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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龙之家族/血与火/冰与火之歌]呼吸之间 > 第28章 月茶

塞洛斯的怒吼在空旷的厨房里回荡,震得墙壁都快微微崩出裂痕。他手中的水晶权杖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指向几乎要被猎犬淹没的伊蒙德。

“拿下他!立刻拿下这个渎神的禽兽!”总主教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由低沉开始变得尖利。

门口的侍卫这才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慌忙扔下提灯,手忙脚乱地试图驱开那些还在兴奋舔舐的猎犬,然后朝着伊蒙德扑去。

伊蒙德独眼中的情.欲和兴奋瞬间被冰冷的暴戾取代。他猛地将雷蕾更紧地摁在自己身边,挡住那些试图伸过来的手,尽管这姿势让他们依旧紧密相连的部分显得更加不堪入目。

“谁敢碰我?!”他低吼,声音如同冰裂,属于王子的威严和常年驭龙的杀气竟让侍卫们的动作迟疑了一瞬。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塞洛斯已经大步上前,他甚至没有多看伊蒙德一眼,而是猛地扯下自己厚重的祭袍,劈头盖脸地扔在雷蕾身上,将她那身淫..靡的混乱彻底盖住。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发狂似的粗暴。

“把他给我拖出来!锁起来!”塞洛斯再次下令,这次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充满了权威。

更多的侍卫涌入厨房。伊蒙德咬紧牙关,独眼死死盯着塞洛斯,但在绝对的人数优势下,他终究被强行从雷蕾身上拉开。分离的瞬间,雷蕾闷哼一声,迅速用厚重的祭袍裹紧自己,蜷缩起来,深红的头发垂下来,让人们看不到她的表情。

伊蒙德被侍卫们反剪双臂拖开,他**着精悍的上身,汗水和血痕交错,依旧挣扎怒吼:“塞洛斯!你看清楚!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我看得很清楚!”塞洛斯逼近他,脸因愤怒而扭曲,“我看到坦格利安的疯狂血脉在你身上发作!看到你玷.污了一个受我庇护、即将联姻重要盟友的处女!就在你的兄长急需每一个支持者的时刻,你却在用你的□□思考,毁了一切!”

他猛地转向蜷缩着的雷蕾,痛心疾首,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而你!雷蕾!我的女儿!!我教导你,庇护你,为你谋划最好的前程!你就是用这样一场……一场在厨房面粉堆里和野狗混在一起的丑闻来回报我?!多恩的使者还在隔壁听着他们的王子可能终身残废,你却在这里和另一个王子行苟且之事?!”

雷蕾抬起头,脸上红潮未退,但眼神已经冷却,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挑衅的弧度:“您说过,要给予他‘力量与安慰’,我做得还不够吗?”

“闭嘴!”塞洛斯几乎要挥起权杖,最终强忍下来,手指着她,气得发抖,“冥顽不灵!不知悔改!把她拖去禁闭室!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见她!她的餐食只有清水和面包,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侍女们此刻也战战兢兢地赶到,连忙上前,用带来的斗篷匆匆裹住雷蕾,几乎是架着她离开。经过伊蒙德身边时,雷蕾的目光与他短暂交汇。她的眼神复杂,有未褪的情.欲,有讥讽,有满满的快意,却唯独没有求救。

伊蒙德被侍卫用铁链锁住双手,他不再挣扎,只是用那只独眼阴鸷地盯着塞洛斯,声音低沉得可怕:“你会为今天的事后悔的,总主教。”

“后悔?”塞洛斯冷笑,“我最后悔的就是让瓦格哈尔的影子笼罩繁星圣堂太久!带下去!严加看管!”

伊蒙德被粗暴地押走。塞洛斯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看着一片狼藉的厨房,他猛地抬手,狠狠将水晶权杖砸在旁边的灶台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清理干净!”他对吓得缩在角落的厨娘和仆役吼道,“今晚这里发生的一切,谁敢泄露半个字,我就割了他的舌头喂狗!”

