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多早上起来,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身体已经遵循多年的军营习惯,麻利地坐起身,往床下一跳。
然后直接一脚踩上了睡在床边地上的凯隐。
“噗——!”凯隐猝不及防,胃部遭到重击,猛地弓起身子,捂着肚子痛成一个虾米,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阿卡多一个趔趄,踉跄着摔坐回床沿。她低头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凯隐,愣了一下,随即眉毛倒竖,先发制人,恶声恶气地骂道:
“你他妈有病吧?!跑老子床边地上睡着?!”
拉亚斯特在凯隐脑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活该!她怎么不再往下踩点,直接帮你断情绝欲,一了百了!省得你天天跟个发情的蠢货一样围着她转!】
凯隐疼得眼前发黑,就差在地上打滚,艰难地吸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什利的声音带着点不忍:【姐姐……是你让他睡地上的……】
“我让他睡墙边上,又没让他睡我床边!”阿卡多理直气壮地怼了回去,完全无视了是自己踩了人的事实。她揉了揉刚才崴了一下的脚踝,没好气地道:“他怎么不睡我床底下呢!!”
凯隐忍着腹部的剧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脸色还有些发白,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解释:“我……我怕你晚上有吩咐……离得近……好听见……”。
他昨晚在墙角坐了半天,后半夜还是鬼使神差地挪到了更靠近床铺的位置,没想到迎接他的是清晨的致命一击。
阿卡多骂骂咧咧地再次起身,她看到桌脚边那个用新鲜树叶包裹的包袱,走过去用脚尖挑开,里面是满满一包颜色鲜艳、形态各异的毒菌子。
“哟,”她挑了挑眉,回头看了凯隐一眼,“东西采回来了?动作挺快。”
凯隐点了点头,腹部被踩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姐姐!你真的还要弄那些毒菌子啊!】阿什利的声音带着惊恐。
“闭嘴,说了不是给他吃的。”阿卡多不耐烦地回道。
她不再理会还在缓劲的凯隐,自顾自地拖过木箱,又翻出几个大小不一的瓦罐、石臼,甚至还有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看不出成分的粉末。
她蹲在地上,开始像摆弄军火一样处理那些菌子。动作熟练地将它们分类,大的掰成小块,小的直接丢进石臼,又加入一些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干枯蜷缩的植物叶片和那包粉末。
凯隐捂着肚子靠坐在墙边,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和那双沾上菌子黏液与粉末的手,心里拉亚斯特的警报声越来越尖利。
【她在制毒!凯隐!我以暗裔的尊严起誓,她绝对是想好了十三种方式让你再体验一遍昨天的快乐!!】
“需要我帮忙吗?”凯隐压下心里的不安问道。
阿卡多头也没抬:“一边待着,别碍事。”她拿起一个木杵,开始用力捣碎石臼里的混合物,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凯隐继续默默地看着她。他发现阿卡多在处理这些危险品时,专注的眼神和她战斗时的狂热不同,更像是一个工匠在打磨武器。
过了一会儿,阿卡多似乎完成了初步工序。她拿起一个瓦罐,里面是她刚调好的、颜色诡异质地粘稠的糊状物,散发着土腥、腐木和奇异香气。
她站起身,走到武器的桌子边,挑挑捡捡最终选定了一把匕首。她拿起匕首,用手指蘸着那瓦罐里粘稠的毒菌糊糊,仔细地涂抹在刀刃上。
她涂抹得很仔细,从匕首尖到刃身,都均匀地覆盖上了一层蓝汪汪又绿油油的黏液。那场景,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姐姐!你在做什么?!这太危险了!】
阿卡多充耳不闻,一边涂抹一边解释,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诺克萨斯有些军团,喜欢在武器上淬毒,尤其是对付皮糙肉厚的或者重要目标。但是见血封喉那种太贵也很难搞到,还容易误伤自己人。”
她将匕首翻转,确保涂抹均匀:“这种菌子毒,我观察过了,不致命,但劲儿大。相信只要划破点皮,就能让对方产生强烈的幻觉,敌我不分,精神混乱。”她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在战场上,一个发疯的指挥官或者关键位置的士兵,比一个死了的更有用。”
凯隐看着那把被“上妆”后色彩斑斓的匕首,喉咙有些发干。他终于明白她所谓的“有用”是什么意思了。这女人,连下毒都带着她鲜明的个人风格——不求一击毙命,但求最大程度的混乱与折磨。
“可是,”凯隐忍不住指出,“这样涂抹,毒素很容易被擦掉,或者捅两刀就没毒性了。”
“我知道。”阿卡多终于完成了涂抹,将匕首平举在眼前,欣赏着那诡异的色泽,“所以这只是初步测试。我需要知道这东西的附着力、有效时间,以及到底能产生多大效果。”
她说着,目光转向凯隐,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科学家般的探究**,以及一丝毫不掩饰的、跃跃欲试的恶意。
“所以,”她放下匕首,看向凯隐,脸上露出一个灿烂又危险的微笑,“‘吾儿’,帮为娘做个‘小’测试。”
凯隐:“!!!”
