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安]极乐世界 第5章 Chapter·5

“那么，你们有什么计划？”安迷修问道。

雷狮熄灭电子烟，意味深长道：“等。”

安迷修皱了皱眉，心思电转，很快明白了雷狮的意思。

眼下卡喀亚中，仅是明面上知晓的，就包含了本地帮派势力，猎杀者势力，各大星域掌权者的势力。而宇宙何等庞大，面对“创世”这样的存在，背地里又不知道还有着多少暗流也在觊觎。

如此错综复杂的局势，比起莽撞地做那个出头鸟，于幕后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选择。争夺“创世”，本质就是争夺者之间的互相厮杀。一个优秀的猎人，当然懂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这是雷狮最擅长的领域。

但就算是要等待时机，也不可能是坐着干等。显然，雷狮没打算跟安迷修分享更多细节。

安迷修不觉得意外，这才是雷狮。

短暂的会议结束。

帕洛斯拉住了嚷嚷着要跟安迷修“比划一下”的佩利先一步离开，卡米尔则在光屏上敲敲打打，似乎在做什么准备。

雷狮站起身，到房间一侧的内置冰柜里拿了瓶啤酒，打开啤酒罐喝完一口，才对安迷修道：“来一杯？”

“不必。”安迷修坐在原地，盯着雷狮道：“在下还有一件事情想知道。”

“说。”

“创世要怎样终结极乐世界？如果它是以毁灭现在为代价，或是取而代之……”

“东西都没到手呢，就开始担心这些了。”雷狮打断了安迷修的话，哂笑道：“很可惜，我也不清楚它要怎么运作。你不如试试极乐世界，去平行宇宙里问问？”

安迷修当然不可能这么做，但雷狮的讥嘲透露了一个信息——掌控极乐世界的人会拥有更多优势。

默然片刻后，安迷修拿过桌上的电子笔，留下了自己的通讯码，然后站起身道：“既然已经没有别的情报可以交换，在下就告辞了。”说完，转身往屋外走去。

“急着跑什么啊。”啤酒罐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雷狮懒懒地靠在墙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让安迷修亟待离开的动作停止。

“明明当初还一副追着我不死不休的架势，骑士大人变脸的速度可真快。”

安迷修又感到头疼了。他不怕和雷狮真刀实枪地打上一场，就怕雷狮像现在这样，起了玩弄调笑的心思。

一想到之后还要和雷狮一起行动，他不得不面对雷狮，沉下脸，郑重警告：“如果你真心希望这段合作关系能够持久，最好不要再用这种态度。雷狮，无论过去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都已经彻底结束。”

他加重语气，最后两字更是咬在牙里被狠狠吐出，宣告着决心。

雷狮面不改色，双手抱臂，耸肩道：“那就当结束了吧。”

安迷修呼吸一窒。

雷狮干脆的答复并没有令他感到解脱，反倒让心底的隐痛更加尖锐。

气氛寂静了少顷，雷狮轻易洞穿了安迷修竭力掩饰的一瞬失落，笑了起来。

“你真是难伺候啊。”

雷狮走向安迷修，来到了他的身前，弯腰凑近他的耳边，叹气的样子也带着嘲讽，“我倒是不介意继续欣赏你这幅没苦硬吃的纠结模样，但你当初强行断开链接，我可是吃了不小的亏，这债总要讨回来。”

向导的精神触梢攀上了哨兵的身体，从四肢百骸钻入体内，深入脑海，如猎人的绳网，猛兽的獠牙，悄无声息涉入意识海，捞起了那些掩埋在识海深处支离破碎的精神图景。

哨兵和向导只有进行深度精神链接，彼此的意识海中才会创造出精神图景，这种精神图景不但是个人潜意识的具像化，亦是链接彼此的精神纽带。它象征着个体与另一个个体精神上的完整结合，象征着合为一体的两个灵魂，无论是一方死亡，还是被迫断裂，残留的痕迹也会永远印刻在精神意识的深处。

而越是契合的精神波段，这种结合就越发密不可分，一旦遭遇撕裂，将要忍受的就是如同粉碎灵魂的痛苦。这就是为什么深度结合的哨兵向导，往往无法接受失去另一半。

安迷修不知道雷狮有没有为此感到过痛苦，也不想知道。

他终于忍无可忍，抬起手臂挡开雷狮，封锁意识海，从精神到□□都展现出了对雷狮的坚定拒绝。

“断开链接一事，在下欠了你，你也欠了在下。早就一笔勾销。其余的，就当是在下给你的教训，好让你这样的□□明白，玩弄他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激烈的抵抗掩盖了所有潜意识的思绪，精神图景的碎片再度沉到了深处。

良久，雷狮“呵”了一声，眼神深邃，慢慢道：“很好。”

安迷修离开了，房间里陷入了寂静。

一直站在一旁的卡米尔关掉光屏，压了压帽檐，默默看着雷狮把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大哥……”