说完,他铁青着脸,大步流星地离开,华丽的祭袍下摆扫过地面沾染的污秽,仿佛多待一刻都会让他窒息。

沉重的石门在雷蕾身后轰然关闭,落锁的声音在狭小寂静的石室内显得格外刺耳。这里只有一张硬板床,一个便桶,墙壁高处有一扇窄小的、嵌着铁栏的窗口,月光吝啬地洒入少许。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裹在身上的祭袍和斗篷还沾染着厨房的味道,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提醒着方才疯狂的每一个细节。

雷蕾走到硬板床边坐下,粗糙的木板硌着她。她扯下身上沉重昂贵的祭袍,随手扔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那只是块破布。

寂静中,她抬起手,借着微光看着指尖——那里还残留着一点火腿的油渍,还有一点伊蒙德的血,她将指尖送到唇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混杂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咸涩、血腥、还有一丝微甜。

她想起伊蒙德独眼中最后的暴戾,想起塞洛斯气急败坏的脸,想起多恩王子凄厉的惨叫。

雷蕾缓缓躺倒在坚硬的床板上,蜷缩起来,将沾着复杂味道的手指含在口中,闭上眼睛。嘴角在黑暗中,无声地向上弯起一个冰冷而餍足的弧度。

门外,生面孔的侍女放下一杯清水和一小块黑面包,脚步声匆匆远去,如同躲避瘟疫。

禁闭室的石壁吸走了所有温度,也吸走了声音,只留下无边的寂静和自身心跳的擂动。雷蕾维持着蜷缩的姿势,指尖还残留着那复杂滋味的微咸。她本以为塞洛斯的怒火足以焚烧一切,至少该让伊蒙德付出更惨烈的代价——比如,一场捍卫她尊严的决斗,或是一场盛怒之下的杀.戮。她满含希望的以为,塞洛斯会为自己失败的投资转而让王子吃更大的苦头。

但她随即在心底嗤笑自己天真。塞洛斯杀伊蒙德?他没那么大的胆量,也没那么蠢。瓦格哈尔的阴影并非虚言,那条老母龙和它的骑手一样睚眦必报。囚禁,大概是这位总主教在暴怒之下所能做出的、最强硬也最安全的选择了。塞洛斯一样不敢动她,她的贪食者会感应到她的痛苦,随时都能将旧镇夷为平地,对此他只能无能狂怒,用清水和面包来惩罚她,仿佛这样就能洗涤掉她身上那合着龙息、血腥与**的气味。

正当她思绪翻涌,嘲弄着塞洛斯的色厉内荏时,门外锁链哗啦作响,沉重的石门被推开。一名身着灰色修女袍、面容刻板的女人先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七星圣经》,她的嘴唇抿成一条严厉的直线。紧其后的,是一位穿着朴素棕色修士袍的男人,低着头,手里握着一串念珠。

“雷蕾小姐。”修女的声音干涩得像摩擦的砂纸,“总主教大人恩典,念你年轻误入歧途,特派修士前来聆听你的忏悔。望你诚心悔过,洗涤灵魂的污秽,方能得获七神原谅。”

雷蕾维持着蜷缩的姿势,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忏悔?在她听来,这词儿比便桶里的屎还廉价。塞洛斯派来两个木偶就想撬开她的嘴,洗涤她的灵魂?真是天大的笑话。她信仰旧神,从来都不是这七面一体的所谓神灵。

但她眼珠微微一转,计上心头。她慢慢坐起身,祭袍从肩头滑落也毫不在意,任由冰冷的空气触及她依旧残留着红痕的皮肤。她看向那修女,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懊悔——至少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

“修女……修士大人……”她的声音放软,带着一丝沙哑,听起来像是哭泣后的疲惫,“我……我知道我犯了错,大错特错。我让总主教大人蒙羞,让圣堂蒙尘……我愿意忏悔,真心实意地忏悔。”

修女刻板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像是干涸土地终于盼来一滴微不足道的雨露。“七神慈悲,迷途知返,善莫大焉。说出你的罪孽,孩子。”

雷蕾垂下头,深红的头发掩住她眼中闪过的狡黠。“我会的……我会详细地、毫无保留地忏悔。请问您知道一位叫法拉的小修女吗?能否让请她来为了送来些必需品?”