拉亚斯特:【测试你妈!!她就想在你身上拉个口子!!快跑!!现在!立刻!马上!!】
阿什利:【姐姐!你说过不是喂给他吃的!】
“烦死了!我哪塞他嘴里了?!我只是划个口子!”阿卡多朝着旁边吼道。
凯隐的身体僵在原地,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影遁消失,但双脚却像生了根。他看着阿卡多的表情,和她手边那把泛着诡异蓝绿色油光的重剑,心脏狂跳,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
阿卡多见他不动,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直接拿着匕首走了过来。
“放心,”她语气“温和”地安抚,仿佛在对待一只受惊的动物,“就轻轻划一下,很快的,不疼。”她手腕微动,那涂满了毒菌糊糊的匕首闪烁着不祥的光泽。
凯隐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匕首,瞳孔收缩,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拉亚斯特在他脑中发出尖锐的警报,几乎要冲破他的意识。跑!必须跑!
然而,就在那匕首即将触碰到他的一刹那,他看着阿卡多那双带着恶劣趣味的黑眸,紧绷的身体忽然奇异地松弛了下来。
他闭上眼睛,浓密微翘的黑色长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喉结滚动,却最终没有任何躲避的动作。
他就那么坐在那里,微微仰着头,露出一段线条流畅的脖颈,仿佛引颈就戮的囚徒,将自己交付出去,等待着那预料中的、带着毒素的刺痛降临。
——他认了。
预想中的刺痛并没有传来。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阿卡多拿着匕首的手停在了半空。
她看着眼前这个闭上眼、微微仰着头、一副全然顺从模样的青年。
晨光从窗户缝隙透进来,他浓密的黑色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有几缕滑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垂落在颈侧。那副全然信任、甚至带着点献祭般姿态的模样……那姿态,莫名地熟悉。
恍惚间,仿佛与记忆中那个温柔、顺从,总是安静跟在她身后,有着一头同样柔软黑色长发的弟弟阿什利,重叠在了一起。
那个会说“姐姐,我好难过”,那个会为她唱抚魂曲,那个在她冲动时轻声劝阻的弟弟……那个她已经失去,却永远刻在灵魂里的弟弟。
“姐姐,你醒了!”
“姐姐,小心。”
“嗯,姐姐说的都对。”
“姐姐...”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传来一阵酸楚。
她眼中那戏谑的光芒,像被风吹散的烛火,骤然熄灭。
她手中的匕首,“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凯隐被这声响惊得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向她,却见她眼神有些空洞,仿佛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
然后,在他惊愕的注视下,阿卡多缓缓走上前,单膝跪下伸出手,温柔地将他拉入了怀中。
凯隐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连拉亚斯特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瞬间失声。
他被迫埋首在她身前,额头抵着她线条分明锁骨,鼻腔里瞬间充斥着她身上那股混合着淡淡汗味和昨夜酒气的味道。
她的脸颊轻轻靠在他散发着皂角清气的长发上,一只手环着他的背,另一只手,则一下一下,极其缓慢地,抚摸着他顺滑的黑发。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与她平日里那副喊打喊杀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喃喃低语,声音很轻,带着他从未听过的的温柔,不知道是在对他说,还是在对着记忆中那个再也回不来的幻影:
“你好乖啊……”
“怎么这么乖啊……”
阿卡多将脸埋在他的发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她微微抬起头,柔软的嘴唇,带着一丝颤抖,轻轻地、如同羽毛拂过般,印在了他的头顶发丝间。
“好乖......”
凯隐彻底石化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
他感受着额头上传来的她锁骨的触感,头顶那转瞬即逝的柔软亲吻,听着耳边那不像她会说出的温柔呓语,整个人如同坠入了一场最不敢奢望的梦境。
他不敢动,甚至连指尖都不敢颤抖一下,生怕惊扰了这如同幻梦般的一刻。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她抱着,抚摸着,仿佛自己真的成了她口中那个“好乖”的存在。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阿卡多却似乎并未察觉自己做了什么。她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的头发,眼神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怀抱着她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又仿佛只是在悼念她那早已湮灭的星光。
窗外,阳光渐渐明亮起来,将屋内相拥的两人轮廓勾勒得有些模糊,仿佛融为了一体。
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典型表现
阿卡多与幻想中的弟弟阿什利持续对话,这本身就是她内心巨大创伤和执念最直接的体现。
弟弟的形象(尤其是黑色长发和温柔顺从的性格)一直是她精神世界的重要支柱。
凯隐在她面前表现出绝对服从,这种“顺从”是打开她记忆闸门的关键钥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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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