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舒利兵工厂山脚下的木屋中
阿卡多和凯隐的身影从屋内阴影中分离出来,脚踏实地。
“呼……”凯隐微微喘息,胸膛起伏。连续长距离的暗影穿梭,尤其还背负着一个人,对他精神和□□的消耗都不小。
他还没来得及平复呼吸,背上的阿卡多就利落地跳了下来,动作轻盈得像只落地无声的猎豹,仿佛刚才那段颠簸的旅程对她毫无影响。
“啧,”阿卡多轻车熟路地在黑暗中摸到油灯点亮,回头打量凯隐,脸上带着洞察一切的戏谑,“你小子,落点这么熟练,坐标定得分毫不差,没少往老子家钻啊!”
昏黄的灯光驱散黑暗,照亮了她脸上那抹“被我抓到了吧”的恶劣笑容。
凯隐:“……”
拉亚斯特在他脑中发出无声的嘲笑,但他选择忽略。
坐了四小时“人力暗影车”的阿卡多,只觉浑身关节像是生了锈,哪哪都不得劲。她旁若无人地开始活动手脚,扭动脖颈和腰肢,关节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醒目。
她瞥了一眼凯隐那条被她编好的麻花辫,随口评价道:“还行,没散。”
凯隐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辫子,指尖传来紧密的编织感,心头那点异样又浮了上来。
阿卡多活动着肩膀,一边提出了一个非常符合她风格的问题:
“喂,你那个钻影子的本事,带着人的时候,能打架吗?”她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如果能就太棒了”的光芒。
凯隐愣了一下,老实回答:“……不能。需要高度集中精神维持在阴影中,分心的话,可能会被甩出阴影位面、跃迁距离缩短、落点偏离或者更糟。”
“啧,可惜。”阿卡多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遗憾,“还以为能让你背着我,直接钻到诺克萨斯军营统帅的帐篷里,给他来个惊喜呢。”她甚至用手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拉亚斯特在他脑中尖叫,【如果恕瑞玛帝国还在,我他妈诚心邀请她加入飞升者队伍!有这么个逼人在,我大恕瑞玛何愁不一统天下!】
阿卡多并不能听到拉亚斯特说话,她继续沿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走:“那速度呢?负重呢?最大能带多重?能持续多久?带活物跟带死物有区别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宛如军需官在验收新装备的性能参数。
凯隐被她问得有点懵,努力思考着回答:“速度……比我自己慢一点。负重……没具体试过,但应该有限度。持续时间看距离和精神消耗……活物……死物……”他卡壳了,这确实触及了他知识的盲区,“……大概,死物会更简单点?”
“嗯。”阿卡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看来实用性有限,主要还是个赶路和潜入的技能。”
凯隐:“……”他修行多年、被视为影流高深秘法的影子魔法,在她嘴里仿佛成了某种有待改进的交通工具。
“最后一个问题,”阿卡多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问出了一个让凯隐差点当场心脏停跳的问题,“刚才那种‘背’的姿势,和‘抱’着或者……‘公主抱’,”她似乎对这个词有点陌生,但努力用了出来,“哪种更稳定?不影响你发挥?”
拉亚斯特:【呵,她在问你他妈哪种姿势更舒服。你倒是回答啊!!告诉她给她剁成一块块最不影响你发挥!!】
凯隐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红得发烫,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该怎么解释,无论是哪种姿势,当她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时候,他的“发挥”都不可能不受影响?
“算了,”阿卡多看他憋得难受,大方地摆了摆手,“下次如果出任务有机会再测试吧。”
还有下次?!凯隐感觉自己的血液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冰火两重天。
阿卡多已经活动开了筋骨,伸了伸胳膊,结束了关于“影流载具性能测试”的学术讨论。
她走向衣柜抽出一套衣服,又扯了条毛巾丢到装洗浴用品的木盆里,端着就往外走——显然,这大半夜的,她要去外面河边再冲个凉!