只需一个眼神,法拉就知道她需要什么,但前提是她得先见得到人才算。

“知道,那姑娘是个见习修女。不过在您发自内心的忏悔之前,理应远离圣洁的人群。”

雷蕾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羞窘与哀求,“我理解您的意思……可是……我真有一个非常私密且紧急的请求。请……请帮我带一杯月茶来。只要一杯就好。求求你们了。”

她抬起眼,努力让那双眼睛显得湿润而真诚:“只要,只要解决了这个迫在眉睫的烦恼,我一定能更专注、更虔诚地向七神袒露我的心扉,忏悔我所有的罪过。之后,无论总主教要我做什么,我都遵从。”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墙壁上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修女和修士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理解,只有一种冰冷的、程序化的审视。

最终,还是那修女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干硬,带着不容置疑的断然:“雷蕾小姐,你的灵魂正被□□的污秽所缠绕。此刻最需要的不是草药茶汤,而是彻底的净化与悔悟。当你真诚的忏悔感动七神,圣光自然会洗涤你的身心。在那之前,一切俗世的欲念和要求,都需摒弃。”

那修士也附和着点头,念珠在他指间发出单调的摩擦声:“专注你的罪孽,孩子。外在的洁净源于内在的虔诚。”

油盐不进的两块馊抹布!雷蕾心底的怒火“腾”地一下窜起,刚才那点伪装出来的脆弱瞬间被烧得干干净净。塞洛斯这是铁了心要先用这种软刀子磨她,逼她低头!要是倒霉透顶,等她感动得了七神,估计她都快生了!

她脸上的哀求之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讥讽和暴戾的怒意。她猛地站起身,祭袍彻底滑落在地也毫不在意。

“摒弃?洗涤?”她尖声笑了起来,声音在石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我的内在好得很!塞洛斯想把我卖了!他把我卖了之后还要我对他感恩戴德!!”

修女脸色大变,厉声道:“放肆!你竟敢亵渎总主教高尚的品格……”

“亵渎?我这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亵渎!”

话音未落,雷蕾猛地弯腰,一把抓起床脚那个肮脏的陶制便壶——那里面还有小半壶她之前解手留下的微温浊液。她没有任何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修女和修士劈头盖脸地泼了过去!

“滚出去!拿着你们那见鬼的七星圣经给我滚!”她咆哮着,如同被激怒的野龙,“告诉塞洛斯!想要我忏悔?除非他让旧镇沉入海底!想要我的灵魂?下七层地狱去要吧!”

修女发出一声短促尖利的惊叫,《七星圣经》脱手掉落在地。她慌忙后退,徒劳地用袖子擦拭脸上和袍子上的污渍,表情从刻板瞬间变为惊恐和难以置信的恶心。那修士更是被泼了个正着,浑浊的液体顺着他稀疏的头发流下,弄脏了他的脸颊和修士袍的前襟,他那悲悯的表情僵在脸上指停留了一瞬,接着就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石门再次被狠狠撞上,落锁声比之前更加急促响亮,仿佛生怕慢一步又会有什么污秽之物飞来。

