影响，人在放松的时候吃东西，哪怕味道稀疏平常也会觉得好吃。

殷芝琳在敖丙这里得到了首肯，更加期待地看着身旁的李靖。

李靖艰难地吞下一口绿豆汤，「我也觉得、挺不错的。」

事已至此，哪吒只有一脸悲壮地举起本已放下的筷子，「有、进步。」

沐浴在这样的氛围里，敖丙先是感到了突然的快乐，可渐渐地，心里竟又不是滋味了。殷芝琳豪爽的笑容，让他终于看清了盘踞在自己内心的不满是什么，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

在没有见到哪吒的家人之前，敖丙一直有一种预设，他以为像哪吒这样虚张声势的家伙，会有一个不那么完满的家庭，和自己一样。

「原来不是这样啊。」他听见一个失落的声音，在内心深处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