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懒洋洋的声音笑道:“对待情敌都能这么心慈手软。”
是谁?
裹着青草香气的风带起她垂落的发,遮住望向少年的眉眼,林依不确定地唤他:“傅铭?”
傅铭轻巧从树上跳下来,拍拍手上的灰尘:“来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来之前我就猜测伊芙丽到底是不是你,没想到一猜就中。”
他柔软的深棕色头发下是更为深邃的眉眼,看起来比两人上一次分别时还要成熟,已经比她高了一大截。
林依警惕后退一步:“你怎么长得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不只是长相,更多的是一种感觉,眼前男人给她说不出的危险感。
傅铭没有回答,他转身朝着隐蔽处走去:“你确定要在这里和我谈论这些吗?”
林依提起裙摆跟了上去,男人已经先行一步为她擦干净花园深处的座椅,待她坐好,才缓缓讲述自己目前的身份。
“我在这儿呆了十年。”
岁月的沉淀使他褪去青涩,赋予他举手投足间儒雅的魅力,这些年他曾声名鹊起,也曾被人唾弃,现在他们提起他,再也不是轻蔑的一句“牧羊人”。
他的母亲和一位贵族春风一度,生下他后便不知所踪,年幼的弗名靠着和祖父放羊为生,直到他一不留神摔下山崖,醒来的就变成傅铭,一个来自两千年后世界的少年。
在山崖醒来时,傅铭敏锐察觉到山谷中熟悉的气息,那时他重伤濒死别无选择,只能启动召唤阵唤未知的神明。
仅有一丝光亮的山谷中,他翻看巫师留下的手札,依次点燃阵法断开的节点,赌不到一半的成功率,因为他不想死。
只是,没想到会是未来世家信奉的邪神。
一时之间,傅铭感到莫大的讽刺,他无比厌恶的存在之一,是由他亲手带来。
神明治好他的伤,一刻也未曾停留,转眼间就离开了,不过傅铭知道这一切远远没有结束,作为成功开启召唤阵的人类,他有神明必须实现的诺言。
但这个诺言无法伤害神明本身。
“没想到传说记载的都是真的。”
林依托腮,好奇追问:“什么传说?”
“是关于八位神明的传说,我一直以为那都是人为编造的故事。”
传说记载,两千多年前,诸神陨落后还留存有八位神明,分别是爱情、财富、贪婪、锻造、诡异、癫狂、永夜与治愈,除了爱神与财富神作为主神之一神力还算强大,其余不过是勉强存活的小神。
后来他们企图暗算新神,接连陨落,新神也随之沉睡,直到世间动荡,再次被人类唤醒,重新苏醒的神变得邪恶,要求人们献出最珍贵的宝物,才有可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他暴戾恣睢,人类不满代价高昂,将他封印,但贪欲永无止境,过了没多久,就有人尝试抹去邪神记忆重新将他唤醒,这一次,邪神忘却一切。”
林依不解:“邪神?”
傅铭仰头望天,细碎的阳光穿过繁茂的枝叶零星洒落,给他铺上一层游离人世的疏离。
“怎么可能有人不知道善恶?不过是掩耳盗铃,贪心罢了。”
他看向她:“爱神找了你,她想利用你对付新神,我帮你。”
林依看向他的眼睛,青年深邃的眉眼看狗都深情,她伸手捂住他的眉眼,对老练的人来说,靠眼睛骗人太容易了。
“为什么?”
青年宽大粗糙的手握住她,起身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轻吻她的手背:“因为我相信你。”
炙热的吐息一扫而过,碎阳揉碎在铺开的裙摆,林依清晰在青年眼中看见了自己,他以臣服的姿态向她宣誓。
“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倾尽所有帮助你。”
“就算是屠神。”
她垂眸,伸手挑起男人的下巴打量他,森绿的长袖堆叠在肘间,纤细的手臂与遒劲的肌肉交织,这是一个略带轻视意味的姿势。
“我凭什么相信你。”
傅铭神色不变:“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十年的漫长岁月,若不是靠着对她的执念,他如何能熬过凛冽寒冬。
他是如此坚定地相信她能终结所有怪诞,带着从年少至今的所有期盼。
……
“你做得很好,牧羊人已经成功为你所用。”
入夜,梦中爱神夸赞她时,林依才明白傅铭白天话中的意思,他在给她增加筹码,作为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她越快展现出自己的价值,爱神就会越看重她,而不是一个难得的宝物。
她提起安妮公主的交易:“……那件宝物……很厉害吗?”