凯隐站在原地,跟也不是——深更半夜跟去女子洗澡?不跟又怕她等会儿还有“重要指示”。他像个找不到指令的傀儡,僵在了屋子中央。
拉亚斯特无情地戳破:【你可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找借口了,你就是自己想跟!你下贱!你馋她身子!你控几不住你记几!】
凯隐最终还是磨蹭着跟出了门口,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试探着问:“那……我先回去了?”
阿卡多顿住脚步,回头:“我让你回去了吗?”
凯隐:【你看!我就说!】
【?】拉亚斯特似乎被这蠢货的逻辑噎住了:【你是听不出来她语气里的含义?你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临什么奴役?你是不是真把那十个金币当成卖身契了?!】
凯隐不听,脑子里自动屏蔽了拉亚斯特的咆哮。阿卡多一句话,他立马转身回了屋,端端正正地坐在了那张唯一的板凳上,仿佛在等待上级下达最重要的作战指令。
阿卡多洗完澡回来,带着一身河水的清凉湿气。
她把盆往凯隐手里一塞,又从衣柜里扯出件半旧的披风和一条干净毛巾丢给他:“去,洗澡。顺便,”她指了指盆里自己刚换下来的、沾着汗水和尘土的衣服,“帮我把这些洗了。”
凯隐端着那个木盆,像接到了什么光荣使命,屁颠屁颠地就融入了阴影,消失不见。
等凯隐洗完回来,黑发湿漉漉地滴着水,那件披风被他临时充当浴巾,松垮地围在劲瘦的腰上,勾勒出清晰的髋骨线条。他看见阿卡多已经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对着月光和夏夜晚风,手里拿着个酒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也在晾干她那一头利落的短发。
夜风吹拂,确实带走了一天的燥热,十分惬意。
他默默晾好两人的衣服——动作甚至称得上仔细。然后也搬了个凳子,坐在离她不近不远的地方,用毛巾用力擦拭着自己湿透的长发,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在月光下饮酒的背影。
他心里像有只猫在挠,很想知道她特意留他下来是有什么“重要任务”,他迫切地想证明自己“什么都会干,什么都能干”。但又怕问出口显得太急切,被她嫌烦直接赶走。
阿卡多感觉到身后那道几乎要实质化的视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猛地扭过头。
凯隐立刻低下头,把脸埋进毛巾里,假装使劲搓头发,力道大得仿佛要把头皮搓下来。
她扭回头,又灌了一大口酒,她咂咂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很是不爽。
“草!”突然,她像是终于想通了关窍,腾地站起,身后的板凳被这迅猛的动作带倒,发出“哐当”一声响。
凯隐被这动静吓得浑身一激灵,猛地抬头:“!!”他以为发生了什么敌情。
只见阿卡多一脸恍然大悟,指着凯隐,语气带着控诉:“你傍晚的时候说带我去山下加餐来着!我就说光喝酒少些什么!是肉!是下酒菜!”
拉亚斯特:【……挺好的,至少不是用酒瓶子爆你头。看来她的暴力倾向暂时被食欲压制了。】
凯隐立刻站起来:“要不,我现在去附近的酒馆看看,这个点应该还有卖吃的?”
阿卡多走过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满是赞许:“很好!悟性很高!随机应变能力很强!甚得我心!”
她一边说,一边已经风风火火地冲回屋子,拿出那个旧钱袋,哗啦啦地掂量着,“走走走!别磨蹭了!去搞点薯条……不,搞点肉回来吃吃!要炸得酥脆的那种!”