“你……你这个被恶魔附身的婊.子!”修女失态地尖骂,再也维持不住那刻板的虔诚,拉着湿透的、散发着臭气的袍子,狼狈不堪地冲向门口。

修士也连滚爬爬地跟了出去,连掉在地上的圣书都顾不上了。

沉重的石门再次轰然关闭,落锁声比之前更加响亮,仿佛带着侍卫们极大的惊恐和愤怒。

雷蕾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空气中弥漫着便壶的骚臭。她看着地上那本被污液浸染的圣书,看着门口的方向,嘴角扯出一个极度厌恶却又快意十足的冷笑。

寂静重新笼罩,比之前更加彻底,仿佛那场短暂的闹剧从未发生。只有空气中新增的臭味,证明着方才的冲突是何等真实与不堪。令她遗憾的是,方才泼洒时的快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留下冰冷坚硬的现实石地。她看着地上那摊污渍和滚到墙角的空尿壶,一丝迟来的、冰凉的后悔悄然爬上脊背。

她冲动了。

雷蕾蜷在硬板床上,寒意从粗糙的木板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渗进来,钻入她的肌肤,冻僵她的骨髓。石室内的骚臭气味已经凝固,与绝望混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口。

她后悔了。

那泼出去的岂止是污秽,那是她可能换取一线生机的、愚蠢的冲动。塞洛斯不敢杀她,也不敢真正重罚她,因为贪食者盘踞的阴影足以让任何理智尚存的人却步。但饿她几天?这完全在他的权力范围内,甚至无需承担任何实质性的风险。只需吩咐下去,无人敢给她送一粒面包屑。饥饿不会立刻致死,却能有效地磨去棱角,摧垮意志,让她变得虚弱、驯服,就像熬鹰。

她想象着接下来几天,只有那杯清水可能被送来,而且一天比一天少。冰冷的石室会吸走她所有的热量,空瘪的胃袋会灼烧般疼痛,她会虚弱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蜷缩在这张硬板床上,听着自己肠胃蠕动的哀鸣,闻着这间屋子里越来越浓重的臭味……

也许塞洛斯正等着她屈服,等着她爬去门口,用嘶哑的声音哀求食物,忏悔自己的“罪行”。那画面让雷蕾感到一阵反胃,比尿骚味更让她难以忍受。

她慢慢坐回硬板床上,粗糙的木屑刺痛了她裸露的大腿。方才舔舐指尖时那点混杂着血腥与征服的快感,此刻尝起来只剩下愚蠢的苦涩。她真不该给他们借口,不该将主动权轻易送回到塞洛斯手里。她应该更狡猾一点,更耐心一点。雷蕾闭上眼睛,将脸埋入膝间。或许……或许明天送来的还会是清水和面包?塞洛斯或许还需要她,或许还不敢彻底撕破脸?她试图用这些渺茫的念头安慰自己,但心底深处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嘲笑:你明知道那老东西有多愤怒,多“痛心疾首”。

她应该伪装的。在修女和修士进来时,她应该低下头,让深红的头发遮住她眼底的讥讽和快意。她应该挤出几滴眼泪,声音哽咽或是嚎啕大哭,她在厨房时笑的有多大声现在哭的就应该有多大声,她该尽职的扮演一个被王子威势强迫、惊惧交加、需要“引导”和“安慰”的迷途羔羊。塞洛斯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一个可以被塑造、被掌控、最终还能被他用作联姻筹码的、“知错能改”的女儿。

如果她演了,哪怕只是勉强顺从,此刻门外放着的,或许就不只是一杯清水和一块能硌掉牙的黑面包。或许会有一碗热汤,一条薄毯,甚至——一碗奶白色的、带着草药苦涩气味的月茶。

月茶。

这个念头像利剑一样刺穿了她,带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她窒息的恐慌。伊蒙德……他们之间疯狂的、毫无阻隔的纠缠……在厨房弥漫着面粉和肉.欲的空气里,她只顾着挑衅,只顾着宣泄那灼烧五脏六腑的愤怒和压抑的**,本来法拉会顺利为她弄到月茶的,她本来丝毫不担心怀孕。

怀孕。

为一个她一时兴起想利用和戏耍的男人孕育子嗣?让坦格利安那疯狂的血脉在她体内滋生?让一个孩子成为塞洛斯或许可以用来进一步控制她的把柄?

