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凛冬之爪的第六天
清晨
微弱的天光透过冰隙渗入洞穴。辛蒂睁开金色的瞳孔,第一件事就是去探德莱厄斯的鼻息和体温。
触手依旧滚烫,但似乎比昨夜那骇人的高温稍微降下了一点点,呼吸虽然微弱,却还算平稳。她低头看了看他胸前的伤口,草木灰覆盖着,看不清内里,但至少没有新的脓液大量渗出。
她站起身,走到洞口,扒开一点积雪向外望去。风雪似乎小了一些,但天空依旧阴沉,远处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任何生机。
不能走。一个清晰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形成。
现在赶路,无疑是加速他的死亡。他的身体经不起任何颠簸和寒冷了。而这里,至少还有这个可以遮风挡雪的洞穴,还有那几棵散发着气味的树。她不知道它们的名字,也不知道别处是否还能找到。如果离开这里,万一他再次恶化,她将束手无策。
“就在这里,等他好一点再说。”她对自己说,“大不了……等树皮用完了再想办法。”这个决定让她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仿佛在无尽的漂泊中,暂时找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浮木。
整个后半夜,她几乎没怎么合眼。每隔两三个小时,她就会强迫自己从温暖的豹形态变回人形,忍受着刺骨的寒冷,爬到那堆宝贵的木柴旁,撕下新的树皮,塞进嘴里拼命咀嚼,然后再喂给他。
除了中间有一次,德莱厄斯似乎被她的动作惊动,短暂地清醒了片刻,眼神里带着一丝清明,主动配合地吞咽了下去,让她省了不少力气。其他的几次,他都深陷在昏迷中,喂药的过程如同打仗。她需要撬开他的牙关,用舌头艰难地将药糊顶进去,还要时刻担心他会不会呛到或者吐出来。几次下来,她感觉自己精神上的疲惫远比身体上的更甚,真是心力交瘁。
---
到了第六天中午,辛蒂正蜷缩在德莱厄斯身边假寐,忽然感觉到身旁的呼吸节奏变了。她立刻抬起头,对上了一双虽然依旧浑浊、却明显有了些焦距的灰色眼眸。
他醒了。这次清醒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
辛蒂立刻站起身,再次变回人形,捡起冰冷的兔毛斗篷裹上。她走到火堆边,添了几根细柴,让昨晚几乎熄灭的篝火重新旺了起来,洞里渐渐有了些暖意。
然后她走到那堆白色树皮前,撕下一块,面无表情地塞进嘴里,开始机械地咀嚼。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她的眉头习惯性地皱紧,但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当她嚼好药糊,转过身,准备像前几次那样俯身喂给他时,发现德莱厄斯正看着她。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有虚弱,有审视,还有一丝屈辱?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知道自己连咀嚼的力气都没有,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尊严。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闭上了眼睛。这是一个无声的默许,也是一种放弃抵抗的姿态——他将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完全交给了这个他曾视为工具和囚徒的少女。
然而,他这个闭眼的动作,却让原本心无旁骛、只把这当成救命程序的辛蒂,突然感到一阵不自在。
之前他昏迷着,或者意识模糊,她喂药时虽然也觉得恶心难受,但心态上更像是在处理一个紧急任务,顾不上那么多。可现在,他清醒着,还闭上了眼睛,这沉默的、顺从的姿态,反而让两人之间这种亲密的、被迫的接触,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尴尬和暧昧。
她跪坐在他身边,动作明显比之前僵硬了一些。她伸出手,捧住他的脸颊,指尖能感受到他皮肤下不正常的热度和胡茬的粗糙。她俯下身,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这一次,她能更清晰地感受到他唇瓣的干裂,以及他身体瞬间的紧绷。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有些过速的跳动声。她飞快地将药糊渡过去,感觉到他喉结滚动,艰难地吞咽。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但对辛蒂来说,却仿佛被拉长了。喂完药,她立刻直起身子,向后退开一点距离,下意识地用手背用力擦了擦自己的嘴唇,仿佛想擦掉那上面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和苦涩的药味。
她跑去捧了点雪吃,漱了漱口,感觉嘴里的苦味少了些。
“难吃也得吃,”她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语气硬邦邦地开口,更像是在对自己说,“不想死就别挑三拣四。”
