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该回去了,有栖还在等我。”宇佐木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咖啡馆抛光的木质地板上划出尖锐的“吱呀”声,像一把小锯子,轻轻扯着空气中凝滞的氛围。她不敢再看隆二那双盛满真诚的眼睛,只觉得脸颊烫得能烧起来,连耳尖都泛着不正常的红,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肋骨的束缚。攥着帆布包带子的指尖用力到发白,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青,脑子里一片混乱,唯一清晰的念头就是:赶紧走,逃离这里,逃离这份让她无所适从的心动与愧疚。
隆二看着她仓皇的模样,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失落,那抹温柔的光瞬间黯淡了几分。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桌角的蓝色文件夹,硬挺的封面边缘蹭过指腹,留下浅浅的红痕,却丝毫感觉不到疼。但他很快收敛了情绪,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温和,没有半分逼迫的意味,只是声音比刚才轻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好,路上注意安全。明天苣屋比赛,我会去现场,坐在观众席靠前排的位置,既能清楚看到比赛,也方便给苣屋加油。至于我刚才说的话,你不用急着回答,也不用逼自己做决定,我可以等,等你想清楚自己的心意,等你愿意面对自己的内心。”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管最后你怎么选,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苣屋的心理疏导也不会受影响,只要他需要,我还是会继续帮他调整心态,不会让你为难。”说完,他轻轻靠回椅背上,目光落在宇佐木慌乱的背影上,里面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不舍。
宇佐木没有回头,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几乎要被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淹没。她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浅灰色外套,胡乱地往身上裹,连拉链都没拉好,就几乎是逃一般地走向咖啡馆门口。推开门的瞬间,傍晚的风裹挟着梧桐叶的清香扑面而来,带着一丝初秋的凉意,让她发烫的脸颊稍微降温,可混乱的思绪却丝毫没有平复,反而像被风吹得更乱了。
隆二的话像一台失控的复读机,在她耳边反复回响——“我好像对你动心了”“不是咨询师对来访者的专业关心,是作为普通人的心动”“我喜欢你,喜欢看你说起攀岩时眼里的光”“我可以等你想清楚”。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投进她心里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久久无法消散。她沿着人行道快步往前走,脚步快得有些踉跄,甚至差点撞到迎面走来的路人,只能慌忙道歉,然后继续低头往前走,不敢有半分停留。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和隆二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都变得格外清晰。第一次在咖啡馆见面,隆二没有直接聊疏导,而是先拿出苣屋爱吃的橘子糖,耐心地引导苣屋说出心里的焦虑;第二次疏导结束后,两人并肩走在晚霞里,被路边的老奶奶误以为是情侣,她当时慌得想解释,隆二却只是轻声提醒她“红灯快结束了,过马路注意车”,没有戳破那份尴尬,也没有刻意拉开距离;上次去便利店,她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柠檬糖能提神”,隆二就悄悄给她买了一盒,还说“训练累了或者焦虑了,吃一颗能舒服点”;还有刚才,他讲解应急方案时,会认真听她补充苣屋的训练细节,眼神里的认可毫不掩饰,告白时的真诚更是藏都藏不住。
这些细碎的瞬间像拼图一样,在她脑海里慢慢拼凑出清晰的轮廓,让她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内心——原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隆二的在意,早就超出了“为了苣屋而接触的咨询师”的界限。那种被人精准读懂的安心,那种恰到好处的温柔,那种能轻松聊起心事的默契,是她在去年省赛失利、肩袖旧伤复发后,从未有过的感受。哪怕有栖一直陪在她身边,给她煮安神的汤,陪她去攀岩馆散心,却始终没能走进她心里那片藏着遗憾与恐惧的阴霾,她也从来不敢把那些脆弱和不安,完完全全地展现在有栖面前。
走到公交站时,宇佐木才终于停下脚步,靠在旁边印着广告的灯箱上,大口喘着气。灯箱的光透过薄薄的布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照亮了她眼底的混乱与纠结。她掏出手机,屏幕上弹出好几条有栖发来的消息,最新一条是十分钟前的:“我已经到家了,下午特意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牛腩,炖了番茄牛腩汤,现在在锅里温着,你疏导完了吗?要是还没结束,我开车去接你,晚上风大,你穿得薄,别冻着。”后面还跟着一个抱着爱心的表情包,那是两人结婚三周年时,有栖特意下载的,当时他还笑着说“以后给你发消息,都要带点甜,就像咱们的日子一样”。
看到消息的瞬间,宇佐木心里的心动突然被浓重的愧疚取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疼,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有栖总是这样,永远把她的需求放在第一位,记得她爱吃番茄牛腩,记得她怕冷,记得她所有的小习惯,哪怕自己工作再忙,也会惦记着她的安危和温饱。他们一起在这个城市打拼,一起布置了温馨的小家,一起熬过她省赛失利、连攀岩都不敢尝试的低谷,一起规划着未来要去看遍各地的攀岩场,去挑战那些她曾经不敢触碰的高难度路线。这份安稳又珍贵的感情,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平淡却不可或缺,是她不能轻易辜负的。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指甲反复蹭过屏幕边缘,才慢慢敲下回复:“刚结束,我在等公交了,不用来接我,公交很快就到,我自己回去就好。你别等我了,先吃饭吧,汤别凉了。”发送完消息,她赶紧把手机揣回兜里,不敢再看屏幕,生怕下一秒就会收到有栖的回复,怕面对他的温柔,更怕自己会忍不住说出实话,打破眼前这份平静的生活。