不!绝不!!

这比饥饿,比寒冷,比禁闭,比塞洛斯所有的怒火加起来都可怕一万倍。她宁愿被自己最深爱的龙用龙焰烧成灰烬,也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胃里一阵翻搅,却是空的,只能泛起酸涩的苦水。她紧紧抱住自己,指甲掐进手臂的皮肉里,试图用疼痛压下那灭顶的恐惧。她想起伊蒙德独眼中燃烧的占有和暴戾,想起他紧紧箍住她的手臂,那力量足以留下淤青,也足以留下一个她绝对不想要的“纪念”。

愚蠢!何其愚蠢!!

她浪费了一个机会。一个或许能更加委婉的提出需要月茶的机会。在“忏悔”的伪装下,她可以哭诉自己的“恐惧”,恐惧那场“强迫”可能带来的、足以毁灭她联姻价值的“后果”。塞洛斯为了他那该死的计划和脸面,很大概率会默许。一碗月茶会悄无声息地送来,问题迎刃而解。

可现在呢?她亲手砸碎了这条路。她用一壶尿宣告了自己的顽劣不化,彻底坐实了塞洛斯心中“冥顽不灵、污秽不堪”的印象。他现在只怕觉得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脏透了,又怎么会给她这种“慈悲”?他只会觉得让她承受可能怀孕的恐惧和羞辱,正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冰冷的悔意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喘不过气。这不是对自身行为的道德反省,而是棋手错失一步、落入更险恶境地的懊恼和战略上的自我厌弃。她高估了自己此刻的资本,低估了塞洛斯被触怒后能有多恶毒。

窗外那片星空依旧冰冷,俯视着这座石牢里无声的恐慌。

雷蕾将脸深深埋入膝盖,深红的卷发如同浸了冰水的海藻,缠裹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这一次,嘴角再也弯不起任何弧度。黑暗中,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属于自己的、微腥的血味。

石室内的寂静被一种突兀的、近乎自虐的节奏打破。

雷蕾猛地从硬板床上跳下来,双脚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开始跳跃,一次又一次,用尽全力地向上蹦,像是要挣脱无形的锁链,又像是要凭借这粗暴的动作将体内可能萌芽的枷锁震碎、甩脱。

粗糙的石砖硌着她的赤脚,每一次落下都带来一阵刺痛,但她毫不在意。汗水迅速从她的额角渗出,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深红的卷发黏在她的颈侧和额头上,随着她的动作疯狂地摆动。

她喘着粗气,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讥讽或快意,只剩下一种原始的、近乎恐慌的驱动力。跳跃。不停地跳跃。仿佛这样就能逆转时间,就能将伊蒙德留在她身体里的东西,连同那份让她战栗的可能性,一起从这具躯壳里驱逐出去。

她的胃里空无一物,剧烈的运动让她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但她不敢停。停下就意味着思考,思考就意味着要面对那令人窒息的恐惧——她的子宫里可能正在孕育一个她从不期待的孩子。一个将永远将她与绿党、黑党、与坦格利安的疯狂捆绑在一起的怪物。一个塞洛斯或许会如获至宝、用来钳制她一生的筹码。

“不……”她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跳跃的动作变得更加狂乱,像是被困在笼子里做垂死挣扎的野兽。脚底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可能已经磨破,但她感觉不到,或者说,那疼痛比起内心的恐惧,根本不值一提。

汗水浸湿了她单薄的衣衫,勾勒出她年轻却紧绷的身体曲线。每一次腾空,她都希望能感觉到某种剥离,某种坠落的解脱。但什么都没有,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几乎要蹦出喉咙。

跳!再跳!跳得更高!