德莱厄斯依旧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回应,只有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辛蒂嘴里嚼着雪,想起来刚刚他唇上的干裂,含着那口已变得温吞的雪水,她僵在原地,吐掉显得刻意,咽下去又觉得……不对劲。
最终,一种近乎赌气的情绪占了上风——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她忍着那份尴尬,含着水,再次挪到了他的身旁。
当嘴唇再次贴上去的时候,德莱厄斯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而这次辛蒂为了避免尴尬则是闭上眼睛喂的水。
她专注于口中的动作,不知道德莱厄斯正看着她,她小心地、缓慢地将水渡了过去。
清冽的水流滋润了他干涸起皮的口腔和麻木的喉咙。这一次,不再是救命的药糊,而是单纯的甘霖。他喉结滚动,吞咽的动作比之前顺畅了许多。
辛蒂喂完水立刻就想退开,但就在她抬头的瞬间,德莱厄斯极其虚弱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微微仰头,追索了短短一瞬。
那只是一个因为渴望水分而做出的、近乎本能的微小动作,短暂得如同错觉。
但辛蒂感觉到了。
“......”她想说点什么,比如“够了没”或者“别得寸进尺”,但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你等等吧。”一个病人,喝口水而已。
-----------------------------------
又喂他喝了四五次水,他终于轻微摇头表示够了。
“确定喝够了啊?”辛蒂看着他再次确认,他微微点了点头。“那我出去找找吃的,你在这里不要乱动,回来我再帮你伤口上药。”
说完她变为雪豹,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兔毛披风叼到他身上给他盖好,转身跑向雪地。
这次的捕猎挺顺利,不多会她嘴大张着,叼着两只活雪兔回来了。
她第一时间冲到他旁边,用力咬了一口嘴里的兔子才吐到地上,她变为人形抢过盖在他身上的披风裹在身上,同时给火堆又添了点柴。
她扶起他上半身,将流血的兔子递去他嘴边。
德莱厄斯知道她的意思,开始吞咽起温热的兔血。一只不流了辛蒂又将另一只还在抽搐的兔子递过去。
待两只兔子的血都喂给他后,辛蒂又将他放好,开始在雪地用石片处理起兔子。她的手上已经长了冻疮,又痒又疼,她嘴上咕哝着:
“没人形也不方便,没豹形也不方便,切来切去的真是麻烦死了。”
她半点没有往:是因为需要伺候德莱厄斯吃熟食才弄成这样这方向想,明明她自己一个人只需要吃生食就好了,根本不需要处理。
等到兔子肉烤好,她拎到德莱厄斯面前时,她又犯了难:喂,还是不喂。
“唉...”她认命地闭上眼,她觉得自己好恶心,有一种强迫别人吃她口水的恶心感,她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南方人,洗澡都要单独洗的人,现在一天天地要跟之前的主子、奴隶主、人贩子、暴戾军阀进行口水交换,她成什么了?换成是她自己被这么喂,哪怕是亲妈她也会拒绝啊!
辛蒂依然觉得是自己玷污了德莱厄斯——自从她救出了他,敢于反抗说出了那句放飞自我的:老娘爱干嘛干嘛。之后,她觉得自己又变回了五好青年的自己,她是敢于反抗压迫的好青年,趁人之危不是好人。
她盯着手里烤得焦香的兔肉,又看看德莱厄斯苍白虚弱的脸,内心天人交战。
最终,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带着一种近乎“就义”般的悲壮表情,问出了口:“你自己吃还是我用嘴喂?”
德莱厄斯看着她别扭的样子,他尝试抬起手,但手臂只是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根本无法完成如此精细的动作。他沉默着,灰色的眼眸再次看向她——他需要帮助,仅此而已。
辛蒂大喜过望,拈起一小条肉,递到他的嘴边。
他没有闭眼,就那样看着她,缓慢而艰难地,依靠着口腔和喉咙的力量,将那一小口食物咽了下去。
整个过程,安静得只剩下火堆的噼啪声和他吞咽时细微的声响。
德莱厄斯也极其配合,她喂,他便吃。偶尔,他的目光会落在她生了冻疮、有些红肿的手指上,停留片刻,又默默移开。
“吃够了?”
喂完他,辛蒂起身,走到火堆另一边坐下,背对着他,拿起剩下的兔子肉,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真他妈麻烦。”她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他,还是在骂这该死的处境。
她吃完,把骨头扔进火堆,看着它们发出滋滋的声音。洞内,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洞外,风雪似乎永无止境。
她不知道他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真的挺过来。
[化了]辛蒂没把他当外人,也没把他当男人[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第19章 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