公交很快就到了,宇佐木跟着人群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路灯的暖光、商店的霓虹、路边牵手散步的情侣、推着婴儿车慢慢走的夫妻,一个个都变得模糊不清,就像她此刻混乱的思绪。她把头靠在冰冷的车窗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始终在“有栖的陪伴”和“隆二的心动”之间反复拉扯,心里的天平剧烈摇晃,一会儿想起有栖的温柔体贴,愧疚得无以复加;一会儿又想起隆二的懂与真诚,心动得无法自持。
不知过了多久,公交报站的声音把她从混乱中拉回现实,她迷迷糊糊地跟着下车,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有栖站在路灯下。他穿着她去年给他买的灰色外套,手里提着一个印着小熊图案的保温袋,那是她特意选的,说“保温袋可爱点,装汤也有好心情”。看到她过来,有栖立刻露出温柔的笑容,快步走过来,语气里满是关切:“怎么才回来?我在这儿等了快二十分钟了,怕你饿,把牛腩汤装在保温袋里了,还热乎着呢,你先喝两口暖暖胃,外面风大,肯定冻着了。”
他说着,伸手想接过宇佐木手里的帆布包,却注意到她脸色苍白,眼神恍惚,眼底还藏着未消散的慌乱,连嘴角都没有一丝笑意。有栖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疏导的时候太累了?还是路上吹了风,不舒服?要是难受,咱们现在就去医院看看。”
“没、没有,就是有点累了,可能是下午陪苣屋说话,没怎么歇着。”宇佐木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触碰,指尖紧紧攥着帆布包,心里的愧疚更浓了。她不敢看有栖的眼睛,只能低着头,小声说:“咱们赶紧回家吧,我确实有点饿了,想喝你炖的汤。”她怕有栖再追问,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只好赶紧转身往楼道里走,脚步快得有些刻意,像是在逃避什么。
有栖看着她慌乱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他能感觉到宇佐木在刻意疏远自己,以前她回来,总会主动扑过来抱他,或者叽叽喳喳地跟他说路上的事,可今天,她不仅躲开了他的触碰,还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他早就猜到“帮苣屋疏导的专家”是隆二,也见过宇佐木躲在阳台偷偷回复消息的模样,只是一直没点破,想着等她愿意主动说。可现在看来,有些事情,好像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但他没有追上去追问,只是提着保温袋,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快步跟在宇佐木身后,轻声说:“好,回家我再给你热个馒头,还有你爱吃的凉拌黄瓜,配着牛腩汤吃,肯定舒服。”他不想逼她,他还想再等等,等她愿意主动把心里的话告诉他。
回到家,宇佐木没等有栖说话,就借口“想洗把脸清醒一下”,把自己关在了卫生间里。她靠在卫生间的门上,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眼神躲闪的自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慢慢平复下来。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反复拍打着脸颊,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些,可一想到隆二的告白,想到有栖的温柔,心里就像被两种情绪撕扯着,一边是心动的甜蜜,一边是愧疚的痛苦,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让她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声问:“宇佐木,你怎么能这么贪心?有栖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还能对别人动心?”话刚说完,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洗手池里,溅起小小的水花。她赶紧用手背擦掉眼泪,怕有栖看到会担心,也怕自己会更加失控。
晚饭时,餐桌旁的气氛格外安静,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有栖不停地给她夹菜,把牛腩里最嫩的部分挑出来放进她碗里,还细心地帮她把馒头掰成小块,泡在滚烫的汤里:“这样吃不噎得慌,汤也能泡进馒头里,更入味。你多吃点,下午累了,补充点体力。”
宇佐木低着头,小口扒拉着碗里的汤泡馒头,偶尔夹起一块牛腩放进嘴里,却尝不出丝毫味道,只觉得心里发苦。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有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可她却不敢抬头,怕自己的眼神会暴露心里的秘密,怕看到他温柔的眼神时,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把所有的事情都全盘托出。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中间隔着一段小小的距离,不像往常一样相拥而眠。身边的有栖已经熟睡,呼吸均匀,偶尔还会像往常一样,轻轻往她身边靠了靠,想伸手抱住她。可宇佐木却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躲开了他的触碰,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她心里装着对隆二的心动,觉得自己不配再享受有栖的温柔,那份愧疚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悄悄拿出手机,调至静音模式,然后点开和隆二的聊天框。看着两人之前的聊天记录,从一开始聊苣屋的疏导计划,到后来偶尔聊起她的旧伤,再到便利店买糖、路边并肩走的日常,每一条记录都透着小心翼翼的默契,每一个字都带着温暖的温度。她指尖悬在屏幕上,想发一句“对不起,我不能辜负有栖”,又想问问他“你说的心动,是不是只是一时兴起”,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一遍遍地翻看聊天记录,直到眼睛发酸,才关掉聊天框,把手机放在床头柜的最深处,仿佛这样就能把这份心动和纠结也藏起来。
黑暗里,宇佐木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隆二的告白和有栖的叮嘱。她知道,从隆二说出“我喜欢你”的那一刻起,她的生活就彻底乱了,而她和有栖之间,也悄悄出现了一道裂痕,像窗玻璃上的细纹,不仔细看察觉不到,却在慢慢蔓延,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平静。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选,一边是陪伴多年、安稳踏实的有栖,是她早已习惯的温暖;一边是懂她心意、让她心动的隆二,是照亮她阴霾的光。这份纠结像藤蔓一样,紧紧缠上她的心脏,越缠越紧,让她一夜无眠。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窗外传来第一声鸟鸣,她才勉强闭上眼睛,可脑子里的混乱,却丝毫没有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