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清晨,在两名全副武装、神色紧张的护卫“护送”下,她会被允许前往龙穴附近一片用高墙围起的区域。贪食者匍匐在那里,漆黑的鳞片在晨曦中闪着油腻的光,比整座参天塔加起来还要庞大的身躯散发着硫磺与死亡的气息。它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近乎愉悦的低吼声,当雷蕾靠近时,那声音会变得更加明显。守卫们站在很远的地方,手持长矛,脸色煞白,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他们应该害怕,雷蕾心想。塞洛斯给他们的命令是严防死守,但只有胆敢站在巨龙面前人才清楚,如果这条黑龙真的发起狂来,他们连同这堵高墙都会在瞬间化为齑粉。
雷蕾亲自将剥了皮的羊投喂给贪食者,看着它用匕首般的利齿轻易撕碎一头又一头的牲畜,看着它翠绿的竖瞳在进食时微微眯起,显露出满足。她贪恋般地用手抚摸它粗糙滚热的鳞片,低声用瓦雷利亚语与它交流。她当然可以跳上龙背,一声令下,让贪食者的龙焰将繁星圣堂的塔楼烧成玻璃状的焦炭。这个念头越来越诱惑着她,尤其是想起塞洛斯像调教猎犬一样,一次又一次的软禁她的时候。
可她按耐住了。月事的如期而至最大限度的安抚了她日渐焦躁的神经,塞洛斯没有剥夺她与龙共处的权利就说明事情还有的谈。她也不再浪费力气去跳跃或是咒骂,相反她更像一头在陷阱中蓄力的母狼,默默舔舐利爪,等待时机。
于是,她按时回到那间囚禁她的禁闭室,面对哑巴侏儒侍女送来的、外表寒酸内里丰盛的食物,面对四壁空空的寂静,将时间消磨在回忆、谋划和养精蓄锐上。
禁闭室外的太阳已经落下,黑暗聚集在城墙之外,雷蕾点燃蜡烛,看着燃烧的火焰闪烁着橙红光芒,散发出烟雾。石门外锁链的响动与往日并无不同。她以为来的依旧是那个沉默的侏儒侍女。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深棕色修士袍、兜帽拉得很低的身影端着木盘走了进来。他身形比平日送饭的修士要高大挺拔得多,步伐间带着一种刻意压抑却依旧难以完全掩饰的凌厉。
雷蕾起初并未在意,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但当那“修士”将木盘放在地上,并未像往常那样立刻退出,反而抬起头,让兜帽下的面容暴露在昏暗光线下时,雷蕾的呼吸骤然一滞。
是伊蒙德。
他那只独眼在阴影中闪烁着深紫的寒光,如同冬夜里的孤星。几日不见,他脸颊上似乎多了些细小的伤痕,让他整个人的气势却更加阴沉锐利,像是一把出了鞘、饮过血的刀。他换上的这身粗糙的修士袍反而更衬出他精悍的身形和那股亡命徒般的危险气息。
雷蕾猛地起身,靛蓝色的眼眸瞬间眯起,充满了警惕和审视。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门外,守卫的身影似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给我送饭的侏儒呢?你杀了她?”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尖锐。这个疯子!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伊蒙德扯了扯嘴角,那算不上一个笑容,更像是一句不满地责问:“我排除万难来这看你,你却只惦记一个侏儒?”
她会调月茶,雷蕾心想。但她什么也没说。
他向前一步,逼近床边,独眼死死锁住雷蕾,目光扫过她全身,仿佛在确认她是否完好。“我没动你的侏儒,砍了她的头她岂不是更矮了。塞洛斯有没有为难你?”
