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薄衣衫,半杯酒见酣。
闹市不识得仇远。
路板只觉声声轻叩,如露水滴下,很快便被杂乱的脚步声、喧嚣的叫卖声淹没。
两侧的铺子,只捕捉到一抹布衣掠过,不驻足,不流连,只是穿行于鼎沸声浪中的微澜。
商店旁挂着的旗子,随风飘摇,嗅到那人腰间竹壶里逸出的那一缕酒香,试图缠绕,他却已走远。
市井的百态逐渐鲜活,在经过他身后,皆化作纷乱的频率,拂过周身,而后复归于平静。
仇远走过,便只是走过。
旷野迎接他。
长风自天际而来,掠过田地,卷起麦香,试图灌满他微薄的衣衫。
远山总是寂静,却也感知到一种与自己相似的频率,正在靠近。
日落飞锦绣长河,天地为他壮观形色。
大地托起他的脚步,一如既往,柔软而包容。
霞云掠过他的脸颊,投下片刻的阴凉,旋即又被日光驱散。
他取出长箫,将要诉与谁听?
曲终,余音散入空茫天地,仿佛从未来过。
唯有那系在墨竹上的竹壶,轻轻晃了晃,留下了一丝与这旷野格格不入的人间快意。
雨滴沿着古寺边檐飞下,飞到仇远的斗笠上。
火堆在他身前缓慢燃烧,舔舐着夜晚空气中的微凉涩意。
他坐着、温酒、饮酒,然后星子为他照明,夜色伴他而眠。
村落包容一切,同样会包容他,以生生不绝的活力。
溪水冲洗着粗布衣裳,捣衣声沉厚而平稳。
田垄上,老牛喘着粗气,蹄声踏实而规律,为泥土添了几分温厚的频率。
童稚的诵读声隔着矮墙传来,一字一顿,清晰真挚。
一个奔跑的幼童险些撞入仇远怀里,被他微凉的手轻轻扶住。
孩子仰头。
看见一双映不出天空的灰白眸子,却奇异地感到安心,将一枚刚采的野果塞进那人右手中。
那枚果子躺在他掌心,残留着孩童奔跑后温热的频率。
旁边一株歪脖的老柳树,无风自动,原是因为空中隐隐传来的笑意。
仇远寻了个地方坐下,频率掠过炊烟,拂过田垄,融入这苍生的基底,成为其中一段和谐的韵脚。
有人好奇抬头望了一眼,复又低头劳作,却招来身旁自家孩子,让他去问问这过路人是否需要歇脚地。
孩子得到了否定的回答,过路人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将野果又递了出去。
那枚野果的温暖,是这片土地赠予所有过客的抚慰,却唯独被他拒绝。
仇远始终在行走。
万籁经由他,刻画他,亦远离他。
竹林里,千万片叶正在低语,正在迎接,以它、以他最熟悉的语言。
林涛依旧,却洗不去他一身浪迹的风霜。
名为裁竹的剑,被他别在腰间,亦沉默如此。
闹市、天地、苍生,皆是他走过的路,映过他的影,却无一能令他停留。
于是,在那无尽旅途之中,万籁纷杂之后,天地于无声处言说。
你须得完成你自己,而无论如何评定。
竹叶飘落眼前,似答非答。
醉也醒也。
万物见他、写他,通过外物的视角,如何能看清自己呢?终为一过客,孤剑自难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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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