此刻,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这渺茫的念头,不惜一切代价。

跳跃的身影在狭窄的石墙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如同一个被困在绝望中的灵魂正在疯狂舞蹈。那动作毫无美感,只有一种濒临崩溃的歇斯底里和深深的恐惧。直到双腿酸软得再也无法支撑她的体重,直到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嘶哑作痛,她才猛地停下来,踉跄着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蜷缩起来,剧烈地喘息。汗水和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水混在一起,滴落在肮脏的石板上。

寂静重新笼罩下来,只剩下她粗重而痛苦的呼吸声。

什么都没有改变。恐惧依旧盘踞在心底,甚至因为这徒劳的疯狂而变得更加沉重。她躺在那里,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绝望地张着嘴,感受着空瘪腹部传来的痉挛,和那更深处的、她无法控制的、令她毛骨悚然的可能性。最终,精疲力竭和极度的精神紧张还是将她拖入了昏沉的睡眠。雷蕾蜷在冰冷的地面上,汗湿的头发贴在脸颊,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紧紧蹙着,身体偶尔会因为寒冷或噩梦而轻微地抽搐。

朦胧中,她感觉到一种粗糙但异常轻柔的触感,正小心地擦拭着她汗津津的额角和脖颈。那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谨慎,仿佛既怕惊醒她,又怕弄疼她。

雷蕾猛地惊醒,眼睫颤动着睁开,独属于禁闭室的阴冷霉味和自身汗水的酸味立刻涌入鼻腔。她下意识地就要挥开那只手,身体绷紧,露出被侵犯领地的野兽般的凶光——然后她顿住了。

蹲在她身边的,不是一个正常的侍女。那是一个身材异常矮小的女人,一个侏儒。她的脸庞扭曲粗糙,五官挤在一起,根本算不上好看,甚至有些丑陋。但那双看着她棕色的眼睛却异常温和,带着一股单纯的专注。她手里拿着一块微微湿润的麻布,正保持着为雷蕾擦拭的姿势。

看到雷蕾醒来,侏儒女人似乎吓了一跳,慌忙收回手,笨拙地向后缩了缩,像是怕被责打。

雷蕾到嘴边的呵斥咽了回去。对着这样一双眼睛,这样一个……残缺而卑微的存在,她那些尖利的嘲讽和暴躁的怒气竟一时无法发作。塞洛斯派来的人?羞辱她的新方式?但眼前这个侏儒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评判或恶意,只有一种近乎小心的关怀。

“……你是谁?”

侏儒女人张了张嘴,发出的却只是一些模糊嘶哑的气音。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摇了摇头,眼神里掠过一丝苦涩——她没有舌头。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雷蕾心头,混杂着厌恶、怜悯,以及一丝同病相怜的屈辱。塞洛斯甚至不愿派一个完整的人来看她。但最终,那点残存的、对更弱小者的奇异宽容占了上风。她挪开视线,声音生硬却不再充满攻击性:“……出去吧。我不需要人伺候。”

侏儒女人没有离开。她只是默默地看着雷蕾,然后从身边端过来一个粗糙的木碗,小心翼翼地递到雷蕾面前,为表诚意,她甚至先浅尝一口。

碗里是一种奶白色的液体,看起来像是稀释过的牛奶,闻起来也只有一股极淡的、近乎无味的清淡气息。

月茶!

雷蕾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她死死盯着那碗液体,一股绝处逢生的狂喜和期待瞬间冲刷过四肢百骸!是了!塞洛斯终究不敢冒险!他需要她“完好”,需要她还能作为联姻的筹码!他派来一个哑巴侏儒,悄无声息地送来这解决后患的东西!