“为难?什么样的为难?”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地上木盘里那块貌不惊人的黑面包。
伊蒙德没有回答,而是猛地伸手抓住雷蕾的衣领,粗鲁地向两边扯开。粗糙的布料发出撕裂声。雷蕾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但伊蒙德另一只手已经扣住她的腰,将她固定在原地。他的力道大得惊人,手指几乎要嵌入她的皮肉。
“操..你!操..你!伊蒙德!放开我!!”雷蕾低吼,双手双脚抵在他胸前试图把他踢开,却如同推搡一堵石墙。
伊蒙德对她的反抗置若罔闻,他甩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近乎粗暴地扯开她裹着的袍子边缘,灼热的掌心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迅速抚过她的肩胛、脊背、腰侧,甚至臀..部。他的独眼在昏暗中锐利地扫视着她的肌肤,像是在检查一件属于自己的物品是否完好。他的动作急切而专注,直到确认她光滑的皮肤上除了他刚才留下的指印和红痕外,并无其他伤口,那紧绷的戾气才稍稍缓和。接着又粗暴地将她翻过身去,检查她的后背。
“你疯了吗?”雷蕾剧烈挣扎着,耻辱和愤怒让她浑身发抖。烛光下,她光滑的背部一览无余。
伊蒙德撑起身,独眼在昏暗中凝视着身下暴怒的雷蕾。她的红发凌乱地铺散在粗糙的木板上,靛蓝色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温存。他伸出手,用拇指有些粗鲁地擦过她的唇瓣:“跟我走,现在。瓦格哈尔和你的龙就在外面。我们可以烧了这鬼地方,宰了塞洛斯。”
就在他撑起身的瞬间,借着烛光,雷蕾瞥见他后背修士袍的布料上,有几道深色的、微微凸起的痕迹。那不是布料本身的褶皱。她眼神一凛,趁他话音未落,突然伸手,指尖精准地拽开他颈后松散的袍襟。映入眼帘的不是光滑的皮肤,而是数道交错、已经结痂但边缘依旧红肿的粗糙凸起。
这是鞭痕。
伊蒙德身体猛地一僵,肌肉瞬间绷紧,像是被激怒的龙。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独眼倏地盯住她,这回轮到他的眼睛里翻滚着被窥见耻辱的窘迫和暴怒了。
“你干什么?”他声音低沉,带着威胁。
“谁干的?”雷蕾的声音里难掩愉快,“塞洛斯?”
“他还没那个胆子直接对我动刑。”伊蒙德的声音带着讥讽,但提及此事,那压抑的怒火依旧灼热逼人,“可他逼我‘自省’,在七神的神像面前……自我鞭笞。”他吐出最后几个字,仿佛带着血丝,“说是为了赎我身上的罪。”
雷蕾推开他的手,慢慢坐起身,扯过一旁被他扔在地上的袍子,重新裹住自己消化着这个信息。塞洛斯这老狐狸,用这种看似“虔诚”的方式折辱一个坦格利安王子的骄傲,比直接鞭打更阴毒。她看着伊蒙德,他侧脸上那些细小的伤痕在阴影中更显清晰,想必也是“自省”的产物。这股压抑的屈辱和愤怒,无疑加剧了伊蒙德身上的暴戾和急功近利。
“所以这就是你深夜来这的原因?想给自己找个盟友?”她的声音平静得出奇,“塞洛斯用信仰的鞭子抽你,而你想用龙焰来找回尊严?”
伊蒙德的神情像是被戳中了痛处。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笼罩住她:“你以为我需要从你这里找回尊严?”
“你需要从某处找回。”雷蕾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否则你不会冒险来这里。瓦格哈尔和贪食者在外面?真是浪漫的逃亡计划。然后呢?烧了旧镇,像个被激怒的孩子一样发泄怒火?容我提醒你一句,你身体里一半的血统来自海塔尔家族,难道弑亲这种事上瘾吗?”
她轻轻摇头,红发在肩头滑动:“那不是胜利,殿下,那是认输。塞洛斯或许正希望你这么做——给他一个名正言顺除掉你的理由。”
伊蒙德沉默了片刻,呼吸粗重。雷蕾能看见他下颌肌肉紧绷,那只独眼中的紫色光芒忽明忽暗,像暴风雨前压抑的闪电。 “你不加入我的计划?”