凯隐看着兴致勃勃的她,没想到“下次”这么快就来了,他将自己还湿着的长发拨到一侧,怕“浴巾”掉了,两手还拽住腰侧围着的“浴巾”边缘,微微弯腰,做出了一个准备背负的姿势,安静地等她跳上来。
阿卡多看着他这熟练的动作,嗤笑一声:“呵呵。”
她没跳。
反而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绕着只围着一条“浴巾”、躬身等待的凯隐走了一圈,目光像是在审视什么。最后,她停在他面前,微微抬起下巴,用带着命令的语气宣布:
“这次换姿势。我要公主抱,两只手横着抱着的那种。”
拉亚斯特:【合着在这儿等着呢...】
凯隐拽着“浴巾”的手一僵,指节都泛了白,声音因为羞耻和紧张而结巴:“可…可是……”
阿卡多伸手就掐住他两边脸颊,用力往中间挤,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恶狠狠地:“可是什么?嗯?十个金币白花了?老子的要求都敢拒绝?”
凯隐被她捏得脸变形,含糊不清地挣扎着吐出几个字,理由苍白得可怜:“可是..我头、头发还没干……会…会把你的衣服弄湿的……”
凯隐拽着“浴巾”的手关节捏得发白,阿卡多掐着他脸颊的手指却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那句“头发没干”的苍白抵抗,在空气中显得无比脆弱。
“弄湿衣服?”阿卡多嗤笑一声,另一只手“啪”地拍在他光裸的、还带着水汽的肩膀上,力道不轻,“老子在诺克萨斯泥潭里打滚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少废话!”
她松开了掐着他脸的手,转而用指尖戳着他的胸口,发出命令:“抱!横着抱!现在,立刻,马上!再磨蹭,老子就把你这破‘浴巾’扯下来当旗子挂门口!”
拉亚斯特在凯隐脑中咆哮:【好好好!你们俩一个不做人!一个上赶着当狗是吧!!】
凯隐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拉亚斯特的威胁和阿卡多的命令在他脑子里打架,但胜负毫无悬念。
他认命般地,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浴巾”的结,确保它尽可能牢固。然后,他弯下腰,手臂有些僵硬地穿过阿卡多的腿弯和后背。
阿卡多配合地,或者说,理所当然地伸手搂住他的脖颈,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在他怀里躺得更舒服点,还不忘指挥:“对,就这样。胳膊稳点,走吧!”
凯隐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冲。怀中的人的重量、体温,以及她身上刚洗完澡留下的淡淡皂角味道,无孔不入地侵袭着他的感官。他努力屏住呼吸,集中精神,试图忽略怀里这团“温暖、柔软且致命”的负荷。
暗影魔法涌动。
这一次的阴影穿梭,对凯隐而言,堪称一场酷刑。
他必须分出绝大部分心神来维持魔法稳定,剩下的那点可怜注意力,却完全不受控制地聚焦在怀里的触感上。
阿卡多为了保持平衡,搂着他脖子的手臂时不时会收紧;她的短发偶尔会蹭过他的下颌;她甚至还在一次比较颠簸的跃迁后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啧,这减震效果不太行啊。”
凯隐:“……”他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
拉亚斯特已经放弃了咆哮,转而发出连续的低声诅咒,内容不堪入耳,主要围绕着重申“宰了她”和“自杀”这两个核心主题。
当两人的身影终于再次从阴影中分离出来时,凯隐几乎是立刻就将阿卡多放了下来,动作快得像甩掉一个烫手山芋,然后迅速后退两步,大口喘息,不仅仅是魔力消耗,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劫后余生。
他的“浴巾”在刚才高强度的暗影穿梭中变得有些松散,此刻正危险地挂在他的髋骨上,湿漉漉的长发也散乱地贴在他泛红的皮肤上,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秀色可餐。
阿卡多落地,站稳,第一件事是低头检查自己怀里的东西——她的钱袋完好无损。
“还行,”她拍了拍钱袋,对凯隐这次的“运输服务”给予了肯定,“就是舒适度有待提高。”她完全没在意凯隐那副快虚脱的样子,兴致勃勃地推开酒馆木门,“走!搞吃的去!”