她几乎是抢过那只碗,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看了一眼侏儒女人,对方正用一种殷切而期待的眼神望着她,似乎在鼓励她喝下去。

不再犹豫,雷蕾仰起头,将碗里的液体大口灌入喉中。

然而,预想中浓烈苦涩的草药味并没有出现。入口的是一种极其寡淡、几乎尝不出味道的、掺了水的稀薄奶液,只有一点点极其微弱的、难以辨明的植物清气一闪而过,瞬间就被那水一样的口感所淹没。

这不是月茶。

至少不是她所知的那种效力强劲、味道鲜明的月茶,再好的月茶喝下去之后也会闹上两天的肚子。

碗从手中滑落,掉在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残余的几滴白色液体溅开。

巨大的失望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了那点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留下更深的冰冷和空洞。不是,这只是掺了水的牛奶,或者最多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安抚神经的清淡药草汁。塞洛斯没有给她月茶。他或许根本没想到这一层,或许想到了,但认为让她承受这份恐惧正是惩罚的一部分。

侏儒女人看到雷蕾骤变的脸色和掉落的碗,脸上露出惊慌和不知所措的神情。她笨拙地比划着,咿咿呀呀地发出焦急的气音,似乎想解释这碗东西对她有好处。

雷蕾看着她那丑陋而焦急的面容,看着那双充满不解和担忧的眼睛,心头涌起一股极度荒谬和无力感。她挥了挥手,连驱赶她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满腔冰凉的绝望。

“……出去。”她重复道,声音低哑,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将脸重新埋入膝盖之间,不再看那侏儒一眼。

侏儒女人在原地手足无措地呆立了片刻,最终默默地捡起地上的碗,一步三回头地、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石室。

沉重的落锁声再次响起。雷蕾独自蜷缩在越来越浓的黑暗和寒冷中,舌根残留着那寡淡如同清水般的滋味,像是在无情地嘲笑着她方才那可悲的期待。胃里依旧空荡,而那份关于孕育的恐惧,因为这次短暂的希望和紧随其后的破灭,变得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冰冷刺骨。

不知过了多久,石室内的光线再次由微弱转为清晰,标志着新一天的到来。雷蕾蜷在硬板床上,焦虑与懊悔让她几乎一夜未眠,每一次辗转都加深了对伊蒙德和塞洛斯的诅咒。

门锁响动,依旧是那个哑巴侏儒侍女,端着与昨日别无二致的木盘——一杯清水,一块看起来硬邦邦的黑面包。

雷蕾冷冷地瞥了一眼,胃袋因期待和厌恶同时抽搐着。她懒得起身,甚至懒得给对方一个表情。

侏儒侍女小心翼翼地将木盘放在床边地上,却没有像昨日那样迅速退开。她蹲下身,用那双粗糙的手,笨拙地掰开了那块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黑面包。

一股浓郁的、带着烟熏味的肉香瞬间逸散出来,猛地将雷蕾的视线吸引过去。

只见面包内部根本不是它外表所呈现的干硬粗粝,而是被巧妙地掏空,塞满了厚实、油亮的切片熏肉,黄油融化后浸润了面包内壁,散发出诱人的油脂光泽。那杯“清水”也并非无色,深紫色的黑莓在壶底沉浮,将水染上淡淡的果色和甜香。

侏儒侍女抬起头,看着雷蕾眼中闪过的震惊和疑惑。她急切地用手指指向门外,又指向自己,然后做出一个模仿塞洛斯总主教威严走路的姿势,最后将手指抵在厚厚的嘴唇上,用力地、一再地摇头,眼神里充满了“这是秘密”的恳求与告诫。

是塞洛斯?他悄悄吩咐的?

雷蕾盯着这份内含乾坤的食物,心情骤然变得无比复杂。愤怒、不甘、还有一丝被这突如其来的“仁慈”所动摇的困惑在她心底交战。

塞洛斯一边用禁闭和饥饿威胁她,一边又送来足以维持她体力的食物?这老狐狸到底在想什么?是怕她真的饿出好歹,无法向任何一方交代?还是这看似仁慈的举动背后,藏着更深的算计?或许他只是想让她保持基本健康,以便更好地承受他接下来的“教悔”或惩罚?