“我干嘛要加入你的计划?塞洛斯又没逼我‘自省’。”雷蕾嘻嘻笑道。
她每天还有面包夹肉吃呢。
伊蒙德总算听出她话里的嘲弄,他猛地俯身,一把攫住雷蕾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深紫色的独眼如同深渊,要将她吞噬。“你这残忍的,忘恩负义的——”他低语,气息喷在她的唇上,带着危险的热度。
“那你建议我怎么做?继续忍受这种羞辱?像等挨揍的狗一样等待他的下一次鞭打?就为赎那些该死的罪?”
鞭笞要是真能赎罪的话,亲爱的,抽死你都不多。
雷蕾裹紧袍子,冰冷的地面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寒意。她看着伊蒙德,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对鲜血的渴望。杀了塞洛斯?这念头在她脑中盘旋过无数次,但此刻由伊蒙德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将天捅破的决绝。这疯子太有可能言出必行了。
“像我一样,什么都不做,殿下。杀掉塞洛斯?太容易了。但你想过之后吗?两任总主教在一个月内先后暴毙,教会和学城会立刻陷入混乱,旧镇绝不会善罢甘休。”
弑神这样的事,雷蕾讨厌别人跟着凑热闹。
她站起身,走到门边,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然后转回身,背靠着冰冷的石门,看着阴影中的伊蒙德:“杀戮能泄愤,但解不开困局。有时候,活着的敌人比死了的更有用。”
就在这时,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锁链被拨动的清脆声响。这一次,声音清晰而有序。
伊蒙德瞬间退至门后阴影中,像只潜行的豹子身体紧绷,一只手已按上了腰间——虽然穿着修士袍,但他显然藏了武器。
雷蕾迅速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袍子,将散乱的红发拨到肩后,换上一种惯常的、带着疏离的平静。
石门被推开。
进来的不是惊慌失措的守卫,而是一位身着正式修士袍、神色平静甚至略带谦恭的中年修士。他身后跟着两名低阶侍从,手持烛台,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石室。修士的目光快速扫过室内,在站在门边、裹着不合身修士袍的雷蕾身上停留一瞬,又掠过门后那片阴影,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惊讶或惶恐,仿佛伊蒙德会出现在雷蕾的禁闭室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微微躬身,语气平和得不带一丝波澜:“雷蕾小姐。伊蒙德王子殿下。”他甚至准确地向阴影中的伊蒙德行了个礼。
“总主教大人已解除对王子殿下的软禁。”修士的声音如同诵经般平稳,然后转向雷蕾,同样恭敬地说,“总主教大人请您即刻前往他的书房一叙。”
这要求完全出乎意料。没有呵斥,没有命令,只有一种近乎诡异的礼貌和宣布。仿佛他们刚才在禁闭室里、密谋,甚至伊蒙德打晕守卫潜入此地,都在塞洛斯的预料或掌控之中。
伊蒙德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塞洛斯又想玩什么把戏?”他挡在雷蕾身前,姿态充满保护性和侵略性,“她哪里也不去。”
修士再次微微欠身,语气依旧平淡无波:“王子殿下,总主教大人邀请了雷蕾小姐前往书房商谈要事。至于您……您的软禁已经解除,您可以自由返回为您先前的房间。当然,如果您希望离开旧镇,也不会有人阻拦。”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暗藏机锋——塞洛斯不再囚禁伊蒙德,甚至明示他可以滚蛋,但雷蕾,他还要留下单独谈话。