爱神恍然:“原来它一直在王室手中。梦神陨落残留力量幻化出的神器,虽然只能用一次,但也算是现如今难寻的珍宝。”
“它能让你用最快速度达成目的。”
爱神话锋一转:“不过……时间还是太短了,新王即位前你就得成为神后,否则我不好借故出手,你记住我说的方法……”
“新神第一次以人身降世,力量核心一定在他的心脏处,你把自己的血喂给他,按照我传入你脑海中的咒法,取出他的力量核心交给我,我帮你打入烙印,这样……你就会成为规则认可的神后。”
她听到爱神蜜里藏刀的冷意,“记得要给我,否则……咒术反噬,你的灵魂会彻底消散。”
从始至终,她都没想要给这个人类少女选择,神灵的傲慢让她对人类的思想不屑一顾。
“我会拦住帮助安格尔的神,确保安妮继位。”
林依唯唯诺诺:“是,冕下。”
梦境醒来,她看向身旁的玫瑰王冠,金属光泽冰冷无情,就算表面再美丽,也难以遮掩暗藏的代价。
“咔哒。”
木盒的封印被打开,里面是一颗灰色的种子,只要刺破血肉将它放入,梦境的枝蔓就会让她和对方相遇。
她握住种子,终于下定决心,她不会让任何一个神获得好处。
……
深夜,安格尔夜不能寐,他在书房来回踱步:“人还没找到吗?”
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疯狂摇头:“不知道那小丫头跑哪去了!您放心,她吃了苦头就会乖乖回来!”
安格尔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该死的东西,他一想到自己可能会有的绿帽子就忍不住跳脚。
转身看见奥德里奇翘腿坐在一旁看报纸,略微收敛怒气:“还不赶快滚下去!”
奥德里奇岔开话题:“听闻安妮公主正在拉拢王庭的亲卫军,她和大王子关系不睦,眼下借着梅利夫人的耳旁风,可是捞了不少好处。”
他想到管家刚刚汇报的消息,贝蒂去找了伊芙丽,没多久人就彻底失踪,公爵以己度人,猜测伊芙丽是把她秘密解决了。
为了合作,还是瞒着安格尔来得好。
“禁卫军不过都是酒囊饭袋!安妮想做女王也得看民众答不答应。”
安格尔不屑一顾,丝毫没想起,比起安妮,他才是更名不正言不顺的那个。
“我们的人已经沿着埃布尔峡谷进军,半个月就能抵达王城附近,只等老国王咽气!”
戴尔王室历代国王都有神器庇佑,夺走他们王位的人会受到严重的诅咒,他要篡位,只能在大王子继位之前。
公爵抚掌大笑,亲自倒了两杯红酒:“敬新帝国!”
安格尔很满意老公爵的态度,比起那些只会端架子的合作伙伴,要来的知情识趣,作为大家族的私生子,他经历过太多的冷眼嘲讽。
过不了多久,他们都会臣服在他脚下。
……
王城风雨欲来,安妮放下最后一份文件,从小看她长大的女官轻手轻脚给她揉起太阳穴:“殿下,我们的人已经守在布尔峡谷深处,就等着围猎他们了。”
安妮嗯了一声:“嘱咐下去,解决掉领头的,剩下的留着关起来。”
“是。”
安妮知道,她不能停下,不能回头,就算她的臣民不拥护她,她也不能将自己的命运拱手让人。
迷迷糊糊的睡意中,她想到伊芙丽灵动的面容,作为爱神的棋子,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
江逾白穿着时下流行的黑色风衣长靴,长发变作短短的一截,细雨避开他落在地上,遥望着不远处鬼鬼祟祟的诡异之神。
诡异神正对着安妮的人施咒,让他们全部沉沦痛苦之中,他嘴角裂开至耳根的笑,大大的眼珠很像小丑。
他早就想把世界变成痛苦的乐园,可惜上头有神压着,诡异神只能偶尔找找乐子。
“呼!呼!”
因为信徒稀少,诡异神力量微弱,他扶着枯枝,好不容易没遗漏一个人类,施法回去复命。
却见到新神站在身后,不知看了多久。
“你……你要做什么!”
江逾白被他夸张的表情丑得闭眼,抬手封锁他所有的退路,抬指轻易抽去诡异神的神格:“和世界意识的约定,就从你开始吧。”
“啊!”
惨叫声被神力消融,江逾白捏碎盘悬着蜘蛛纹路的晶体,碎裂的光点落在昏迷的人类身上,解除诡异神原先的咒术。
“你!你会付出代价的!”
他没有理会变成凡人的小丑,踏入空间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