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当安妮公主把她父亲和安格尔伯爵勾结,打算谋夺她财产的证据摆在她面前时,林依没收住她脸上的震惊。
“殿下,这……这是……”
安妮神色凝重,眼含同情:“请恕我私自调查你的事情,不过出于一些别的原因,我们都知道安格尔伯爵有一位心上人,他曾无视诸位贵族抛下的橄榄枝,如今却答应联姻,实在是让我担心……”
林依一张张翻看,不由感叹安妮公主手里力量的强大,如果武器充足,她无疑是大王子继位路上强有力的对手。
这里面连她母亲死因的疑点都整理了出来,看来这位公主对她所图不小。
“如果你不相信,我还找来了许多证人。”
她抬头对上公主关怀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林依缩在宽袖中的手狠狠拧了一把大腿,霎时间接连的泪珠滚落她精致小巧的下颚。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一些。”
安妮惊呼:“呀!”
林依苦笑着摇头:“可我没有办法,没有人会帮我,我只能战战兢兢地活着,祈祷他们看在我听话的份上,能放我一条生路。”
“只是……恐怕很难。”
因为只有她死了,她的财富才能完全为安格尔所用。
一双柔软的手握住她,耀眼的金戒指被泪水晕开华光,林依知道,是公主坐到她的身边。
她抬头用手帕按住脸颊:“殿下,多谢……”
安妮轻轻抱住少女,诱哄她:“你可是爱神的宠儿,只要你想,他们都不会是你的阻碍。”
以神明的眼光,只有美貌的蠢货,怎么可能入得了她的眼。
安妮想到梅利夫人,那一位可就是仗着爱神的荣光,将她的丈夫成功送入天堂。
林依不解:“我能做什么呢?”
安妮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一点点给她分析目前的局势:“安格尔图谋不轨想要谋权篡位,你的父亲看好他,这才把你作为交易联姻。如果最后登上帝位的人不是他,那你就可以成功活下来。”
“甚至是,从奥德里齐家族脱身,独立门庭。”
林依心跳加速:“最后登上帝位的,不是大王子吗?”
老国王只有大王子一个儿子,其他的王子都在长大过程中死光了,帝国的下一位继承人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安妮摇头:“大王子残暴好色,他知道奥德里齐家族帮助过安格尔,不会放过你。”
“那……那我该怎么办?”
望着少女红彤彤的眼眶,安妮知道,鱼儿上钩了。
“只要你说服爱神,让她阻止其余神明插手人间皇位争夺,安格尔就不会赢,大王子也不会上位。”
“我就能成为帝国的首位女王,允许所有的女性都享有与男子平等的继承权,不必受困于家庭。”
安妮朝着惊讶的少女伸手:“你愿意帮我吗?”
此刻她又将自己置于下位的角色,暗指在这场交易中两人都是平等的,让林依放下戒心。
真是一位合格的政客。
林依心想,她当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只是,安妮公主凭什么觉得她能说动爱神,就凭一次神降?
对此,安妮公主告诉了她一件神明间的秘闻。
据说有一位新生的神明临世,神眷者间相传新神实力强大,经历过诸神黄昏的旧神都在觊觎他,妄图夺取他的力量。
“梅利夫人告诉我,爱神冕下最近一直在找,能够让那位新神动心的存在。”
好家伙,难道所有人都知道爱神的行动吗?
瞧见伊芙丽脸上的无措,安妮笑意更深:“你不要多想,只有极少数亲近的人才知道这件事,想必你就是冕下看中的人选吧?”
林依回避她探究的目光,没有摇头。
安妮了然,关心道:“爱神的法旨不可违背,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看见少女躲闪的目光,安妮知道自己赌对了,神明自傲无情,哪会管你愿不愿意,她听见少女迟疑的声音。
“殿下,我能说服爱神吗?”