伊蒙德的独眼中瞬间翻涌起暴戾的怒火,他刚要发作,雷蕾却伸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臂。她的指尖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没关系,”她抬头看着伊蒙德紧绷的侧脸,声音很轻,却清晰无误,“我去听听总主教大人又想‘教导’我什么。他再生气也不会吃了我,至少现在不会。”
雷蕾看向那修士,嘴角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请带路吧。”
雷蕾跟在领路人的身后。她知道,这场会面绝不会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以礼相待”。塞洛斯的怒火只是被更重要的利益压了下去,但并未消失。前方等待她的,将是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场关乎未来、更关乎生存的博弈。
谒见厅的烛火想必正映照着总主教那张如同大理石雕刻般、此刻却不得不挤出“仁慈”与“理智”表情的脸。雷蕾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禁闭室的霉味和彼此身体的气息,但她挺直了脊背,靛蓝色的眼中重新燃起冰冷而锐利的光芒。
她准备好了。
雷蕾跟随引路修士踏入总主教书房,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室内光线柔和,来自壁炉里跳跃的火焰和数座银制烛台。空气里混合着陈旧羊皮纸、昂贵熏香和淡淡墨水的味道。
她的目光首先扫过四周。镶嵌深色木板的墙壁,高及穹顶的书架塞满了皮面装订的典籍,悬挂的织锦描绘着七神事迹,厚重的地毯吞噬了脚步声。这里的一切都彰显着权力、财富与知识的沉淀,与她那间只有四壁和霉味的禁闭室天壤之别。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巨大的雕花书桌后。塞洛斯总主教坐在那里。他确实瘦削了不少,曾经合体的总主教袍此刻显得有些空荡,脸颊凹陷,眼下的阴影浓重,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然而,他那双眼睛却并未因消瘦而黯淡,反而像两颗经过打磨的燧石,锐利、清醒,甚至带着一种近乎亢奋的专注,紧紧攫住了走进来的雷蕾。
在书桌一侧,站着一位精瘦的中年男人,眼神谨慎而礼貌,身穿带装饰的墨绿色长袍。
“雷蕾,”塞洛斯的声音响起,比往常沙哑一些,但依旧保持着那种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只是底下似乎藏着一丝极力压抑的急切,“坐下。”
他没有寒暄,没有对先前软禁她的行为解释一二,甚至没有对伊蒙德刚刚闯入她房间一事发表任何评论,仿佛那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插曲。也对,没他放任,伊蒙德也进不来。
雷蕾依言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靛蓝色的眼睛平静地回视着塞洛斯,等待着他的下文。
塞洛斯轻轻抬手,示意了一下那位铁金库代表。“这位是泰西大人,来自布拉佛斯铁金库。他今日在此,是为见证并确保一份文件的合法性。”他顿了顿,目光如钩子般盯着雷蕾,“我曾承诺给你一份嫁妆。如今你与多恩的婚约虽已解除,但承诺依旧有效。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失望。”
自己的女儿?听到这话,雷蕾不禁佩服塞洛斯入戏之深。
他推过桌面上早已准备好的一卷羊皮纸,上面墨迹犹新。“我决定,将我原本要给你的嫁妆,以年金的形式兑现给你。以我的自然寿命为限,每月,你都可以支取一笔固定数额的金龙。”他报出了一个数字,一个足够让七国上下任何贵族小姐衣食无忧,甚至堪称优渥的数字。
铁金库的使者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一个长长扁扁的盒子,他打开盖子,里面黄澄澄的金币像会唱歌一样发出愉悦的声响。
雷蕾眉梢微动,但没有立刻去碰那卷羊皮纸。先前闹着玩儿一样的事怎么突然变成金币了,天上怎么会凭空馅饼?
