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范宁办公室。
周明站在办公桌前,平板电脑上列着清晰的要点,语调平稳地汇报:
“许沁小姐,幼年因父母意外去世,因父亲与孟怀瑾是战友,于是被收养,现与孟宴臣先生以兄妹身份共同生活。她在高中时期改姓孟。”
范宁端起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问道:“高中才改姓孟……那为什么现在外界都叫她许沁?这是谁的意思?”
“根据公开信息,她回国入职医院时,重新使用了‘许沁’这个名字。具体是本人的意愿,还是其他安排,目前没有明确说法。”周明继续往下滑动资料:“她大学赴美攻读医学,回国后,由付总安排进入燕城第一人民医院的烧伤科工作。偶尔会与付总和孟宴臣先生一同出席必要的社交场合。”
范宁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另外,许小姐有一名正在交往的男朋友,是消防站的站长,名叫宋焰。”范宁忍不住打断,眉头微蹙:“消防站长?付闻樱能同意?还是这位宋站长,有其他背景?”
“据查,宋焰并无特殊家庭背景,家境甚至可称得上窘迫,他还有一个妹妹需要照料。至于付总的态度……”周明稍作停顿,选择了一个更委婉的说法,“她持续为许小姐安排各种相亲,对象均为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弟。”
“OK,”范宁放下杯子,“那就是不同意。”她身体微微前倾,问出她所在意的:“那小孟总呢?在这件事上,他站哪边?”
周明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无法精准概括的神色,谨慎地回答:“小孟总……我的判断是,他似乎两边都不完全支持。他对宋焰的存在并未公开表示过认可,但似乎也……并未积极推动付总安排的相亲。”
燕城的消防中队……范宁沉吟,脑中闪过一个可以打听消息的人名,但立刻被她自己摁了下去。算了,没有特别必要,还是不要主动联系那边了。
她更好奇的是另一件事,“那孟宴臣和许沁之间,真实的兄妹关系如何?”
“小孟总对许沁小姐颇为照顾,挑不出错。”
“然后呢?”范宁追问,她不满足于这种浮于表面的答案。
“能查到的……就这些了。公开场合,他们举止得体,符合兄妹身份。”
“没有了?”正准备吃瓜的范宁仿佛被猛踩了一个急刹,“一个是国坤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一个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妹,无论是不和,还是过于亲密,都该有些谈资和花边流出来才对。”她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这么干净,反而显得刻意了。”
把消息捂得这么严实,是谁的授意。
周明见自家老板若有所思的模样,适时上前一步,“范总,茶庄那边刚到了一批老班章的黄片夏茶,品质不错。另外,香氛实验室按您之前的构思,把普洱茶韵结合非遗工艺,做了批手工香包挂,成品刚出来。”
他点到即止,不再多言。
范宁闻言,眼睛弯了起来,瞥了周明一眼:“可以啊周助,越来越上道了。”
“那就挑一盒普洱黄片,配一套香包挂件,整理成体面的礼盒。我待会儿亲手写张卡片,你一并安排人送过去。”
“明白,我这就去办。”周明利落应下,转身准备离开。
他刚走到门边,范宁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等等。”
“昨晚让你查的那件事,”范宁重新捧起了咖啡,“再加一条——仔细看看林莹和苏青私下有没有什么分歧。哪怕是最细微的摩擦迹象,都值得留意。”
周明心领神会,“明白。我会从她们各自的社交圈子和过往的互动入手。”
“去吧。”参考工厂那天,苏青的表现,她和林莹之间,绝对有事。范宁抿了口咖啡,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两天后的傍晚。礼盒送到孟家时,碰巧许沁回来取东西。住家阿姨刚接过礼盒,付闻樱听见是范家小姐送来的,便亲自接了过去,一边走向客厅一边扬声喊孟宴臣下楼,又招手让许沁坐到身边一同拆看。
“范小姐和哥哥一直有联系呀?”许沁轻声问道。
付闻樱拆开看到是茶叶,立刻笑着向孟父夸赞:“这包装一看就是私家茶庄出的,外头根本买不到。范宁这孩子,真是有心了。”
“那天你没能见着,实在可惜。”孟父无奈摇头:“刘总一直拉着我谈事,实在走不开。”
这时孟宴臣从楼梯上下来,付闻樱顺势接话:“我后来专门约范宁吃过饭,人是真的大方得体,办事周到。最重要的是,看得出对宴臣也很上心。”
“上心”二字让孟宴臣脚步微顿。付闻樱听见脚步声,回头问道:“宴臣,你觉得范宁怎么样?”
孟宴臣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走近俯身端详礼盒:“范小姐送了茶叶,旁边那一盒是?”
许沁主动拆开,“好像是香包,还有张卡片。哥哥你自己看吧。”
付闻樱笑着催促:“念来听听,让大家都听听。”
孟宴臣展开卡片,沉稳的声音在客厅里缓缓漾开:“‘听说孟叔叔爱喝茶,家里庄园新晒的夏茶到了,虽不及春茶醇厚,但胜在香气浓郁,特拿来借花献佛。另有两对手工香挂,一对聊表心意,愿叔叔阿姨诸事顺遂;另一对……’”
“一对”这词一出,空气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但孟宴臣仿佛没有感觉,若无其事继续念道:“‘另一对送给小孟总和许沁妹妹,才子佳人,和和美美。’”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空气宛如凝滞。在一片微妙的寂静中,孟宴臣反而低笑出声,俯身取出那对香挂在指间把玩:“挺好的,这是苏绣工艺,很金贵的。”他转头看向许沁,特意在某个词上加了重音:“既然是范宁特意配的一对,我挂车上。沁沁,你的那份要现在挂吗?”