饥饿最终压倒了猜疑。雷蕾伸出手,抓过那块夹满肉的面包狠狠地咬了下去。熏肉的咸香、黄油的丰腴、以及被油脂软化后依旧带着嚼劲的面包……美味得让她几乎呻吟出声。她吃得很快,近乎狼吞虎咽,又端起水壶,大口喝着微甜的黑莓水,浆果的酸涩恰到好处地缓解了肉的油腻。

侏儒侍女异常安静地在一旁看着。

吃饱喝足,胃里有了暖意,雷蕾的头脑也重新活络起来。塞洛斯这反常的举动,必然与外界局势的变化有关。她舔了舔指尖的油渍,状似无聊地靠在冰冷的石墙上,目光落在侏儒身上,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开口,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外面怎么样了?那个多恩王子……奎尔?他还活着吗?他的腿还能用吗?”向一个哑巴女佣打探外界的情况,好比拿着蝎子弩射苍蝇,可没办法,眼下雷蕾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耐心了。

侏儒侍女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雷蕾会问这个。她犹豫了片刻,然后蹲下身,用手指蘸了蘸水壶里残留的黑莓水,在冰冷粗糙的石地上画了起来。

她先画了一个歪歪扭扭、代表男性的人形,然后在人形的腿上画了一道清晰的斜线,摇了摇头,表示腿确实不行了。

雷蕾嗤笑一声,毫不意外。

接着,侏儒侍女指着她笔下的残废,又指了指雷蕾,用力地摇头。

雷蕾挑眉:“联姻吹了?”

侏儒侍女使劲点头,然后在那残疾的多恩王子人形旁边,画了一个非常非常小、戴着简易王冠的小人。她指着那个小人,又指了指远方,然后充满期待地看着雷蕾,希望她能明白。

雷蕾看着地上那简陋的图画:一个残废的王子,旁边是一个极小、戴王冠的女孩……

她猛地坐直身体,靛蓝色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

“多恩想要小杰赫妮拉!”她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在石室里回荡。

侏儒侍女被她的突然爆发吓得瑟缩了一下,慌忙点头,又慌乱地指着地上那个小小的人形,强调这是事实。

“哈哈……哈哈哈……”雷蕾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想着好极了!真是好极了,不管将来发生什么,雷蕾都非常满意自己和伊蒙德一同将塞洛斯的计划撕成了碎片:河湾地与多恩领是世仇,伊耿不可能为了多恩那些尚且停留在合约上的支持就把女儿交出去。一旦那样,河湾地和风暴地与多恩必然爆发冲突,可如果不理会多恩的要求,为了奎尔王子‘意外’残疾的腿,谁又能保证多恩不在河湾地与风暴地帮着对付黑党的时候突然来犯呢?

想到这里,雷蕾畅快地几乎吃不下东西,直接把面包里最肥美的熏肉抽出来塞进侏儒侍女的嘴里,“吃!跟我一起庆祝一下。”

侏儒侍女被塞了满嘴的肉,慌乱地眨着眼,她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旺盛生命力的女孩,既害怕又困惑。

“伊蒙德呢?那个少了一只眼睛的?”

侏儒侍女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她拼命摇头,用手在脖子上一抹,做出一个砍头的动作。

雷蕾目瞪口呆,“伊蒙德死了??”

侏儒侍女更加剧烈地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或者说,不敢知道。

管他呢。无论他是被塞洛斯盛怒之下处决了,还是被瓦格哈尔救走了,归根结底,他是死是活跟她有什么关系?

那天晚上,令人惊讶地,雷蕾不再焦虑自己是否会怀孕,相反她睡得很熟很香,哪怕窗外出现一百只龙对准了要朝她喷火,也没法把她吵醒。

我在评论区等大家哟,留言吗留言吗~不过击作者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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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月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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