“这次让我帮您杀什么人啊?”她下意识地问道,声音里没有见到金币的惊喜,只有单纯的好奇。
塞洛斯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像是欣赏她的直接,又像是对她的质疑感到冒犯。“不劳你大驾,我有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的杀手去铲除异教徒。给你年金是因为我有一座城堡。”他缓缓说道,目光扫过她的脸,捕捉着她的每一丝反应,“‘星火城’,位于曼德河源头,一座……需要重新注入活力的城堡。”
塞洛斯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小标记,雷蕾瞄了一眼,心跳却并未因“城堡”二字加速,反而沉静得像一潭死水。
一座城堡?听起来冠冕堂皇,但她几乎能立刻想象出那所谓的“星火城”是何等光景——地处曼德河源头,远离繁华,多半是座早已被遗忘在群山或密林中的古老堡垒,石头冰冷,墙壁倾颓,领民贫瘠,或许还充斥着盗匪或流民的骚扰。更何况,她从来没听说过维斯特洛有星火城这么个鬼地方。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兴味索然,靛蓝色的眼眸里写满了怀疑。这反应落在塞洛斯眼中,让他那沙哑的声音里不禁带上了一丝更为明显的急切,仿佛生怕她拒绝这份“恩赐”。
“你听清楚,是一座城堡。”总主教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按照常理,城堡这样天大的馈赠得到的反应不该如此冷淡。
“对,一座城堡。”她歪歪头,学舌道。“请您接着说,我没聋。”
“……在你管理期间,领地的领民们任你处置,你就是要他们的人头统统落地我也不会去过问。”塞洛斯观察着她的反应,继续用那沙哑而平稳的声调说道,试图用这种残忍的“授权”来增加筹码。
可雷蕾依旧不为所动。
“城堡的一切日常维护、人员雇佣、装备补给……所有费用,由你一力承担。”他刻意停顿,让这句话的重量完全沉淀,“但是,城堡及其附属农田、林地的所有产出和收入,在扣除你必须上缴给教会的象征性税赋后,尽数归你所有。这比黑党和绿党加在一起给你的都多。”
是啊,黑党和绿党加在一起给她的还不如她自己的一个屁。
“听起来,总主教大人是给了我一个机会,一个……自负盈亏的机会。”雷蕾缓缓开口,靛蓝色的眼眸锐利地看向塞洛斯,“那么,期限呢?我需要为这座‘星火城’服务到何时?直到您的寿命终结,年金停止支付的那一天吗?”
“如果,”塞洛斯刻意放缓了语速,仿佛每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你能在三年内,让星火城的税收恢复到其鼎盛时期的七成。那么,我将以遗嘱的形式,正式将星火城的所有权移交于你。在我死后,它将成为你在七国境内名副其实的产业。”
遗嘱。雷蕾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的词。这意味着,即使她做到了,城堡真正到手也要等到塞洛斯死后。而且,条件苛刻——恢复税收。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尤其对于一座位于曼德河源头、可能早已衰败的古老堡垒。兴许她的领民只有一堆老鼠。除了把它们集体出口到君临的跳蚤窝之外,她想不出任何获得赋税的方法。所以,守着这样一堆破石头,除了一个空洞的“代理城主”头衔,她能得到什么?恐怕还不如在旧镇这间禁闭室里,至少还有面包夹肉吃。
雷蕾深吸一口气,总主教点的熏香开始让她头晕脑胀了。她伸出手,没有去拿羽毛笔,而是轻轻抚过那卷羊皮纸粗糙的边缘,目光再次迎上塞洛斯。“三年,七成税收,总主教大人,您的条件真是严苛。”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铁金库的泰西大人快要与墙上精致挂毯融为一体,他面无表情地站着,仿佛只是在尽职尽责地评估一份再普通不过的协议。
雷蕾在脑海中快速分析着塞洛斯的目的。他到底想要什么?用一座需要投入巨大精力和金钱去维持的城堡来牵制她?这更像是一个陷阱,一个可能耗尽她所有年金甚至让她负债累累的泥潭。盈亏自付,意味着如果星火城是个烂摊子,她将深陷其中,被这座古老的堡垒拖垮。他给她画了一张大饼,却把烤饼的柴火和风险都甩给了她。他给了她一片可以奔跑的草场,却也给她的脖子套上了缰绳。
雷蕾的心思依旧在飞快盘算,但结论并未改变:风险远大于收益。这堆名为星火城的破石头在她看来愈发像一个流放地了,一个用华丽名目包装过的财务陷阱。她几乎要开口,用她那惯有的、带着刺的语调反问塞洛斯,是否觉得她看起来像是个急于给自己找麻烦的傻瓜。
然而,就在她红唇微启,拒绝的言辞即将脱口而出的刹那——