安妮朝外轻声呼唤:“奎娜,把东西拿过来。”
侍卫长带来一个古朴的木盒,盒身雕刻着一只毛绒绒的酣眠小兽,安妮递给林依:“这是王族传承的一次性神器,可以进入任何神明的梦境,并且醒来后他不会记得这件事。”
“你只需要告诉爱神,我愿意把它给你,代价是一个月后王庭变动时,爱神需要阻拦其余诸神的行动。”
林依迟疑道:“若是爱神不答应……”
安妮亲自给她倒了杯茶,眨了眨眼:“她会答应的。”
……
马车平稳驶离别宫。
林依手指搭在木盒上,视线转向一旁正襟危坐的侍卫长:“奎娜,殿下把你交给我,你可会不甘心?毕竟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公爵小姐。”
奎娜平静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没变过,和秦青如出一辙的面容让林依对她有些好感。
“不会,现在您的处境更危险,这是最好的安排。”
林依看向远处的景色:“如果我派你去其他人身边跟着,你会去吗?”
奎娜思索片刻:“在确认您安全无恙的前提下,我会遵循您的命令。”
林依点头,指尖缠绕着腰间的挂饰,垂眸思索。
在安妮公主交给她的资料上,清楚写明了她未婚夫如今心上人的信息,落魄贵族女孩贝蒂,不仅难以维持贵族的荣耀,还要承担不小的家族债务。
正因为如此,安格尔才没有娶她。
她的视线越过漫山遍野的野花,凝视不知名的远方,相似的人,相似的剧本,一切都宛若现代的重现。
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那她要做的是什么?要怎样她才能够回去,怎样才能完成任务?
原主的愿望再一次掠过她的脑海。
林依倏忽笑了,如果一直以来她都处于相同的时空,是不是只要过去的神明不在了,未来自然会改变。
……
“殿下,就这样直接将神器交给她吗?”
侍女不解:“如果她毁约,岂不是……”
安妮轻抿一口红茶,丝滑的香气在齿间漫开,神态悠闲地签署递上来的文书,轻飘飘的笔尖决定叛军未来的命运。
“她不会。”
“老公爵在祷告前派人给她下了毒,她却恰好没喝,还借爱神的手成功让公爵不能再轻易对她动手。”
安妮公主笔下一顿:“她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
……
“所以他就是那个牧羊人?”
林依听着奎娜的话语,不是很明白这位年轻人的心理:“他发现了从未见过的神迹,居然胆大地直接启动召唤仪式?就不怕出来的是什么可怕的存在吗?”
奎娜点头:“他不仅成功了,还获得新神的一句承诺,爱神冕下的意思,应当就是让你去接近他,让他许下对你有利的愿望。”
马车驶过颠簸的石子路,林依扶住窗,头上的王冠触碰到手背,她脑中闪过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
爱神不会是想让他迷恋上自己吧?
不过,这样做的话,不是脚踏两条船吗?
“奎娜,你去帮我调查一件事,我要知道贝蒂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
“好的,小姐。”
奎娜没有问为什么,执行命令本就是她唯一的职责。
林依心下渐渐清晰,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无论最后结果怎么样,这桩婚事都不会成。
……
波希没想到小姐这么快就回来,她正抱着换洗的床帘,迎面撞上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小姐,这位是?”
林依伸手帮她扶稳摇摇欲坠的绸布,波希的脸几乎被遮得严严实实,她随便扯了个借口:“殿下觉得和我有缘,就派了亲信在我身边方便随时联络。”
波希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只当小姐又受到王室的看重,兴高采烈抱着东西走了。
还没回到房间,就听到身后传来另一位眼生女仆的声音。
“小姐,有一位自称贝蒂的女孩来找您,说与您有约。”
她惊讶转身,不着痕迹地把木盒在宽袖中藏好,确认看不出来才往外走:“带我去见她。”
“是。”
贝蒂局促地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女仆端来温度合适的茶水和烤得香甜松软的蛋糕,不着痕迹的打量让她有些坐立难安,自从家族没落后,她已经很久不曾体会到这样从容的氛围。
安格尔嘴上说着爱她,却从未真心实意为她考虑过,也不曾过问她的痛楚辛苦,更不会对她许下承诺。
想到自己在安格尔书房偷看到的东西,贝蒂眼神更加坚定,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孩!
手中红茶的热气氤氲了她的眼眶,或许是那位贵族小姐一时的善意,才让她鼓起勇气,揭发他们丑陋的行径。
“贝蒂,很高兴你能来找我。”
林依挥退身后的侍女,用眼神示意奎娜守在门口,不要让旁人接近,她坐在贝蒂对面,没有端着贵族的架子。
“早上出门都没怎么吃东西,饿死我了。”
她拿起一块饼干咬了一口,余光瞥见贝蒂松了口气。
“我有能够帮到你的地方吗?”