半个多小时后,阿卡多家中央那张粗糙的木桌上,摆满了从附近镇子唯一还亮着灯的酒馆里能买到的所有种类的烤肉和炸物,油脂的香气几乎要凝成实质。旁边还放着好几壶烈酒。
阿卡多盘腿坐在凳子上,一手抓着酒壶,一手拿着根巨大的、炸得金黄的肉腿,吃得毫无形象,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
凯隐又重新系好了浴巾,湿头发已经半干,此刻正坐在她对面,小口地喝着酒,目光大多数时候都落在她身上。他面前也放着食物,但他吃得很少,仿佛看她大快朵颐就是一种满足。
【姐姐,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阿什利的声音带着无奈和一丝纵容。
“饿死了!”阿卡多含糊地回应,又灌了一口酒,麦色的脖颈随着吞咽的动作起伏,“从影流那清汤寡水的地方出来,老子感觉自己能啃下一头猪!连皮带骨那种!”
她抓起一块炸得酥脆的、类似薯条但更粗壮的食物,咬得咔嚓作响,塞进嘴里咬得“咔嚓”作响,碎屑掉在桌面上也毫不在意,满足地眯起眼,像只被顺毛的大型猫科动物:“嗯!就是这个味儿!下酒一流!”
吃饱喝足,阿卡多把最后一点酒倒进嘴里。她把空酒壶往桌上一顿,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正在默默收拾残局的凯隐。
“喂,”她突然开口,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讨论明天天气,“明天早上起来,去森林里多采点那个毒菌子。就我们吃中毒那种,越多越好。”
凯隐收拾桌子的动作猛地顿住,手里抓着的几根骨头“哗啦”一声掉回桌上。他愕然抬头看她,黑漆漆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心理阴影。
拉亚斯特:【她他妈要干嘛?!嫌这次闹得不够大?!还想再喂你吃一次菌子?!】
阿什利:【姐姐!你别再整他了呀!!他都这么听话了!!】
阿卡多不耐烦地扭头,对着右边空无一人的墙壁反驳:“你放心,我没要喂给他吃!”她转回头,伸脚不轻不重地踢了踢凯隐的小腿骨,带着催促的意味,“你听到没有!多采点!老子有用!”
凯隐被她踢得回过神来,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喉结滚动了一下。理智告诉他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但身体和嘴巴已经先一步屈服。他点了下头:“……好。”
拉亚斯特:【你信她个鬼不喂给你吃,她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你真是没救了你等死吧!我看你明天就得光着屁股在影流跳踢踏舞。】
阿卡多对他的爽快服从表示满意,脸上露出了一个介于嘉奖和“算你识相”之间的笑容。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噼啪的轻响。“行了,今晚表现不错。收拾完睡吧。”
凯隐看着这间除了床、箱子和几张凳子外空空如也的木屋,迟疑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声音低得像蚊子叫:“...我...我睡哪儿?”
阿卡多像是才考虑到这个问题,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抓起床上的薄毯随手就往墙角地板上一扔,动作随意得像在丢一件垃圾。
“那儿。”她言简意赅,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她像挥退一只完成了任务的大型犬,随意地摆了摆手,自己则床铺一倒,搂着抱枕准备睡觉了。
拉亚斯特在他脑中发出了一声充满鄙夷的“啧”,仿佛看透了凯隐悲惨的命运:【这他妈还真是狗的待遇,连个垫子都没有。凯隐,你记住了,你现在不仅是坐骑、打手、跟班,还是她的一条...看门狗。】
凯隐默默地看着墙角那团单薄的毯子,又看了看床上那个已经呼吸逐渐平稳的背影,脸上没有任何不满,反而走到墙角,仔细地将那薄毯铺开,尽量让它看起来像是个能躺人的地方。
他吹熄了油灯,室内陷入黑暗,只有月光从窗户缝隙渗入。他靠着墙壁坐下,将暗裔镰刀抱在怀里,闭上眼睛。
[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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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看门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