塞洛斯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紧不慢,却像一把淬了冰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插入了她心防的锁孔,轻轻一转。
“还有最后一项条款,”他枯瘦的手指在羊皮纸的末尾轻轻一点,那里有一行之前被雷蕾忽略的小字,“鉴于你私生子的身份,以及维系领地稳定的传统……一旦你结婚,无论对方是谁,星火城的管理权、收益权,以及你未来会通过遗嘱得到的所有权——将自动、无条件地归属你们夫妻共有,他会与你共享星火城的统治权。”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雷蕾那句即将出口的、带着讥讽的拒绝,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您认为您了解我的本性吗?容我提醒您,大人,一旦归属于我的东西,我会拒绝任何形式的分享。”
“我非常了解,亲爱的。所以我才这般要求,我认为你只要愿意牺牲婚姻带给你的快乐,七国上下就没有人敢觊觎属于你的东西。换句话说,伊蒙德也没法逼你就范。”总主教语气坚定地告诉她。
雷蕾简直不敢相信,随即,一种近乎荒谬的明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却又在瞬间点燃了某种奇异的火焰。她甚至不需要思考,立刻就明白了这条款的锋刃所向——伊蒙德。塞洛斯知道了,或者说,他敏锐地猜到了伊蒙德对她那近乎疯狂的执着可能带来的变数。总主教用一座城堡的代价,买断她婚姻的价值,并将这份价值从她手中彻底剥离。
一种奇异的、近乎狂喜的轻松感从雷蕾的心底爆炸般升起,迅速冲垮了之前的犹豫和权衡!她看着塞洛斯那双带着审视与算计的眼睛,忽然很想放声大笑。
婚姻?她何曾在意过那玩意儿?那不过是权力交换的筹码,是套在她脖子上的、比地牢里的锁链更令人窒息的枷锁。从她差点被迫与多恩联姻开始,婚姻在她心中就早已腐烂发臭,与爱情、温情毫无瓜葛,只剩下令人作呕的利益衡量。失去婚姻?不,这条款对她而言,不是剥夺,是天赐的解脱!
星火城——这个名字此刻在她心中骤然变得无比可爱、无比珍贵!在她的脑海中,它不再是一堆可能倾颓的破石头,而是自由的象征!是塞洛斯亲手递给她、用以斩断婚姻枷锁的利剑!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拒绝任何形式的联姻提议。这座城堡,将完全、彻底地成为她个人能力的试金石,成败皆系于己身,与任何一个男人无关!她不必再为未来的联姻保留价值,不必再担心自己的努力会为某个陌生的“丈夫”做嫁衣!
塞洛斯单单对伊蒙德设防的举措,却不知这正中她下怀,简直是帮了她天大的忙!
片刻前她脸上的兴味索然和怀疑,此刻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灼热的光彩,从那双靛蓝色的眼眸深处迸发出来,带着一种了然而快乐的锋芒。她几乎没有片刻犹豫,甚至没给塞洛斯更多品味他这“妙计”的时间,仿佛怕他反悔一般,猛地伸手重新抓起了刚刚被她冷落的羽毛笔。
“很合理。”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翻涌着要压抑不住的快意。“遵循传统。总主教大人总是……考虑得如此‘周全’。”
笔尖落下,在她先前签名的下方,清晰地、有力地勾勒出最后的确认。动作快得几乎带着一丝迫不及待。墨迹未干,那份带着恶毒附加条款的协议,已然正式成立。铁金库的代理人顺势将沉甸甸的盒子奉上。
塞洛斯看着她脸上那几乎是狂喜的神情转变,看着她如此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般庆幸地签下名字,那双深陷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浓重的、完全预料之外的愕然与困惑。他预想了她的愤怒、她的抗争、她的讨价还价,却独独没料到这近乎感恩戴德般的爽快!这反应,完全颠覆了他对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年轻女性——面对如此苛刻婚姻条款时应有的认知。
雷蕾放下笔,抬起眼,迎上塞洛斯那几乎无法掩饰的错愕,嘴角那抹浅淡的弧度此刻却像出鞘的刀锋,充满快意:“现在,我能去接收我的‘星火城’了吗?”她刻意加重了“我的”两个字,眼中闪烁着猎人终于找到专属猎场般的光芒,“毕竟,在它可能属于某个未知的‘夫婿’之前——但愿新神和旧神让他永远迷路——我得先让它,彻彻底底地——属于我。”
更新不易啊[捂脸笑哭]
大家多多体谅吧[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我在评论区等大家[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