说完他看向脸色沉下的付闻樱和沉默不语的许沁,语气平静地替范宁解围:“范小姐不过是给家里人都准备了一份心意。”他将另一个香挂轻轻放进许沁手里,特意重复道:“一对儿,一人一个。”
随即起身往门口走去:“晚上约了肖亦骁,先走了。”留下一室的阴沉。
坐进驾驶座后,孟宴臣给范宁发了条消息:「礼物家里收到了,有心了,谢谢。」而后启动引擎。
手机很快震动:「我给许沁妹妹也准备了一份。之前没见过她,不知她喜欢什么,希望合她心意。」
她喜欢什么?她喜欢宋焰那样的,没品味。孟宴臣内心暗自吐槽,回复的却语焉不详:「是挺惊喜的。」
按下发送键,他打开车载音响,it takes a lot to know a man的音乐流淌而出,他跟着旋律轻哼起来,心头很是畅快——一个母亲难得欣赏的、不断撮合的人,带着无可指摘的周到心意,轻巧地掀开了这个家一直粉饰的裂痕。这是第一次,有人让他能够如此坦然地说出某些长久压抑的真实。
对比起孟宴臣的愉快,另一头收到回复的范宁却一直在嘀咕,挺惊喜是几个意思,顾左右而言他啊这是。
转眼就到了考察草药园的日子。这趟行程被沈薇一手促成为“两天一夜”的短途之旅,美其名曰既要干正事,也得给两位优秀人士创造点培养感情的空间。范宁心知肚明沈薇这是想看热闹,却也从善如流——她并不排斥这个安排。
周末清晨八点半,阳光正好,孟宴臣的车已准时停在范宁家楼下。他正倚在车门边等候,一身深灰色的运动卫衣和休闲长裤取代了平日一丝不苟的西装,罕见地露出了几分随性的气息。那副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反倒为这身休闲装扮添了几分奇妙的书卷气,显得格外清爽。
身条儿是真顺。范宁拖着行李箱走近,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心底默默给出评价。
“早。”孟宴臣自然地伸手接过她的行李箱,动作熟稔。
“早呀,”范宁弯起眼睛,“今天有劳小孟总了。”
“不客气,”他转身将行李放入后备箱,声音轻松,“就当是出来散散心。”
等孟宴臣装好后备厢的行李之后,范宁拉开车门坐进副驾,一眼就瞥见了后视镜下轻轻晃动的苏绣香包——正是她送的那对中的一只。她唇角一勾,话里带着熟稔的调侃:
“看来我送的这份‘心意’,很得小孟总青睐呀?”她侧过头,故意眨眨眼,“不过,另一个呢?该不会……还没送到许沁妹妹手里吧?”
孟宴臣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目视前方,语气平稳却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不如等你们见面时,你亲自送给她。”说着,他伸手从后座取过一个纸袋递过来,“给你带了早餐,看看合不合口味。”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明明可以用更圆滑的方式搪塞过去,让范宁无从深究,可面对她时,他就是不愿在关于许沁的事情上直接说谎。
“谢谢小孟总,还记得我要喝燕麦的。”范宁接过咖啡,抿了一口,温度正好。她拆开贝果的包纸,状似随意地接着说:“其实这对香包当初就是按‘对儿’定制的。不过以我和你现在的关系,一人一个挂着也不合适,就想送给小孟总和孟家妹妹正合适。”她偏过头,眼神里带着狡黠的光,“小孟总应该……不会介意吧?”
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哦,都在车上给我早餐了……小孟总的车,应该允许吃东西吧?”她拿着贝果,抬眼望着他,等着他的反应,作势要咬下第一口。
“没关系,你吃。”孟宴臣的视线依然落在前方路况上,语气透露着纵容,若是肖亦骁敢在他车上啃东西,早就被毫不客气地请下车了。“不如范小姐把车上这个也拿走?我和许沁一人一个,似乎也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范宁不以为然地咬下第一口贝果,含糊道,“我那个流放在国外的混血表弟,还整天拿我当挡箭牌,帮他应付那些莺莺燕燕呢。”
“那不一样。”
“不一样?怎么不一样?”范宁咽下,语气轻描淡写,目光却锐利,“就因为孟家兄妹没有血缘关系?”她的视线对上孟宴臣下意识瞥过来的眼神,脸上不见玩笑之色。那一瞬,孟宴臣几乎以为她窥见了什么深藏的秘密。
但她随即又笑了起来,语气轻松:“外人说什么,有心还是无意,亲密与否,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轮不到别人置喙。”
“别人么……”孟宴臣低声重复,若有所思。
“喔——”范宁拖长了语调,眼里闪着促狭的光,“所以这才是小孟总一直愿意和我见面的真实原因?因为……家里的‘别人’?”
孟宴臣刚想开口,范宁却轻举贝果晃了晃:“Nonono,我说过的,见小孟总是我自己的意思。”她笑得狡黠,“你看,今天也是我约的你呀。”
“是沈薇喊的我。”孟宴臣淡淡纠正。
“你!”范宁一时语塞,没想到孟宴臣和她咬文嚼字。
孟宴臣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
“那就期待范小姐下次亲自约我。”
It takes a lot to know a man-Damien Rice 推荐这首,感觉非常贴孟宴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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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送礼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