雷狮扔掉啤酒罐，转过头来，卡米尔才发现他的脸上没有怒意。那双幽深莫测的紫眸此时明亮如火，仿佛被点燃的冰川，残酷中带着热烈的快乐。

他快乐地笑着，说：“安迷修这家伙，一点都没变啊。”言罢，又忍俊不禁道：“居然还是那副脑子只有一根筋的傻样子。不得不佩服，不是吗？”

卡米尔默然，他从来都猜不出雷狮究竟在想什么，所幸他也无需搞明白。

于是，他只是尽忠职守地提醒：“大哥，如果要和安迷修一起行动，他很快就会发现创世终结极乐世界的办法是什么，一旦他意识到大哥的隐瞒……”说到这里，卡米尔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汇。

“一旦他发现我又骗了他，那张脸上肯定会出现非常精彩的表情。就像那时候一样。我可太喜欢他气得要死却毫无办法的样子了。”雷狮笑意盈盈，不怀好意的话也被他说的像是亲昵的爱语。

卡米尔皱眉，迟疑道：“但变数太大了。”

“那不是更好吗？”雷狮唇角勾起，玩味道：“这个世界够无聊了，总得有点变数才有趣。”

闻言，卡米尔压低帽檐，没再说什么。

出了海盗团的据点，安迷修徒步走了将近半个多小时，面对雷狮时紧绷的神经慢慢平复，人也从荒无人烟的半郊区来到繁华地段。

和直观展现出卡喀亚邪恶、混乱一面的十一号街不同，中心街则是狂欢和极乐的具象。

林立的店门大多装修浮夸，五光十色的仿真动态雕塑到处都是，歇斯底里的歌声，吵杂的鼓点与广告声组成了一曲狂野无序的交响乐。若是神经脆弱一点的哨兵和向导，恐怕都会因此出现生理不适。

这里确实少见哨兵和向导，街上九成都是普通人。

这些人脸上几乎都挂着虚幻而飘渺的笑容，神情介于恍惚和沉醉之间，走在街上的样子形同梦游。

常年游走在边远地区的安迷修，一眼就认出了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这个宇宙中存在太多没有钱使用极乐世界改变命运，又不肯面对残酷现实的人，因而出现了代替极乐世界的“泡影”——一种具有极高成瘾性的精神致幻剂。长期接触“泡影”后，就会导致人对现实的感知丧失，出现认知病变的状态。

和遥不可及的极乐世界不同，泡影存在于所有人都触手可及的地方。无论多穷苦的人，也能倾家荡产买上一支药剂，并在药剂生效的过程中享受一场幸福的美梦。所以泡影泛滥的多是边缘星球，或科技落后的地方。

卡喀亚自然不会例外。

安迷修抿紧唇，垂下眼，屏蔽掉街上吵闹的杂音，尽力走在远离热闹和人群的地方。

但这里显然不允许格格不入的异类存在。很快，就有游走在街道上的行妓凑了过来。

两名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的女人放荡地绕着年轻俊秀的哨兵转着圈，展示着自己傲人的胸脯，纤细的腰肢，以及那张由电子涂料绘制而成的，妖艳魅惑的虚假脸庞。

“先生要不要去我们那坐坐？或者睡一觉？”年长一点的女人暧昧道：“只要十晶币，你就能获得一个完美舒适的夜晚。”

“是呀，或者您也可以点点儿别的，我们那有酒，有烟，如果您需要，我们也能提供‘泡影’哦。”

另一个女人吃吃笑着，看安迷修没有立刻辱骂她们，便大胆地伸手，想要去勾安迷修的胳膊。

她的动作落了空。

安迷修退后一步，凝视两人，眼神混杂着悲伤和无奈，声音温和道：“抱歉，两位小姐，在下并不需要服务。”

两个女人愣了一下，随后对视一眼。年轻一点的那个似乎是起了什么心思，但年长的那个用眼神示意对方去看安迷修腰后的光子剑。随后，年轻的那个啐了一声，用安迷修听不懂的语言骂了一句，扭头走了。只剩下年长那个，上下打量着安迷修，娇笑道：“先生真客气。您看着不是本地人呢，是刚来这儿？”

安迷修点头道：“是的。”

“那不需要服务，总也需要个住处吧？这一片的旅店我都熟悉，可以帮您介绍。”

“这……”

安迷修面露难色，他才想起自己身上压根没有钱——他所有的钱都用来支付前往卡喀亚的船票了。

“抱歉……在下恐怕没钱支付住宿费……”安迷修尴尬地说道。

“……”

年长的女人瞪着他，半晌，狠狠翻了个白眼，骂了句：“晦气。”然后也蹬着高跟鞋气冲冲地走了。

安迷修苦笑着摸了摸后颈，长叹一声，望着已经变成夜空的人造天幕，心想，看来今晚只能找个桥洞之类的地方凑活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