贝蒂看着少女真挚的面容,连日的奔波与疲惫席卷而来,她鼻尖一酸,哽咽着嗓音道:“伊芙丽小姐,您真是一个好人,但我今日来,是为了揭发一件阴谋。”
双腿的疼痛提醒着她名义上家人的残忍,为了讨好安格尔,竟然打算把她打晕像物品一样送过去,丝毫不顾及他们早就分开的事实。
林依闻言,正了正神色:“你说吧,放心,我会认真对待。”
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贝蒂接下来的话还是让她不由瞪大双眼,怪不得安妮公主没把安格尔放在眼里,原来这小子做事如此不成气候。
因为贝蒂不愿意当他的情妇,他就把自己老底掀了摊牌,告诉她自己要害死他的未婚妻,到时候还把钱分一半给贝蒂,把她恶心得不行。
不仅如此,他还把贝蒂锁起来,联合她家人游京她。
林依端起茶杯,猛喝一大口,随后才看向贝蒂:“你把这些都告诉我,他们会伤害你吗?”
贝蒂没有回答,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被逼到绝路的孤注一掷吧,既然他们不想让她好过,她索性把所有都捅开。
更何况,他们已经在伤害她了。
“您,您相信我?”
贝蒂接过少女递来的手帕,语无伦次道:“您就不担心我是骗您的吗?”
林依起身坐到她身边:“我有什么好骗的?况且这些,我早就隐隐察觉到了。”
“我必须被困在这里,没有离开的机会,但你不一样。”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逐渐成型。
对上少女信赖的黑眸,爱神的王冠下,她本能地对少女心生好感:“我?我能做什么?”
林依点头:“我能猜的到,你现在已经无处可去,我本应该留下你,可是我无法在父亲的眼皮底下藏住你,既然这样,索性送你走。”
在伊芙丽的记忆中,远离王城的赛斯城自然学风盛行,有着整个世界最好的学校。
“我送你去赛斯女校。”
贝蒂瞬间愣住,虽然自然学被神教视作异端,但是在诸神衰弱的今天,那也是只有贵族才能学的东西,费用高昂。
“奎娜,你送贝蒂去赛斯城,陪着她直到她毕业。”
奎娜犹豫:“可您身边……”
林依摇头:“我会亲自和殿下解释,外面不太平,我不放心她一个人走,你们今天就离开。”
只要他们意识到贝蒂来找过她,就一定不会放过贝蒂,她不能容许事态失控。
林依站起身,拉着贝蒂往外走:“你舅舅知道你的行踪吗?”
贝蒂显然晕乎乎的,努力定神摇头:“我是偷跑出来的,他们晚饭前都不会发现我不在。”
外边天色才刚过晌午,林依计算了一下距离,天黑前她们足够离开王城。
她取出随身的金袋子放在贝蒂手心:“当务之急你们先离开王城躲起来,我会派人去赛斯城给你们送剩下的钱。”
贝蒂抹去夺眶而出的泪水,明明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己一人身处危险之中,可她却义无反顾涉足这趟浑水,保下自己。
奎娜牵着两匹马来到庄园小门,听闻是小姐需要的,马夫们很客气地给她挑了两匹最壮实的。
“小姐……”
林依温柔地给她戴上面纱:“叫我伊芙丽就好,不用太感谢我,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帝国的未来,指不定还要靠你在赛斯学到的知识呢。”
她没有告诉贝蒂公主的野心,但曾目睹安格尔行为的贝蒂如何不懂她的未竟之语,无论伊芙丽小姐想做什么,她都会追随。
虽然赛斯也会有人类之间的争斗冲突,但学校的资源无可争议,倘若安妮公主称帝,她希望贝蒂会是那个同样站在高位的人。
由气运之子主宰的未来,更得天命庇佑。
贝蒂一脚登上马,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孩,有勇气孤注一掷,也不会拒绝他人的善意:“伊芙丽小姐,我会永远记住您今日的恩情。”
她深深地看了林依一眼,明明身在高处,看她的眼神却是仰望。
“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直到看不见马匹的踪影,林依才转身往回走去,阳光落在地面,孤零零的影子旁边,随后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没想到,公爵小姐会是一个心善的女孩儿。”